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骨之十
引玉的尸体被找到了。
她被扔在深山里，是一名猎户报的案。但官府显然不想管，准备草草焚烧了事，
杀她的人显然没有料到，这片人迹罕至的山谷里生了一片红山楂，口感极为酸涩，平日无人来采，但近日流民太多，便有人摘了去卖。
按惯例，官府当张贴告示，让家中有女儿走丢的百姓来认尸，可扬州城每天都要死很多人，既无人报案，官府就不想浪费精力。
恰巧有来参加四顾门复兴大会的青年游侠撞见此事，指出她死于江湖人之手，当转交百川院。
那青年跟方多病一样，一腔热血要匡正武林，于是自费买了草席和马车把尸体拖到百川院——
这等小事自然不会惊动院主，负责受案的门人看了看名册，发现人手紧张，便分配给了无所事事的方多病。
可以想见，方多病看到尸体时是多么的震惊莫名。
送引玉过来的那名游侠叫郭彦，并不懂查案，只想凭武艺进四顾门，结果听那门人多嘴说了一句——方多病是李相夷的徒弟，刚准备拱手告辞的手都放了下来，坐在那里等他。
李莲花闲着也是闲着，就跟来看看，瞧见这人像门神那样搬个凳子坐在尸体旁边，不由多看了几眼。
却听见方多病惊叫了一声：“怎么会是引玉？！”
这下他也忍不住去看。
引玉是被人从身后一剑捅穿心脏毙命的，死后身上被划了几刀，刻意做成了山匪劫财的模样——却忘记山匪见到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肯定不会只劫财。
方多病压低声音道：“肖紫衿干的是不是？他还想灭口？！”
叶灼撇了一眼，直接插嘴：“不是肖紫衿，不过多半是他手下人——连山匪如何行事都没见过，大概是肖家的护卫，不怎么深入江湖的那种。”
方多病是忘了旁边还有个外人，叶灼是说话从来不知道避人。
李莲花眼皮一跳。
“方少侠，你刚刚说什么？肖门主与此事有何干系？”
“呃——”方多病卡壳，小声嘀咕道：“这怎么还有个人？”
李莲花幽幽道：“一直都有，是你太激动了。”
怎么办？实话实说？那岂不是让四顾门名誉扫地？再说眼下还没有证据。
撒个谎糊弄过去？
他求助性看向李莲花，仿佛等他拿主意。
“你早上才信誓旦旦要独自破个案子给我看。”李莲花觑他一眼：“要当门主，就要权衡利弊，只当刑探，那便求问心无愧。”
方多病体会到了李相夷的不易和难得——做一个眼里不揉沙子的武林盟主，除了绝世武功，还要格局、要气魄、要手腕、要谋略。
他十七岁就能做到这一切，把全武林玩得团团转，可自己现在都十八了，连个像样的案子都没有独自处理过。
他深吸一口气，决心这次不依靠李莲花。
“这位兄台，在下方多病，是百川院刑探。”方多病抱拳一礼：“这位姑娘乃是我此前另一个案子的疑犯，案情尚不明朗她便失踪了，但种种线索都恰巧指向肖门主。”
“我眼下并无证据，本不该背后妄议门主是非，但我心中既有判断，也不能刻意遮掩。百川院取‘百川俱下，激浊扬清’之意，纵是门主涉事，也当全力查清，若兄台对此案感兴趣，不妨与我一同行动，全程监督。”
“好！这才是四顾门该有的样子！”郭彦回以一礼：“我原先担忧四顾门沉寂已久，诸位门主院主会不会失却本心，还犹豫要不要加入。现在想来，李门主虽然不在，但正义公道之魂自有后人传承——只要每个门人胸中有担当，四顾门便会风清气正。”
方多病一听他也崇拜李相夷，大为感动，当即跟人称兄道弟起来。
原先他也不知道自己要为谁讨公道，引玉算得上自作自受，叶姑娘则表示要自己去砍肖紫衿两剑——
然而李莲花这次却支持他。
他说，这是你心中的公道，你要做你认为对的事。
他却拿不准什么才是‘对的事’。
替李相夷重新撑起四顾门和百川院是他自小的愿望，惩奸锄恶、查明真相、还受害者公道是他身为刑探的原则。
当这二者有冲突的时候，他不知道如何拿主意。
可郭彦说的话让他豁然开朗。
他做不了李相夷，肖紫衿显然也做不了李相夷，但是那没有关系。
四顾门可以没有李相夷，只要——有千千万万想成为李相夷的普通人。
方多病没有李莲花那种一眼看出许多问题的能力，就老老实实从悲田坊查起，很快发现那位张姑娘是同谋——然而他找上门去的时候，那姑娘突然崩溃大哭，姑娘的娘更是躺在地上撒泼耍赖，连家里那个弟弟都跟着哇哇大哭。
他哪见过这种阵仗，懵在原地。
“李神医明明说过要放我一马，为什么还让你来……”那姑娘哭得撕心裂肺，像是要把十几年的委屈哭出来然后决然赴死：“我早知道……永远，永远也不会好日子……”
方多病无语：“姑娘，你拿了五十两银子，差点害我的朋友小产，你有什么可委屈的啊？”
那姑娘的娘原本正在地上边打滚边哭诉生活有多么不易，听了这话突然尖叫一声坐起来：“五十两？！”
那姑娘也茫茫然抬头：“五十两？我没有……”
方多病一愣。引玉拿了不止五十两，他便以为也会分这姑娘五十两，于是他问：“那引玉给了你多少？”
“五两……”
方多病气结：“你就为了五两银子，对自己的恩人动手？”
她嗫喏了一句什么。
方多病很用力去听，才勉强听见。
