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之后道路过于湿润让人走的泥泞,不妨碍营地拆迁转移的速度,这里很多建筑都是临时搭建,工匠很快就能拆除结构,将材料捆绑一一摞起来,阳子跟大久保一起清点仓库,记录账本,这里会写字的不多,他们恨不得切成两半赶工,因为船在码头不能多停,目标太大怕被发现。
拆营地的动作加快,要尽可能加速所有流程,等上了船走到半路才算安全了,只能每日每夜赶工,最后分了两班人走,坂本先行到了港口做准备,大久保自然是同行,阳子留在最后托底。
阳子在这里认识的人不多,这半年能跟她说话的都少,男女有别跟普通士兵普遍不亲近,还算认识的军医早早带着伤患走了,成了个重要边缘人,她只能木着脸紧盯全程,敦促加快搬家的速度。
等东西都绑好上了牛车,最后一批东西朝着定好的码头方向前进,阳子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半气,坐在最后面的马车满心戒备,不光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更是要收紧士兵们的皮,让他们不要路上嬉戏搞出点动静,免得被别人注意到。
一路上阳子冷脸的表现让这些男人无论老少都不敢口花花,尤其是参与过跟她一起战役的士兵,对她一刀两断的杀神表现还心有余悸,哪怕是少有的年轻女人,老油条都收敛很多,大家不由得想起元旦那天的旖旎趣事,内心都敬佩那个敢告白求爱的小伙子,心想年轻就是好,胆子就是大。
牛车的摇摇晃晃,海腥味逐渐浓郁,阳子确定快到达目的地了,坐在车头的她很快看到跟她打招呼的大久保,双手朝上展臂大幅度的晃着,在得到同伴们的对接,双方的心都放下一半。
两三艘大船停在码头,放下的楼梯都是搬运的人,坂本正在跟一个生面孔的人聊天,跟他有几分相似,说了几句话后动手锤他几拳,脸上满满无奈,最后带着自己人走了。
阳子站在一边等他说完,坂本转身看到站在一边的阳子也是兴奋的大笑,两个人并排站在码头边看着这漂亮的船身,整洁的船帆上印的是一个不知名的家纹,士兵们忙的火热,都在快速把东西搬运到船上。
“漂亮吧,这个船。”坂本抱胸骄傲的站在船的面前,斜眼看着阳子,嘴角勾的跟翘嘴一样。
“不错,买来的吗。”阳子颔首,承认他出众的能力,非常给面子的夸赞。
“啊——我家的,老头子嘴硬,还是借了,到时候上岸了还是要还给他的,把家里的东西借给离家出走的儿子,说出去也不好听。”他手指抚摸下巴,想到好几年没见过的老人,眼睛弯弯,怀里还有一封长达两页骂他的信,是他父亲一笔一划亲自写上去,暗搓搓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跟家里的还能说上话,真好。”阳子宽慰的感慨一句,也不多说啥,转身找大久保,坂本背手看着海天一线,洁白的云团随风慢慢飘着,河边的水鸟停在芦苇上,戒备的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豆娘一上一下点点水面,风景正好。
物资人员都清点完毕,船只启航远离岸边,岸边少许人跟他们挥手告别,陆地的面积越来越小,水面开始占据大部分视野,水鸟跟船只同行飞行,蓝天白云非常漂亮,天气很好出了太阳晒在人身上暖洋洋,很多人都没有出过海,看到各种没见过的奇观难免多看几眼,站在甲板上的人多了起来。
阳子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自己晕船,船在海中晃动在她脑海中起码放大两倍,身体接收的震动超过她的预判,胃部不受控制开始翻涌,脑袋晕头转向,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吃错东西了,但一想到今天她就没吃东西啊,难道是饿坏了?
