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点,早上的芭蕾基训课下课。

    自从周亭然空降到舞团之后,基训课和排练没有缺席过一次,她是纡尊降贵来燕城芭蕾舞团发展的顶级舞者,但她并没有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甚至比旁人都认真,这让林团长更加珍惜她这位难得的人才。

    想着今天就是赴约的日子,周亭然今天状态极佳,排练非常顺利,几幕剧情捋下来非常顺畅。

    课后,周亭然跟大家一块儿去舞团饭堂吃饭,她一边吃饭,一边在琢磨晚上跟孟宴臣约会该穿什么裙子,化什么妆容。她握着筷子挑着碗里的米饭,眉眼含春带笑的,大家伙儿一眼就看出来端倪,陷入恋爱中的女孩身上都散发着幸福的泡泡。

    结束下午的排练后,周亭然立刻洗漱换好衣服,迫不及待准备赴约。

    她早早地就在剧场门口等孟宴臣。

    慕名而来的人很多,入场口人满为患,周亭然站在一边等候,隔着拥挤的人海四处张望,内心焦灼不已。她反复查阅手机的信息,一直没等到孟宴臣的消息。

    眼看离开场还有十五分钟。

    手机在掌心不安地转了几圈,周亭然越等越心灰意冷,甚至有点失落。

    离开场还有十分钟,门外检票的人只有寥寥几人了。

    “对不起,来晚了。”

    孟宴臣快步跑上阶梯,还没平复起伏的喘气,他看着站在风里等他周亭然,很是抱歉,“处理点急事,来晚了。”

    周亭然面上并没有丝毫愠色,心满意足地将手机收起来,兴致勃勃地拉着孟宴臣检票入场,还一边兴奋地介绍起俄罗斯芭蕾舞团来。

    林团长看穿了周亭然的小心思,特地给她弄到了两张绝佳的VIP位置。进入剧场时已经快开始了,场内很快安静了下来,两人并肩而坐,周亭然的心思全然不在欣赏芭蕾舞上,疯狂抑制着突突的心跳和悸动。

    周亭然用余光瞥了眼身边的孟宴臣,小心翼翼地挪动了一下,努力控制自己动作的幅度。她的眼神很谨慎,趁着剧场灯光暗下时她才敢明目张胆看他。她喉咙滚了滚,看着孟宴臣的侧脸,她心中蠢蠢欲动。

    她好像,是真的还挺喜欢他。

    此时此刻,他就在她身边,触手可及的距离。

    还没等到开场,孟宴臣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他掏出手机按掉了来电,随后点开了短信查阅,他的脸部肌肉紧绷着,脸色清晰可见地变得凝重紧张了起来。

    周亭然的心还在砰砰乱跳,瞧见孟宴臣乍变的神色,低声关切问道:“怎么了。”

    孟宴臣嗯了一声,听上去很严肃。

    还没等周亭然反应过来,孟宴臣突然站起了身来,她立刻拉住了他,紧张道:“你去哪儿啊。”

    “对不起。”孟宴臣的目光垂落到周亭然拉住他手腕的手,微微弯腰压低声音跟她道,“我有急事处理,先走一步,真的对不起。”

    话音刚落,还没等她搞清楚状况,孟宴臣便挣脱开了周亭然的手,猫着腰穿过了座席,步伐匆忙急促地跑离了剧场。

    深红色的帷幕缓缓拉开,第一幕序曲奏起,悠扬的圆舞曲缓缓而起,舞剧正式开始。

    舞曲轻快又婉转,可周亭然的心情顿时跌落谷底,就这么痴痴地望着孟宴臣离开的出口,满眼失望。

    她就这么一个人看完了《天鹅湖》。

    周亭然从剧场离开后,也没回家,直接去了酒吧。

    灯红酒绿,觥筹交错,周亭然就这么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坐在一边,有人凑过来搭讪,她都冷言冷语地把人吼走了。

    有不吃这套的阔少急了,就要上手拉扯时,周亭然随手就把握在掌心的玻璃杯往地上一砸,胸脯激烈起伏,一眸愠怒地瞪着那人。

    肖亦骁闻声而来,立刻上前查看情况,他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把人带走安抚了几句。他看着情绪激动的周亭然,又看向一地的玻璃碎片,无奈地走过去把周亭然拽了起来,“过来过来,也不怕这一地玻璃片儿扎到自个儿,换个安全的地儿再发脾气啊。”

    周亭然难以平复,情绪仍深深陷在孟宴臣的不辞而别之中。肖亦骁见她状态不对,立刻关心道:“我看看,你有没有伤到哪儿。”

    “我没事。”她摇摇头,表情难看。

    肖亦骁双手叉腰,细细端详着周亭然那张写满伤心丧气的脸,“出什么事儿了。”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疑惑,“今晚你不是约了孟宴臣一起看《天鹅湖》么?”

