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为了抗击日寇,上级决定组建一支特种部队。薛敏受当时的军令处处长黄玉池处长相邀请,出任这支特种部队的队长,幸运的是我也在其中。黄玉池,这是位风度翩翩,充满智慧与亲和的长者,他把我们当成自己孩子,而我们也视他如父亲。

    在组队前的见面时,黄处长问我你还有什么要求吗?我只问薛敏参加吗?他说她是你们的队长。我便没有任何顾虑。在我看来,没有谁比薛敏还重要。

    柳如烟、童玲玲、欧阳兰是这支队伍的其他成员,我们被称为女子炸弹部队。我没有想过我还会拥有除薛敏外的其他亲人。女子炸弹部队,我新的家。

    欧阳兰和柳如烟似乎是天生的冤家,拌嘴、打闹是她们的常态。

    欧阳兰,我们队伍里的炸弹专家,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满头小辫子,见人说话总是微微扬起下颌,话里带刺不给人留半分余地。只有在黄处长面前她才会有几分良好的态度。不过她的确可以骄傲,因为那无人可比的军事天赋,好像什么类型的炸弹到了她的手里,拆卸安装就如同吃饭一般简单。柳如烟常挖苦说她是天上炸弹娘娘转世,是名副其实的炸弹仙。第二天,柳如烟的军靴底便多了几份□□。在刚开始,我也不太喜欢她,因为总是反驳队长的命令。后来时间久了,她发现和薛敏比武总是差那么几秒钟,是她无论如何都追赶不上时,她便对薛敏如同对黄处长般信服。

    柳如烟呢,她是我们队伍里的行动队员,峨眉媚态,浓妆艳抹,尽显风情。她对人的心理把握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度,尤其是对男人。举手投足间仪态万千,常令人侧目而视,偶尔勾勾手指,说几句暖心话,便能让多数男子神魂颠倒,尽折腰。只是这是把温柔刀,沉迷于她的美色的人,一般都进了棺材。欧阳兰对此嗤之以鼻,她觉得靠美色杀人不如TNT来得实在,总是嘲笑柳如烟为狐狸精。柳如烟也只是笑了笑,骂她是男人婆,没人爱。几口烟圈呛得欧阳兰咳嗽连连。没多久,欧阳兰研制的新型炸弹就被她当成见面礼送给了隔壁队伍里的帅小伙。两人拌嘴的时间久了,就成了习惯,两句话不提对方就心里痒痒。虽然两人看起来吵架不断,实际上是面不和心和,有一次出任务时出现意外,柳如烟受了伤,欧阳兰愣是徒步背了她走了两天两夜,直到自己昏迷也不曾放手。

    童玲玲,是个可爱的小妹妹,是我们几人中最小的。在欧柳吵架时总是充当和事佬,毕竟和气生财。虽然她是我们当中的卫生员,但她是个天才,语言天才。如果说欧阳兰对于炸弹研究如同吃饭一般容易,那么童玲玲对于各类语言的感知就如同说中文一样简单。不仅如此,她会模仿其他人说话,令我们几个惊讶不已。她的这种本事在后来我们抗击日寇中的任务中发挥重要作用。

    我们在一起成为命运共同体,我们不断的摩擦中相互信任,团结一致。但又是独立的个体。大概是乱世,我们亲密无间,却又相互远离。其实我们不算了解对方,我们都有秘密。柳如烟有,欧阳兰有,童玲玲有,薛敏有,我也有。而我最关心的还是薛敏,我的姐姐。她能容纳所有人的欢喜、祝福,也可包容所有人的不足、吵闹以及不解。在平时,柳如烟和欧阳兰总是吵着找她告状;同队人与其他人发生矛盾,也是她出面调节,甚至对黄处长也是据理力争。她用温柔大方,理智与宽容,能力出众而让人信任、尊重。上了战场,她喜欢身先士卒,危险的毒气弹,高难度的炸弹,她都愿意第一个去拆除,别人对她所下发命令的不解,她也愿意去解释。她希望尽可能地将她队员放在她所在的安全范围内,所以用一己之力拼命阻挡来自外界的危险。