最后实在是忍不了,赶忙扑到甲板边缘,只管头朝下将胃里仅剩的液体吐出来,酸水坠落海里的那一刻,阳子知道自己完了,她这辈子跟船无缘,一生都要待在陆地上不弃不离。
“呕——”
不远处也有呕吐声,转身一看是坂本跟大久保,老大大吐特吐感觉胆都要吐出来了,副官习以为常的拍他后背舒缓压力,阳子难受的擦干嘴角,抱着空寥寥的肚子走进他们。
“……出海做生意的居然晕船,难怪你要离家出走。”
“老毛病了老毛病了,吐几次就好了,娘胎带下来的总不能回肚子里重造吧——呕。”坂本接过毛巾擦脸,刚吐过的脸还是青色的,抓着甲板边缘不由自主抠着,他的胃还在翻滚,不一会又开始对着大海狂呕,引来不少鱼群跟着,分食人类吐出来的食物残渣。
“还在本家的时候,他就这样,给老爷子气的。”大久保哈哈大笑,两个人一起出来的,如今情同手足,一边拍背一边把糗事分享给别人,毫无顾虑。
飘来的酸臭味阳子不受控制吸入,她完全控制不了自己,抓着边缘又开始吐,只能吐水的她难受极了,胃部绞痛,颈部青筋跳动,差点要控制不住把手下的木板捏碎。
吐完后无力滑落蹲坐在地上,她想到还要开很久才能到陆地,这才开了不到一个钟的船,瞬间感觉人生无望,脸色灰败,流到下巴的口水都懒得擦。
“抽一根,盖过那股味道就好了,话说你是不是又没吃东西,怎么呕出来全是水。”一根纸烟递到阳子面前,军医安顿好病人就上来甲板吹风,没想到一上来就看到两个晕船的齐头并进呕的激烈,瞧着阳子惨败的脸色,出于同事友谊拿出存货安慰一下,只不过看了一眼发现全吐的都是水,不由得皱眉责问。
阳子不爱吃东西是熟人间都知道的,出任务做到几天不吃不喝,就为了达到最好的隐秘效果,作为同伴军医自然是再三叮嘱,奈何阳子都是答应的好好的,就是不听,在外也管不着。
“早上吃了,消化了就剩水了。”用袖口擦干净流出来的酸水,接过那根烟,现在这玩意在她眼里跟神丹妙药一样,迫不及待就点上一根深吸一口,烟草从鼻腔进入到这具身体里,辛辣覆盖酸臭的气味,整个人都泡在这股苦涩的气味中,大概是心理作用,阳子感觉自己好很多了,不一会就抽到了烟屁股这么短,随手往大海一扔,嘴巴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人也舒服的瘫坐在地上。
“老烟鬼,这下好了,又教坏了一个。”坂本完成打窝事业,鱼跟在后面吃的很满足,为了转移注意力,开口谴责军医作为老前辈教坏小孩子。
“……确实,屡教不改的坏孩子。”军医冷哼一声,他知道阳子肯定又没有吃东西,从早忙到晚估计就喝了点水,人清瘦的不行,全靠一身好体质撑着,眼刀刮了她一眼,见她心虚的转过头不敢看才作罢,才转身回到病房观察带上来的病人,就此作罢。
阳子砸吧着嘴,确实有两天没怎么吃过东西,就两张饼撑了两天,肚子确实空了,吐完之后奇迹的感觉自己饿了,扶着膝盖起来,抓着大久保就去吃东西,无视老大被大久保抓住在地板拖着大叫的画面,三个人跑去厨房觅食。
找了半天,还是只有提前做好的面饼,配点咸菜,阳子饿极了,连连吞了两个下肚,再来一碗白开水,吃的死撑。这副饿死鬼的光景大久保觉得很夸张,他自己也在啃饼,只不过是跟坂本一分为二一起吃,他问阳子:“你多久没吃东西了,吃的这么快,别跟我说今天你都没吃东西,我会打死你的。”
见阳子竖起两根手指,完全不敢跟他对视,大久保掐死她的心都有了,连连爆粗口:“早乙女阳子你是不是有病!是缺你一口还是怎么的,饭都不吃是不是想死,你知道你瘦了多少吗跟个竹竿一样!整个人都快飞起来了,你还不赶紧给我准时吃饭!!!你是不是想饿死自己!!!”
