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永兴镖局的内宅。

    房间内收拾得整整齐齐,香炉里燃着凝神静气的安魂香。桌案上摆着一对素雅的冰裂纹花瓶,瓶内插着几只雏菊。

    宋蕴迷迷糊糊睁开眼,入眼是蓝色绣着霜花的床帐。偏头看了眼房间的布局,熟悉又温馨,是她住了十六年的闺房!

    “母亲?”宋蕴张嘴喊了喊日思夜想的人,自己终于能说话了。抬起双手看了看,指腹和手心是一层薄薄的茧,除了有些苍白,与从前并无不同。

    自己竟然回魂了!

    “蕴儿,来喝药药咯。”拓跋绮捧着一碗药,用手肘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宋蕴第一次听到母亲如此宠溺的语气,有些讶异。母亲对她一向严厉,将她当做男子来教养,这突然的温柔让她着实有些羞赧。

    “母亲。”她不好意思地喊了一声。

    “砰!”拓跋绮愣在了原地,手一抖那碗药没端稳,全都洒在了地上。

    整个房间落针可闻,不知过了多久,拓跋绮才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开口试探着问了一句:“蕴儿?你再喊一声母亲给我听听。”

    “母亲!母亲!”宋蕴大喊了几声,从床上蹦了下来扑进母亲怀里。她这段时间在秦王府过得惬意,母亲却不知急成什么样子,思及此,她满心都是愧疚。

    “对不起,蕴儿让母亲担心了。”宋蕴甜甜地撒起娇,在外人面前,她是铁血的女刀客。可在母亲这里,她却压抑不住自己的孺慕之情。

    “蕴儿,只要你醒过来,母亲再没什么可求的了。”拓跋绮看着女儿秀丽的眉眼,生平第一次感激起上天。

    镖局的一帮兄弟得了消息,全都放下手上的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嘘寒问暖。

    “九爷,你终于醒了,这些日子你像个活死人,不说话也不认人,弟兄们都急得跳脚。”

    “达叔跑了几趟枕霞寺,求了尊开过光的观音像回来,早晚磕头上香。幸好九爷你醒了,否则再这么下去,达叔该剃光头出家去了。”

    达叔被几个晚辈打趣一番,红了脸,抬起手敲了敲几人的头,佯怒道:“你们几个小子,竟然拿我开玩笑。”转过头对着宋蕴一脸慈爱地说道:“九爷,你醒了,也不枉我给观音娘娘磕了几百次头,赶明儿我还得去枕霞寺还愿去呢!”

    “好呀,达叔我和你一起去。”宋蕴笑道。

    众人笑闹了一番,后厨的连婆婆烧了一大桌好菜。午膳时间还未到,众人便围坐在大圆桌上,拓跋绮坐在上首,宋蕴和达叔坐在她左右。众人畅饮了几坛上好的寒潭香。

    终于可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宋蕴心里无比痛快。

    众人行酒令、划拳,笑着闹着,直到申时末才散。

    拓跋绮牵着宋蕴的手,母女俩回到房内说起悄悄话。

    “明日我让大夫再来给你瞧瞧,大夫虽说你已无大碍,可我还是不放心,万一留下个什么后遗症可不是闹着玩的。”拓跋绮皱眉道。

    宋蕴乖乖地点头,此刻无论母亲说什么她也不会反驳,乖顺无比。

    拓跋绮拍了拍宋蕴的手,又开口谆谆嘱咐道:“说起来,你得了空也该去一趟魏国公府。你那次遇险,若不是魏国公世子周寒卿领兵路过救了你,恐怕咱们母女俩已阴阳两隔。这些日子,你患了失魂症,为娘成日里守着你还未顾得上去道谢。”

    “那有何难,明日我便备上厚礼登门道谢。”

    这母女俩一整天都黏在一处,入夜后也睡在一张床上,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子时夜半,拓跋绮才打了个哈欠沉沉睡去。

    这些日子,宋蕴已睡惯了秦王府的小窝,此刻躺在自己的榻上,着实有些不习惯。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白日里光顾着高兴,此刻心里才升起一丝忧虑……

    她想起中箭后问到的那一丝异香,李瑞媳妇死时也是同样的味道。更何况,那天他们一行人去骊山赏景本是秘密出行,赵淑柔怎么会得知消息还跟了过去?她若不是一直守在王府门口,便是有内奸向她通风报信。到底是谁要对秦王府不利,对陆豫怀不利?

    可惜赵淑柔已死,宋蕴不由埋怨起燕无羁太冲动。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第二日,宋蕴顶着个垂到嘴角的黑眼圈,备上了礼物骑上马直奔魏国公府。

    到了魏国公府所在的猫儿胡同,宋蕴跳下马走到公府门口以示敬重。抬眼看着头顶那座“敕造魏国公府”的牌匾,牌匾两侧分别刻着鎏金雕花的仙鹤祥云和麒麟献瑞,气势恢弘。

    宋蕴忍不住感叹,不亏是京中一流的权贵,果真是煊赫无比!

    国公府的门房看到宋蕴的打扮,表情便透露出一股轻视。拦住宋蕴傲慢地问道:“你是何人,可有下拜帖?”

