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祖手中动作一顿，他有些莫名地看了廖文姜一眼，心道这大小姐是真的不通这些俗务吗？那为何之前又说自己会择菜？出于对她的防备心，两厢矛盾的答案使他潜意识就导向了负面的答案——她是在试探他？
在这个念头浮现出脑海的一瞬间，蛇祖就在心底微微一哂。他自信于自己的观察，来到这间小屋的一路与暗中窥探她在屋中的摸索足以让他得出某些结论。
单纯、善良、聪慧，她在防备他，但还不够聪明。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从前的家中无需她亲手操持这些东西（从那洋人的甜食就看得出来，那玩意先前在他的兜里融化了，让他在溪边耽搁了好一会儿），然而这与她所言的择菜仍然相悖。
不妨问上一问：“你不认得它？你不是会择菜吗？”
廖文姜微微一顿，皱起眉头，语气颇重：“平时在家不是我做，再说了，这种事看一眼不就会了？”为掩饰她因被点破计划而漏了一拍的心跳，她从篮子中取出一把新菜，拿到手中反复看了几眼，又是一顿。
蛇祖发现一抹极其明显的尴尬挂在她紧抿的嘴角，让他有些无奈。
果不其然，廖文姜问道：“要去黄叶子，还有呢？”
她晃了晃那把菜。蛇祖瞥了一眼：“【香辣柳】，我这儿可不像你那个家阔绰，叶子不必择，去掉看上去老的地方就好。”
廖文姜窘迫地点点头，努力克服与陌生人交际还有先前说错话的尴尬，她将篮子往两人中间一顿，直道：“请你一次全告诉我吧。”
“你之前的，是【葱】，汉话是叫葱吧，”他漫不经心地刷着鱼鳞，没注意飞溅而出的带血的细鳞粘在何处，他早已习惯了，也不嫌脏——一边穿着白色旗袍的廖文姜倒是面色一变，又不好真的挪腿，显得有些不大礼貌，“摘黄叶就好；【刺五加】，去梗子；【辣椒】，辣子，你暂且别动，我来。”
不出蛇祖意料，女人利索地开始了动作。她倒是自在，院中转了一圈就摸出了个簸箕。她还专门空出了些地儿，伴随着植物被折断的清脆喀嚓声，她这才好奇地问：“那是你那儿的话吗？”
她甚至在句子后跟上了之前蛇祖说的词汇，咬音近乎与蛇祖一致，这让他有些侧目，不由的，难免生了些古怪的滋味。而这感触在与过往的记忆一同沉淀片刻后，却酿出了一种略带讽刺的苦涩。
他其实不怎么爱搭理人，更何况今天已说了太多的话了，于是随了自己的心意没再回答，将她晾在了那儿。
他这一举措，将廖文姜又抛回了原先不安的境地。他到底是嫌她话多，她就不该打扰她；可她为了自己迫近的未来，又不得不去谋划一二。她问葱的事，本是想借机探出一些此人的身份背景，却不想被他堵了回去，看上去戒心极高。
这或许是民国这一时代的必然？反倒是处于现代的她太过轻信？也不得而知。
她暗暗叹了口气，垂头慢慢地择着菜。
她刚择完那捆葱，要取【香辣柳】，蛇祖已将那条鱼翻了个面；再过了一会儿，她瞥见他的动作幅度一变，下意识地抬头，一片阴影就如乌云般飘来她面前。
她眨了眨眼。
蛇祖蹲下身，从篮子中捞出一大把菜，便又回到了木盆边。尽管什么话都没说，这行为背后的含义再清楚不过了：他认为她动作太慢，想分担一二。
她想为自己辩驳几句，可实在无话可说，正巧此时一阵清风徐来，被汗浸湿的旗袍令她打了个激灵、微微发冷，一声喷嚏就这样代替了她纠结的话语。
“进去。”蛇祖果然说。
“那你不冷吗？”廖文姜打蛇随棍上，“你这样会寒气入体的。”
蛇祖抬眼，给了她一个读不懂的眼神，随后又埋下头继续干活。她等了片刻，见蛇祖什么话都没有，便悻悻然地拎起篮子与簸箕上了长廊。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声道：“你去完鱼鳞洗手了没？菜上会不会有腥味？”
蛇祖停下动作，如前不久的廖文姜般也暗中深深叹气。
忘了这顿饭不是自己一个人吃了，还有个大小姐呢。
又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招惹了麻烦，强烈的悔意再度喷发，让蛇祖硬声道：“不会！”
“噢！”
廖文姜应声，回了屋里，将蛇祖留在了后院中。