抓着抽擀面杖抽她,被坂本假模假样的挡着,每每擀面杖差点戳到阳子就抓着大久保劝着好了好了小孩还小她懂个屁,阳子会短暂的惭愧低头,嘴巴里面的饼都不敢嚼了。
完全不知道坂本年龄比她还小,只是长得高,看起来成熟。
“好了好了好了,别搞得跟她爹一样,这么大个人了会自己吃饭的,你说是吧阳子。”坂本劝着劝着就把火烧到了阳子身上,开始暗示她要三餐都要吃,被这种惭愧的氛围裹挟,阳子快速点点头,眨巴着眼睛看大久保。
“我会好好吃饭的……别生气了大久保大叔。”
大久保泄气的坐在灶台上,放下擀面杖头痛的抓着不多的头发,烦恼的大喊:“你这个死孩子,怎么就不爱吃东西呢,你长这么大力气这么大真的不是天生怪力吗,哎,人要吃饭啊,父母没有这样叮嘱过你吗。”
“她不是乡野老师养大的吗。”坂本啃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醋昆布,眯着眼睛一点点嚼。
“嗯,是老师把我养大的,我父母早就去世了。”阳子对这个话题无所谓,非常自然的回答,虽然收获到了大久保抱歉的眼神,她轻笑的说道:“不用不好意思,他们走的时候我还很小,不怎么记事,他们的脸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假的,死都不会忘记。阳子笑眯眯的在内心回答自己。
淡淡的尴尬在这个厨房冒出,最后坂本啃完昆布,环着大久保的就肩膀把人拖走,并跟阳子说自由活动,这两天就不用找他了,出去玩吧。放了她几天自由。
这几天阳子表现的很乖,准时吃饭,也不挑食还全部吃完了,但坂本知道她凡是吃肉的那天,甚至是吃新鲜钓上来的海味,不一会都吐出来了,在船尾的甲板上,以为这么黑的天没人看见,呕的撕心裂肺,事后趴在甲板点烟盖住了身上酸臭的气味,她的存货在这几天吸的差不多了,就剩下两包,所以她抽到一半就碾灭,放起来下次继续抽。
坂本耳力不错,在听到人呕吐的动静就转头看过去,看到是阳子靠在甲板抽烟,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就知道她又吐了,不由得皱眉,但这属于下属的隐私,也不好当面说什么,私底下联系了军医让他多看着点,平时见她除了肉基本都吃,也就不说什么。
船大概开了有十几天,这些日子阳子吃尽了苦头,都是以前完全没接触过的,不仅是晕船,环境更是充斥着海腥味,脸都要吐青了。日常生活也跟在陆地不一样,上厕所用的木桶,还只能统一倒,每次去上厕所只能憋着气脱裤子,闭眼当什么都不存在,大大锻炼阳子的忍耐力,导致后面几天都能吃肉了,面无表情直接咽下去,有肉补充营养脸色都好看多了。
船上的其他人多少也有不同的症状,吃的海鱼新鲜蔬菜也没有,人都是一股鱼味,当他们看到陆地并看到指示他们地点的旗帜后,所有人都是激动的,海上的生活是艰苦的,新鲜感过后就是无尽的折磨,这还是简短的不到半个月的日子。
岸边巡逻的人看到他们过来的船只,纷纷拉满大弓警告,大声问他们从哪里来到这里跟什么,这么远的距离哪里听得见啊,甚至因为吃水深无法靠岸,双方都大声喊都只能听见个别字,最后只好无奈的摇晃着旗帜,太阳下那个家纹闪闪发光。
级别更高一点的指挥到场,看到那个眼熟的家纹心头一动,想起自家总督吩咐的,看到陌生的船只一定要告诉他,有可能是远方来的朋友,他需要亲自招待。
“我先回去通知总督,有可能是贵客到来,你们先稳住他们,很快回来。”指挥拍拍下属,飞快上马往回跑。
“哎,见到我们反而跑了,到底是不是这里啊。”刚刚还在大喊的人不由得纳闷了,从怀里抽出海航图,比划了半天确认了就是这里,郁闷的回去找老大说明情况。
大久保在指挥下属把小船卸下来,正准备叫人把坂本叫过来坐上去,好下去划到岸边,转头就听到下属拿着海航图冲过来大呼小叫,立刻板着脸让他别嚷嚷,什么事好好说。
“他们好想不认识我们的船啊,都拉弓戒备我们,正准备让老大下去看看呢。”被抓住的下属小声说,大久保问他岸边是什么反应,他说:“就这样啊,我们不认识他们,他们不认识我们,还有个级别高点的像指挥的军官上马跑了,应该是去通知了其他人来吧。”
大久保暗道不好,该不会是当敌人吧,只能安慰自己弓都拉满了还没发射,事情没有那么严重,只不过脸色黑了一半,抓着下属满甲板找人,要赶紧把坂本找到,不然事情不妙。
耳朵利索的阳子自然是听见了,她戳了戳在旁边吐的昏天地暗的男人,头都快掉下去了,开口说:“老大,吐完没,早餐全部吐出来了,也该结束了吧。”