    提起《天鹅湖》,周亭然像是应激反应般抬手就给了肖亦骁一拳,愤愤地瞪圆了眼睛。肖亦骁瞬间明了,探问道:“他怎么你了?”见周亭然脸色很差,内心升腾起不好的念头,“不该啊,孟宴臣不是那种人啊…”

    “不是。”周亭然立即开口打断了肖亦骁离谱的猜想,她慢慢平复下情绪,走到吧台前缓缓坐下,“他接了个电话,说了句对不起就走了,《天鹅湖》是我一个人看的。”

    “啊?”肖亦骁难掩惊诧,心想孟宴臣从不会这么不得体礼貌的。他瞧着周亭然的模样,只得先好好安抚住她,“他是大忙人,可能有什么急事吧。”

    “那总得跟我说个理由吧…”周亭然有些泄气,她冷静下来,细细思量了一下后还是觉得自己过分了。她叹了叹,神色黯淡下来,有些委屈,垂头丧气道,“可能是我自作多情了,以为他对我的态度稍有转圜就是对我有好感,其实琢磨下来,我其实根本没资格生他的气。”

    肖亦骁啧了一声,突地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替孟宴臣周旋了,他苦恼地挠挠头,沉下气来很认真地问她,“说真的,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他啊?”

    周亭然呼了口气,陷入沉思之中,很是苦恼。

    喜欢,她真的是喜欢孟宴臣么?不是赌气,不是征服欲,不是一时新鲜的喜欢。

    或许一开始是新鲜感在作祟,可能,只知道如今的自己被迷了心,慌了神,总会想他,情绪也会被他带着走。“我真的不知道,我很乱。”

    “行了行了,别多想了。”肖亦骁也不强迫她,柔声安慰她,“走吧小姑奶奶,我送你回家休息,别想了。”

    周亭然耷拉着肩膀,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反复暗示自己道。

    没事的,他只是忙而已,不要多想了。

    就这样,周亭然没再纠缠孟宴臣,就这么过了一周。

    某天,肖亦骁风风火火地去了孟宴臣公司兴师问罪去。

    孟宴臣看着一脸严肃的肖亦骁,随手指了指茶几前的位置,“你怎么来了。”

    “我问你。”肖亦骁走到孟宴臣办公桌前,双手撑在办公桌上,义正严词地质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孟宴臣一头雾水。

    肖亦骁顿时来气,语气拔高道:“周亭然,你怎么想的。”他看着榆木般的孟宴臣,焦急道,“你上回放了人家鸽子,把人撂下就跑了这事儿你不会忘了吧?”

    孟宴臣哽住,这才想起了那天的事儿来。

    那日他突然接到了许沁的信息,她说因为宋焰又跟付闻樱吵了架,还要闹离家出走,他一时急了,想都没想就去找许沁了。

    他全然忘了周亭然。

    虽然说了对不起,但孟宴臣还是感到深深懊悔,他小心地觑了觑气愤不已的肖亦骁,柔下声音探问:“那天临时有事,我也道歉了,我…”他找不到更好的解释,只得认错,“她怎么样了,没事吧。”

    “我说孟宴臣,你不是那么拖泥带水的人啊。”肖亦骁绕到沙发前坐下,“你是真看不出周亭然她对你挺上心的么?她知道你喜欢艺术,就弄门票约你看舞剧,知道你对药企项目感兴趣,就带你去领域前沿的酒会。她是不懂你投资上的门道,但她知道投你所好啊,你不会看不出吧?”

    孟宴臣被他一句话点醒,若有所思。

    他其实能感受到周亭然的示好,也慢慢认清现实,尝试接受,但他心里很乱,很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对周亭然不抗拒,甚至还因为在剧场的那夜相处,他还对她有了改观,挺有好感的。

    只是现在,他还没全然放下许沁,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想的。

    “孟宴臣,你要是举棋不定,你就不要吊着周亭然。”肖亦骁直截了当地道,“你不喜欢她,你就拒绝她,不要伤害她。”

    说完,肖亦骁就离开了。

    孟宴臣细细琢磨起肖亦骁的那番话来,心乱如麻,久久不能静下心来。

    秘书的敲门声打断了孟宴臣的沉思,秘书抱着一个华丽的盒子走了进来,“孟总,您要的裙子到了。”

    孟宴臣点了点头示意他放下即可,他目光停落在桌案上的那个大礼盒,起身款步走到案前,伸手解开礼盒上繁缛的丝绸包装带。

    礼盒里躺着一条华丽精致的芭蕾舞裙,裙面上缀着饱满金贵的碎钻,星月银河般的重工刺绣在光下熠熠发光,宛如一副舞动的梵高《星月夜》。

    顶级的舞者就该穿着顶级的舞裙在至高的舞台上翩翩而舞。

    孟宴臣看着那条芭蕾舞裙,脑海里闪现出周亭然起舞的身影,她穿着纯白色芭蕾舞裙,化作了一束皎洁明媚的月光一般,舞台之上,浮光掠影,伊人舞姿如至高天使般动人,她踮脚舞动,就这么一圈一舞地刻入了他的心里。

    下班后,孟宴臣还在为肖亦骁那番话苦恼不已,他借酒消愁,又去酒吧喝了个痛快。

    回家的时候他叫了个代驾,又是那个眉眼长得有点像许沁的女生。

    孟宴臣心里憋闷,心情不佳,望着窗外飞闪而过的夜色,情绪愈发压抑烦躁。他信手沉下车窗,试图让夜晚的凉风将自己吹醒。

    女代驾侧首望了眼脸上乌云密布,神色不明的孟宴臣,便开口柔声提醒道:“孟先生,喝了酒不能吹风,会头疼。”

    这句话突雷击般让孟宴臣瞬间惊醒,他似醒了神般缓了过来,回想起初见那夜,喝的酩酊大醉的周亭然跟他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这一瞬间,孟宴臣恍然,似乎想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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