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明知道他要再接受一个人有多难。

    可是她害怕……害怕真的和他在一起,她会越来越不满足,她会想要的越来越多,她会想要霸占他的一切……而他却什么都给不起她。所以她一再拒绝。

    人是一种不满足的动物,这一点她向来都知道。所以她在工作上利用过这一点,让客户对她的信任一步一步地递增;在生活中她也告诫过自己这一点,让自己在凝望他的那段漫长岁月里,那颗心,不再持续地膨胀、从而一发不可收拾下去。

    ……

    杨爽带着顾丰李西等人刚从甲方公司出来,李西就鬼鬼祟祟在顾丰后面问:“后来……怎么样了?”

    这几天太忙,人又多,下班后就人都不见了,没顾得上问。今天下班早,李西逮到机会便开始八卦起来。

    “什么怎么样?”顾丰说。

    “就是和冷美人啊。昨天你们不是单独一起走了?还有上周,爽哥把我们支走,要你去送那位冷美人,不是在给你们创造机会吗?后来怎么样?有什么进展?”

    “行啊,眼力见长啊!”杨爽从后面过来,一手搭在李西的肩膀上。

    “这点眼力劲儿,我还是有的。”李西扬起傲娇的脖子,又说,“不过……顾丰哥搞得定那个冷美人吗?虽然说他们以前是同学吧……但…爽哥,你会不会一下子推了一个太高难度的?像顾丰哥这外形条件,在公司里面找一个普通一点的不是更简单?好看的也很多啊,像行政部的欣琪,客户部的晓萱。再不行,法务部的梓姗姐也不错,那气场……”

    “可以啊,你倒是对公司哪个部门有女生知道的一清二楚的。说说看,你看上谁了?”杨爽没有理会李西说的话,反而打趣他。

    “我……我是帮你们留意的!大家都认识,品行什么的都清楚,不用担心什么嘛。”

    “哦——”杨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但拖长的尾音转了三个奇怪调,得的李西不知道说什么。

    “顾丰哥,你说,我说得对不对。”李西一急,指着顾丰。

    顾丰却没有理他,而是看着一个方向。李西也看过去,发现停车场边上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在争执什么。但与其说是争执,不如说是那个男人在不停地说话,女人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男人在说。

    “这不是冷美人吗?那个中年大叔是谁?”李西说,再看着初静念一改常态,面无表情的样子,“……这不笑的样子,也挺吓人的。”

    李西口中的中年大叔,见她始终无动于衷,情绪开始越来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

    “要不要过去?”杨爽问顾丰。

    “不用。你们先走吧。”顾丰对他们说,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那边。

    杨爽和李西离开了。顾丰则站在原地看着,他知道,她的身手很好,她面前的那个男人年龄看上去不小了,身材不算肥胖,但也不健硕。虽然是个男人,但也是个普通人。

    她应该没有问题。

    虽然顾丰预估她能对付,但他还是站在离她那不远也不近的地方。

    那边,中年男人伸手去抓她的衣领。她反应敏捷,躲开了。中年男人抓了个空,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也许是感觉到了差距,对付不了,中年男人没有再动手,而是声音越来越大:

    “我告诉你!你混得再好,也要叫我一声大伯!你爸也得叫我一声大哥!”说完这句,转头看到她叫的保安来了,中年男人回头怒目,“你等着!我还会来找你的!”

    偌大的停车场回荡着这句话,还夹杂着保安的脚步声。

    大伯?那男人是她大伯?

    原来她还有大伯……

    那边的初静念见人走了,转头时看到了他。

    “不好意思,您没什么事吧?”跑过来的保安说。

    “没事。”她收回视线,转身对着保安。

    “要帮您报警吗?”保安看向一旁被刮花的车。

    “不用了。”她拒绝了保安的好意,随后和保安说了几句后,保安便离开了。她看了看被车门被刮得不成样子,车胎也瘪了,看样子是开不出去了。

    之后她打了个电话给公司里的人,便迈着步子朝停车场外走去。顾丰一直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她却没有再回头看过一眼。

    他想过去,却又止了步,直到看着她人消失在出口转角。

    他还是朝着她消失的方向走去,出去走了好一会也没有看到她人。

    就在顾丰以为她已经走了,却无意中看到花坛边团簇的植被下露出来的那双磨人脚的高跟鞋。

    他走过去,看到她低着头缩坐在靠墙角落里,双手放在膝盖上紧紧攥成拳,身体绷紧,胸口快速起伏,不停地呼吸,嘴里说着什么。

    随着距离拉近,他听到她嘴里细碎念着:没关系……没关系……没事……没事……

    顾丰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她。

    顾丰走过去轻声叫:“……静念。”并蹲在她面前。

    她身子一僵,抬起头来,眼神里是还没来得及掩饰的怔忪。她就那样直直地看着他,眼底的情绪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收敛。