“呕——快了呕——我可以忍住的。”坂本青着脸死死捂住嘴,挺起身板一点点往小船那处挪,自己走的同时还不忘拉住阳子的手,不让她逃跑,硬是把人扯到一起坐在小船上。
“总算来了,在不下去就要被当敌人打成筛子了。”大久保瞥了一眼最近的树丛,树下阴影泛着寒光,周边不一会布满了戒备,不做出点示好怕是难走。
“我就不要了吧,迟早要见到的,现在见不见都无所谓了。”阳子挠挠头不是很想去看,接近两年的分离导致她怯懦,不敢面对,奈何坂本铁了心要她一起,只能将就着坐在一起,等着滚轮把船只慢慢下放,两遍的下属吭哧吭哧划船,越来越近的岸边让阳子不由得呼吸急促,一时间忘记观察坂本抖动的身躯,跟嘴巴不时鼓起又咽下的动作。
水花拍打船身的声音有规律且清脆,水鸟不时展翼细细长鸣一番,海风嘘嘘吹过,自然的一切都让阳子无比舒服,她抬眼看向人员越来越多的陆地上,直至到三个人出现,甚至看到那一头白毛随风摇曳,眼睛微微睁大,呼吸都放缓了。
下属充当船夫吭哧吭哧的动起来,此刻阳子嘴巴很痒,非常想要从怀里抽出一根烟来止住不断散播紧张的心,又犹豫,觉得染上烟味的早乙女阳子就不是以前那个阳子,握住刀柄上了战场大概是回不去从前了,思来想去,还是把烟放回去,沉默的等待船只越来越靠近湿润的沙滩边。
她摩擦着耳蜗里面的棉花,柔软的质地在耳蜗连造成舒适的白噪音,分散她的注意力,不再死死盯着岸上的那三个人,本想着跟坂本说会话,结果转眼一看坂本的脸都青了,整个人抖的跟筛糠一样,憋的厉害,顿时觉得难顶。
阳子额头冒着冷汗,她觉得大事不妙,坂本多半是为了面子一路上强忍着,又不敢碰他,只好拍了下他的佩刀转移注意力,小声的说:“要不你侧着头偷偷吐一点,好受点,别憋着。”
坂本摇摇头,看的阳子表情都不好了,坂本现在的表情简直是陷进入的包子褶皱,五官全因为喉咙憋着都扭曲了,这一船人的空气格外焦灼,她只好叮嘱划船的下属弄快点,不然要在船上吐了,万一要是他在这吐了阳子就要一起吐,太丢人了。
总算是划到了岸边,船底卡在沙滩安全上岸,阳子扶着坂本艰难的下穿,她有点不想靠近,男人现在像个随时爆炸的气球,硬着头皮发麻把人拉到正在用死亡射线盯着她的三个男人面前,在坂本站直后就侧过身,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人。
“大少爷坐船也要人扶着吗,这就是南海将军、桂滨之龙的坂本辰马吗,怎么下个船都要女人服侍了,这就是有钱人家的作风吗。”
率先发作的是银时,他从刚刚看到阳子在船上下来之后就一直抿嘴拳头握紧,脸色难看极了,其他两个人也没有舒展到哪里去,本来还以为迎接贵宾的喜悦感一下子被冲刷,三个人齐齐看向原本、肯定在村里等他们的早乙女阳子,哪怕这个人心虚的完全不正面直视。
暗暗数落了一番,见坂本没有反应,还是瞪大着眼睛毫无聚焦点的直视,身体颤颤巍巍,不由得皱着眉头,觉得大少爷不至于这么荒唐在海上玩到身体发虚吧。
“是不是看不起我们鬼兵队的高杉,你胆敢无视我们的?小心被我们天诛哦!我们可是攘夷分子哦,不是什么小孩子过家家哦!要不要杀掉他高杉总督,他好像看不起你这么矮的样子捏。”
“喂,一直无视我看不起我的是你啊混蛋,你就应该第一个被天诛!”
高杉跟银时在插科打诨,两个人精不时的观察坂本的反应,见他还是强装着坚定嘴角上扬,一副生死无谓的表情,双双上前靠近企图大声说话,以为他没听见。
“喂,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啊啊啊——————”
坂本再也忍不住了,将胃里所有的东西都喷射出来,满满的覆盖在冲在他面前的两个人脸上,站在他们身后的阳子不敢转过身看着美丽的画面,死死盯着海平面觉得那里可能会有哥斯拉冒出来,高杉和银时的身后,桂跟一众的手下都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出闹剧。
“哎呀哎呀——吐出来舒服多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打娘胎就晕船,刚刚为了不吐出来一直盯着前面,啊,话说你们是谁?”
坂本擦着流酸水的嘴角笑的傻兮兮,一脸天真的问面前两个马赛克,马赛克们沉默不语,拳头攥紧甚至发出了嘎嘣的脆生响,不一会就高吼着口号将桂滨之龙踢到在地,发出阵阵惨叫。
“天诛!!!!”
