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冯霞照例起床,来到厨房,为主人一家准备早餐。

    刚醒来还有些迷迷糊糊,透过厨房的玻璃,她依稀看到有个人影坐在沙发上,本来以为是自己看错,揉了揉眼睛,才发现真有人坐在那!

    “诶哟,小峪?”她走出厨房走到沙发那边,“你怎么一大早就坐在这呢?”

    “冯阿姨。”沙发上的江则峪仿佛是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反应都特别慢,“早。”

    “你这是怎么了?”冯霞关切道,“失眠了?”

    江则峪摇了摇头站了起来:“没事儿,帮我和爸妈说声,我不和他们吃饭了,去补觉。”

    “欸欸欸,都到这个点了。”冯霞拦住他,“吃了饭再回去睡吧,不然等会儿饿醒。”

    “不了我...”

    “很快的,阿姨昨天都准备好了,来来来坐一会儿,马上就好。”

    盛情难却,江则峪还是跟着冯霞来到了厨房,一边等她准备自己的早餐一边闲聊。

    “怎么睡不着啊?”她问道,“是不是刚从国外回来不适应呢?”

    “...过了睡觉的点,就睡不着了。”江则峪干巴巴地答道。

    其实是因为,他一闭上眼,脑子里就盘旋那句“我能让你拿视帝”。

    虽然祁未在舞蹈房外的策略非常有效,但是他还是没有拿走她的平板,依旧干脆礼貌的拒绝了,但她抛出的那句话,却一直在他脑子里盘旋。

    他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这人到底是怎么把这句没边的话说得这么信誓旦旦的,他承认剧本很好,也承认祁未一定有点本事,但...有必要这么自信吗?到底怎么做到如此笃定的?

    越想越想不通,甚至还有些窝火,他干脆就坐了起来,翻出了祁未的作品开始看,想弄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从电影开始看,看完再是电视剧,就这样看了一晚上。

    他又拿出这几年的获奖名录比对,发现她的作品确实是得了不少奖,捧出了不少影视新人和最佳男女主角,不愧被称为“铁打的祁未”,但结合这些作品的质量,只印证了他一个想法——如果说做出这些作品最大的功臣真的是祁未,那她,一定是一个非常会抓住观众的心的人。

    这些作品确实都是成功的商业片,它们选题新颖,本身就具有社会价值,拍得也很地道,情节冲突强烈,人物性格鲜明,泪点笑点都有,是大众会一致称赞的好电影,但却不是他意义里的“好电影”,因为这些电影,追求观众的反馈超出电影本身的艺术表达,都是为了观众而电影,而非为了电影而电影。

    但在这个大环境下,他也深深知道,能做出这样水准的影视已经实属不易,他曾经拍过的烂片可比这些烂几百倍,也是因此,他产生了一个更大的怀疑。

    他去仔细查了祁未的“演艺史”,不需费力就查到了她如何从一个作者成为一个台前的制片人,网上有太多拆解她这个典型人物的文章了。

    原来,她在大学期间,做作家的同时,就做了自媒体,算是一个留学生博主,记录自己的留学生活和旅游生活,而后也吸引来了一批因为看她的书而来的粉丝,在做制片人之前就在全平台有近10万粉丝,时下流行的社交媒体她全平台运营,每一个都微调内容,一分钱都不少赚。

    文章上显示,她把《东游》发表是在大四,《生来》发表是在研究生阶段,对比她后来的作品,《东游》的表现不算特别好,算是试水之作,但《生来》一经发表就爆火,她的名气也直线上升,就这样完成了粉丝的原始积累,毕业后她去一家赫赫有名的国际大企业工作了一阵子,就收到了多家影视公司对《生来》版权的报价。

    有消息称,因为当时《生来》太火了,报价已经炒上天了,可能一般人可能就把版权卖了,或者再等等别家报价,但祁未总能想到不一样的,她采取了资源置换的模式,选了一家预算有限但各项水平不错的制片公司,提出了条件,条件就是——她要做编剧和执行制片。

    具体的条约没有人清楚,只知道祁未确实成了那个项目的执行制片之一,也是最后写在电影开屏上的总编剧,再后来,《生来》取得了巨大成功,让她和这家公司都踏上了快速增长的道路。

    那一天,祁未许久未更新的微博突然有动态,非常寻常地发了一条关于《生来》的消息,以及微博官方给她的制片人认证,从那一刻起,她就无法成为一个纯粹的幕后工作者了。

    不仅是原来的10万粉丝,更是她身上本身就具有的话题性,IXBS的高学历美女,最火的网络小说作者,最爆的电影制片...这些身份叠加在一起,就像是一颗闪闪发光的摇钱树,集合了各种亮点的人设,没有人能忍住不推波助澜。

    第二天,就立刻出现了一些头条文章,细数祁未此人的生平奇迹,而这种文章,会变换着形式,在祁未每次有新作品上线的时候,悄悄出现,而在这些电影都无一失手的前提下,她的神话色彩就不断被加深,相互论证似得,影响力越来越大。

