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号角声自远方传来,若非耳力极好之人难以听到。一抹黑影在傍晚时分携带晚霞飞进院中,落在卧室窗台。

    阿狸进屋见李莲花抬手,那白头隼便扑腾着翅膀落到他手臂上,他自它足上取出信笺。

    阿狸知道,这信来自云彼丘。

    “怎么了?”她走过去,李莲花将信交给她,道,“傅衡阳派出去的人得手,却没能抓住对方主力,宋怀为救柳七重伤,还在医治。”

    阿狸听着蹊跷,低头一看,李莲花省略的东西未免有点多。

    “乔姑娘带人突袭的?她不是去送……”阿狸这才意识到原来从肖紫衿的死开始就是个局。

    李莲花叹了口气,“紫衿发现何璋有异,暗中与阿娩和傅衡阳布下此局。他故意在临终前吩咐,让众人听到他想要的去处,而后傅衡阳以他喜好排场为由将丧事大办,人尽皆知,只有如此方能掩人耳目。”

    “所以正面安排突袭小队是障眼法,真正绕敌后的事乔姑娘一行。”阿狸沉吟片刻,道,“这计划,陆识也知道?”

    李莲花不明所以看向她。

    阿狸坦白道,“那日我在寺中遇见陆识。”

    李莲花一愣,“是么?这我倒是不知,傅衡阳只告诉我你去烧了那些忘忧膏。”

    阿狸轻咳一声,道,“我想他也是去毁掉那些东西的,但不知道是他自己的想法还是别人的意思。”

    李莲花仔细瞧着她,“你想说什么?”

    阿狸叹气,“你就当我胡思乱想胡说八道,我觉得他是不想乔姑娘再伤心一回才管这闲事。”

    李莲花再次被阿狸的脑洞惊呆了,他甚至下意识觉着,阿狸说的很有道理。

    阿狸却快速转移了话题,“宋怀重伤,战事吃紧,边境城镇被侵占过半,也不知援军什么时候才会到,粮草够撑多久。”

    李莲花侧目看一眼复又变灰的天空,叹道,“援军暂时不会到了。”

    阿狸不解。

    “你当方多病为何在军中历练?”

    “难道皇城……他们真的敢造反??”

    “幸得天机山庄与藏云山庄众人鼎力,杨昀春带人突出重围,拼死护送太子一派南迁,公主舅父云南王北上接应,才不至于酿成大祸。阿狸,外面风云变幻,中原亦战火连绵,我不带你走也是因为北域祸根不平,我们无处安生。”

    阿狸想起陆识的话,她的确被李莲花保护的太好,什么都不知道。所有人包括傅衡阳在内,所谓的报国野心其实不过不得已而为之的防守反击而已。

    这一刻,阿狸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没想到这是二人最后一次长时间的交谈,戒断期的痛苦才刚刚开始。

    李莲花将阿狸所言的预见全部践行了一遍,大力挣扎下,左手的镣铐将手腕至小臂摩的血肉模糊,头痛欲裂只能一下下往墙壁撞击,阿狸只好给床侧墙壁蒙上厚厚的被子,怕他自残将少师放的远远的。

    阿狸逼自己留外厅里,不进去亦不离开。曾几何时在旖旎的梦境中,这一人一剑可带她穿越山巅风雪,勾揽星辰皎月,于万军之中救她于水火。

    而此时此刻,她的英雄蜷缩在床边,涕泗横流不住颤抖,枯瘦伛偻宛若风烛老者,纵使狼狈潦倒亦不足以形容他万分之一的可怜,又或是她万分之一的心疼。

    直等到后半夜,李莲花被折磨地没有半分力气昏睡过去,阿狸才将他身上的湿衣服换下。他出了太多汗,整个人像是刚从池塘里捞上来。重新换了床单,将白日晒好的被子换过来。

    温水端进端出一盆又一盆,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擦拭干净。小心翼翼给他身上各种疯狂留下的伤口上了药,碧色睡衣的带子依旧系的歪歪扭扭,但好在他不出门也不外穿,藏在被子下无需见人。

    床铺待久了难免会有味道,更何况是这样的禁锢与痛苦。可是李莲花直到离开房间的那日,身上都是干干净净的,隐约还透着一股草木芬芳,便知道阿狸将他照顾的很好,很好。

    院子里接了三缸雨水,阿狸看着换下来的那些床单衣物,大半夜开始清洗,这样晨光起便可以晒上一整日。条件有限,她不是故意做那贤惠模样,但能换洗的备份实在不多。

    好不容易洗完,看看灰白的天色,又去厨房将早餐的粥温上炉子,才回厢房打盹。可是这一掀被子差点吓到飞起,一只灰黄色的小东西瞪着两个红豆一样的眼睛好奇地将她打量着。

    她住进来这么久,几乎从未见到这种不知死活的小动物,因为寒山镇在他们来之前几乎家家养猫,野猫也时常出没。

    阿狸忽然看向那只天真单纯的小老鼠,脑中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

    这个时间点家家户户都陷入梦境安眠,依旧清醒着的除了阿狸,还有前堂书房里被各路文件压到喘不过气的军师统领。

    “不是说了任何人都不许进来,出去!”阿狸好不容易说通守卫,进门迎面就是一个卷册袭击。

    还好她眼疾手快躲开,拾起被丢到一旁的卷册。

    傅衡阳见到是她也吓了一跳,急忙起身,“你怎么来了?可有伤到?”

