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为什么要留下你们?”

    “因为你犯贱。我通过了你的测试,你更想知道我会不会看穿你的设计。在我进到广粮商行开始,你就发现了我和陈烈的身份,关于我们的背景调查应该很全面吧。不过,我能知道这些信息,也不过是你有意为之,门前的两个守卫,狙击手只变成了一个,还有几个花枝招展的技女,都为我们指明了王朝阳的所在,王司令还真是王参谋长的好哥哥。昨夜你本想送他出国,远离是非,可是逃跑用的钱财,早就用得精光,他贪财好利,可支出更甚,加上剩下的大部分资产都被林民生封个干净。一个过惯了富贵生活,自然是不想去异国他乡过清苦日子,是走是留,你们产生了分歧。比起你这一穷二白的司令部,王参谋长更是喜欢那许诺高官厚禄的鬼子敌营啊。”

    “薛队长,昨夜够忙的。这么多事情得用大半宿吧。”

    “王司令交代的事情哪里敢不用心。”

    “我交代你什么了?”

    “当然是杀人。王朝阳一门心思投鬼子,王司令又不想自己手上染自己弟弟的血,那便由我和陈组长代劳。果然,葬礼还是真出殡热闹些。”

    薛敏话音未了,外面便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没多久,王晨辉的亲信急匆匆地跑来,脸色微变,和王晨辉耳语了一会儿,又匆匆退了出去。

    王晨辉猛然起身,再度用枪指着薛敏的脑袋,道:“薛敏,朝阳已死,现在我就要替弟报仇。”

    “王司令,怕是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昨晚,炸药安放的可不止那一间,信不信我炸了你整个司令部。别着急,仔细听。”

    只听“轰”地一声,又一个炸弹爆炸。这炸弹埋得离义和堂较近,义和堂的屋顶被震得掉灰。王晨辉觉得自己随时都能被埋在这义和堂里。

    “放心,暂时不会塌。”薛敏笑着看那枪口,心想会不会是个哑弹,老天让她命不该绝。

    她继续说:“整个司令部共有炸弹十六个,定时炸弹,接下来每十五分钟爆炸一个,司令可以开枪,不过我安装的炸弹一般只有我能拆。以前欧阳兰也可以,但她已经牺牲了。忘了告诉你,城北的军火库也有一个,加起来一共十七个。”

    薛敏气定神闲,语言尽是威胁,大有功归于尽的架势。

    王晨辉盯着薛敏的脸,那双原本沉稳的眼睛此刻已经是锋芒尽显,他清楚同归于尽、鱼死网破并非薛敏本意,身有大仇的人,怎会甘心不明不白地死在义城。同样这也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希望借助薛敏的手向老蒋的人讨点钱花,他自认劳苦功高,索要的军需都是自己应得的。

    王晨辉久盯薛敏,突然哈哈大乐,遂道:“薛敏,少忽悠老子,十七个定时炸弹,就是姓林的来也得凑上一凑,那金胖子和王朝阳蛇鼠一窝,不是什么好鸟,更不会浪费这么多武器装备。薛队长难不成会法术?”

    听了这样的疑问,薛敏来了兴致,微笑反问,“王司令不信?您怕是忘记我是干什么了吧,女子炸弹部队,经我们手的各类炸弹十数种,拆过的炸弹百余枚,留下十几个以备后用,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何需要金站长援助。长官,您细听,嘘!”

    她食指贴在唇间,做了个噤声动作,心中默数了三五个数,随后爆炸声震耳欲聋。

    房顶上的灰掉落得更多了,王晨辉弹了弹衣襟上的墙皮灰,脸上浮现出一丝恼怒,他骂了一句,骂的,来真的。之前他以为薛敏在虚张声势,框他。没想到薛敏心硬实诚,从不弄虚作假。

    薛敏道:“长官,还有十四枚,何不一一验证?”

    王晨辉看了看地面上震得七零八落的物品,再炸下去,他的司令部真的要塌了。他表面平静,其实已经在琢磨求和,毕竟薛敏本身与他并无关联,他想要林民生的物资来武装自己。

    他顿了顿,方才开口,姿态相较之前稍稍放低,“薛队长,您乃女中豪杰,王某佩服。您也别在炸我这间破司令部了,塌了你我都是孤魂野鬼。女子小队遭遇大劫,薛队长也不想客死他乡吧。林民生和军统给你的任务是除掉王朝阳,如今王朝阳已死,不如我们双方谈个合作,求个共赢。”

    双方都是狐狸,自然知道对方心里打的什么算盘,薛敏暗骂王晨辉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挑起这场暗杀的罪魁祸首王朝阳已死,两方当然可以恢复平静,坐下详谈。能得利多少,就看谁的筹码更高。

    对方降低姿态,薛敏也不再咄咄逼人,她的身心明显放松了些,饶有兴味看向他,“王司令觉得我们应该怎样合作才能求得共赢呢?”

