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车熄了火,路淮为还是没能想出招呼人的法子,只得硬着头皮向机场出口的身形去。

    他打算直接点:“梁冉,我家里三楼带独浴和阳台的主卧没人住过,你不用客气。”

    反而收她平淡甚至偏冷漠的一眼,且没有迈脚步的起势。

    “我爸妈已经在返程飞机上了,我的航班还早。在我说明是为工作面试才离家之前,他们两个就已经认定我是想来找你,所以你也不用礼尚往来。”

    虽然自闭症患者说话的语调多少显平,但路淮为头次见识这态度,在本就不擅长应付她的前提下堪堪语塞。

    “你谈恋爱吧。”

    总归他迷惑:“什么?”

    不由顺人落远的视线,正对一双目光。

    “我联系的她。”

    场面熟悉……

    别叶莳瞅阵动完嘴的小漂亮拖了行李箱走近,张口的语气倒怪陌生。

    “你好,你也漂亮。上次你遇到的两个我都被我的幼稚鬼人格占据,因为我从小就有的自闭症不严重,但有段时间无法接受地钻牛角尖,导致出来一个有严重自闭症却很快乐的儿童人格,非常依赖你朋友的也是这孩子。爸妈误会我想来找他,可惜我没他手机号码,好在你上次给民宿座机打了电话。你们见面吧。”

    借助女人刻意偏侧开的角度,别叶莳望见话中代词直指的路淮为,再欲出声搭腔的当口,只瞥着个滚轮声中的背影。

    前者则满脸醒悟的样儿,杵来她身边:“她还有你联系方式?”

    “哪个她?”就算被心理咨询师科普过不少,别叶莳照样意外地回神慢了些,“是她……算吧,我之前给民宿打电话问她那晚想带我去哪,说山上来着,小孩子是这样的。”

    “的确,就是这小孩子把你约出来和我谈恋爱的。”

    谈恋爱?

    在理,见面谈恋爱。

    她也悟了。

    顺带瞧见停车场内的另一辆眼熟家伙,孤零待在限定位置,刚才还伴左右的几台约好似尽数开走。

    想来是随了主人。

    别叶莳抬头探眼讶异却掺了胜意的神情,清嗓收敛笑腔:“可我今天有急事,不能和你下班约会。”

    转向她的五官中,先前多少张扬的笑显然垮掉。

    声调略高:“真就连车带人都这么应景?”

    行吧,她到底还是没忍住。

    “行,你笑吧,我不介意再说个好消息给你放松一下。”

    甚至接受牵近的五指被她轻悠打回,趁机改揽肩:“好消息是我跟沈哥和好了,但这让我想起初高中瞎吃过他的醋,因为他一直不乐意听你喊哥哥。”

    “他的假想敌帽子持续到我之前知道你们是心理咨询师和患者的关系才被摘。”

    紧随的转折词让别叶莳消下起初的激动,且暂时没再上心头。

    重点在于她重新品了品。

    哪怕内心清楚自闭症,她仍在二度呈现的同框画面前生烦,“非常依赖”那四个字尤其扎耳。

    再怎么算儿童人格,也属二十四岁的女性。

    至于类比烦的同等程度例子……是当初高一食堂里的换餐乌龙。

    之后大规模叹号与问号迭起,造成的迷茫覆满脑海。

    但还是有话接茬的,并往旁边的怀里稍侧身体:“你看好了,看我手。”

    横竖被揽着,没什么多看路必要,她比划几秒就看有必要瞅的路淮为:“我瞎编的结印手势,再给你重复一遍啊,其实我最近没多看仙侠剧和小说,单纯盆景做无聊……”

    其实斜对面本来也没人站着的。

    来不及放“了”字出口,别叶莳忙捂全脸,继而埋低头环会儿附近的腰,才挽住路淮为肘弯:“快走快走!”

    她尴尬时习惯去抱朋友,且拦腰,全套流程多年来不带改的。

    难得路淮为现在变成可以实施的对象。

    就是这打从三年级起便被踢出尴尬传递名单的对象刚才身体一僵?

    她下意识琢磨人与之形成反差的平静脸色,愣逮着他掀动嘴皮子。

    “我在想一个问题。”

    “那请问是什么呢?”

    她甚至凑了相同字数。

    垂眼视来的思考者也往面部扭凑了曲度:“你抱女性朋友的时间更长。”

    她笑得过分欢,更没搭理满脸写了“要求紧急处理”的路淮为,跑远些停对面才抬手比去两颗心:“好的亲,投诉已收到!”

