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瑾汐很少离开别人生活,导致第一晚就觉得空落落的,彻夜难眠。

    她左思右想,从出生到现在,她做了什么招仇恨的事吗?从心而论,并没有。

    自从被带去惠水院后,所有人都变了,或者说他们本就如此。她现在回想起惠水院之前那股暖意一瞬间变得透凉,不禁打了个哆嗦。

    打着为民的幌子做害民的事情,好像电影里的大反派,却偏偏是自己碰上了。

    说实话,她并没有拯救世界的欲望。要不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给了她这么多属性加成,她没准就死在那个冰冷刺骨的手术台上了。

    她不是多么勇敢的人,自己都保护不好,更没有保护别人的勇气。

    她越想越憋屈,在床上翻来翻去的。

    记得在那个女人走后,她就开始了对整栋房子的检查,尤其是监听器和摄像头,不过一无所获。那之后她打算去洗澡,却发现连淋浴的地方都没有,只有个洗手台。

    “哦……?等等。”

    因为在实验室时大部分时间处于昏迷状态自己的视角还被固定,只能看到天花板。现在想想有些奇怪,她猛的掀起自己的衣服。

    “我就说呢。”

    难怪自己不饿也不渴。

    那里完全没有人类的样子了,由毫无温度的机械拼凑成一个好似人型的身体,胳膊、腿、还有脖子及以上部分还稍显肉色,有点像假肢,她碰了碰,全然没有人类的温度。

    除了头部,她全身都是假的。

    她坐起身,看着这副身体,调整呼吸安抚自己。毕竟是用疼痛换来的,比起担忧,不如发挥一下这具身体的优良性。

    她从床上起来,开灯走到镜子前,把自己吓了一跳。本来身体就不是个人了,黑眼圈还重的跟鬼一样。

    她打算先逼自己睡觉,机械体不需要睡眠,但是她需要。

    至于其他的,明天再去调查。

    也许是太累了,她躺下不久就入眠了。

    梦里,她以第三人称的视角看到了一个男人,他定定站在自己所在的实验室门前,那双眼像是要把门捅穿。

    只觉得他突然发现了自己的存在,面孔像是被抹去了。那人对着自己狂笑,越笑越大声,她感到害怕,不知何时手中出现了一把枪。

    毫不犹豫的,她按下了扳机。顷刻间,她被吞噬,黑暗扑面而来。

    “啊!”

    花瑾汐被拉回现实,惊魂未定,她慌乱地环视了一遍周围,好像处处都有眼睛盯着她。

    “有人么?”

    一片死寂。

    她尝试缓和自己,只是梦而已。

    现在的她就像被蹂躏过又丢弃的洋娃娃一样,只是被扔在了豪华却冷寂的娃娃屋里而已。

    摆脱束缚,方得自由。

    既然那种病对她没有任何危害性,岂不是可以随意走动?

    思索一番,她决定从贺沐州调查起,他那么讨厌自己,却付出三年的辛苦对自己展现偏爱,其中一定有缘由。

    贺沐州那天被扔到了离自己家很近的酒店。出乎意料,他没有家,花瑾汐决定亲自去找他。

    她到酒店的时候,门口有个高挑的男人在与前台交谈着,看背影有些熟悉,却猜不到是谁,她便随便找了个位置等待。

    还没等她亲自去找贺沐州,他自己从走廊里跑了出来。

    他好似着了魔,不顾后果地拥开挡路的男人,伸手抓住台角才没使头直接撞墙,他对着前台急不可耐的哀求道:“求你了,给我点水,如果再喝不到我就完了!”

    “我的取水证被人偷走了,我……”

    前台的女人不但没有求助的意思,还指责他没有交钱还好意思要水。

    “刚才的房费还是这几位先生给您交的,请您不要试探我的底线。”

    贺沐州意识到什么似的,手直接瘫软了下去,跪坐在地上不敢回头,他捂着脸,声音微微颤抖。

    “呃……呜……”

    看起来他明显知道那人是谁。

    花瑾汐在大脑来回穿梭,终于找到一点痕迹。这个不会是在实验室里叫她小兔子的人吧?