    宋蕴这才想起自己未下拜帖,便这样贸然登门,确实有些失礼。

    “我是永兴镖局的少东家宋蕴,此前曾蒙贵府世子厚恩,特意登门致谢。只是一时情急忘了下拜帖,实在是失礼,还请这位兄弟替我将这份谢礼交给世子爷,我改日再当面向世子爷道谢。”宋蕴客气道。

    那门房还未开口,便被一个女子的声音打断。

    “不必了,我们魏国公府的门庭高贵,不是你这种草莽可以攀附的。这谢礼你拿回去,我兄长他不稀罕。”

    宋蕴循着声音看了眼说话的女子,表情十分冷峻,连个正眼也未给她。听她的意思,魏国公世子周寒卿是她的兄长,如此说来,这女子便是魏国公府唯一的嫡出小姐。难怪如此高傲!

    可自己是来道谢的,又不是有求于魏国公府,她这样的言行也有些失了风度。

    宋蕴从不是欺软怕硬之辈,既然国公府没个好脸色,她也懒得攀附。

    “这礼我是送给世子爷,为的是感谢他出手相救的恩情,与魏国公府有何关系。即便贵府门庭高贵,我宋蕴也不屑去攀附,周小姐不必在我面前摆出这副姿态。”宋蕴冷声道。

    “你!”那周小姐气得脸色发青。

    懒得再与这帮人费口舌,宋蕴将手中的谢礼放在了地上,一甩衣摆飘然而去。

    周小姐站在原地,怒视她的背影,过了半晌才一脚踢开那些谢礼,恶狠狠道:“一个私生女,得意什么?”

    回镖局的路上,宋蕴去了趟从前常去的馄饨摊。

    买馄饨的小贩看到她,笑着上前问道:“客官,还是老样子吗?”

    宋蕴勾了勾唇,颔首道:“老样子。”

    小贩拿起肩上的抹布,擦了擦她面前的桌子,说道:“今儿个小店有活动,加一文钱送一块儿海棠酥,您要不要来一块儿?”

    宋蕴素来体恤这些小商贩,知道做生意不易,点头道:“好。”

    “得嘞”,小贩喜笑颜开,哼着小调,煮起了馄饨。

    没一会儿,一晚热气腾腾的馄饨就端上了桌,勾得宋蕴食指大动。

    汤头鲜美,飘着碧绿的葱花,淋上辣油,馄饨皮入口即化,很快碗就见了底。

    宋蕴吃得心满意足,拿了小贩给的海棠酥,刚准备打道回府,忽然听见一声孱弱的猫叫“喵~”。

    宋蕴扭头看了过去,是小贩养的小橘猫,从前她来光顾时,这小猫便常向她讨吃的。一双水波粼粼的猫眼直溜溜地盯着她手中的海棠酥,“喵~”,怯生生的,像是在向她乞怜。

    也许是因为当了一回小浣熊,现在的她一见到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内心便软成一滩水。她连忙蹲下身去,将手中的海棠酥掰成小碎块,喂到小橘猫嘴边,小橘猫伸出粉粉的小舌头,将海棠酥卷入了口中。

    “小家伙,你怎么这么馋嘴呢?”她摸了摸小橘猫的脑袋,柔声问道。

    小橘猫只顾着低头吃海棠酥,并不理睬她,不一会儿,就将整块海棠酥都吃完了。

    宋蕴突然想起在秦王府时,呦呦和迢迢便是这样投喂自己。那时的她和呦呦、迢迢玩闹在一起,还很喜欢钻人家的衣襟。

    迢迢的衣襟里总是有一股冷冽又缥缈的扶桑花香……

    等等!宋蕴心中一动,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迢迢的衣襟香,和她中箭时闻到的那股异香很像!

    难道是迢迢要对陆豫怀不利,她可是陆豫怀极为信任的婢女,果真如此的话,陆豫怀岂不是很危险!

    巧合的是,邻桌的几个食客突然议论纷纷,讨论起秦王。

    “你听说了吗?秦王遇刺了,听说受了重伤,还中了毒,此刻已昏迷不醒。”

    “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对秦王动手?”

    那几个食客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耳语起来,似乎怕被人听见。

    宋蕴冲了上去,攥住其中一个食客的衣领,厉声问道:“你刚刚说秦王遇刺昏迷不醒,这消息可确定?还是道听途说?”

    那个食客被个女子这样一通质问,有些失了颜面,脸都涨红了,艰难道:“你这人好生无礼,快松手!”

    宋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了食客的衣领,语气还是有些冷厉地追问他陆豫怀的状况。

    “我…我是行商,长安城里有我家铺子的分店,现在长安已戒严,这消息自然属实。”

    宋蕴一听面色大变,陆豫怀会不会死?迢迢此刻若还没被揭发,她此刻呆在陆豫怀身边,岂不是随时都能下手。

    匆匆回到镖局,宋蕴回到房内收拾起行囊。母亲有生意要谈此刻人并不在镖局,宋蕴来不及与她道别,留了封信便带上路引和盘缠,骑马直奔城门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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