阳子始终都没有转过身,她不敢。
拆营地的动作加快,要尽可能加速所有流程,等上了船走到半路才算安全了,只能每日每夜赶工,最后分了两班人走,坂本先行到了港口做准备,大久保自然是同行,阳子留在最后托底。
阳子在这里认识的人不多,这半年能跟她说话的都少,男女有别跟普通士兵普遍不亲近,还算认识的军医早早带着伤患走了,成了个重要边缘人,她只能木着脸紧盯全程,敦促加快搬家的速度。
等东西都绑好上了牛车,最后一批东西朝着定好的码头方向前进,阳子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半气,坐在最后面的马车满心戒备,不光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更是要收紧士兵们的皮,让他们不要路上嬉戏搞出点动静,免得被别人注意到。
一路上阳子冷脸的表现让这些男人无论老少都不敢口花花,尤其是参与过跟她一起战役的士兵,对她一刀两断的杀神表现还心有余悸,哪怕是少有的年轻女人,老油条都收敛很多,大家不由得想起元旦那天的旖旎趣事,内心都敬佩那个敢告白求爱的小伙子,心想年轻就是好,胆子就是大。
牛车的摇摇晃晃,海腥味逐渐浓郁,阳子确定快到达目的地了,坐在车头的她很快看到跟她打招呼的大久保,双手朝上展臂大幅度的晃着,在得到同伴们的对接,双方的心都放下一半。
两三艘大船停在码头,放下的楼梯都是搬运的人,坂本正在跟一个生面孔的人聊天,跟他有几分相似,说了几句话后动手锤他几拳,脸上满满无奈,最后带着自己人走了。
阳子站在一边等他说完,坂本转身看到站在一边的阳子也是兴奋的大笑,两个人并排站在码头边看着这漂亮的船身,整洁的船帆上印的是一个不知名的家纹,士兵们忙的火热,都在快速把东西搬运到船上。
“漂亮吧,这个船。”坂本抱胸骄傲的站在船的面前,斜眼看着阳子,嘴角勾的跟翘嘴一样。
“不错,买来的吗。”阳子颔首,承认他出众的能力,非常给面子的夸赞。
“啊——我家的,老头子嘴硬,还是借了,到时候上岸了还是要还给他的,把家里的东西借给离家出走的儿子,说出去也不好听。”他手指抚摸下巴,想到好几年没见过的老人,眼睛弯弯,怀里还有一封长达两页骂他的信,是他父亲一笔一划亲自写上去,暗搓搓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跟家里的还能说上话,真好。”阳子宽慰的感慨一句,也不多说啥,转身找大久保,坂本背手看着海天一线,洁白的云团随风慢慢飘着,河边的水鸟停在芦苇上,戒备的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豆娘一上一下点点水面,风景正好。
物资人员都清点完毕,船只启航远离岸边,岸边少许人跟他们挥手告别,陆地的面积越来越小,水面开始占据大部分视野,水鸟跟船只同行飞行,蓝天白云非常漂亮,天气很好出了太阳晒在人身上暖洋洋,很多人都没有出过海,看到各种没见过的奇观难免多看几眼,站在甲板上的人多了起来。
阳子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自己晕船,船在海中晃动在她脑海中起码放大两倍,身体接收的震动超过她的预判,胃部不受控制开始翻涌,脑袋晕头转向,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吃错东西了,但一想到今天她就没吃东西啊,难道是饿坏了?
