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的温度稳定在柏芍最舒服的二十三度,后座被不同品牌的当季新款礼盒铺满,柏芍拆开了其中一个小的盒子,里面正是她上个周随口提起的一条钻石项链。

    柏汀洲在红绿灯前踩下刹车,侧头看着柏芍惊讶的表情,微微一笑:“不是你说喜欢吗?”

    “可是它只在纽约发售,你不是在波士顿出差吗?”

    柏汀洲食指点了点方向盘的皮质硬壳:“你想要的,我什么时候因为远就不去买了?”

    柏芍兴高采烈地搂住柏汀洲的脖颈,这是她从小高兴的时候会有的惯用动作,后者顺从地低下头,唇角在她柔顺的发顶印了一个几不可查的轻吻,柏芍无知无觉,沉浸在得到了喜欢的小玩意儿的喜悦里。

    男友也恰巧在此时回了信息,解释说自己昨晚值夜班太忙,凌晨五点才回宿舍睡觉,此时刚刚醒来。

    柏芍松了口气,回了一句没关系,她怕他太累不想动,就又问他午饭想吃点什么,她来点外卖。

    发出去后,拇指不自觉蜷缩了一下,她有点后悔,生怕对方误解,又打了几行字解释,对方没说什么,抱怨了几句下个周的课满不能见面之类的话,就说自己下楼去食堂吃饭了。

    柏芍既为他没生气而舒气,又因为轻飘飘的对话而觉得心里有点堵。

    恋爱的第二年和第一年好不一样,明明刚开始时,他送她到宿舍楼底都要缠上一两个小时,现在可以动不动就一个周不见面。

    柏汀洲微微侧头,余光将少女失落的表情尽收眼底。

    车停在市中心新开张的酒楼前,泊车的侍应生将卡宴开走,柏汀洲提着柏芍的小熊挎包,柏芍看着一人一包,扑哧笑了。

    柏汀洲正跟着经理往包间走,闻声回头。

    柏芍说:“哥,你跟小白很配。”

    她指着包上的小熊头,手腕被顺势攥住,温凉的指腹搭在她腕内侧又薄又软的皮肉上,搏动的心跳化作水,在无声流淌。

    柏芍抬起另一只手抓住了柏汀洲的食指,轻轻晃了晃。

    像小时候那样。

    足够坐下十几人的包间只有一张方桌,柏汀洲替白灼拉开椅子后才落座,少女却自顾自地搬起椅子坐到了他身侧。

    侍应生愣了一下,俯身递菜单的手顿住。

    柏汀洲轻轻笑了笑,说没事,就这么坐吧。

    “哥,其实不用带我来这样的餐厅。”

    柏芍览了一遍菜单,挑了一个稍微有点兴趣的套餐,柏汀洲又给她加了两道时蔬做的创意甜品。

    “我最近发现其实路边很多小店其貌不扬,做的菜却很好吃。”柏芍扬起下颌,让柏汀洲的手指更顺畅的穿过自己的颈肩掖好餐巾。

    “看来我不在的这几个月,你吃了不少路边摊。”

    柏芍不自觉地后倾了几度,讪笑。

    柏汀洲整理好她的领口后像拍小孩一样拍了拍她的背:“那就更应该吃点健康的食物。”

    柏芍今年大三,还有一年毕业,在被柏汀洲问起未来打算时,她咬着点缀用的芹菜根,思索道:“我们专业的老师明年有几个研究生的名额,我的成绩还可以,想争取一下保研。”

    “留在海市?”

    她点头,脸色因为想起得意的事而变得红扑扑:“我的老师私下里找过我,她说她很欣赏我,希望我能读她的研究生。”

    柏汀洲与有荣焉地笑了笑,很认真地夸奖她:“芍芍好棒。”

    饭后,柏汀洲因为临时有工作,只能把她送回宿舍楼底,几个室友已经在等她了,因为听说柏芍的哥哥给她们也带了很多礼物,几个人不好意思在宿舍里坐等其成,纷纷自告奋勇地下来当搬运工。

    石桐在路灯下看清柏汀洲的脸时深深倒吸了一口冷气,趁着柏汀洲在后备箱拿东西时拉过柏芍,激动道:“芍芍,你哥这么帅啊?!”

    赵芸也不动声色地冲她比了个大拇指:“你们家基因真的可以,太牛了。”

    几个人大包小包地抱着拎着先上了楼,给兄妹俩独处的时间。

    柏芍问:“我明天可以回家睡吗?”

    柏汀洲替她把额前的碎发撩开:“不想住宿了吗?”

    “不是。”柏芍轻辩道:“我室友人都很好。”

    “我只是觉得这几个月你肯定都没有好好吃饭,我得回家监督你。”她把手伸进男人西裤的口袋里,捏着一片独立包装的药在人面前晃了晃:“治胃病的,哥,你答应过我会按时吃饭。”

    柏汀洲接受了指控,握住了她晃晃悠悠的手,说:“那就回家,我们每天都一起吃饭。”

    柏芍歪头看他:“住万青,还是徐汇路?”

