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萧的耳朵听到了几声不寻常的鼻息,他微微转动的眼珠停滞了一下,立刻感应到了危险,他的手指在地上摸索着,围着他的几只凶残的野狼盯着他的动静,耳朵竖起,眼中露出了杀气。

    纳兰未名笑看着眼前的景象,问自己的同谋傅雾山:“怎么样?他的几个好兄弟,找过来没?”

    傅雾山露出同样凶残的笑意:“就快到了。”

    “呵呵,好戏,马上要开场了。”他随手捡了个棍子,朝笼子砸了过去,笼子里的人和狼都被那动静震得愣了愣,随后几只野狼便疯了般朝着仲萧撕咬过去!

    仲萧双手被缚,只能勉强打开率先扑上来的一只,又踉跄着躲避了第二只的扑杀,仲萧连打带踹,狼群被打得往后翻滚几圈,随后更加凶狠的张开獠牙朝着他扑上去。

    仲萧一时间手臂和腰腹、大腿都被咬的血流不止。一只野狼面露凶光,趁着几只兄弟撕咬着他的功夫,后退几步,随后攒足了力气,朝着他的脖子咬去。仲萧正挣扎的满身冷汗血液混在一起,见状双手提起了一只牙齿穿透了他大腿的狼,那狼撕扯下他大腿上的一块肉,囫囵吞枣的咽了下去,仲萧嘶吼一声,猛地拎起它朝空中扑来的狼砸了过去,两只狼一起撞到了栏杆上,在地上翻滚了一圈,随后又站起。

    血腥味的刺激让它们更加释放自己的野性,一只狼紧盯着仲萧肩膀上血淋淋的伤口,猛地冲击过去。仲萧痛的近乎失了劲,手上的镣铐缠住它的脖子,使劲绞了几圈,那狼的爪子挣扎间在他身上挠的尽是伤口,他也没有放手,直到那狼咽了气。

    仲萧重重的咳嗽几声,松开手,他把那只狼勒死了,自己的双手也早已被绞破了皮肉,粗糙的镣铐磨在嫩肉上,疼得钻心。他就地翻滚几圈到了一个角落里,虚虚喘着粗气。

    另外几只狼看着自己的兄弟丧命,眼中绿光闪过,更加凶狠的瞪视着他,却没有再上前,而是在他跟前来回踱步,似乎是在观察。

    直到它们看出仲萧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才猛然嘶声长啸的再次飞扑上前。

    仲萧出任务的时候受了伤,他们这些战场上的官员,比不得朝中日日上朝的官员,身上的伤就没有好全的时候,他也已经习惯了。这次伤还没好,便被纳兰未名一通毒打,随后又被吊在这儿,抽了一通狠鞭子,再加上仲连朝着他砸的那通棍子,他身上已经多处骨折,力气也已用了大半,此时只是勉强抵抗。外面的人就看着他被狼群扑倒,随后站起,再被狼群扑倒,利爪朝着他身上猛抓,一时间血肉横飞,牢笼都被染成了红色。

    纳兰未名转过头去看仲连的表情,仲连却十分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血,一眼也不眨的看着笼子里的惨状,一丝心疼与不忍都瞧不见。

    纳兰未名出身江湖,见惯了家族内部争权夺利的自相残杀,他自己也并非善类。他一共有九个兄弟,可他为了争夺家主之位,掌握一个家族的财运与命脉,就将另外八个兄弟全部杀了,连妻小都没有放过,也没有人能找到那些兄弟的尸首。他当时抹着手上的血,看着脚绑沉石坠海的波纹,也只说了句:“要怪,就怪你们没有跟我一母同胞吧,撤。”

    纵使他心思狠毒,为求富贵杀父杀母,杀妻屠子,什么恶事都干得出来,也觉得仲连未免太冷血。

    他由仲萧联想到自己,他这辈一共有十个孩子,他自小并不受到父亲喜欢,甚至可以说,父亲待他很不好。可即使不好,如果现在在笼子里与狼群厮杀的是自己,只怕父亲也不会如此冷漠,全然不顾自己的死活吧。

    想到这儿,他甚至有点同情仲萧,一个八岁就出去闯荡的野孩子,竟还能成为一个保家卫国的将军,鬼知道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没有谋生的能力,是怎么存活下来的,只怕是捡垃圾吃都有可能。孤苦伶仃的长大,无人问津,吃了多少苦头才能取得今日的成就?可如今,他的父亲与外人联合抓他,严刑逼迫他,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丝犹豫,他的父亲对他,只有彻头彻尾的利用。

    哪怕他明知道仲连不是东西,可他心里也还是会伤心吧。

    笼子里,仲萧还在拼死挣扎,一左一右两只野狼将他扑倒,凌空又扑起一只,直冲他脖颈。纳兰未名也在心里捏了一把冷汗,万一他真的死了,那计划就白瞎了。

    谁知仲萧又起来了,双臂被两只狼抓的骨头都露在外面,就着野狼冲过来的力道,用铁链往它脖子上一缠,他也被那冲劲撞击的撞到了栏杆上,随后使出全身力气将它往前方一甩,那野狼撞到栏杆上,脖颈处发出一声脆响,俨然脖子已经断了。

    其余几只野狼冲着他低声呜呜,随后累的伏在地面,舌头露出来喘着气。

    纳兰未名心下一松,还好,仲萧若是死了,对他来说一文不值。

    仲连耐不住性子,问道:“你说要用他换取元安军其他人的性命,他们到底来了没有?为什么还没有到?万一他们到之前,仲萧就死了,冲着他们的个性,我们不是白给人送菜吗?”