最后实在是忍不了,赶忙扑到甲板边缘,只管头朝下将胃里仅剩的液体吐出来,酸水坠落海里的那一刻,阳子知道自己完了,她这辈子跟船无缘,一生都要待在陆地上不弃不离。
“呕——”
不远处也有呕吐声,转身一看是坂本跟大久保,老大大吐特吐感觉胆都要吐出来了,副官习以为常的拍他后背舒缓压力,阳子难受的擦干嘴角,抱着空寥寥的肚子走进他们。
“……出海做生意的居然晕船,难怪你要离家出走。”
“老毛病了老毛病了,吐几次就好了,娘胎带下来的总不能回肚子里重造吧——呕。”坂本接过毛巾擦脸,刚吐过的脸还是青色的,抓着甲板边缘不由自主抠着,他的胃还在翻滚,不一会又开始对着大海狂呕,引来不少鱼群跟着,分食人类吐出来的食物残渣。
“还在本家的时候,他就这样,给老爷子气的。”大久保哈哈大笑,两个人一起出来的,如今情同手足,一边拍背一边把糗事分享给别人,毫无顾虑。
飘来的酸臭味阳子不受控制吸入,她完全控制不了自己,抓着边缘又开始吐,只能吐水的她难受极了,胃部绞痛,颈部青筋跳动,差点要控制不住把手下的木板捏碎。
吐完后无力滑落蹲坐在地上,她想到还要开很久才能到陆地,这才开了不到一个钟的船,瞬间感觉人生无望,脸色灰败,流到下巴的口水都懒得擦。
“抽一根,盖过那股味道就好了,话说你是不是又没吃东西,怎么呕出来全是水。”一根纸烟递到阳子面前,军医安顿好病人就上来甲板吹风,没想到一上来就看到两个晕船的齐头并进呕的激烈,瞧着阳子惨败的脸色,出于同事友谊拿出存货安慰一下,只不过看了一眼发现全吐的都是水,不由得皱眉责问。
阳子不爱吃东西是熟人间都知道的,出任务做到几天不吃不喝,就为了达到最好的隐秘效果,作为同伴军医自然是再三叮嘱,奈何阳子都是答应的好好的,就是不听,在外也管不着。
“早上吃了,消化了就剩水了。”用袖口擦干净流出来的酸水,接过那根烟,现在这玩意在她眼里跟神丹妙药一样,迫不及待就点上一根深吸一口,烟草从鼻腔进入到这具身体里,辛辣覆盖酸臭的气味,整个人都泡在这股苦涩的气味中,大概是心理作用,阳子感觉自己好很多了,不一会就抽到了烟屁股这么短,随手往大海一扔,嘴巴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人也舒服的瘫坐在地上。
“老烟鬼,这下好了,又教坏了一个。”坂本完成打窝事业,鱼跟在后面吃的很满足,为了转移注意力,开口谴责军医作为老前辈教坏小孩子。
“……确实,屡教不改的坏孩子。”军医冷哼一声,他知道阳子肯定又没有吃东西,从早忙到晚估计就喝了点水,人清瘦的不行,全靠一身好体质撑着,眼刀刮了她一眼,见她心虚的转过头不敢看才作罢,才转身回到病房观察带上来的病人,就此作罢。
阳子砸吧着嘴,确实有两天没怎么吃过东西,就两张饼撑了两天,肚子确实空了,吐完之后奇迹的感觉自己饿了,扶着膝盖起来,抓着大久保就去吃东西,无视老大被大久保抓住在地板拖着大叫的画面,三个人跑去厨房觅食。
找了半天,还是只有提前做好的面饼,配点咸菜,阳子饿极了,连连吞了两个下肚,再来一碗白开水,吃的死撑。这副饿死鬼的光景大久保觉得很夸张,他自己也在啃饼,只不过是跟坂本一分为二一起吃,他问阳子:“你多久没吃东西了,吃的这么快,别跟我说今天你都没吃东西,我会打死你的。”
见阳子竖起两根手指,完全不敢跟他对视,大久保掐死她的心都有了,连连爆粗口:“早乙女阳子你是不是有病!是缺你一口还是怎么的,饭都不吃是不是想死,你知道你瘦了多少吗跟个竹竿一样!整个人都快飞起来了,你还不赶紧给我准时吃饭!!!你是不是想饿死自己!!!”
