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太抱歉了。”周徽然赔笑着递过签好字的合同。

    “也就是看在小沈他们家的面子上,不然就这个价,哪儿能买到这么好的房子!”范仁京嘟嘟囔囔,一副吃了亏的表情。

    周徽然附和着说是,一旁的严遇宵气不过,直接拆穿:“什么好房子,网上都说你这房子漏水还闹鬼,八十万都卖不到,你收了一百五十万,做梦都该笑醒了!”

    “你你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范仁京脸憋得通红,找周徽然说理:“要不是他把我这好好的房子捅穿一个洞,我可早就卖出去了!”

    “是是是,不好意思。”周徽然始终温和。

    “明天上午去房管局过户,这房子都是精装过的,拎包就能入住。”范仁京对上严遇宵暗含怨气的眼神,不敢多留,交代过需要准备的证件后就走了。

    全新的房间,只配备了基本设施,显得有些空旷。

    两个人静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严遇宵偷偷注视周徽然,等着她把自己臭骂一顿,而她却一直维系坐着的姿势,沉默地翻看手里的合同条款。

    等待无比煎熬,严遇宵受不住,扶着她的膝盖半跪下去:“乖宝,我错了。”

    周徽然抬眸看他,像是没反应过来:“怎么了?”

    “爸给的公寓是不是卖了?”

    “是啊,不然哪有钱买这个。”

    “都怪我。”严遇宵垂下头,只留毛绒绒的发顶。

    周徽然笑了声:“那能怎么办,已经这样了,光是补那个洞还不如买下整套房子划算呢。”

    “你不气我搞砸了原本的计划吗?”

    “嗯,有点儿。”

    “那你为什么不骂我呢?”严遇宵喜欢她的冷静,又忍不住讨厌她的冷静,对比自己的行事冲动,周徽然就像永远会包容胡闹儿子的母亲。

    周徽然认真注视他一会儿,明白了什么,附和着本起脸:“是哦,都怪你!”

    严遇宵从未见她这样,愣了愣,赶紧又扬起笑脸,拿出惯用的插科打诨的本事:“对对对,都怪我,乖宝,你狠狠打我出气吧,罚我跪键盘,跪榴莲,跪搓衣板!”

    周徽然哭笑不得,“好了好了原谅你了。”

    “不行不行,让我亲亲你再原谅。”严遇宵双手搂过她的腰,伸长脖子一个劲索吻。

    不远处的地板间,苏温探出脑袋,没想到偶遇这么精彩的一幕,双手托腮做起吃瓜群众。

    周徽然受不了腻歪,低头迎上一个吻:“好了吧,快走快走!”

    “不嘛,没亲够没亲够!”

    “是啊,没看够没看够!”苏温也跟着叫唤,这一嗓子直接把沙发上正甜甜蜜蜜的夫妻俩吓得原地跳起。

    “你地鼠啊!从别人家地板里钻出来。”严遇宵心有余悸。

    苏温哼道:“我为什么能从地板里钻出来你还没点数吗。”

    “有事啊?”周徽然问她。

    “嗯,想看看你们谈得怎么样来着。”

    周徽然朝她晃了晃手里的合同,苏温笑眯眯仰起头:“哇真的?我们要做邻居啦?”

    “是啊,真的,我们要做邻居啦。”周徽然学她灿烂的样子,宠溺非常,严遇宵震惊得睁大眼,生出浓浓的醋意。

    刚开始追求周徽然那会儿他的竞争者就多不胜数,上到留学海归,下到社区片儿警,都曾对周徽然展开过猛烈追求,不过大都不被严遇宵放在眼里,他自己当然也想不到,最让他有危机感甚至踢翻醋坛子的人居然是苏温——一个女人!

    他想起恋爱一百天纪念日那次,为了准备惊喜,他提前三天包下餐厅进行布置,一切准备就绪,他开着车去接周徽然下班,结果人上了车,却是对他说:“去奇迹医院,苏苏阑尾炎犯了正在做手术。”

    他不满:“沈哥不是在那里吗?”

    “我不亲眼看看不放心。”

    于是恋爱百天纪念日,严遇宵在医院度过了“难忘”的一晚。

    还有后来的恋爱一周年纪念日,恋爱两周年纪念日……苏温总能精准的选中时间突发各种意外情况,比如突然从台阶上摔下来;突然被楼上的花盆砸中肩膀;甚至还有……突然被婴儿车压到大脚趾骨折。

    那天正好是严遇宵的生日。

    医院里,苏温的脚趾缠着厚厚的绷带,周徽然忧心忡忡地说:“你以后可得小心一点。”

    而严遇宵直接嚎啕大哭,拽着苏温的手祈祷:“求求你,你可一定要健康啊!我以后所有的生日愿望都祝你能健健康康啊!”