    很快地,“祁未”二字就成了一个符号,她自己就能为作品做信誉背书,就能引发讨论,吸引视线,也成为了...一道屏障和试金石。

    人们好像习惯了,“祁未出品”就不会有差,祁未就是这么值得信赖。

    五年来,她的粉丝从10万涨到了500万,而她自己,自成IP,成为了内地最高制作水准的代名词,那些作品被冠以演员、导演的名字之前,都是她祁未的名字。

    但这些,都是外行人的看法,内行人不会这么看。

    内行人知道,就连这些看似公允的解读文章,没准也是变个方式的营销软文罢了。

    就像江则峪一直觉得的那样,一部作品,真正做出贡献的人不会是她一个,只是她和她的公司选择了她成为代名词。

    哪有这么多神乎奇迹,当所有集体的功劳被归功到个人,她真正做了什么,其实是没有经过验证的。

    说实话,江则峪不信她完成了传说中的那些事,也不信她是这些作品的第一责任人,有心查查的话,轻易就能发现,她在之前连总制片都不是,只是制片团队的一员,最主要的是,她拍片以及写作的产能,看起来实在是不像正常人能做到的。

    大概率,很多作品她只是挂个名,参与一下,而后...所有的功劳就都轻易地归在她一人。

    名利双收的不止这些作品,还有她。

    “吃完了,冯阿姨。”吃完早饭,江则峪起身朝楼上走去,“我去补觉,帮我和爸妈说声。”

    “欸好,好好休息。”冯霞看着心不在焉的江则峪,看他安全走上了楼才转身去做自己的事。

    江则峪简单洗漱了下,却还没有困意,他打开房间的后门,走向外面的露台。

    夏日的清风吹过他半湿的头发,他双手撑在栏杆上,又想起了昨天她戴着帽子和口罩的样子,还有那帽檐下坚定的笑意。

    “我能让你拿视帝。”

    到底为什么这么坚定呢?

    她名声里的虚虚实实,难道自己不知道吗?

    她到底凭什么,拿出这份可以毫不遮掩的狂妄呢?

    那一天,他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梦里的他好像还在八九年前,在舞台上跳舞唱歌,聚光灯下。

    他看不清台下坐着的观众,只能分辨出连成片的绿色荧光棒,他听不清自己的歌声,不知道自己唱得怎么样,只能听到嘈杂和尖叫,他也不知道自己跳得好不好,有没有动作到位,他的身体按照肌肉记忆在舞动,而他没有感知,大脑和身体仿佛是脱离的两个部分,相互独立地麻木。

    突然间,耳返出现了巨大的鸣响,他被耳鸣激得闭上了眼,停下了动作,再睁眼时,眼前的绚烂的灯光和黑色的舞台通通褪色,褪成苍白的风沙。

    他好像立刻反应过来自己是到了哪里,反观自己,却还是穿着那身演出服,深黑色,金边的腰带,带着半条破损的披肩,飘逸在风沙中。

    可是身体明显变沉重了,他想走,却迈不起步子,风卷着沙砾打在他身上,没有遮挡的地方都被刮得生疼,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格外疼,举起来一看,那里竟有一长条口子。

    那道伤痕过于真实,模样和疼痛都那么真实,他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想去触碰,却被拦住了。

    那是一双小手,白皙的,柔软的。

    很奇怪,他明明没有蹲下,那个小女孩却在和可以在同样的高度抓住他的手。

    她的圆眼乌黑,脸上是高原的颜色,一言不发地拦下了他的手,放了另一样东西在他受伤的掌心。

    与其说是放在掌心,不如说是...挂在摊开的手指上,质感是坚硬的,冰冷的。

    他一直看着那个小姑娘的眼睛,久久没有去确认那挂在手上的东西是什么,好像那根本不重要,直到过了许久,才迟钝地低下头去看。

    这一看,似乎整个梦境都震动了几分。

    那是个...包...包儿...?

    是个黑色的漆皮公文包,开口处是一个金黄色的logo旋钮。

    他慌忙地抬头,想和那个女孩确认些什么,却只看到她笑得眉眼弯弯,眼中映着他惊恐的样子。

    她明明没有张嘴,某个声音却被黄沙裹挟着传来,密密麻麻地覆盖着他的全身。

    “——我,能,让,你,拿,视,帝。”

    他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梦境轰然倒塌,他猛地睁开眼,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久久没有从刚刚匪夷所思的梦里缓过来。

    床头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他睡觉时没关阳台门,是风吹动了床头放着的一本书,翻出了它的第一页。

    上面是嚣张又秀劲的签名。

    江则峪看了一眼,就活见鬼似的扭过了头,长长出了口气,退避三舍地转过身去,把被子拉过头顶埋了进去,仿佛那签名能从梦里活过来再追着他咬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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