    他看着她的嘴角重新弯起一个弧度,没有平时的深,就浅浅印在脸庞上。眼眶里还有一滴泪水,从那嘴角弯起的弧度边滑落下来,然后滴落在了顾丰的心里,溅起层层涟漪。

    ——那天,她跑了。虽然她有重新戴起那张勾画了多年的“面具”,但却是破碎的。在他面前,第一次,戴着的是破碎的面具。

    还如此的破碎。

    ……真丢脸。

    ……

    “怎么了,今天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初静念的母亲王丽接着女儿打过来的国际长途。以前因为王丽忙,初静念不想打扰母亲,加上国际长途话费贵,也舍不得。现在她长大了,赚钱了,她们的日子也好,不用再舍不得那一点钱,却也不常打电话,因为两人都忙,有的时候忙起来一个月也不见得通一次电话。

    今天距离上次母女两通电话还不到一个月,王丽就又接到了宝贝女儿的电话,自然是有点讶异和疑问的。

    “……想你了。”初静念懒懒的声音,是只有对母亲才有的。

    “哦?我家粘豆包又回来了?”王丽在电话里宠溺地说。

    初静念以前很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想要一直一直粘着那个人,对父亲如此,对母亲如此。曾经,对那个人也如此……

    但想,终归只是想。

    初静念听到自己十几年都没有听到过的绰号,撒娇地哼出声,然后,“嗯……妈。”她叫。

    “嗯?”

    “……你有再找到另一半吗?”

    她突然的问题让电话里的母亲没了声音,片刻后,听到:“……妈妈的心还没有空下来。可能有点难。——要不你做我的另一半吧?那样就容易了。”

    她笑着说:“好啊!”

    电话里的王丽也笑了。

    母女俩聊了两句,王丽那边的工作就让她们不得不下次再聊了。

    初静念挂断电话,盯着手机通话记录上那串熟悉的号码,和下方那串她今天第一次见到的号码。直到屏幕熄灭,她窝在沙发里的身子才直起身来,放下手机,打开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开启工作的几个软件,然后起身去洗澡——回到她的日常轨迹。

    —————大刀一剁,一分为二—————

    “来来,坐。”

    自从订婚宴后,郭帆就一直说要请大家吃顿饭。

    郭帆张罗安排人坐,看到顾丰,郭帆赶紧过去,“这次终于把你叫动了,以前都叫过你多少次都叫不出来。看来还是学长学姐你们有面子。”郭帆边说边把人带到桌前。

    顾丰看到早一步到的肖明朗和卓芳芳。顾丰和两人打了个招呼,便看向四周的人。

    “静念呢?没来吗?”卓芳芳的话,让顾丰的视线拉回。

    “来了,小雅是去接了,说还在路上呢。”郭帆说,“你们是不知道,这人,”郭帆转头又开始说,指着顾丰,“就这人,五年都没有出来聚过餐了。今天要不是你们面子大,我估计都叫不动他。”

    郭帆虽然嘴里抱怨,但心里还是开心的,看到他又出来了,不是一个人闷着。

    “你这些年怎么样?有实现当初那个梦想吗?”几个人坐着没事,就闲聊,多年没和顾丰见过的肖明朗问起他的近况,却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肖明朗看了看郭帆,自然多少感觉到了点什么。

    “还在努力。”顾丰笑着说,口吻就像是一般人面对遥不可及的梦想那样。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对他而言,那并没有那么遥不可及,他有那个能力。

    肖明朗是聪明人,便没有再问下去。

    这时,正好汤雅和初静念过来了,听到了一点他们的谈话内容。初静念在后面站了一会儿,并想起了那天在他房间看到的都是小乐的东西,就连书桌上也铺满孩子读的画本,而他的东西也只叠放在桌上的一角。

    汤雅看到自己的闺蜜,就知道她还在想什么。汤雅配合着没有往里走,在旁边等着,直到卓芳芳看到她们,并叫到:“静念小雅,你们来了。”她们才走过去。

    “芳芳姐你们来了。”汤雅走过去就亲昵地叫,还过去抱了一下。旁边的肖明朗眯眼看着汤雅。

    汤雅回瞪了一眼,才坐下。

    “肖学长,这么多年了,你和学姐的婚礼什么时候办啊?”郭帆这时说。

    “是啊,芳芳姐,什么时候让人家苦尽甘来呀?”她看到肖学长的样子笑了一下,然后附和郭帆的话。

    “这……我当然愿意啦。”肖明朗立马说,“就是要看人家给不给我这个机会?”瞥了眼旁边的卓芳芳。

    卓芳芳却对着他说:“什么机会?睡沙发的机会?”