    她换了个视角好的位置,避免不被发现,她拿起桌上的一本杂志挡住脸,微微歪头确认那人的样貌。

    还真是!

    只是此时非比那时,这里的暖黄色灯光显得他极其温柔,高挺的鼻梁,轮廓完美的无可挑剔,棕色的头发与他的睫毛相衬。

    实验室里看到的他犹如一口深不见底的井,看不透,猜不透。

    给花瑾汐的感受就是:

    笑面老虎,狠毒无情。

    既然出现在实验室,能是什么好东西。

    她默默观察了会,那人根本没理会贺沐州的话,朝他跪着的方向扔了张取水证,冲前台的女人浅浅一笑,“请别让他死了。”

    “啊,好的。”

    “还有……”男人的视线随之转向花瑾汐,像是早就发现了她,眼神里尽是像对孩子犯错的包容。

    “得好好招待客人啊,贺老师。”

    他冲她眯眼一笑。

    不知道的以为多乖呢?

    花瑾汐脸色僵硬地提了提嘴角,想想也多亏他提供了机会。

    向前台交代完贺沐州之后的情况,男人向花瑾汐礼貌示意,还故意用两只骨节分明的手挡在眼前学着刚才花瑾汐的模样,留下一句充满调戏意味的话。

    “眼睛带刺?”

    惊悚。

    “……人带点刺怎么了?”

    嗯?

    不让说机器就算了,还带消音处理?

    花瑾汐在心里埋怨,下一秒一个头靠了过来。

    “干什么!”花瑾汐反应慢了一步,本能地抬起胳膊差点扇过去。

    贺沐州像个将死之人,连点反应都没有,就像被安设成这样的运动,脸上毫无神色,在末世里扮演个丧尸还不错。

    “要问就过来。”

    他捡起取水证,一瘸一拐地向房间走去。

    他为自己接了好几杯水一口气喝完,这显然超过了一天的饮水量。

    “您多久没喝水了?”花瑾汐维持着师生间的关系,以便问出更多线索。

    “从昨晚到现在。”

    12个小时,刚好超过安全饮水时间,这说明……

    “我没病。”贺沐州先一步回答她心里的疑问。

    “我该怎么相信您?”

    “在意些没用的,反正你也不会被感染啊,得意去吧。”

    贺沐州拉着那张死鬼脸不自然的冲她笑。

    “得意?”花瑾汐非但不生气,还有点想笑。

    “您说得对,如果不是变成现在这样,说不准我已经冲动地带把刀来把你干掉了,得意去吧。”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那个“副作用”,如果换做是平时的她,或许还被囚禁在崩溃绝望中。像杀人这种事,人被逼急了谁也说不定。

    贺沐州被说的语塞,被戳破了想拖延时间的借口,他像是妥协一般回归主题。

    “如果我告诉你,你又能做什么?”

    “那要看您情报的价值了。”

    “那有的是……”他顿了顿,看向花瑾汐身后,“我告诉你,但前提是,你要保护我的安全,不然你身后的摄像机会拍下一切,到时你还会被抓回去。”

    花瑾汐猛地回头,空无一物,却听见脑后咔嚓一声响。

    等再发现已经晚了。

    “你个小人!”

    “怎么样,你选哪个?”他嘴角陷得更深,“你也别想着杀掉我,因为有个东西叫定时自动发送。”

    她妥协了。

    “……可以,但你不能作死。”

    “放心,我不想死也不相信你。”

    “同感。”

    贺沐州先向她讲述了自己高中三年的谋划,语气中一丝后悔与愧疚都没有,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贺沐州家里不富裕,高一当老师时那些昂贵的服装和首饰都是借的。

    那时他稍微了解了下花瑾汐的家庭背景,所以对她格外重视。

    “因为家长的钱最好赚。”他特地为这句话加重了音。

    “别说题外话,打不死但我可以打残你。”

    “……”