    “薛队长,你我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你在我军火库安装炸弹,就应该知道我的家底已经掏空了。王朝阳的尸体和南洲军事布防图,你带走向林金二人交差,林民生不是和老蒋是兄弟吗?送我三个营的装备。”

    嘴巴一张一合说得尤其轻松,听到三个营的装备,一旁观望的陈烈倍感惊讶。狮子大开口,他不禁感慨王朝阳何德何能。也觉得一丝地悲哀,生前兄弟情深义重,死后尸体也不过是利益天平上的砝码,之前情义荡然无存。

    薛敏听后笑道:“王司令还真是好哥哥。南洲的军事布防早已经做个调整,所以这张图的价值也大打折扣。至于物资,用一个死了的王朝阳换三个营的物资,您不觉得太贪心了吗?小心贪心不足,竹篮打水。”

    “王朝阳和南洲军事布防图换不来,那您薛队长和陈组长也换不来吗?”王晨辉笑眯眯的样子让薛敏深感不适,王晨辉是老虎披着狐狸皮,似乎随时可以把她这个相与谋的人吞掉。

    薛敏忽然嗤笑一番,道:“王朝阳和金站长蛇鼠一窝,正等着我的死讯传回南洲呢。林民生与我和陈组长素昧平生,我等性命,生可能会换取胸前的奖章和一些可有可无的嘉奖,死则一捧尘土,葬于天地,谁会在意。王司令还是不要白白浪费两枚子弹得好。义城内外皆虚,据守天险又能支撑多久,司令,想换取物资不妨听我一言。”

    王晨辉听了薛敏的话,心里算是被浇了一盆凉水,原来探囊取物、信手拈来的心里彻底被清个干净。现下也别无它法,即使不想听,也得听一听。他忙道:“薛队长,请说。”

    “司令想换物资,但又不出分毫,那只有一法。”

    “什么法?”

    “改换门庭。”

    “你是想要老子投蒋,那家伙是非不分,还是个铁公鸡,老子死,也不受他的鸟气。”王晨辉着实有些激动,当年自己落草为寇,不就是因为受到了军营的委屈。这一口气憋了他好些年。

    “司令先别激动太早。其一,义城现在内外皆虚,外强中干。具体情况外人一探就知,何况柳生美子已经亲自来过,以柳生美子的洞察力,您觉得她不会察觉。到时候日军攻城,司令孤军作战,一无军需补给,二无外援部队。这义城还守不守得住,义城一丢,三城皆危,你这个守城司令岂不要担千古罪人,届时,王司令自身又是何下场。其二,背靠大树好乘凉。我们的这位委员长,毛病诸多不假,但国军这块匾还是能用。义城与南洲、梵阳相邻,投身国军,和林团长互为兄弟部队。林民生虽然何蒋委员长关系匪浅,但对国军其他部队并无排斥,不论是川军还是其他杂牌军都能够出手相助,司令挨着他,还怕得不到帮助,凑不齐三个营的装备?而梵阳的守城部队是新四军,互为友军,向来友善,若有难,必然会有所帮助。其三,在你的部队中也有不少当年的国军士兵,如此做法也不会遭遇强烈反对。当年你感慨国军士兵英勇方才承前人志,担任守城之责,不惜余力击退鬼子。如今改换门庭也不过是追随前人罢了。”

    薛敏的言论让王晨辉陷入沉思,事情发展到现在,摆在他面前的似乎只剩下一条路。良久,方才开口道,“此事我需要同我的弟兄们商量。”

    义匪军内部的商讨,薛敏和陈烈是没有资格参与的。于是他们二人被请到了芳亭休息。

    芳亭离义和堂不远,能看得见义匪军为首的一行人进进出出,从表情上看有怒有喜,吵吵嚷嚷半日也没个结果。

    芳亭的休息处,已经许久未得停歇的薛敏有些扛不住了,换了身衣裤,闭目稍眠。只是这睡得依然不安,噩梦连连,几度惊醒。

    陈烈对薛敏有愧,见她脸色愈发差,颇为忧心,忍不住问,“薛队长,要不要请个医生来?”

    面对陈烈的关心,薛敏定眼看他,流露出一丝不解,她仍回了句谢谢。

    她的病,大约无医生可治。

    薛敏起身,推开了房门,外面的守卫立刻拦在她的身前,她笑了笑,轻声说了句,“我只想站在这里,透一透气,看一看天上的月亮。”

    夜色悠悠,月色清清。非十五也非十六,月亮虽美,只是独缺一角。

    少时看月,坐于母怀,只觉欢喜。彼时不解东坡意,而今后知后觉,那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竟是世间最美好的祝愿。

    她这一生如孤舟远行客,月缺难圆,犹记来时路,难猜去时行。即便千里,也已经无人与她共婵娟。

    在这样的处境中,不应该有悲情外流,只是情难自控。她怪罪月光太冷。陈烈见状递给了她一只手帕。薛敏擦了擦眼泪,道了句抱歉,为自己的情绪失态而道歉。

    陈烈则安慰她说:“思念则忧,心忧则泣,人之常情。薛队长何需要道歉呢。”

    薛敏问:“那么陈组长也会像我这般看月吗?”

    陈烈回复着,“当然,现在的岁月,望月怕是最好的团圆了。薛队长有思念难忘之人,我也有。我的妻女应当安好。”

    薛敏笑了笑,看了看陈烈那张写满牵挂妻女的温和面庞,慨叹一句,“原来陈组长竟也是有心之人。”

    薛敏折回床边,浓重的黑色吞噬月亮,起初一点点,后来月亮完全被遮挡在云层里。灯火通明的义和堂众人仍在议论争执,薛敏和陈烈则是各有所思、相顾无言。

    今天的夜晚依旧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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