    启动车后也不忘临窗抓放着五指道别,顺势捞了放在副驾的购物清单。

    翻遍整个家都没找到针线盒,得去进货。

    而道别动作太像抓放拳,她回小区路上又额外跑商场三楼的中医理疗馆,买了点泡手的药材。

    总之最近需要频繁使唤手,八成难防腱鞘炎。

    -

    虽然看见抓抓手后问了有无腱鞘炎,路淮为还是觉得有极大概率。

    就凭某人那工作积极性……之前碍于新工艺学习和原材料缺乏而浪费的时间绝对会被补齐。

    快到半夜,他吹着最后一遍头发,自平板收回的视线定去旁侧甜品。

    傍晚从别叶莳手中接过这三角盒子,合口味,没吃倒并非出于舍不得。

    路淮为略舒眉,拔掉吹风机插头才听清夹带自己全名的敲门声,站起间将整个盒子收进抽屉。

    与长桌靠一堵墙的门不远,他开了付笑。

    “我看你房间的灯还替花园里其中一片月季花打着,就过来了。”别叶莳凌空画个小框,而后催人进屋,“因为我有很想和你说的话。”

    该是被催得紧,男人坐回椅子后没立刻缓神,末了正色点头。

    “吓着你了,主要我想头痛了就很着急。”她悻悻往桌沿靠,“是这样,你说为什么每次下完结论都会被自己找到的合理理由否决?但我明明不反感这个结论的,也知道是自己太较真,非得揪最正确答案。”

    “你要创新的工艺?”

    那可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横竖没打算挑明,别叶莳面对眼前认真琢磨的愁脸,选择忽悠:“对。”

    本想打断路淮为费神,这家伙出声更快。

    “行外人,我不好说。但就像现在这样,就像我以前和你说过的,遇到麻烦要告诉我。”

    她单单点了头应去,避重就轻地看向平板:“你还在忙什么啊?”

    没承想人反应蛮大,直接挪屏幕怼来:“没,睡前照常看点股市资讯。”

    好做明天的买卖判断是吧?

    以及这副自证清白的劲儿?

    别叶莳哭笑不得。

    “什么我爸2.0……欸,你还把它放在这,其它工具呢?”她端起桌角两个熏香炉之一,开盖又合。

    但成套的工具也没待桌脚,转过张望的身体遭被扣手腕带回原先可见视野。

    纳进眼的脸容显静,入耳声线则沾笑,放缓:“你别把它点着了。”

    “哦。”她还想这两天失眠,点好了就捎自己家摆。

    桌子搁边上怪近,别叶莳将将放去,后脑勺覆揉来的力道却惊得她险些砸坏这陶瓷物件,幸亏始作俑者抬手帮托了一把。

    她不由低头重瞅,视线随路淮为拿过搁桌的动作,之后脸颊被戳。

    便下意识捂去同个好似仍存触感的地方:“怎,怎么了?”

    “当年太子在口腔科病房走廊说的那句话,我听了很不开心。”

    可太子说了满箩筐,让她迅速拎出其中一句很麻烦啊!

    不过甭管什么内容,太子是男的,这事儿就好办。

    等她凑近把路淮为不开心的表情亲惹了红,才想起关键词“上下颌”。

    不错。

    太子多嘴,她也解决对。

    但秒溜。

    头记关门的响动没能令路淮为回过神,得靠外面突兀的磕碰呼痛声整清醒。

    他出去迎张煞白脸,怀里的人还带打颤,挨了床才团进空调被。

    气口扯慌,不连贯:“我害怕才跑,的,不是怕你!我腿软……”

    “没事了。”

    路淮为接连安慰几次,环顾之下没想通怕的他屋里哪个玩意。

    转回头后见别叶莳左右手分工,揪实被角并抽纸擦眼泪:“撞钟声。”

    那他记得周边也没任何寺庙,身边勉强沾点关系的无非是熏香炉。

    之前有用莲花形香印在里头打了香篆的缘故?

    莲花就一典型佛家意象,但真不至于因此联想到撞钟声吧……

    印象里别叶莳过往只有听到才会受这无端恐惧影响。

    “等下,你幻听了?”他不介意半夜联系沈见砚加班的。

    女声倒意外地正常多:“没,我一开始没注意看炉里,结果我们来回折腾它嘛,我后知后觉是朵!哎反正我只是突然想到。”

    “就你也清楚另个太子爷家里有佛堂,用佛堂的他妈妈上次真的吓到我了!所以我这旧心理阴影范围扩大,现在想到就……”

    “不想了。”路淮为提前打断思路,扫眼膝盖淤青,“我去拿药。”

    “这下变成我爸妈2.0了。”

    示笑应了人调侃,他出门前借身形挡住对方视线,顺手拿起熏香炉下楼。

    内厨房的垃圾桶更隐蔽,也就倒光盛的粉灰,等电话接听。

    没喊全沈哥俩字,对面冷声:“你来找骂?”

    路淮为同样懒得废话:“怕死海里,害她守活寡。”

    至于返来的“考虑一下”,他无所谓,顾自走向餐桌边的壁柜取药箱。

    “在我口中我们已经和好,因为我突然发现你的正义感,我的负罪感,对她来说都只是压力,表现一次就是扎她一刀。”

    听筒处传的笑偏短,沉默余长。

    “你清楚就好,臭小子还挺懂我不会当着可怜妹妹的面提这件事,挂了。”

    断得不算无征兆,但蛮扰乱他心率。

    没错,他这可怜姐姐没心没肺是真的,也是假的。

    去商场甜品店,无异于看见莲花香印,绝对会触发她母亲离世的记忆。

    却为了一小个当年应许过他,却没能让他吃到的蛋糕……

    还是走进去了。

    但他不清楚这大忙人有什么急事,光听那烦恼就难免麻烦。

    浴室敞亮,路淮为凝眼一墙之隔外的外挂楼梯,替关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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