赌什么,岑嘉已经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叶程是出乎意料地难追。其实赌注对她而言不过是玩具,她要的就是胜果。

    叶程那段时间对她烦不胜烦,甚至搬离了宿舍,去外面独居。但这恰好给了岑嘉方便,她每天七点半起来,堵在叶程的小区楼下,假装偶遇和他一起去学校。

    叶程从来不喜欢炫耀自己,但被她逼得硬生生抛弃了单车,从地下车库开车去学校。岑嘉见这法子没用,又只能堵在他的教室,每次都是一堆狂蜂浪蝶,一半是去看叶程,一半是去看岑嘉。

    她不是没有想过用欲擒故纵,可那手段对叶程而言,实在没有什么吸引力。

    叶程对学业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如果不明媚张扬地出现在他跟前,根本吸引不到他的注意。

    他不止一次地说:“岑嘉,你烦不烦人。”

    岑嘉就等在走廊下,笑呵呵地看着他:“叶程,你就那么想要看我输么。和我在一起,演一下呗。”

    倒不是她说话直白,按照她对那群狐朋狗友的了解,只怕赌约刚下,这消息就传到了叶程的耳朵里。

    美其名曰给她提升难度。

    听她这样说,叶程脸色更黑了,他冷冷转身,一点都没有停留。

    岑嘉仍旧不厌其烦地追上去,给他打好饭,坐在食堂最显眼的位置。

    她的喜欢和追求,从来都是明目张胆,张扬到留在所有人的青春里,所有人路过她的青春,都知道她爱的是那样的疯狂。

    她从来没有再任何一个人身上,花过那样多的心思。

    也只有叶程坚如磐石。

    岑嘉有问过他:“你单身我也单身,我又不差,你和我谈恋爱试一下又不吃亏嘛。”

    叶程很拽,从她跟前擦肩而过,说了一句:“不需要。”

    是呀。

    叶程不需要试试,他的人生只有目标,没有试错。

    岑嘉不止一次地想过,不就是一个赌注,没必要为了这么一个人浪费大半年的时间。可她的世界里,从来没有愿赌服输这个词。

    就像叶程那样,她的人生也没有试错,只有目标。

    她想,如果叶程不同意,那她就这样一直耗下去。半年,一年,十年,终有一日她会得到这个人,不论是因为赌注,还是其它。

    她合上了日记,后面的事情她记得很清楚,也没有再多想的必要了。

    岑嘉摸到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凌晨三点。她关了灯,借着些零星的睡意,迷迷糊糊地歪了过去。

    叶程一直等在楼下。

    他车子绕了一圈,又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停了下来。夏日的风很燥热,他却不想坐在车子里吹冷风,总觉着凉得不真实。

    一根又一根的烟头落在他的脚下,他只是沉默地抽着。

    他想不通,为什么岑嘉当年费尽心思得到了他,却又能将他抛弃得轻而易举。

    其实在酒吧初见,叶程就已经动了心。

    听到岑嘉拿他当赌注的时候,他不是没有过愤怒。

    可岑嘉却全然不当回事,成天扬着一张笑脸,堵在他所有的必经之路上。这种愤怒逐渐平息,他发现自己的目光已经离不开那张扬的身影。

    她会穿着红裙等在教室门口,会守在食堂对面笑着和他招手。

    更会意气风发地和他一起立在颁奖台上,恣意宣誓着自己的主权。

    就连读颁奖感言的时候,她也可以不顾一切地胡闹。

    那声音好像还在耳畔。

    她说:“我要感谢的人,只有叶程。因为喜欢他,所以我不择手段地要和他的名字列在一起。现在我做到了,也感谢叶程给我的动力。”

    当时院里的领导脸上全是揶揄,万人起哄的礼堂里,没有人看见他泛红的耳尖。

    每一句话,他都记得,唯独岑嘉自己忘了。

    他想,再等等。

    等岑嘉不把这份感情当成赌注的时候,他们重新开始。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大二上学期,叶三喊着他们一起去山里面度假。山庄里一到暴雨夜就会停电,所有人都没找到岑嘉的身影。

    他们都说,岑嘉可能只是心情不好,出去散步了。

    可是他不信,在山庄里面疯狂地寻找岑嘉的身影。他也知道,岑嘉赌赢了。

    他输了,他无可避免地沦陷,心动,将错就错。

    他是在坍塌的酒窖里面发现岑嘉的。

    那个时候,岑嘉身上全是血,虚弱地躺在一地的碎片里面,笑得是那样疯狂。

    她说:“我听见了,叶程,我都听见了。”

    他抱着她,离开了酒窖。

    “听见了什么?”