    周徽然的眼泪被硬生生吓了回去,她迷茫地问沈思亓:“这两个人……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沈思亓陷入深思:“不知道,但应该是好事吧。”

    当然不是好事!

    严遇宵回过神,周徽然已经离开,只有苏温还在洞口趴着,若有所思地打量他。

    “我乖宝呢?”

    “去公司了。”苏温反问:“我说严遇宵,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什么?”

    “故意钻出一个洞,好能和你的沈哥哥当邻居。”

    严遇宵的眉头皱成一个八:“你什么脑洞?”

    “不是吗?我一直以为你暗恋他来着。”苏温嘀嘀咕咕顺着折叠梯爬下去。

    “我性取向正常得很!”严遇宵对着洞口喊。

    苏温已经站到自己家的书房,她两只手相互拍了拍灰,抬头一笑:“哦——好的。”

    真是恶人先告状。严遇宵咬牙切齿,“乖宝不会也这么想吧?”

    “她嘛。”苏温的笑容更加神秘:“尊重,祝福。”

    什么!!!

    严遇宵抓狂。

    他一个一米八三铁骨铮铮的汉子,居然被自己的亲老婆怀疑性取向!

    离谱!离大谱!

    深思熟虑了一天,严遇宵决定做点什么来改观自己在周徽然心里的形象。

    托苏温的福,两人自恋爱以来从没过上一个完整的纪念日,就是结婚一周年也在前几天被破产事件扰乱。他好好思考过,干脆趁着乔迁新居的契机把结婚纪念日给补回来。

    鲜花,红酒,难忘今宵!

    有了初步计划,他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纪念日的关键影响因素——苏温。

    又一个周末,沈思亓在医院加班,周徽然在新房指挥工人安装新家具,严遇宵把苏温偷偷拉到一旁问她:“每个人身上只会有一条阑尾吧?”

    苏温点点头,目光冷不丁变得犀利:“你是在显摆比我多一条阑尾吗?”

    “啊,不是不是。”严遇宵赶紧跑了。

    晚上他又偷偷找到沈思亓,将自己的计划完完整整叙述给他,沈哥哥听完后的第一反应是露出一种“慈祥”的笑容,感慨道:“这件事本身挺浪漫的,发生在你身上怎么显得这么励志?”

    严遇宵不轻不重地砸了他一拳:“还不是怪你那倒霉媳妇!”

    沈思亓不置可否:“所以你这次就不担心被搞砸了?”

    “当然担心,沈哥哥,你可一定得帮我!”严遇宵双手紧握他的手:“后天晚上我们四个一起吃饭,名义上是庆祝搬家,楼上的酒店房间我已经预定好,吃过饭你就带着苏温在房间里好好待着,看着她哪儿也别去,防止一切意外情况的发生,就算真的发生什么——”他着重强调:“也绝对绝对不要让她给我乖宝打电话!不然——我就跟你们同归于尽!”

    沈思亓沉默半刻,很是学术地问他:“如果真的同归于尽,考虑到现实因素,你觉得什么方法会比较可行呢?”

    严遇宵:“……这是我说话的重点吗?”

    沈思亓笑了笑,回到重点:“知道了,就是吃过饭后做到完全消失,绝不妨碍你的纪念日惊喜。”

    “上道!不枉我还给你俩定了房间。”严遇宵长舒一口气,激动地抱住沈思亓:“沈哥哥,我未来的幸福可就全拜托你了!”

    同一时刻,周徽然和苏温走进房间,正撞见严遇宵搂着沈思亓的脖子开心蹦跶的场面。

    前者嘴角一撇,神情复杂。

    而后者连啧几声,朝旁边低语:“你看,我早说他俩有一腿。”

    “……”

    –

    周三下午,严遇宵开车接上周徽然,沈思亓开车接上苏温,四个人一起去了西餐厅。

    餐厅装潢华丽,一看就价格不菲。苏温环视好几圈,嘴巴张得能塞下鹅蛋:“严遇宵,你该不会是卖肾去了吧,以目前的经济条件居然担得起这里的消费!”

    “瞧不起谁呢。”严遇宵还保留着富家公子的做派,西装革履,很搭餐厅的欧式风格:“放开点,别不好意思啊。”

    “哇哦,你头回在我心里的形象如此高大!”苏温开开心心翻菜单。

    周徽然也拿着一本菜单在看,上面的菜品价格最少也要九十九,她不免精打细算,低声问严遇宵:“剧场发工资了?”

    “是啊。”

    “比平时多吗?”

    严遇宵不想她担心这个,歪过脑袋一笑:“十顿饭钱都付得起呢。”

    周徽然不再追问,将菜单推给他:“你点吧。”

    严遇宵点点头,刚把服务生叫过来,对面的苏温就抢先一步开始报菜名,从开胃小菜到饭后甜点,每式每样都要尝个鲜,滔滔不绝十几道菜之后,严遇宵实在忍不住,伸手打断她:“姐!可以了!”