    “你喜欢哪个?”

    “我喜欢万青。”柏芍想起那栋十分有设计感的别墅,她最喜欢别墅中央镂空的恒温泳池。

    柏汀州说:“那就住万青。”

    柏芍高兴地点头,她刚想和柏汀洲挥手作别,就见男友站在路灯下。

    少年腰板挺直,套着宽大的棒球外套,衣角因为洗皱翻了边,提着食堂打包的外卖,默然望着他们的方向。

    柏芍下意识的觉得这不是一个把男朋友介绍给哥哥的好时机,但此时两人无言对视,她心里有点隐约的不安,她拉住了柏汀洲的袖口,对他道:“哥,其实……”

    柏汀洲的目光在少年棒球服里一闪而过的徽标短暂停留了两秒钟,手机在副驾驶的椅座上发出震动的嗡嗡声,他瞥了一眼,垂首摸了摸柏芍的耳垂:“我先走了,明天晚上来接你,如果行李比较多的话我让李林来替你收拾。”

    “好,哥哥拜拜。”柏芍推着他的背上了驾驶座。

    男人降下车窗,意有所指:“注意分寸。”

    柏芍红了脸:“知道啦,你快去忙吧!”

    卡宴驶远,在路的尽头化为黑色的终点时,孟朝才慢慢走到柏芍面前。

    “他是谁?”

    他哑着嗓子问。

    “我哥哥啊。”柏芍牵住他没提袋子的那只手,笑道:“我和你说过我有个哥哥。”

    孟朝盯着她的眼:“说实话。”

    柏芍的笑僵在脸上,抬眼看他:“你……什么意思?”

    “说实话,芍芍。”他又重复了一遍:“别把我当成傻子。”

    “你哥开几百万的豪车,能让你每天骑共享单车吗?”

    孟朝的语气愈发急促逼人,上扬的尾音令人听起来充满了讥讽。

    柏芍甩开他的手,满脸不可思议:“你什么意思?你不如再大声点,当着整条街的面说我劈腿富二代!”

    她平日里性格温顺柔和,说话细声细语,孟朝从没见过她发脾气,心里一惊的同时更加怀疑刚才那个离开的男人的身份,竟然让她如此反常的维护。

    路人看热闹的眼光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孟朝有点挂不住脸,他深吸一口气,说:“芍芍,你只要好好给我解释清楚,我一定会相信你的,我们别吵架,好吗?”

    他看到柏芍的表情有缓和,心知有回转,便疲惫地低下头:“我今天真的很累,临时调班我替同事多干了两个小时,我爸医院那边护士给我打电话交钱做手术,刚才又看到那个男的,我、我真的急疯了才口不择言……”

    “好了。”柏芍心里那股气随着对男友境遇的心疼散得七七八八,她叹气:“我没骗你,刚才的那个真的是我哥哥,车是他一个有钱的朋友借给他开的,不是他自己的,我哥也才二十七八岁,怎么买得起那么贵的车。”

    孟朝泄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

    他知道柏芍是个好说话的乖宝宝性格,吃软不吃硬,她肯定不会撒谎。

    他这段时间在伊水兼职,见了太多有钱人,每次下班,换下了伊水提供的上档次的衣物,从后门的小路离开时都像灰姑娘逃离宴会般匆忙,他不得不穿着五年没换过的帆布鞋穿过后巷的垃圾站,在酸臭味中平复激荡的嫉妒。

    所以他才在看到这辆卡宴,和从卡宴上走下来的男人时,几乎条件反射地产生抵触和痛苦的情绪。

    那个男人比他高一个头,无论是着装还是谈吐都透露着金钱堆砌的矜贵,若有似无瞥他的那一眼令他背后一阵发麻,他看不出那是警告还是不屑,或许只是余光的漠视,但他草木皆兵,穷让他已经分不清,也不敢分清那一眼里的成分。

    他迫切的需要一个答案,一个否定的,让他可以松口气的答案,他需要柏芍来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没有这么得天独厚的人,不仅拥有好看的皮囊、出众的能力,更拥有普通人望尘莫及的雄厚背景。

    他得到了,于是他放松了下来,脸上也有了点笑容。

    柏芍陪他在食堂吃完了本来打包好要回寝室吃的盒饭,散步回寝室的路上,柏芍说:“孟朝,以后看见我哥哥,希望你别像今天这样莽撞。”

    孟朝侧头,嗯了一声。

    “我可能没和你说过,我哥对我来说很重要,非常重要。”

    柏芍不知道为什么想起白天石桐聊起的关于“未来”的话题,她说:“我父母工作比较忙,长兄如父,如果我哥不喜欢你的话,我们很难走下去。”

    孟朝被她几个连续的“重要”弄得心里有点不舒服:“芍芍,我们将来会结婚,组成一个家庭,你哥哥再疼你也只是个外人,他也会成家,他喜不喜欢我不会影响我们的生活啊。”

    柏芍张了张嘴,她本意并不是想给两人的心埋下一根刺。

    犹疑半晌,还是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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