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半个多时辰,路尽头终于出现了人的踪迹。终于走到长安内城了!

    空气中弥漫着煎茶果子的香气,宋蕴和陆豫怀一前一后在人流里艰难穿梭,缓缓挪步。

    一进入内城,周遭的环境瞬间嘈杂了起来。长安没有宵禁,半夜里还是火树银花灯如昼,坊桥街巷皆沐浴在璀璨灯火中。

    夜市上锣鼓喧嚣,食肆茶坊、酒庐鱼行,各色商贩争相吆喝。还有诸多瓦肆,汇集着百戏杂技艺人,到处人声鼎沸,车马争驰。

    陆豫怀紧紧跟着宋蕴 ,唯恐一不注意,便与她被冲散在人群里。路过一个簪花摊子时,陆豫怀驻足问道:“老板,这支玉簪多少钱?”

    那小贩看陆豫怀衣着贵气,想着终于逮着了一头肥羊,狮子大开口道:“客官,这可是上好的东陵玉,雕工精细,您给二两银子即可。”

    陆豫怀忧心跟丢了宋蕴,从怀中随便取出了一张银票递给小贩,便拿着玉簪匆匆离开。

    小贩不可思议地盯着手中一百两的银票,眼睛瞪着滚圆。

    “这是哪来的贵人,看来我王四今日是被财神爷追着喂饭啊!”小贩哼起了轻快的小曲儿,收摊收摊,赶紧收摊回去将这好消息告诉媳妇儿去。

    那厢宋蕴一转头,便不见了陆豫怀的身影。他去哪儿了?宋蕴从未逛过长安夜市,这会儿人来人往,她找不到回秦王府的路。只能走到一座大灯牌下,百无聊赖地玩起手指,寄希望于他能发现自己。

    陆豫怀急得焦头烂额,一转眼她果真不见了身影,她会不会已经趁乱溜走?他绕回卖玉簪的小摊,张望四周却一无所获。硬着头皮往前走,走到街角时,还是不见她的踪影,他的神色慢慢阴沉起来。

    “王爷,你跑哪儿去了?叫我一通好找。”

    身后脆声响起,他蓦然回首,看见她正站在最亮的灯牌下面,斜倚着栏杆。他未回答她的疑问,只是举起手中的玉簪在她眼前花晃了晃,然后轻轻放到了她的手心里。

    宋蕴有些呆愣住,他这是什么意思?是要送她玉簪吗?话未问出口,他已先开了口。

    “还不快跟上?”

    “好嘞!”宋蕴脚步轻快地跟了上去。

    回到府中已经是后半夜,二人互相道别后,各自回到房间。宋蕴足足走了一整个白天加大半夜,已是疲惫不堪。打了桶热水好好泡了泡脚,多亏了脚上厚厚的老茧,她才没磨出水泡。

    泡完脚,她浑身暖融融的,将那根玉簪放在枕下,她阖上双目一夜好眠。

    陆豫怀却…失眠了,他心跳得有些快,好奇怪,为何每每见到这个来路不明的宋姑娘,他都会频频失态,做出些反常之举。他将脸埋进枕头里,懊恼地捶了一下床沿。

    天亮后,府内下人交头接耳,传起了流言。

    “外面都传开了,殿下昨夜和一个女子去了城郊的小树林,听说那女子生的是美颜无双。”

    “是哪家的小姐,让殿下如此痴迷,大半夜的连名节都不顾,孤男寡女还被人撞见?哎呦喂,可羞煞我也!”

    “嘘!不是官家小姐,那女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对啊,王爷昨日听说宋姑娘去了城郊,眼巴巴地跟了过去,真是痴情。”

    宋蕴听着这些流言蜚语,一阵头疼,忍不住出声打断她们。

    “咳咳!”

    众人回头看见宋蕴,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人群中霎时间鸦雀无声 ,远处不知是谁打破了寂静。

    “快到前厅会合,沁水殿下来了!”

    丫鬟婆子一窝蜂地涌入了前厅,宋蕴夹在人群中间,被裹挟着带离了后院,还险些撞倒从抄手游廊风风火火赶过来的呦呦。

    “风风火火的这是干啥? ”宋蕴嘀咕道。

    “宋姑娘,你快些随我来,沁水殿下可怠慢不得。”呦呦见她不紧不慢,忙牵着她三步并做两步,疾步跨过垂花门。

    宋蕴被呦呦拖着一路疾走,匆忙间顺带看了眼四周。园内各处不知何时已挂起了彩幡。影壁前的大青铜鼎内,幽幽焚着雪中春杏香,整个园子都香气缭绕。

    原本喧闹的丫鬟婆子们到了宅门前都安静了下来。门前整齐地站了几排人,陆豫怀在最前面,正扬头向前张望。

    顺着他的目光,她远远看见一队凤銮仪仗,气势浩浩荡荡。街口巷尾已打扫得干干净净,被黄色的围幡挡得严实。打头的是一队太监打扮的人,手里捧着漱盂,拂尘。

    正中间的金黄凤舆隐约在层层纱幔之中,依稀能看到一个女子的倩影。

    这个沁水到底是什么身份,竟让陆豫怀如此重视,连夜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宋蕴目光微闪。待凤舆在宅门前停下后,陆豫怀走上前去,缓缓伸出了手。

