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元奇忙完布置军防的事儿后,已经是半夜了。在沿着小路回到休息的地方时,有一间房还点着灯,纸窗户上倒映着一个人影。

    高元奇大踏步过去,隔着窗户说道:“还不休息么?”

    屋里的柳青青道:“你把我带到这里,我还睡得着么?”柳青青语气冰冷。

    “云春阁乱了,我不把你带出来,眼看着你死在那儿吗?”

    柳青青静静地坐在窗户后,一声不吭。高元奇有些愠怒,一把抽起了窗户。

    “这就生气了?”柳青青看了一眼高元奇,随后又撇开了视线。

    高元奇坐在窗沿上,好声好气地说道:“我没想对你干什么,你不要误会。现在扬州很乱,你待在这里再安全不过了。等这场风波过去了,你想回京城,还是想留在扬州,都随你。”

    “你就不怕我是谁派来的奸细,专门来害你。”

    “不会吧,哪个奸细像你这般柔弱,难不成使的是美人计?”高元奇单手托着下巴,说得煞有其事。这回倒换了柳青青坐不住,站起身说道:“别瞎说!”

    “哈哈,开玩笑的。”高元奇很不要脸地笑了起来,柳青青撇过头,不再看他。

    “姑娘你就好生得呆在这里,等外面安全了再走,成不?”高元奇话一出,竟有些哀求的意味在里面。但高元奇却不在意,高家除了高夫人一位奇女子和一些打杂的丫鬟,府里连只母猫都没有,高元奇不知道该怎么对姑娘,但书里总说“女儿是水做的”,好生哄着总是没错的。

    高元奇又不禁想到,高夫人被高国公惹生气,拿起鞭子猛抽高国公的场面,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自己再看看现在眼前的柳青青,只是口头跟他置气,瞬间便觉得这事好解决多了。

    柳青青的眉头微微舒展,高元奇意识到现在已经太晚,便说道:“姑娘早些休息吧。”正当他准备起身走时,柳青青却叫住了他:

    “先等等。”

    高元奇不明所以,心想着:不会真的要打我一顿吧。

    柳青青指了指他的手,高元奇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不知被什么东西给划了一个口子,虽然不深,但也见了血。

    柳青青突然伸手,高元奇立刻说了句:“好疼!”还顺势把眼睛给闭上了。

    柳青青的手悬在空中,内心一片乌鸦飞过。

    无奈之下,柳青青摇了摇头,抽回了自己的手,将自己衣服的一角撕开,缠裹在高元奇的手臂上。

    高元奇见柳青青只是想替自己处理一些伤口,这才放松下来,说道:“我以为你要······”说到一半,却怏怏地闭了嘴。

    “我先简单帮你包扎一下,回去之后,自己上药。”柳青青说完,毫不留情地“啪”一下关上了窗子,根本不留高元奇再多说一句。

    “好······的。”高元奇握着自己受伤的手。心里想着,自己本就出身武将之家,练武之人,皮肉小伤经常会有,自己的大哥带兵出征,皮开肉绽地回来,从来不见他多说一句,今日这小伤,不是柳青青指出,自己还根本不知道,更不会放在心上。

    高元奇看着手臂上柔软的布料,出了神。

    大理寺一大早又开始吵吵闹闹,但这一次不是百姓的嘈杂声,而是高国公府的大公子高卓亲自来大理寺捉人。

    “我不去!我不去!”

    只见高卓肩扛着杨幼宁在寺里大步流星。杨幼宁被高卓禁锢在肩膀上,两条腿乱蹬。

    “我是京城的官!我可不管什么行军打仗!”杨幼宁手脚挥舞,不认命般地喊着。

    当然,并没有什么用。

    昨日,朝廷下发了随禁军去往扬州的官员名单,由于此次扬州之事的罪犯头首是沈枫堂,昭德帝特命大理寺和皇城司长官前去捉拿沈枫堂。但由于禁军抽去大部分兵力去了扬州,皇城司必须留在京城,保证京城的治安,这差事才落在大理寺的头上。至于大理寺派谁去,想都不必想,自然是那位脑子聪明,平时又闲得少卿杨幼宁。

    “杨少卿,这是陛下说的,你不去就是抗旨!”高卓直接搬出昭德帝震慑杨幼宁。

    果不其然,杨幼宁妥协了,乖乖地躺在高卓肩上。走到了门口,高卓把杨幼宁放下,说道:“走吧?行李已经叫仆从给你清好了。”

    别无它法,杨幼宁只能耷拉着脑袋爬上了马,跟随高卓踏上了去往扬州的路途。

    直到禁军整装走出了城门,军旗迎着风飘扬着,行军的号角吹响,高卓带头,一声怒吼,禁军的马匹便如同离弦的箭,冲出了京城。

    宁知真和玄司辰站在城墙上,将这恢宏的一幕尽收眼底。

    “你的计划达不成,立马让沈枫堂住手!”二人站在城墙上,谁也不看谁,但宁知真却厉声道。

    迎面而来的风吹着玄司辰的发,他语气平和地说道:“乌莱的军队就在扬州城外埋伏着,你怎知我不会成功?”