    阿狸摇了摇头,“好大的火气。守卫说你三天没合眼,熬夜肝火旺,不利于做决策。”

    傅衡阳不语,阿狸低头扫一眼那信卷上的字,没想到薛家胆大妄为,竟然命他交出李莲花方多病等人的首级,下令撤退,否则将派兵征讨。这已经不是援不援军的问题,如不照做将会腹背受敌。

    眼看就要从征臣被打为反贼,也难怪他这么大火气。

    阿狸将信卷还给他,她戴了秦嶐给的面纱,眼睛格外明亮,手上提着一只篮子,篮子上面盖着一块布。

    傅衡阳挥退手下的人,“李莲花情况如何?”

    阿狸将篮子放到他的桌案上,“他没事啊。”

    傅衡阳不信,“那你为何会出门?”

    “西市时疫传开早晚会到我们这里,以他现在的抵抗力,一旦感染就是大麻烦。”

    “知道你还出来……”傅衡阳看着他揭开布料,“这是什么?!快拿走!”他很是嫌弃道。

    “你怕老鼠啊。”阿狸将那小东西托起来,“我检查过了,它很健康没有问题的。”

    傅衡阳听出她话中深意,半信半疑地盯着她瞧了一会,才让她坐下说。

    “这些难民之前可有出现相似病症?”

    傅衡阳面色凝重,“收容这些难民之前已经检查过,生病者单独居住,却也只是身体虚弱中暑之类的急症,经过治疗很快痊愈,并未发现异样。秦巍他们早就研制了大量的预防汤药专供军中。而他们安定之后,西市也是日日免费发放防疫汤药的。”

    “还有汤药能防时疫啊?”阿狸第一次听说那些苦涩草药汤有这种效果。

    “夏季湿热时疫暗涌,寻常人家注意通风饮食一般不会有事,但行军人员密度大,所以都会准备这些汤药预防。”

    “按理说就算是飞暮城的人也不该这般没有抵抗力,而且突然蔓延怎么看都是人为所致。”

    傅衡阳眼眸一沉,他又何尝不知,“人为投毒无非从水源或食物下手,要么就是和染病之人相处,用过他们的东西。可是我查了三日,没有源头,很多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发病。”

    “我家乡有一种病,可以通过蚊子传播,还有一种病,是从老鼠身上传给人类的。”

    傅衡阳更加嫌恶地看了一眼阿狸手上的老鼠,那长长地尾巴顺在她手掌之下,“那你还敢拿着它?能不能放下这东西好好说话。”真不知道李莲花怎么受得了她。

    阿狸摇了摇头,很是无奈的将它放回篮子里,道,“北域牛羊众多,水源共用,如果水有问题,那敌军肯定也不能幸免。疫病的原因有很多种,我不知道这时疫是什么,也不是说这病就是从它们身上过到人身上的,但能确定的是,老鼠是最大的病毒……额我是说疫病的传播者,小巧灵活无处不可去,若是在他们身上放点什么……只需携带上,那大概不用两个时辰,就会传播到整个城镇。”

    傅衡阳安静听完,忽而问道,“你怎么确定这只没有问题?就算没有问题,老鼠这种东西难道不都是相互接触的么?”

    “因为它很聪明,也很娇气,还会钻被子。”阿狸摸摸她的头,小东西立马凑上来。

    换做其他人这般同他讲,傅衡阳一定会将人拉出去杖责五十,但是阿狸这人说什么离谱的话都正常,并且他越听越觉得她像李莲花。那个曾经满嘴跑火车却偏偏未有一字谎话的李莲花。

    “你是说它是被人养大的?”傅衡阳尝试去理解她的意思。

    阿狸点点头,抓住小老鼠翻过来,“你摸摸看它的脚爪,很柔软很滑溜,像……少女的酥》。。胸。”她拼命从读过的故事中寻找贴切的形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满意的,野生的老鼠是不可能有这样柔软的脚掌。

    傅衡阳大惊失色,差点被自己一口吐沫呛死。他谢绝了阿狸的邀请,拒绝去摸一只老鼠脚爪,像少女……的脚爪。

    阿狸又扒开它前爪正后方的两挫毛,那里像是被什么东西长时间勒出了痕迹,不大长毛,就像是它背着什么一样。

    若说前面的事情傅衡阳还能当她在胡说八道,那么这样明显的携带痕迹让他不得不严肃起来。

    “其实老鼠很聪明,比四顾门独有的信差白头隼要好训练,并且它们行动路线更隐蔽。”阿狸双目如炬,“美中不足的是,它们在陆地上天敌比较多,容易收到惊吓逃窜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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