抓着抽擀面杖抽她,被坂本假模假样的挡着,每每擀面杖差点戳到阳子就抓着大久保劝着好了好了小孩还小她懂个屁,阳子会短暂的惭愧低头,嘴巴里面的饼都不敢嚼了。
完全不知道坂本年龄比她还小,只是长得高,看起来成熟。
“好了好了好了,别搞得跟她爹一样,这么大个人了会自己吃饭的,你说是吧阳子。”坂本劝着劝着就把火烧到了阳子身上,开始暗示她要三餐都要吃,被这种惭愧的氛围裹挟,阳子快速点点头,眨巴着眼睛看大久保。
“我会好好吃饭的……别生气了大久保大叔。”
大久保泄气的坐在灶台上,放下擀面杖头痛的抓着不多的头发,烦恼的大喊:“你这个死孩子,怎么就不爱吃东西呢,你长这么大力气这么大真的不是天生怪力吗,哎,人要吃饭啊,父母没有这样叮嘱过你吗。”
“她不是乡野老师养大的吗。”坂本啃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醋昆布,眯着眼睛一点点嚼。
“嗯,是老师把我养大的,我父母早就去世了。”阳子对这个话题无所谓,非常自然的回答,虽然收获到了大久保抱歉的眼神,她轻笑的说道:“不用不好意思,他们走的时候我还很小,不怎么记事,他们的脸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假的,死都不会忘记。阳子笑眯眯的在内心回答自己。
淡淡的尴尬在这个厨房冒出,最后坂本啃完昆布,环着大久保的就肩膀把人拖走,并跟阳子说自由活动,这两天就不用找他了,出去玩吧。放了她几天自由。
这几天阳子表现的很乖,准时吃饭,也不挑食还全部吃完了,但坂本知道她凡是吃肉的那天,甚至是吃新鲜钓上来的海味,不一会都吐出来了,在船尾的甲板上,以为这么黑的天没人看见,呕的撕心裂肺,事后趴在甲板点烟盖住了身上酸臭的气味,她的存货在这几天吸的差不多了,就剩下两包,所以她抽到一半就碾灭,放起来下次继续抽。
坂本耳力不错,在听到人呕吐的动静就转头看过去,看到是阳子靠在甲板抽烟,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就知道她又吐了,不由得皱眉,但这属于下属的隐私,也不好当面说什么,私底下联系了军医让他多看着点,平时见她除了肉基本都吃,也就不说什么。
船大概开了有十几天,这些日子阳子吃尽了苦头,都是以前完全没接触过的,不仅是晕船,环境更是充斥着海腥味,脸都要吐青了。日常生活也跟在陆地不一样,上厕所用的木桶,还只能统一倒,每次去上厕所只能憋着气脱裤子,闭眼当什么都不存在,大大锻炼阳子的忍耐力,导致后面几天都能吃肉了,面无表情直接咽下去,有肉补充营养脸色都好看多了。
船上的其他人多少也有不同的症状,吃的海鱼新鲜蔬菜也没有,人都是一股鱼味,当他们看到陆地并看到指示他们地点的旗帜后,所有人都是激动的,海上的生活是艰苦的,新鲜感过后就是无尽的折磨,这还是简短的不到半个月的日子。
岸边巡逻的人看到他们过来的船只,纷纷拉满大弓警告,大声问他们从哪里来到这里跟什么,这么远的距离哪里听得见啊,甚至因为吃水深无法靠岸,双方都大声喊都只能听见个别字,最后只好无奈的摇晃着旗帜,太阳下那个家纹闪闪发光。
级别更高一点的指挥到场,看到那个眼熟的家纹心头一动,想起自家总督吩咐的,看到陌生的船只一定要告诉他,有可能是远方来的朋友,他需要亲自招待。
“我先回去通知总督,有可能是贵客到来,你们先稳住他们,很快回来。”指挥拍拍下属,飞快上马往回跑。
“哎,见到我们反而跑了,到底是不是这里啊。”刚刚还在大喊的人不由得纳闷了,从怀里抽出海航图,比划了半天确认了就是这里,郁闷的回去找老大说明情况。
大久保在指挥下属把小船卸下来,正准备叫人把坂本叫过来坐上去,好下去划到岸边,转头就听到下属拿着海航图冲过来大呼小叫,立刻板着脸让他别嚷嚷,什么事好好说。
“他们好想不认识我们的船啊,都拉弓戒备我们,正准备让老大下去看看呢。”被抓住的下属小声说,大久保问他岸边是什么反应,他说:“就这样啊,我们不认识他们,他们不认识我们,还有个级别高点的像指挥的军官上马跑了,应该是去通知了其他人来吧。”
大久保暗道不好,该不会是当敌人吧,只能安慰自己弓都拉满了还没发射,事情没有那么严重,只不过脸色黑了一半,抓着下属满甲板找人,要赶紧把坂本找到,不然事情不妙。
耳朵利索的阳子自然是听见了,她戳了戳在旁边吐的昏天地暗的男人,头都快掉下去了,开口说:“老大,吐完没,早餐全部吐出来了,也该结束了吧。”