    她就将脑袋抵在他的胸口,眉眼带着妖异:“听见了你震耳欲聋的心动声。”

    说着说着,她竟笑出了声:“叶程,你装得可真好呀,要不是我想要赌一赌,还真就被你骗了。”

    那之后,叶程才知道——哪有什么坍塌的酒窖,更不会有因为暴风雨就停电的山庄,是岑嘉和叶三他们演的一场戏。

    他自投罗网,也不能恼羞成怒,只能自认倒霉。

    他说:“你不服输。”

    岑嘉身上带着酒香,红唇如血,朗朗地道:“是呀,我不服输。”

    他们是那天在一起的。

    岑嘉用半年,赢了这场赌局。

    兜里的烟已经抽完,叶程起身,往车子里走去。

    他其实不太爱抽烟,但和岑嘉分手之后,全都无师自通地会了。

    刚上车,他打开了手机,找到了叶三的联系方式,拨了过去。

    凌晨三点,叶三被电话吵醒,声音里透着敢怒不敢言地讨好:“阿程啊,怎么了?什么事呀?这么晚了还给我打电话。”

    叶程的声音很冷酷。

    “之前怎么不告诉我,苏沐和岑嘉同居了?”

    “......”

    叶三猛地清醒过来,哪里敢提这一茬。他和叶程是远房堂亲,虽说从小是一起长大,但叶程从小和他们就玩不到一起来,是叶家所有长辈眼里的新星,谁也挨不上边的。

    虽说叶三大他两岁,但该怂还是得怂。

    尤其是岑嘉这件事上——当年要不是他们一时兴起,现在叶程也不一定能这么疯。

    这几年他去国外发展,但岑嘉的动静却是一点都没落下。

    他知道叶程早晚会回来,可一回来就找上岑嘉,确实有点出乎意料。

    叶三委婉地避开了这个话题:“岑嘉的住址我们都不知道,哪里知道她把苏沐带回去了。这几年大家都忙,岑嘉也不爱和我们一起玩了,可能也确实是收心了。”

    他补充着:“你见过苏沐啦?”

    叶程没理他,默不作声地挂了电话。

    之前他一直没把苏沐当回事,但现在看来,岑嘉对苏沐确实是不同的。

    他气急反笑,实在没想到,阔别多年,岑嘉真找到了真爱。

    他恶狠狠地锤了一下方向盘,脑袋里全是岑嘉和苏沐十指相扣的那双手。

    那个.....该死的拎包的。

    ......

    岑嘉在家思考了两天,对于风情街的项目确实有些动心的,毕竟抛却别的不说,嘉庆能够和YDP有合作也是很能提升公司调性的。

    更何况,现在公司还没开始招标,秀玉如果能低预算的话,对公司确实是有很大的好处。

    公司里为此开了好几天会,高层都表示是个很好的机会。

    可是,市面上的好项目那么多,叶程为什么专门盯上了嘉庆?

    是因为嘉庆地产算是行业里的龙头?还是因为嘉庆的老板是她?