    但是他也没想到花瑾汐会因此喜欢上自己,本来就有保守思想的他听到这个消息都要呕吐了。

    告诉他的人就是傅继巡,也就是他们嘴里的“傅先生”。傅继巡好像很早就对花瑾汐感兴趣,故意给他好处诱导他把花瑾汐带过去,可后面逐渐变成了威胁。

    他并不知道实验室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只依稀听说失败就会死人,不过都与他无关。

    他本来可以直接把花瑾汐绑过去,但傅继巡只要完美无缺的人。

    他猜不透花瑾汐,所以总是试探她,课上的眼神对话就是例子。他拼了命地获取她的信任,直到高三,危险迫在眉睫。

    他试图用亲密的举动对花瑾汐表达好感,成效很不错,所以他很快就安排了这逢场作戏的局。

    花瑾汐心里隐隐作痛,“副作用”都难以抑制的疼痛让她喘不上气。

    三年真心喂了狗,说的就是如此。

    她缓解的很快,下一秒话语中就没了情绪。

    “还有呢?”

    贺沐州没听到自己所料的那句话,试图戏谑她,“你也是个无情的人呢?”

    刚说完的一瞬脖颈被掐住,明明室内温度正常,她的手却冰凉。力道越来越大,脖颈上的青筋暴起,刚才还惨白如鬼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花瑾汐从没这样过,只知道这幅身子本能指使她,她感受不到手上的轻重,眼看贺沐州翻白眼快要晕过去,他抓着花瑾汐的手,竭力叫出声。

    “停……快死了……”

    花瑾汐吓一跳,看着刚才还好好坐在椅子上的人跪在地上不停喘气。

    “嗬……咳咳,死小孩你疯了吗?!”

    “我刚才说过了,是你硬要说题外话呢?”

    她用力把贺沐州拽起来,在他脖子处比了个刚好可以掐住的半圆手势,“还想感受的话,就可以尽管说。”

    花瑾汐真的后悔一开始还对他一口一个您的,现在只觉得这种人完全是欺软怕硬的狗。

    “哈……瑾汐什么时候会打人了?”

    而且还是挨打不长记性的傻逼。

    “贺沐州。”花瑾汐看都没看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脖子深红的手印。

    察觉到视线,他终于放下了架子。

    “你问我答,来吧。”

    “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

    “刚才那个男人干的。”

    “他是谁?”

    “许亦言啊,这你都不知道。”

    “什么?”

    “怎么,你也被他的表象欺骗了?”

    “他的目的是什么?”

    “不知道,他不在意谁知道与否他的事,照样能一身美誉,不合常理。”

    “上次的通话,他让你干什么了?”

    “把诗怡带过去,我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花瑾汐一时陷入沉默

    “你刚才说的抓我回去是什么意思?”

    “你真以为你自由了?你对他们可能还有大用处,只要我添油加醋,这马上变成现实。”

    可能?

    “什么用?”

    “不知道。”

    “为什么那天你没有把其他人感染?”

    “不知道。你被送进去之后,我就被打晕了,给我注射了什么东西,连续好几天病症就好了。”

    问题以贺沐州突然下达的驱逐令结束,理由竟然是怕感染花瑾汐,惹人发笑。

    花瑾汐确实得到了不少有用信息,尤其是有关许亦言的。但是她洞察能力很强,轻易就看出他撒谎了。

    且不说他有没有刻意隐藏什么,以他这么没有眼力见的样子,有也不多。

    所谓用处不像作假,她本来就不信傅继巡那之后对她没有任何企图。

    有一点看出他的演技真的很拙劣,一边说着上传图片添油加醋,另一边明显是连他们的信任都没有得到。

    不是只有他会添油加醋,花瑾汐的价值远比他高。只不过为了套取更多的情报,贺沐州还有很多用处,比如关键时刻把他扔出去,也可以用来了解许亦言。

    他的危险程度远比想象更大。

    虽然计划不一定完美,但足以让她得到很多东西。

    倒不如就这样假装踏上贺沐州精心搭建的木桥,再把他独自留在那里,待到他无法支撑时,在一点点抽掉每一根桥板。

    到时摔下悬崖,粉身碎骨。他在掉落那一刻肯定会想很多吧——自己为什么那么蠢?

    花瑾汐想想就忍不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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