    纳兰未名见此时仲连的心思依然是担心元安军迁怒于他,根本毫不在意在笼子里快被咬死的亲生儿子,心下冷然。

    仲连不担心他们在仕途上给他使绊子,他也算准了这些脑袋一根筋的人不屑于使这样的手段,他更担心他们看到仲萧的惨状,只怕把自己活剥了都有可能。

    仲连瞧见纳兰未名只瞥了自己一眼,并没有搭话,一时也摸不准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捡了地上的棍子,又朝笼子抡了一棍,一声巨响,野狼受到外界的刺激,再次嘶吼着朝着猎物扑了过去。

    纳兰未名看着笼子里不断翻飞的血肉,肉沫混杂着鲜血粘在栏杆上,简直惨不忍睹。

    仲连又朝着纳兰未名走过去,说:“季雪定这次如果不成功,只怕就要成仁了,依着他的个性,他死了也得拉着垫背的。纳兰兄,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到底心里有没有谱?他们到底会不会来?要么,你再让人去给他们传信?”

    “仲连。”纳兰未名打断了他的话,厌恶鄙夷的连看他一眼都不愿,“你真是比我还灭绝人性。”

    仲连被他申斥,一时有些莫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笼子里只见一片血雾,连仲萧的人影都瞧不真切,有狼撕扯着一块肉下来,嚼都没嚼就咽下去了,看得人心下骇然。

    他在心里想,你小时候本就活不下来的,是你娘不信邪,非得死心眼儿的医治你,牧家给她的嫁妆足有十万两不止,她全都给你治病花完,最后连点体己钱都没有,结果呢?你还是逃不过今天。早晚你都是要死的,多活着一天,也不过多受一天的罪罢了。你若是此次能帮助我拿到元安军机密,待元国改朝换代,我升做一品,或许,我还会给你烧点纸钱。

    纳兰未名内心有了盘算,仲连这个人,是一个实打实的小人,他是如何从一个没有路子的小官员,到攀附上了牧家,与牧家结亲,借着牧家老爷子的力量升了官发了财,最后又过河拆桥的,纳兰未名都一清二楚。他这个人,冷血的连妻子也能废黜,连儿子也可以不要,简直就是个活牲口,这种人,一旦被利益养刁了,那就要反咬一口喂他的那只手了。

    万一季雪定胜了,拥护了新帝上位,给仲连升了官,他也未必会跟自己一条心,若是他再在生意分成上饶舌,给自己使绊子,还不如尽早除掉他,以绝后患。

    两人各怀心思,门外传来消息,说元安军的几位元帅找过来了,纳兰未名心下一喜,果然,几个外来的同僚都比你这老东西有仁义,到底还是不肯放他一个人在这儿等死。

    他吩咐了傅雾山:“先让狼崽子们消停下,我先去与他们谈判,他们若能好言好语的送上情报,便把这小子还给他们,千万别让他死了,否则,我们就没有筹码了。”

    “是。”傅雾山带人将几只狼都牵了出来,绑在一边,那几只狼还不愿,低声呜呜着,不住地看着仲萧。

    待血雾落下去,仲连自然也看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血人,傅雾山让人提了盐水往他身上浇,仲萧只是轻微的动了动,随后就又没了动静。

    血水朝外曲折蜿蜒的流开,也不知道流的这些血,要吃多少东西才能补得回来。

    仲连虽然人在屋里,可耳朵还竖着听外面的动静,他也盼望这次能一举成功,不然,朝廷和元安军都不会放过自己。他冷眼瞧着纳兰家的如今也看自己不顺眼,若是事情败露了,大难临头各自飞都是最好的结局,保不齐这孙子会把自己拉下马,把自己当成一个垫背的。

    若是成功了呢?他不仅拥护新帝有功,也能在季家面前立个大功,日后,更不用在与江湖上的人物博弈的时候,时而处于下风,到时候自己官职功勋已至顶峰,纳兰家的也得看着自己脸色行事。

    他肯答应帮这个忙,还有一个原因,新帝答允了他,只要他继位,便给自己正一品的官职,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他往前走了两步,略微俯身看仲萧的状态,瞧见他已经完全没有了人形,心底也有几分凄凉。他对牧诗荷,从头到尾都是利用,自然对她生的儿子也没有什么好感,不过是可有可无而已,他连抱都没抱过仲萧,父子间根本没有产生过什么情感羁绊。后来又分别了这么多年,再次相见,他心里对他是一点感情也没有,跟利用旁人没有区别,利用完了就随手丢到一边。

    仲连近乎扭曲的想,为了我的前途,牺牲你一个,也不算什么。你为了维护那些个外人,也选择牺牲我的命,可见你也是个冷血无情的人,没什么好愧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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