    我知道她从来都不是无所不能,无坚不摧,只是她是我的队长,是柳如烟姐大,是童玲玲的头儿,是欧阳兰口中的薛敏,所以她只能是无所不能,无坚不摧,生出一往无前的勇气,做守护自己队员的守护神。可是忘记了,守护者也会受伤。

    我刚认识的薛敏未满二十岁,少年稚气尚未脱离,能饮三千酒不醉,能挥剑斩盗匪不退,能用笔书写指点江山,能做长安侠客,能做京城万户侯。我后来认识的薛敏,仿佛是历经沧桑的老者,锋芒退隐,不饮酒,不吸烟。不挥剑,不做万户侯。桃花眼底有泪水点点,桃花眼后有万分哀凉。常在深夜等黎明。我也常在背后望着她,偶尔能听见她吹颂的曲子,依然是那首送别,却再也找不到从前轻快、俏皮的感觉。

    我知道她的心事重重与南京有关,可是没人知道她在南京经历了什么,又是怎么在屠杀中活下来的。她没说,我也没问。我只是觉得她的脊背在一点点下弯,似乎背上有千斤重。当时的我以为她失去的仅仅是南京,后来我才知道她失去的是两个家。

    人的一生漫长,有些人和事注定相遇,有些情感总在无意间纠缠。或有缘无分,或百年之好,又或者一厢情愿。那是民国二十九年,我们奉命去上临江执行任务。当时临江城失守,我们的任务是解救当时的守城将领李孝龙团长,途中结识了刘成。彼时刘成的身份还是敌后记者,以报道惊险的故事和犀利的文笔而出名。成为我们的教官和直属领导是之后的事情。刘成,可以用风趣幽默、沉着冷静,心思缜密来形容。他来到我们身边报道文章是一回事,盯上李团长的军火又是一回事。李孝龙毕竟掌握一支部队多年,那批军火是他的家底。他第一次出现时替我们解围,由此博得了一些好感。一个对于我们算是有恩的陌生人,我们是不便将其赶走,保持警惕心理的同时又只能允许让他参与到我们中间。

    我看出来刘成是另有所图,薛敏也能。但薛敏对于刘成的信任似乎略高于我们中的其他人,二人有过私下交谈,内容是什么我们并不知道。这引起了欧阳兰的不满,当任务结束时在薛敏的推波助澜下,那批军火毫不意外地落到刘成手里,因而薛敏被欧阳兰痛斥为叛徒。薛敏回答是刘成救了我们,没有刘成,这批货无法运出城。其实当时的我也是不能理解这样的做法,但我无法反驳,因为那次任务刘成也救过我的命。直到我们调到南洲,与刘成共事,直到我知道了关于队长的另一层身份时,我才恍悟,从一开始薛敏就察觉刘成与她本就是同路人。有的人能遇到一次,就能遇到第二次,从那次合作之后,刘成撞上我们执行任务的频率达到了百分百,一来二去,他成了我们当中的第六人,由刘记者变成了刘大哥。柳如烟调慨刘成是算命的。

    爱情这种东西,发生在不知不觉地相互吸引。薛敏吸引着刘成,而刘成也在一点一滴间吸引着我。对,我心动了,当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子带我躲过枪林弹雨,当我失去信心时,他温和地拍拍我的肩膀告诉我相信你,当我心情低落时他有所察觉,用风趣的语言逗我发笑。我从未经过所谓的爱情,他是第一个在我心头种下玫瑰的人,我能不心动吗?尽管是一厢情愿。幸运的是我只心动了三个月。

    刘成和薛敏相互喜欢,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可偏偏薛敏是个心软嘴硬的人。而对于刘成而言,爱情从来都不是首位。他对薛敏的情感中有着连他自己不能察觉的欺骗。他们相爱情真实意,却并不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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