蛇祖凝视着她留下的七零八碎被卡掉的菜叶，深吸了几口气。他养的一条蛇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从袖口爬出，分岔的舌尖探了探面前的菜叶子，半晌，头又摆向盆的方位。它闻到了鱼的腥气。那条细长的身躯正想爬出些距离，蛇祖小指一动，黑绳般的小东西就缩回了袖口。
蛇祖冷冷的双眼射向屋门。
顾念着要监视女人做菜时会不会有小动作，他粗鲁又快速地将地上的剩菜规整到一处，拉出一条麻绳与石块，简单设了个陷阱，便又进屋了。
他一开门，女人正皱眉用手指拨弄着辣椒，注意到他的归来，有些诧异地扬起眉毛。她的表情清晰好懂，完全写在脸上：‘不是不回屋里的吗？’
他没必要对她解释什么，直接坐在蒲团上，没过一会儿，就把困扰廖文姜多时的菜叶全部拣择干净，看得她有些手足无措。
她似乎，好像，确实，拖慢了他的进度？
但这没什么，只要给她一些时间熟练就好。
“接下来要做什么？”她问。
蛇祖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弯刀，就着一张充当案板的木板快速地切起了菜。辣椒被他用手搓碎，蒜直接拍散，最后与切碎的菜一起塞入了已空空如也的鱼腹中。
他抽出之前被廖文姜猜是放药材的几只小箱，夹出一张干了的宽叶——不是荷叶——与一些干缩的小叶子，用来包裹着整条鱼。
接着，在丢鱼进被烧红的石堆中后，他似乎完成了所有的任务，如一尊沉默的石像般不再动弹了。
“蛇祖？”
他不说话。
两人之间太过疏离，对方也不是热情的人。廖文姜支起下巴，凝望着好像沉思什么的蛇祖。他被束起的长发在火光下摇曳着金红的色彩。她仰起头，老虎窗筛下的光似乎被几片吹来的云朵遮蔽，屋中登时暗了几分。他们面前的篝火成了最耀眼的事物。
蛇祖取出火钳，夹着鱼翻了个面，一团霸道的香料味席卷了这个屋子。她终于闻出了熟悉的味道：辛辣、蒜香、与泰餐最常用的香茅草。
“香茅草？”她看向蛇祖。
那是【香辣柳】的汉话？蛇祖看向她。
每个地方对于植物的称呼都有所不同，在滇地这多民族混居的地界更是如此，但重点不是这个。
“你认得草药？”
他见她犹豫地摇摇头：“不算是，我吃过……暹罗菜。”
以她的层次，身居国内，还尝过异国菜肴？蛇祖拨了拨火塘。他没兴趣了解她的事，但她主动送情报，他也不是不会听上一些。
在这个念头浮现出脑海的一瞬间，蛇祖就在心底微微一哂。他自信于自己的观察，来到这间小屋的一路与暗中窥探她在屋中的摸索足以让他得出某些结论。
单纯、善良、聪慧，她在防备他，但还不够聪明。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从前的家中无需她亲手操持这些东西（从那洋人的甜食就看得出来，那玩意先前在他的兜里融化了，让他在溪边耽搁了好一会儿），然而这与她所言的择菜仍然相悖。
不妨问上一问：“你不认得它？你不是会择菜吗？”
廖文姜微微一顿，皱起眉头，语气颇重：“平时在家不是我做，再说了，这种事看一眼不就会了？”为掩饰她因被点破计划而漏了一拍的心跳，她从篮子中取出一把新菜，拿到手中反复看了几眼，又是一顿。
蛇祖发现一抹极其明显的尴尬挂在她紧抿的嘴角，让他有些无奈。
果不其然，廖文姜问道：“要去黄叶子，还有呢？”
她晃了晃那把菜。蛇祖瞥了一眼：“【香辣柳】，我这儿可不像你那个家阔绰，叶子不必择，去掉看上去老的地方就好。”
廖文姜窘迫地点点头，努力克服与陌生人交际还有先前说错话的尴尬，她将篮子往两人中间一顿，直道：“请你一次全告诉我吧。”
“你之前的，是【葱】，汉话是叫葱吧，”他漫不经心地刷着鱼鳞，没注意飞溅而出的带血的细鳞粘在何处，他早已习惯了，也不嫌脏——一边穿着白色旗袍的廖文姜倒是面色一变，又不好真的挪腿，显得有些不大礼貌，“摘黄叶就好；【刺五加】，去梗子；【辣椒】，辣子，你暂且别动，我来。”
不出蛇祖意料，女人利索地开始了动作。她倒是自在，院中转了一圈就摸出了个簸箕。她还专门空出了些地儿，伴随着植物被折断的清脆喀嚓声，她这才好奇地问：“那是你那儿的话吗？”
她甚至在句子后跟上了之前蛇祖说的词汇，咬音近乎与蛇祖一致，这让他有些侧目，不由的，难免生了些古怪的滋味。而这感触在与过往的记忆一同沉淀片刻后，却酿出了一种略带讽刺的苦涩。
他其实不怎么爱搭理人，更何况今天已说了太多的话了，于是随了自己的心意没再回答，将她晾在了那儿。