“可我这个人还不值五两银子……”
她被扔在深山里，是一名猎户报的案。但官府显然不想管，准备草草焚烧了事，
杀她的人显然没有料到，这片人迹罕至的山谷里生了一片红山楂，口感极为酸涩，平日无人来采，但近日流民太多，便有人摘了去卖。
按惯例，官府当张贴告示，让家中有女儿走丢的百姓来认尸，可扬州城每天都要死很多人，既无人报案，官府就不想浪费精力。
恰巧有来参加四顾门复兴大会的青年游侠撞见此事，指出她死于江湖人之手，当转交百川院。
那青年跟方多病一样，一腔热血要匡正武林，于是自费买了草席和马车把尸体拖到百川院——
这等小事自然不会惊动院主，负责受案的门人看了看名册，发现人手紧张，便分配给了无所事事的方多病。
可以想见，方多病看到尸体时是多么的震惊莫名。
送引玉过来的那名游侠叫郭彦，并不懂查案，只想凭武艺进四顾门，结果听那门人多嘴说了一句——方多病是李相夷的徒弟，刚准备拱手告辞的手都放了下来，坐在那里等他。
李莲花闲着也是闲着，就跟来看看，瞧见这人像门神那样搬个凳子坐在尸体旁边，不由多看了几眼。
却听见方多病惊叫了一声：“怎么会是引玉？！”
这下他也忍不住去看。
引玉是被人从身后一剑捅穿心脏毙命的，死后身上被划了几刀，刻意做成了山匪劫财的模样——却忘记山匪见到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肯定不会只劫财。
方多病压低声音道：“肖紫衿干的是不是？他还想灭口？！”
叶灼撇了一眼，直接插嘴：“不是肖紫衿，不过多半是他手下人——连山匪如何行事都没见过，大概是肖家的护卫，不怎么深入江湖的那种。”
方多病是忘了旁边还有个外人，叶灼是说话从来不知道避人。
李莲花眼皮一跳。
“方少侠，你刚刚说什么？肖门主与此事有何干系？”
“呃——”方多病卡壳，小声嘀咕道：“这怎么还有个人？”
李莲花幽幽道：“一直都有，是你太激动了。”
怎么办？实话实说？那岂不是让四顾门名誉扫地？再说眼下还没有证据。
撒个谎糊弄过去？
他求助性看向李莲花，仿佛等他拿主意。
“你早上才信誓旦旦要独自破个案子给我看。”李莲花觑他一眼：“要当门主，就要权衡利弊，只当刑探，那便求问心无愧。”
方多病体会到了李相夷的不易和难得——做一个眼里不揉沙子的武林盟主，除了绝世武功，还要格局、要气魄、要手腕、要谋略。
他十七岁就能做到这一切，把全武林玩得团团转，可自己现在都十八了，连个像样的案子都没有独自处理过。
他深吸一口气，决心这次不依靠李莲花。
“这位兄台，在下方多病，是百川院刑探。”方多病抱拳一礼：“这位姑娘乃是我此前另一个案子的疑犯，案情尚不明朗她便失踪了，但种种线索都恰巧指向肖门主。”
“我眼下并无证据，本不该背后妄议门主是非，但我心中既有判断，也不能刻意遮掩。百川院取‘百川俱下，激浊扬清’之意，纵是门主涉事，也当全力查清，若兄台对此案感兴趣，不妨与我一同行动，全程监督。”
“好！这才是四顾门该有的样子！”郭彦回以一礼：“我原先担忧四顾门沉寂已久，诸位门主院主会不会失却本心，还犹豫要不要加入。现在想来，李门主虽然不在，但正义公道之魂自有后人传承——只要每个门人胸中有担当，四顾门便会风清气正。”
方多病一听他也崇拜李相夷，大为感动，当即跟人称兄道弟起来。
原先他也不知道自己要为谁讨公道，引玉算得上自作自受，叶姑娘则表示要自己去砍肖紫衿两剑——
然而李莲花这次却支持他。
他说，这是你心中的公道，你要做你认为对的事。
他却拿不准什么才是‘对的事’。
替李相夷重新撑起四顾门和百川院是他自小的愿望，惩奸锄恶、查明真相、还受害者公道是他身为刑探的原则。
当这二者有冲突的时候，他不知道如何拿主意。
可郭彦说的话让他豁然开朗。
他做不了李相夷，肖紫衿显然也做不了李相夷，但是那没有关系。
四顾门可以没有李相夷，只要——有千千万万想成为李相夷的普通人。
方多病没有李莲花那种一眼看出许多问题的能力，就老老实实从悲田坊查起，很快发现那位张姑娘是同谋——然而他找上门去的时候，那姑娘突然崩溃大哭，姑娘的娘更是躺在地上撒泼耍赖，连家里那个弟弟都跟着哇哇大哭。
他哪见过这种阵仗，懵在原地。
“李神医明明说过要放我一马，为什么还让你来……”那姑娘哭得撕心裂肺，像是要把十几年的委屈哭出来然后决然赴死：“我早知道……永远，永远也不会好日子……”
方多病无语：“姑娘，你拿了五十两银子，差点害我的朋友小产，你有什么可委屈的啊？”
那姑娘的娘原本正在地上边打滚边哭诉生活有多么不易，听了这话突然尖叫一声坐起来：“五十两？！”
那姑娘也茫茫然抬头：“五十两？我没有……”
方多病一愣。引玉拿了不止五十两，他便以为也会分这姑娘五十两，于是他问：“那引玉给了你多少？”
“五两……”
方多病气结：“你就为了五两银子，对自己的恩人动手？”
她嗫喏了一句什么。
方多病很用力去听，才勉强听见。
“可我这个人还不值五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