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是一道需要徐昭狠下功夫才能迈过去的门槛。每一天的生活紧张忙碌,无比充实。

    即使班主任为让大家得以拥有放松的机会不再霸占体育课,也还是会有不少人在座位上稳坐如钟地研究数学题;一场接一场的考试早已习以为常,公布成绩的时候讲台前围满人,所有人都在关心自己的成绩;学校不知不觉放松了对高三学生的仪表要求,男生烫了头发,女生偷偷化妆。

    窗外刮大风,吹进来一颗柳树的叶子,落到徐昭的课本上。她从现实中抽离出来,在这种瞬间体会到生命原本的鲜活。

    西林的几所大学徐昭翻来覆去看,最后锁定西林工业大学。她想学普通文化生可以报考的广播电视专业,其他几所要么没设这个专业,要么分数线太高,要么不对她所在的省份招生。

    徐昭查过近几年的录取分数线,她的起点低,必须付出远超常人的努力才勉强够得上西工大。

    从高三开学到现在,徐昭坚持每晚学到十二点。游戏没再登过,一本言情小说没看过,床头贴满了单词的便利贴,有时候在学校一坐就是半天,屁股都坐麻了,睡前背文综知识点,梦里解数学题。中元节那晚,她趴在床上为即将到来的月考复习,不再惧怕鬼神,有把自己感动到。

    徐昭也是在高三这一年养成记日记的习惯。很久以后,她翻看自己的日记本,这一天她写着:“今天是中元节,刚刚看热搜,有一条是‘中元节凌晨是阴气最重的时刻’。不过我今天还是要战到11点半。今天偷懒了,效率也好低,一上午就抠了一道数学题。数学,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学了。还有政治,《政治生活》还没有背,明天早起背。26、27号的考试心里一点谱都没有。一想到明天回学校要补笔记,要补卷子,一大堆事,就烦得很。”

    徐昭文科成绩比较平均,英语稍好点,数学拉分,心血付出最多的也是这一门,光是错题就记了好几本。她不爱去向数学老师问题,光自己琢磨,琢磨不明白也不去问,就在那里放着。

    有天晚上徐昭挑灯苦学,徐敏语敲门进来,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莫名其妙说了好多话。

    “徐昭,我觉得你这样挺好的,朝着自己的目标使劲。加油,你可以改变命运。”

    徐昭人傻掉了。徐敏语走后,她发微信跟边晔敬讲这件事。他说:“梦游,别管,学你的。”

    世冠后迎来了转会期。

    SAK一队边路被亚军俱乐部高价买走,射手的价格已经压到不能再低,仍然没有俱乐部愿意买。边晔敬和余绍开始与一队的老三人打五排磨合,战绩被“TLOW”的游戏博主发到网上,大家十分看好这两位新人。

    徐昭不清楚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她希望他被人期待,因为他值得,但同时又不希望他太被人期待,因为期望越高失望越高,怕他最后摔很惨。

    今年边晔敬依旧没回家过年。徐昭只在除夕放纵了一天,其他时间都在学习。两人同去年一样,电话里互道新年快乐,他还在听《一路向北》。

    最后一百天,高三年级召开了百日誓师大会。徐昭被那种紧张恐怖的氛围震撼到,头一次觉得高考离自己如此近。去年是以看客的姿态,今年她是主角。

    那晚回去她学到第二天凌晨一点,早上五点半起来像打了鸡血似的,不知疲倦为何物,跟时间赛跑。越到最后,反而越希望时间过得快点,每一天是很充实,但太煎熬了,连日记都开始写一些消极的文字:“我知道,我现在站在人生的第一个分岔口,可能会迷路,会走错,但我依然选择跟着感觉走。我不是总说嘛,接受一切即使努力了也不会成功的结果。失败了,我也会安慰自己,没关系,不用太难过,看来我不是国家需要的人才。”

    徐昭抽不出时间看边晔敬的比赛,只看个结果。

    边晔敬作为新人表现挺猛,平时嘴巴是欠了点,但是听赛后语音从来不会搞队友心态,说最多的就是“漂亮”“Nice”之类的夸奖。他的缺点也很明显,不爱和团队打配合,喜欢自己出去单切。这种选择高风险高回报,秀的时候分分钟是名场面,当然也可以是冥场面——总之两种操作不相上下。

    有战队粉和其他队友粉骂他太爱表现自己,秀操作固然多,不过也是莽的一批,自己冲出去了,队友跟不上,团战乱成一锅粥,没眼看。

    某平台知名“TLOW”游戏主播解说比赛时提到边晔敬,评价道:“koa就是把平时打排位的坏习惯带到职业赛场上来了。他的操作要是放在路人局的排位上,那肯定可以带飞,可这是TPL,能上场的哪个选手是吃素的?你们就记住,团队永远大于个人。”