    “你……”肖明朗抿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反驳或生气的话来,只能暗自泄气。

    众人暗笑。

    可笑得最开心的,是坐在肖明朗旁边的卓芳芳本人。

    “说起来,小雅,你那个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聊聊天,吃吃饭,卓芳芳问起汤雅几年前被封杀的往事。

    当时国内闹得沸沸扬扬,而在国外的他们都的事后才知道。

    汤雅真正成名红起来是在初静念出国后的第二年,从一开始的杂志模特到接拍综艺再到影视剧,汤雅红得非常迅速。

    所谓人红是非多,也是那个时候汤雅的谣言风起,什么和小鲜肉进入酒店一夜未出;因为和勾搭投资人才得到的电视剧女一的角色;为了上爆红综艺,不惜和年过半百的总导演春宵一夜;排挤、撕坏新人上宴会的裙子等,绯闻多到数不胜数。然后随着她的名气越拔越高,谣言也愈演愈烈。

    而汤雅和高翰也是那个时候分的手。以汤雅的话说,就是聚少离多,两人没有感情了,不如趁早分手。初静念曾问过小雅,高翰是不是因为那些流言和她分的手?是不是对她凶过?小雅否认了,并说是她自己主动提的分手。这让初静念也松一口气,不然她可能会想要去给人找点麻烦。

    也正是在汤雅最难的时候,那个总是慢一拍的郭帆一直守在她身边,陪着她,安慰着她,帮着她……

    这也是初静念对郭帆另眼相看的原因。

    “别提了!后来我才知道,那些个幺蛾子新闻都是我自己公司造出来。”汤雅气愤难当,“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就因为我不续约!我当时不是正当红吗?那鬼公司压榨人就算了,还狗眼看人低,只要有点背景的,什么好资源都排在最前面!后来我不是拍了个电影,那个电影的女二,就是别人不要的角色,要不是我去争取,我后来怎么可能会红?

    “后来红了,公司就要求续签。续签就续签吧,还一签就是二十年!那上面的条款你们是不知道,简直就是卖身!不然就封杀我!

    “哼!想得真是美!我靠的都是我自己,凭什么卖身给他们?!”汤雅气得拿起面前的杯子就要一饮而尽,却没看里面装的是酒。

    “哎哎!这里面是酒!”所幸郭帆手快,拿走,没让汤雅喝到。这要是以前郭帆不会管,现在知道她那一杯倒的酒量后,郭帆可不能任由她喝了。

    “姑奶奶,你可不要再吓我。”郭帆心有余悸地拿开那杯原本是自己的酒。

    “你要不要那么夸张?”汤雅说,“哎你们知道吗,那天我穿着一身礼服,是在医院醒来的。当时我就懵了,我喝个酒,还给我搞医院去了?这个人真是大惊小怪的……”

    “你那个样子,直挺挺地就倒下去了!之后怎么叫都没有反应,动都不动一下,我能不吓到吗?”郭帆现在想起当时的情形都感觉后怕。

    汤雅瘪瘪嘴,“我以前……”看向初静念,想说以前都是在念念家,不是第一次。但转念一想,郭帆又不知道。而且第一次,初静念也吓得不轻。

    看着汤雅指着初静念,郭帆就开始抱怨,“还有静念你也是,你也不早点告诉我?那天晚上我吓得……”郭帆后半句没有说,直叹气。后来汤雅有偷偷告诉她,说护士告诉汤雅,郭帆当时被吓哭了,她醒来时看到他的眼睛的确是红红的。

    “对啊,小雅,你的酒量怎么这么差了?和我记忆中的不太一样啊。”卓芳芳说。

    汤雅从前吹嘘的模样骗了所有人,不止有郭帆。

    “静念的酒量也和我记忆中的不太一样。”在一旁的肖明朗也说。

    “有吗?我酒量一直很好啊,肖学长记错了吧?”初静念笑着否认。

    “是吗?我怎么记得大学有一年,在一个……什么生日宴会上?喝了一杯就不省人事了?”肖明朗回忆,“我记得当时还是顾丰送你去的医院吧?”看向当事人顾丰。

    说起来这件事之后,所有人都仿佛历历在目,想起了那段往事。毕竟是突发事件,当时大家都害怕会出事。

    肖明朗又说:“别说那样子,和汤雅……还真像。”都是直挺挺地倒下去。

    初静念也想起当时这件事,自己都笑了出来,“我学的她呀,像吧?”