    “这次带兵的不是那几个好拿捏的绣花枕头,是高卓。”

    “高卓又怎样?他不是战无不胜。”

    “我劝你别太恃才傲物,这样容易被残酷的事实打趴下。高卓从小就在军营里长大,十四岁便领兵打仗,小小年纪战功显赫,除了他卓绝的军事天赋之外,也少不了长期的实地锻炼,他那双眼睛,你拿齐哈驽对上他,还是太落下风。”

    玄司辰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说道:“乌莱的军队如今已经到了青州的边界,边境几个州早被拖得不行了,齐哈驽在扬州拖住禁军的步伐就好,到时候,乌莱的铁骑长驱直入,直逼京城。”说罢,玄司辰将张开的手掌猛然收紧。

    宁知真听此,冷笑了一声:“你也只能有这点见识了。”

    “哦?那你觉得该如何?”玄司辰问道。

    “眼下,时机都还未到,你非要贸然行事,还觉得胜券在握。”宁知真摇了摇头,说道:“高卓带兵去扬州,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败给齐哈驽。这样,扬州就能削你一半的势焰。边境的战况固然惨烈,但国库尚且充裕,青州能获得朝廷源源不断的支持,祝慕云又大权在握,坐镇青州。他是大昭的保护神,有他在,不说青州,其他几个州都不会自乱阵脚。

    大昭失去边境十四州是轻敌,现在被人一巴掌打醒了,你觉得他们还会继续放任下去吗?乌莱的铁骑就算再强悍,也动不了大昭的根基。”

    玄司辰像是醍醐灌顶,幡然梦醒,说道:“原来如此。”

    “你以为大昭内忧外患,满目疮痍。但我却不这样觉得,我见过它真正破败腐朽的样子,如今根本算不上什么。”

    宁知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目光放至远处,一望无际的土地,翻滚的黄沙······

    夕晖下的中原大地威严地迎接着每一次的日升日落,好像虔诚的信仰,谁又能轻易地撼动它呢?

    赵容疏心里默默计算着日子,距离被抓那日已经三日之久,他的心犹如乱麻,身前水钟“滴滴答答”的声音还在不断攻击着他摇摇欲坠的定力。

    他被困在这一方牢室,不知外面的情况,不知祝千龄现在身处何地,也不知高元奇是否拿着证据逃了出去。

    此时,小春走了进来,她偷偷来为赵容疏送饭。

    “殿下。”小春内心挣扎了一番,还是喊出了口。

    赵容疏疲惫地抬起了头,干裂的嘴唇动了一下。

    小春还是无法承受赵容疏看向她的眼神,攥紧拳头的手微微颤抖。

    “你怎么来了?”

    赵容疏虽这样说道,但当他见到小春的那一刻,心中已经了然。

    “我来······送饭。”

    赵容疏伸手将小春送来的饭盘移至身前,抬手将饭碗端了起来,紧接着——单手一扣,一碗饭尽数洒在了托盘里。最后又将碗一丢,说了句:“不饿。”

    碗滚到了小春的脚边,转了几圈才稳稳地落地。

    “沈枫堂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还愿意帮他?”赵容疏问道。

    “我不是帮他!我是在帮一个恩人,她是前朝遗民。”小春的声音越来越小,却让赵容疏听了个清楚。

    “那你还来见我做甚?是不是来看看我现在的样子能不能大快人心?”

    “我绝非此意,殿下毕竟救过田蕊姐姐,如果有什么需要我效力,我一定会帮您!”

    “放我出去。”赵容疏冷冷地说道。

    小春面露难意,只能说道:“我做不到。”

    赵容疏感觉关节处又开始刺痛起来,额上也蓄了不少冷汗,不想再与小春纠缠下去,漠然地说了句:“那就滚。”

    小春咬了咬嘴唇,说道:“我可以告诉殿下,祝世子被一位高人救了出去,高世子也顺利逃出了云春阁。”说罢,便收拾了赵容疏面前的饭碗。

    小春将双手伸进铁栏,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迅速从袖子中夹出一小块半透明的纸片,在拿起饭碟时,以极快的速度将纸片塞进了赵容疏身下的草席里。做完这些,小春低着双眸,恭敬地说道:“殿下保证。”

    赵容疏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伸手将那块草席轻轻按住。

    小春一走,赵容疏将手一抽,纸片被他在手掌心展开,纸片上歪歪扭扭地画着一张地图,赵容疏扫了一眼,将地图记在脑海里。

    赵容疏似乎和刚刚一样的沉闷,还有一丝被外界吵闹的烦躁,但他的心中已然有了谋算。

    只见他拂袖之间,在袖子挡住面容的片刻张嘴将那块用糯米制成的传讯物含住,喉头一滚,这纸片便再也寻不到踪迹。

    气氛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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