他这一举措，将廖文姜又抛回了原先不安的境地。他到底是嫌她话多，她就不该打扰她；可她为了自己迫近的未来，又不得不去谋划一二。她问葱的事，本是想借机探出一些此人的身份背景，却不想被他堵了回去，看上去戒心极高。
这或许是民国这一时代的必然？反倒是处于现代的她太过轻信？也不得而知。
她暗暗叹了口气，垂头慢慢地择着菜。
她刚择完那捆葱，要取【香辣柳】，蛇祖已将那条鱼翻了个面；再过了一会儿，她瞥见他的动作幅度一变，下意识地抬头，一片阴影就如乌云般飘来她面前。
她眨了眨眼。
蛇祖蹲下身，从篮子中捞出一大把菜，便又回到了木盆边。尽管什么话都没说，这行为背后的含义再清楚不过了：他认为她动作太慢，想分担一二。
她想为自己辩驳几句，可实在无话可说，正巧此时一阵清风徐来，被汗浸湿的旗袍令她打了个激灵、微微发冷，一声喷嚏就这样代替了她纠结的话语。
“进去。”蛇祖果然说。
“那你不冷吗？”廖文姜打蛇随棍上，“你这样会寒气入体的。”
蛇祖抬眼，给了她一个读不懂的眼神，随后又埋下头继续干活。她等了片刻，见蛇祖什么话都没有，便悻悻然地拎起篮子与簸箕上了长廊。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声道：“你去完鱼鳞洗手了没？菜上会不会有腥味？”
蛇祖停下动作，如前不久的廖文姜般也暗中深深叹气。
忘了这顿饭不是自己一个人吃了，还有个大小姐呢。
又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招惹了麻烦，强烈的悔意再度喷发，让蛇祖硬声道：“不会！”
“噢！”
廖文姜应声，回了屋里，将蛇祖留在了后院中。
蛇祖凝视着她留下的七零八碎被卡掉的菜叶，深吸了几口气。他养的一条蛇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从袖口爬出，分岔的舌尖探了探面前的菜叶子，半晌，头又摆向盆的方位。它闻到了鱼的腥气。那条细长的身躯正想爬出些距离，蛇祖小指一动，黑绳般的小东西就缩回了袖口。
蛇祖冷冷的双眼射向屋门。
顾念着要监视女人做菜时会不会有小动作，他粗鲁又快速地将地上的剩菜规整到一处，拉出一条麻绳与石块，简单设了个陷阱，便又进屋了。
他一开门，女人正皱眉用手指拨弄着辣椒，注意到他的归来，有些诧异地扬起眉毛。她的表情清晰好懂，完全写在脸上：‘不是不回屋里的吗？’
他没必要对她解释什么，直接坐在蒲团上，没过一会儿，就把困扰廖文姜多时的菜叶全部拣择干净，看得她有些手足无措。
她似乎，好像，确实，拖慢了他的进度？
但这没什么，只要给她一些时间熟练就好。
“接下来要做什么？”她问。
蛇祖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弯刀，就着一张充当案板的木板快速地切起了菜。辣椒被他用手搓碎，蒜直接拍散，最后与切碎的菜一起塞入了已空空如也的鱼腹中。
他抽出之前被廖文姜猜是放药材的几只小箱，夹出一张干了的宽叶——不是荷叶——与一些干缩的小叶子，用来包裹着整条鱼。
接着，在丢鱼进被烧红的石堆中后，他似乎完成了所有的任务，如一尊沉默的石像般不再动弹了。
“蛇祖？”
他不说话。
两人之间太过疏离，对方也不是热情的人。廖文姜支起下巴，凝望着好像沉思什么的蛇祖。他被束起的长发在火光下摇曳着金红的色彩。她仰起头，老虎窗筛下的光似乎被几片吹来的云朵遮蔽，屋中登时暗了几分。他们面前的篝火成了最耀眼的事物。
蛇祖取出火钳，夹着鱼翻了个面，一团霸道的香料味席卷了这个屋子。她终于闻出了熟悉的味道：辛辣、蒜香、与泰餐最常用的香茅草。
“香茅草？”她看向蛇祖。
那是【香辣柳】的汉话？蛇祖看向她。
每个地方对于植物的称呼都有所不同，在滇地这多民族混居的地界更是如此，但重点不是这个。
“你认得草药？”
他见她犹豫地摇摇头：“不算是，我吃过……暹罗菜。”
以她的层次，身居国内，还尝过异国菜肴？蛇祖拨了拨火塘。他没兴趣了解她的事，但她主动送情报，他也不是不会听上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