“呕——快了呕——我可以忍住的。”坂本青着脸死死捂住嘴,挺起身板一点点往小船那处挪,自己走的同时还不忘拉住阳子的手,不让她逃跑,硬是把人扯到一起坐在小船上。
“总算来了,在不下去就要被当敌人打成筛子了。”大久保瞥了一眼最近的树丛,树下阴影泛着寒光,周边不一会布满了戒备,不做出点示好怕是难走。
“我就不要了吧,迟早要见到的,现在见不见都无所谓了。”阳子挠挠头不是很想去看,接近两年的分离导致她怯懦,不敢面对,奈何坂本铁了心要她一起,只能将就着坐在一起,等着滚轮把船只慢慢下放,两遍的下属吭哧吭哧划船,越来越近的岸边让阳子不由得呼吸急促,一时间忘记观察坂本抖动的身躯,跟嘴巴不时鼓起又咽下的动作。
水花拍打船身的声音有规律且清脆,水鸟不时展翼细细长鸣一番,海风嘘嘘吹过,自然的一切都让阳子无比舒服,她抬眼看向人员越来越多的陆地上,直至到三个人出现,甚至看到那一头白毛随风摇曳,眼睛微微睁大,呼吸都放缓了。
下属充当船夫吭哧吭哧的动起来,此刻阳子嘴巴很痒,非常想要从怀里抽出一根烟来止住不断散播紧张的心,又犹豫,觉得染上烟味的早乙女阳子就不是以前那个阳子,握住刀柄上了战场大概是回不去从前了,思来想去,还是把烟放回去,沉默的等待船只越来越靠近湿润的沙滩边。
她摩擦着耳蜗里面的棉花,柔软的质地在耳蜗连造成舒适的白噪音,分散她的注意力,不再死死盯着岸上的那三个人,本想着跟坂本说会话,结果转眼一看坂本的脸都青了,整个人抖的跟筛糠一样,憋的厉害,顿时觉得难顶。
阳子额头冒着冷汗,她觉得大事不妙,坂本多半是为了面子一路上强忍着,又不敢碰他,只好拍了下他的佩刀转移注意力,小声的说:“要不你侧着头偷偷吐一点,好受点,别憋着。”
坂本摇摇头,看的阳子表情都不好了,坂本现在的表情简直是陷进入的包子褶皱,五官全因为喉咙憋着都扭曲了,这一船人的空气格外焦灼,她只好叮嘱划船的下属弄快点,不然要在船上吐了,万一要是他在这吐了阳子就要一起吐,太丢人了。
总算是划到了岸边,船底卡在沙滩安全上岸,阳子扶着坂本艰难的下穿,她有点不想靠近,男人现在像个随时爆炸的气球,硬着头皮发麻把人拉到正在用死亡射线盯着她的三个男人面前,在坂本站直后就侧过身,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人。
“大少爷坐船也要人扶着吗,这就是南海将军、桂滨之龙的坂本辰马吗,怎么下个船都要女人服侍了,这就是有钱人家的作风吗。”
率先发作的是银时,他从刚刚看到阳子在船上下来之后就一直抿嘴拳头握紧,脸色难看极了,其他两个人也没有舒展到哪里去,本来还以为迎接贵宾的喜悦感一下子被冲刷,三个人齐齐看向原本、肯定在村里等他们的早乙女阳子,哪怕这个人心虚的完全不正面直视。
暗暗数落了一番,见坂本没有反应,还是瞪大着眼睛毫无聚焦点的直视,身体颤颤巍巍,不由得皱着眉头,觉得大少爷不至于这么荒唐在海上玩到身体发虚吧。
“是不是看不起我们鬼兵队的高杉,你胆敢无视我们的?小心被我们天诛哦!我们可是攘夷分子哦,不是什么小孩子过家家哦!要不要杀掉他高杉总督,他好像看不起你这么矮的样子捏。”
“喂,一直无视我看不起我的是你啊混蛋,你就应该第一个被天诛!”
高杉跟银时在插科打诨,两个人精不时的观察坂本的反应,见他还是强装着坚定嘴角上扬,一副生死无谓的表情,双双上前靠近企图大声说话,以为他没听见。
“喂,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啊啊啊——————”
坂本再也忍不住了,将胃里所有的东西都喷射出来,满满的覆盖在冲在他面前的两个人脸上,站在他们身后的阳子不敢转过身看着美丽的画面,死死盯着海平面觉得那里可能会有哥斯拉冒出来,高杉和银时的身后,桂跟一众的手下都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出闹剧。
“哎呀哎呀——吐出来舒服多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打娘胎就晕船,刚刚为了不吐出来一直盯着前面,啊,话说你们是谁?”
坂本擦着流酸水的嘴角笑的傻兮兮,一脸天真的问面前两个马赛克,马赛克们沉默不语,拳头攥紧甚至发出了嘎嘣的脆生响,不一会就高吼着口号将桂滨之龙踢到在地,发出阵阵惨叫。
“天诛!!!!”
阳子始终都没有转过身,她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