    这个评价不掺杂个人情感,已经算中肯。

    有竞粉因为边晔敬太激进的操作,骂他是敢死队队长,给他取黑称“死队”;也有竞粉因为边晔敬赛场上把把喜欢卡对手兵线的行为,给他取名“卡子哥”。当然这也和他的ID有关,“K”开头,发音像。

    电竞选手一般都8G上网冲浪,私下里大家也逐渐习惯这么叫,深究是褒是贬就显得不重要。

    余绍的打法恰恰与边晔敬相反,是全队上了他都不会上的那种射手。队内他俩关系最好,天差地别的打法却始终让大家无法理解,甚至战队官方微博下面有人评论玩梗:“虚假的孤儿——yushao,真正的孤儿——koa。”

    射手和辅助在下路抗压,上中野负责出节奏,SAK凭借此种打法挺进八强。团队之间稀巴烂的配合能走到这一步,可以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下一场比赛还没打,不少战队粉已经开始唱衰,后面哪个队伍打SAK不跟杀鸡一样?

    然而接下来的几场比赛,SAK全员状态好到逆天,把把艰难,场场打满,老崔的BP全程在线,最不被看好的队伍居然一路杀进半决赛。

    虽说最后无缘总决赛,但毋庸置疑SAK是本赛季最大的黑马。边晔敬和余绍作为队伍里的新鲜血液获得不少关注,双双入选春季赛的最佳新人。

    边晔敬被聚光灯照着,徐昭免不了要被暴露。可能是眼里容不得沙子,她只觉边晔敬黑粉更多。起因是有人在微博给她发私信:“叫你男朋友少送,粉丝的命也是命。”

    还有其他几条类似的评论出现在她的微博里。那时是五月初,春季赛快打完了,离高考没多少日子,她心态崩到每晚要听大悲咒入睡,说不被影响是不可能的。

    徐昭把微博设置成仅粉丝可见,后来感觉无济于事,直接长按图标卸载了,眼不见心不烦。

    又是一年夏。日子漫长且煎熬地来到六月。高考第一天,一大早就开始下雨。

    徐昭四点就醒了,支起上半身,从书包里拿出作文积累本开始背。差不多五点,收到边晔敬发来的微信,是一张蓝色蝴蝶项链的图片,以及三个表情:“[加油][加油][加油]”。

    徐昭回:“嗯嗯。”紧张的情绪缓解了不少,这回轮到蓝色蝴蝶来保佑她。

    校门口看到班主任和各科老师,他们跟徐昭握手,给她加油打气。坐在考场的椅子上,徐昭看到前面的陌生男同学临近考试结束才跟监考员申请更换答题卡,忽觉她一周前去看中医吃避孕药推迟月经的行为像儿戏。高考的份量在每个人的眼里都不同,是她太紧绷了,把一场考试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像梦一样,历时两天的高考结束了。

    九号那天,毕业生们聚集在篮球场里等待口语考试。徐昭扫了眼四周,许多同学染了头发,阳光下特别明显。她觉得他们像刚飞出笼子的小鸟,用五颜六色的头发证明自由。

    徐昭无聊地把微博下回来,意外发现很多陌生人私信她“高考加油”。收到这么多的祝福,算是沾了边晔敬的光,当然好坏参半,徐昭因为他没少挨骂。

    她打字,搜“koa女朋友”,粉丝多半在猜测的阶段,有一条发布于六月七号的微博写着:“突然发现卡子女朋友今天高考……”

    “高考?才高中生???”“koa不打职业的话今天也要高考啊[擦汗]”“我断网了,卡子什么时候有女朋友?!求指路”“koa关注列表里第一个,我不想打扰小姐姐就不艾特了”“别瞎说行吗,万一是好朋友呢?专注赛场谢谢[合十][合十]”

    评论区好精彩,徐昭想到他们讨论的是自己,有点啼笑皆非。生平第一次受到如此多的关注,居然会是以这种方式。

    整个春季赛边晔敬的比赛徐昭没看过几场,平时两人聊天也都是些日常的话题,她抱怨天抱怨地,他负责充当她的坏情绪垃圾桶。他们之间的牵绊从游戏变成了一些别的东西。

    夏季赛的抽签仪式西林SAK是派余绍去的,他手气太臭,分到了死亡之组,是粉丝听到会心梗的程度。

    前几天徐昭和边晔敬打视频电话,听他说崔教练正根据新版本研究新体系,训练赛藏了招,就等着正式比赛上大展身手。她想起那些评论,叮嘱他夏季赛不要上头,稳扎稳打,注意心态,别被骂声搞得自乱阵脚。

    边晔敬表现得尤为不耐烦:“徐姐,别唠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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