    汤雅一记眼刀射过来!

    她则含笑回过去。

    “学的?”郭帆惊讶,“怎么说你当时是……装的?我当时和顾丰,魂都要吓飞了!”转念一想,“不对,你干嘛要学小雅这个?”

    郭帆问到了点子上。

    所有人都看向她。

    ——这所有人里,唯独不包括顾丰。

    “当时……因为一个人。因为一点事儿。就……这样了呗。”

    她说得不清不楚,但郭帆却能模糊得抓到点什么,然后一拍桌子,“哦!因为那个暗恋对象?”

    汤雅桌子底下一掐郭帆的大腿,郭帆吃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暗恋?”肖明朗疑问。

    “就以前,静念说过她有个喜欢的人。就是五年前那个联谊局,你没来那次。”郭帆说。

    “哦?”肖明朗饶有兴致,看向当事人,“谁啊?我们认识吗?”

    “两位男士这么八卦……女生都还没有说什么呢。”初静念说。

    “说起来八卦,小雅以前是最喜欢的,今天一句话都不问?……难不成是知道是谁?”肖明朗说道,“我们学校的,还在那次宴会里……”

    肖明朗想起来那次是顾丰女友的生日会,看向正好坐在自己旁边的顾丰,“你知道是谁吗?”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卓芳芳护短地夹起一个排骨塞到肖明朗的嘴里。

    卓芳芳想起五年前在温泉那次也说过关于她一杯倒的酒量,当时大学毕业已经有几年,如果对于所谓的“暗恋”已经时过境迁,静念不会两次说辞不一样。而且也很明显,当时那个“练出来的酒量”是在撒谎。

    所以这只能说明当时还是进行时。如果除去郭帆和肖明朗,还有就是江义,但江义当时表白被拒的事闹得沸沸扬扬,那符合条件的就只剩下一个……

    所以,卓芳芳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帮着把自己男人的嘴堵上了。

    另一边,则是汤雅负责,“再说,这个月睡沙发。”一句话便完美解决。

    这顿饭吃的很高兴,初静念一直是笑着的。

    在别人眼里她每一刻都在笑着,唯独在顾丰这里,他不再觉得这个人笑,是因为开心。

    她的一颦一笑,每一刻的表情,他都在观察:吃了哪些菜,喝了几杯酒,吃了几口饭。

    在不知不觉中,顾丰做着她以前做过的一切事……

    这顿饭吃完,大家都喝了点酒,初静念喝的尤其多,比上次给汤雅挡酒喝的还要多,但却比上次更清醒,只有一点点微醉的感觉。她半抱着汤雅,撒娇道:“我喝醉了,你带我回家~~”

    那半眯半睁的眼眸,微醺的状态,半撩人的语气,和冷美人状态下的她完全不同,既不冰,也不是美,而是有一点……媚,那媚里面还带着一点柔、一点软,还带着一点小女人的娇态。这些丝丝浅浅,都不多不少地展现在她身上。

    汤雅见闺蜜这样子,当然立马就同意了!

    然后汤雅就搂着闺蜜回家了,把郭帆撇在了身后不管不问,更别说征求他这个男主人的同意了。

    “看来你是要睡沙发了。”肖明朗拍了拍郭帆的肩,随后便和卓芳芳一起离开,只留下郭帆和顾丰在后面。

    郭帆手一搭在顾丰的肩上,“要不我去你家吧?”

    顾丰从那边走远的人那里收回视线,“行啊。”一口答应,“但你这一身酒气的,别吓到小乐了。”这要是换成以前,顾丰看到他一身酒气是绝不会带回家的。但今天,却答应了。

    “怎么会呢,我酒品很好的,你还不知道吗?”

    番外:

    回到酒店,洗完澡的两人窝在沙发上,肖明朗拥着卓芳芳,闻着她的发香,问:“静念暗恋的人,是顾丰吧?”

    “你怎么知道?”卓芳芳微感惊讶。

    “我又不傻。当时我看他那个样子我就知道,这两人之间有点什么。”

    “那当时你还问?”

    “有什么关系,这两人现在都是单身。有些事情,往前推一推,反而更好解决也说不定。”

    卓芳芳侧头睨了他一眼,才说:“我看你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纯粹是恶趣味。”

    肖明朗凝视她,说:“我这个趣味……很恶吗?”凑近在她耳边说,“我觉得挺正常啊……”然后一口亲上去,再堵住那张还想反驳他的小嘴。反复吮吸、柔啃,直到感觉到她的手攀附上来,不会再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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