    如玉的柔夷轻轻搭在他的腕上,他抬手扶住那女子小臂,将她从凤舆上搀扶了下来。

    宋蕴眯起眼飞快地睃了一眼沁水,和陆豫怀有六七分相像,只是眉眼多了几分柔美。肤质如玉,丰腴的曲线如山峦般玲珑。眼波潋滟,娇憨无邪,一看便是娇惯长大的贵女。

    衣着打扮也十分别致,乌黑的青丝绾了个少女的牡丹发髻,发间简单地戴着一对灵动的缠丝烧珐琅彩的花鸟冠。穿了件寻常的云锦衫,但霞帔上点缀着精致的“月下花开”的金帔坠。纹样看似平平,实则是大梁皇室的专用。

    果然,沁水轻启朱唇,喊了陆豫怀一声“王兄”。

    陆豫怀皱着眉,白了沁水一眼,语气有一丝不悦:“你怎么如此任性,说离宫就离宫,最近大梁并不太平,你若半路遇险可如何是好。”

    沁水露出委屈的表情,湿漉漉的眼神扑闪着,“王兄,我这次来是母后允许的。母后一听你受伤,急得几宿都睡不着觉,特意让我代她来看看你。刚好你不久后便要回京,到时候我再与你一道回宫。”

    “母后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妙。”陆豫怀挑了挑眉,边说边带着众人回到了宅内。路过宋蕴时,还特意顿住,定定地看了她半晌。

    沁水顺着他的目光,也好奇地看了宋蕴一眼。这俏丽的小娘子是谁,竟能让兄长这万年的冷面郎君驻足相望?

    察觉到沁水探究的眼神,宋蕴浑身泛起不自在,仿佛自己是摊子上待价而沽的商品。她微微侧身,躲向了呦呦身后,避开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陆豫怀回过神来,一丝懊恼之色从他眼底飞逝而过。

    该死!他居然又一次失态,这样下去她会不会误以为自己是好色之徒?

    陆豫怀拉着沁水大步去了正厅,萧肃的背影里透露着一股慌乱。

    丫鬟婆子们跟在两位贵人身后,都开始忙碌了起来。烹茶的烹茶,洒扫的洒扫,准备膳食点心的埋头后厨。宋蕴却突然闲了下来,有些无所事事,她索性躲进了自己的小院子里,双耳不闻窗外事。

    那厢沁水和陆豫怀落了座,茶过三旬,沁水两只食指不停地绕着圈圈,探头探脑环视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终于,她有些按捺不住,开口问道:“王兄,燕无羁那个家伙在哪儿?他不是被母后派来保护兄长吗,怎么擅离职守。”

    陆豫怀看透了妹妹的小心思,逗弄起她来:“是啊,这厮好不知规矩,不如我回禀了母后,革了他慈宁宫侍卫首领的职务,让他再也不能在你眼前添堵。”

    “不要”,沁水急了,咽了口口水又急忙阻止道,“还是不要了,他…平日里也挺好的,我就是随口说说”。

    陆豫淮笑着摇了摇头。

    “对了王兄,你的伤势究竟如何了?今日见你气色如常,应该恢复得还不错吧?”

    这个小丫头,到现在才想起来关心他,方才恐怕整个心思都放在了燕无羁那家伙身上。女大不中留,陆豫怀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低头抿了一口茶,掩住嘴角那一抹打趣的笑意,而后不紧不慢道:“难为你这会儿终于想起来关心我这个王兄了”

    沁水羞红了脸,“王兄!”

    “倒也没什么大碍,我早已给母后传过信,只是她到底不放心,又让你跑这一趟。”

    听到王兄的回答,又见他的确目光清亮,面色红润,沁水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她正要继续追问燕无羁的下落,几个丫鬟鱼贯而入,并排走了进来。丫鬟奉上杯箸酒具,茶筅茶盂,另有一个太监煽风炉煮茶烫酒。

    后厨的梅三娘恭敬领着几个小丫头捧着食盒走了进来,食盒打开,香气顿时四散开来。

    “殿下,奴婢特意准备了一道暗香汤,配上新制的蜜饯梅子姜,味道是极好的。”

    陆豫怀朝梅三娘点了点头,捧起汤盅,用盖子撇去浮沫后轻呷一口,果然暗香扑鼻。

    他突然就惦记上了宋蕴,他怕她不自在,并未喊她来与沁水一同用膳,想着明日找机会介绍二人认识。可如此一来,府里下人都忙着接待沁水,也不知有没有怠慢她。

    “这几道膳食另备一份送去后罩院,看看宋姑娘有没有什么需要。”他转头吩咐了个婢女。

    如此一来,沁水更加好奇那个宋姑娘的身份。刚刚匆匆一面,她并未仔细看清楚宋姑娘的模样,只记得她身着一身白衣劲装。不像是官家小姐,倒更像是江湖中人,可江湖中人怎么会和秦王府扯上关系?

    沁水清了清嗓子,想追问王兄几句,正待开口,却被门外传来的男声打断。

    “属下见过沁水殿下,殿下别来无恙?”

    沁水抬头,眸中霎时涌上一抹微不可查的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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