    如果是前者,岑嘉会很果决地答应这场合作。但如果是后者的话,岑嘉不得不谨慎考虑一下其中的用意。

    思前想后,岑嘉还是约了东远地产的小少爷聊聊天,打听一下口风。

    程安在微信上回得很快:“好的,等下我去接你。”

    岑嘉欣然同意。

    “我六点下班。”

    她不喜欢开车,也不喜欢叫司机,出行除了苏沐有空来接她,基本上都是打车。

    像她这样的人,信任不了任何人,也不会给任何人信任。

    苏沐不是个例外,只是一个靶子。

    所有人都没有办法走近她的心,这是以前狐朋狗友给她的评价。

    她算计着时间,等程安到了楼下的时候,她刚好从公司门口出去。

    前台的妹妹羡慕道:“真好,每天都有帅哥来接岑总下班。”

    和她在一起的同事勉强笑笑,打开微信,发了一条消息。

    “徐总,岑总和一个车牌为余c345678的人走了。”

    收到这条消息,徐秘书刚陪叶程结束一个会议,他查了一下,才去给叶程汇报:“叶总,岑总和东远地产的程安出去了,秘书也不清楚她去哪里。”

    叶程轻轻嗯了一声。

    岑嘉不相信他,理所应当。

    徐宇继续道:“不过,咱们当真要用YDP的名义给嘉庆补偿吗?到时候出了问题,YDP可能也没有办法脱身。叶家那边恐怕也不好交代。现在您来余河和岑家抢生意,已经是犯了老一辈的忌讳了。”

    岑家在余河顶了半边天,可惜父母很早就离异,岑父早早地去了国外,岑母也组建了新的家庭,搞艺术去了。总归是没听岑嘉提起过。

    岑嘉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后来再大一点,可以开始接手家业的时候,爷爷却因为车祸离世,奶奶也不想在余河待了,反倒找了个地方去清修了,谁也不想见。

    十七八九岁的时候,他们还在读书,岑嘉已经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岑总了。

    比起手段和狠毒,叶程肯定不会是她的对手。

    既然这些都比不过,那就试试看,谁更疯一点。

    叶程轻轻笑了:“没事,岑嘉是个明白的生意人,她不会接受YDP的赔偿,她会明目张胆地挣回来。”

    徐宇没有说话,心里面有些戚戚,

    他跟着叶程回到了办公室,又听叶程忽而道:“帮我在滨湖公馆找个住的地方。”

    徐宇点点头,这才离开了办公室。

    叶程静静地坐了许久,打开了苏沐的简介。他目光落在上面清一色的汇款时,有些愣怔。

    那抹愣怔随之又成了一抹冷厉。

    岑嘉倒真是舍得。

    给这么一个小白脸花这么多钱,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鼠标滑动了一下,定在了‘疑似遗传病携带者’上面,陷入了沉思。

    这种病确实是需要天价的药维持着性命,但发作的可能性极低,只有百分之十的可能。如果二十二岁左右没有并发症,十有八九就不会发作了。

    现在的苏沐,刚好二十一岁。

    .......

    岑嘉和程安吃完饭,婉拒了程安要送她回家的要求,只说了有人来接。

    程安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赶在岑嘉上车之前,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而问了一句:“你知道,叶程回来了吗?”

    他脸上是显而易见的试探,却又自以为藏得很深。

    那张清秀的脸上,写满了惴惴不安。

    程安和她是大学同学,又是同一个圈子里的,对她年轻时候的风流韵事知道个大半。

    她觉着好笑,总觉着这些人未免太过于小题大做了。她知道叶程回来又怎么样?调情归调情,生意是生意,过去是过去。

    岑嘉从来都分得很清楚。

    夜风中,岑嘉笑意温柔,看谁都颇有几分深情。她没有回答,只是挥挥手:“路上慢点,我先走了。”

    程安只能将那些未尽的话给咽下,目送着她的身影到了路口。

    岑嘉一路往回走,脑袋里细细将程安方才的话复盘了一下。

    “YDP确实来我们公司考察过项目,但是我爸他比较古板,不太喜欢那些砸钱的东西,害怕经营不起来。不过我觉着吧,YDP在国外也是很有档次的,就算回国也不会随便找个公司合作,嘉庆公司血液年轻,他们想要和你合作也是正常的。”

    YDP既然找过市面上的公司,那八成就不是故意为之。

    岑嘉上了车,思前想后,还是找到了叶程的头像框。

    这么多年,他什么都没有改变。头像是最简单的黑色底片,网名也一无所有,如果不是这个备注,简直就像是个假号。

    岑嘉点开他的朋友圈看了看——一条都没有。

    她思忖了许久,才发了一条消息。

    “明天有空见一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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