    苏温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乖乖合起菜单:“好,我点完了,你们点吧。”

    严遇宵拍拍胸口,庆幸自己刚才尚存一丝理智没直接喊成大姐,不然以苏温的个性,一怒之下说不准还会点出多少菜来。

    沈思亓作为上帝视角,知道严遇宵为了今天的活动没少花钱,苏温小小报复他一下,算是找回了之前摔盘子的亏,自己也没必要再让他放血,于是接过苏温手里的菜单直接递给服务生:“就这些。”

    “好的,请稍等。”服务生转身离开。

    “还是沈哥哥心疼我。”严遇宵由衷感慨,差点又要送上拥抱,想到身边还有两位误会颇深的女士,只好作罢。

    西餐厅雅致安静,唯一缺点就是走菜太慢,四个人吃了快三个小时,期间苏温聊到严遇宵要送给他们的灯,怎么这几天一直没看见。

    严遇宵坦言:“你们家书房都漏了,还要灯干嘛。”

    苏温:“管它漏没漏,你拿给我,我有的是地方挂。”

    严遇宵:“晚了,已经挂到我们家餐厅了。”

    苏温无语:“哪有送了人东西还往回拿的?”

    严遇宵:“怎么,我不是送了你们一样东西吗?”

    “什么?”

    “一个洞。”

    ……

    这回三个人都无语了。

    –

    饭局接近尾声,严遇宵朝沈思亓使了个眼色,对方心领神会,开口道:“我手机落车里了,等我去拿。”

    他起身向外走,到门外绕了一圈又回来,顺便把口袋里的手机拿到手里。

    苏温问:“有什么重要电话吗?”

    “没。”沈思亓装得很随意:“对了严遇宵,你们的车好像占着紧急通道了,快去挪一下吧。”

    严遇宵一拍脑袋,演得像模像样:“哎呀,当时没位子了随便停的,乖宝,你帮忙挪一下吧,我去结账。”

    “好。”周徽然丝毫没有察觉出异样,接过钥匙就出去了。

    “走走走,快!”严遇宵突然紧张起来,而沈思亓也不耽误,牵起苏温的手去门外乘直达电梯。

    “这,这什么情况啊?”苏温一头雾水。

    电梯门合上之前,苏温看见服务生给严遇宵递上一捧巨大的红玫瑰花束。

    沈思亓按下九楼,轻轻笑道:“看明白什么情况了吗?”

    “哇塞……”苏温捂住嘴巴:“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沈思亓目光似水,贴合的掌心有无限温热。

    “只要喜欢,每天都可以当做纪念日去过。”

    电梯上行飞快,很快抵达相应楼层。

    苏温问:“那我们也要过一过吗?”

    门卡刷开房门,屋里黑漆漆一片,沈思亓揽过她的腰,将人抵在墙上。

    “老公?”

    “本来忙了一天工作,想上来好好休息的。”沈思亓微蹙眉头,像是在纠结十分艰难的选择:“但是,太浪费了。”

    虽然已经做了两年的情侣,一年半的夫妻,但很多时刻,苏温还是会为了眼前这个人而疯狂心跳加速。

    “什么太浪费了?”

    才问完,残存红酒甜涩的嘴巴便吻上来。

    两人滚到床上。

    沈思亓声音沉沉地回应她,

    “春宵。”

    –

    一楼餐厅,严遇宵迅速布置好了一切,被刻意调暗的灯光,留声机吟唱的情爱音乐,所有服务生握着气球躲在暗处,只等到关键时刻,涌出来献上掌声、欢呼和祝福。

    而严遇宵就站在刚刚吃过饭的餐桌旁边,双手背在身后,藏起盛放的鲜花,怀着无法被准确描述的期待,静候他人生的女主角到来。

    –

    酒店房间。

    热火朝天的氛围被一声巨响打断。

    轰——

    倒霉的最高境界——床塌了!

    “哎呦!”苏温整个人陷在床的断裂处,本能去摸手机:“周周快来救我!”

    –

    一扇旋转门之隔,周徽然已经停好车回来,她看不见屋里与刚才有什么不一样,她只能注意到站在原处正满面笑容等待着她的严遇宵。

    昏黄的大厅像是港口的灯塔,她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缓慢旋转的玻璃上印着两人遥遥给予的无声对白。

    最难忘的纪念日就要从这一刻开始,严遇宵咽了口唾沫,手心开始出汗。

    他注视着周徽然踏进旋转门,注视她突然掏出手机接听电话,注视她很快朝自己望了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约定好的故事没有如预料那般开始。

    灯光依旧温暖,情歌依旧缱绻,服务生们依旧躲在暗处,只是不由得替那个落寞的男人感到遗憾。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面色忧伤的严遇宵此刻无力依靠着桌角,内心里唯一想法是——

    沈思亓!苏温!

    我要跟你俩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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