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和赵悬谈话过后,文喜心态也慢慢开始调整。花春娥常念叨着“高考就是人生的分水岭”,文喜深以为然。放缓了脚步,不再过多去争一些本就不会赢的试题。

    在此期间,文喜成绩一直稳定在文科班级前十,年纪前五。因为长时间熬夜刷题,眼下的黑眼圈越来越重,兜里也渐渐多塞了些柠檬糖。

    剥了一颗糖塞进嘴里,文喜被酸得眯起眼睛。单丹彤咦了一声,偏过头看她表情:“偷吃什么,给我吃一口。”

    两人的关系不好不坏,单丹彤家境好,先前问文喜为什么一件衣服穿那么长时间,文喜笑了笑,实话实说家里没多少钱。那天过后,文喜经常收到来自单丹彤的投喂,有时候是一瓶不想喝的牛奶,有时候是多出来的本子。

    文喜不愿多拿别人东西,这一来二去,养成了分享的习惯。她从口袋里抓出三颗糖,放到单丹彤桌面上:“柠檬糖,防困。”

    单丹彤接过,吃了一颗,顿时也被酸的龇牙咧嘴:“嘶——对了,你下午有事没,没事的话,自习课和我去一趟社团?今天需要拍点东西。”

    文喜盘算了一会儿时间,最后点头:“成。”

    下午五点,单丹彤去校门口拿家里送来的摄影器材,文喜先去活动室等她。说是活动室,其实是顶楼那层废弃的空教室,上个月就说会修缮,结果到现在都没动静。

    文喜握住松垮的把手往下摁压,却发现门并未合拢。

    嘎吱一声——

    陈旧木门发出年轮的余音。

    已经有人来了。

    文喜心里漏掉一拍。

    随后抬起眼眸看去。

    穿堂风卷着一丝燎烧的烟,从她的身侧悄无痕迹钻了进去。

    赵悬坐在最后一排,整间教室只有那里还残留了一缕阳光。兴许是玻璃折射,落在他身上的,还有一抹不常见的彩虹。

    他正低着头刷题,笔尖未停顿,直到她推开门的声音惊动了一幅略显生硬的画。

    “下午好。”赵悬收起笔,将桌面摊开的试卷合上,然后起身。

    “下午好。”文喜关门进教室,随后觉得奇怪,又将门打开了。

    不知道自己奇怪的行为是否会让赵悬怀疑,文喜连忙问道:“你怎么在这儿?今天这个教室摄影社团要用的……”

    更何况,刷题不是应该在小会议室吗。

    这句话文喜没敢问出口。

    赵悬嗯了一声,手指尖在木桌上来回剐蹭:“我知道。”

    “你知道?”文喜琢磨,“那……是单丹彤叫你过来的么。”

    赵悬的眉心不着痕迹蹙了一下:“是也不是。”

    文喜被他的回答绕乱了思维:“完了,我可能要变傻了,怎么连话都听不明白了。”

    说完,文喜先搬了把椅子坐下来。

    松了肩颈,整个人颓废极了,此处静谧的环境下,如果再暖和些……或许要睡着。

    赵悬也重新落座,和文喜之间仅留了一人位置。

    赵悬说:“我是在小会议室没看见你……你们,就想着会不会在摄影社团。上楼路上遇见了单丹彤,她需要一位模特,所以……”

    “所以你是来当模特的?”文喜眼睛立马变得亮晶晶,上次见过那张照片后,文喜做了好几场不着调的梦,有时梦见赵悬在走秀,有时候梦见赵悬被泡进阳光里变成人鱼公主。

    赵悬偏过头:“嗯。”

    文喜看见他泛红的耳根,笑了笑,没有开口调侃。

    过了会儿,班上陆续来了人。有些人文喜眼熟,有些人或许不常来,文喜也不知晓姓名,最后只能借了赵悬一张纸一根笔,让班上的人签到。

    笔杆或许在赵悬兜里揣太久,到文喜手上时,还留有余温。

    …

    竞赛初赛定在了11月10日。

    这天艳阳高照,晴空万里,要不是身上穿的棉服,还以为安远已脱离地球独自过夏天去了。

    李向东带队,众人赶赴江北三中考试。

    安远市,从前是由一座孤零零的桥连接的。那座桥不知何时修建,车来车往,就像地球的两极。车马飞驰去对岸,亦有人海奔赴南方。

    学校挺大方,租了辆中巴车,塞下了安远一中和二中的考生。两学校坐一起,聊起来的话题也多。

    文喜前面便是两位女生,梳着马尾,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向后看。文喜被她们看得鸡皮疙瘩起一身,等两女生视线挪走,文喜也顺着方向往后看。

    随后便撞进一个人的眼波里。

    赵悬靠在椅背上,校服和棉服的领子都拉到最高,原先是在眯着睡觉,现在却双目清亮,哪里像是睡着的样子。

    见到文喜打量的眼神,赵悬微微挑了眉,勾起唇角,同初见时那样,吊儿郎当看着她。

    变态啊!

    文喜嗖地一下扭过头收回视线。

    前面两位女生还在你推我攘:“你去,不行,你喜欢你去……”

    文喜还没听明白,就见着其中一名女生猫着腰站起来,往后跑了几步,坐在赵悬的侧面。

    单丹彤原本还在找人说话,也停顿了片刻。

    “你好,请问你是赵悬同学吗。”有刘海的女生羞红了一张脸,盯着赵悬悄悄问道。

    赵悬刚闭上的眼睛又睁开,看了一眼陡然凑近的女生,不着痕迹挪了挪自己的姿势。

    “嗯。”

    女孩仿佛受到了莫大鼓舞,激动道:“你有Q.Q吗,我能不能加你的好友?听说你的成绩很好,有空闲的话我们可以一起交流试题?”

    赵悬闭上眼,头扬到了靠背上:“我穷,没有。”

    女生以为这又是一种新型的拒绝方式,原本还红扑扑的脸只剩下了尴尬,什么话都没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又是联系方式这个话题。

    汽车颠簸中,文喜也开始考虑这个事情,自己是不是应该攒个钱买部手机?不然高中毕业后,这些老同学怎么联系呢。

    竞赛在一早忙乱中结束,结束后,众人又回到大巴车上。文喜坐稳了才慢慢回神,这才想起来检查身份证有没有漏在考场。

    赵悬上车,早上来时坐的位置已经被占了,眼神略微一停顿,最后上前几步。

    文喜身侧胳膊被碰了下,抱着书包一抬头,看见赵悬庞大的身体在自己隔壁坐了下来。

    “你……”文喜收起下巴,转了个语气,“中午好。”

    赵悬轻淡地笑了一声,似乎是被她逗笑的:“嗯,文喜同学中午好。”

    “这么多空位你怎么坐这儿来了。”文喜犹疑问道。

    “宝座被抢了,感觉这里也不赖,就当第二宝座了。”

    文喜很少从赵悬嘴里听见这样轻佻的话,一时间怔了下:“看起来考得很不错?”

    “尽全力了。”赵悬没有说好与不好,结果没出来之前,这些自我猜测都只是个人暗示。

    赵悬看了眼文喜:“你呢,尽力没。”

    良久,文喜才点头:“尽力了。题对我来说有些难,不过都做完了,成功失败试卷都已经提交了。”

    “这种考试考得就是心态。”赵悬又闲散地靠上椅背,“你已经赢了绝大多数人了。”

    车子发动,高悬苍穹的阳光直射在玻璃窗上,文喜眯着眼睛笑:“谢谢。”

    时间按部就班地走着。

    周四,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花春娥打断了地理老师作法,将文喜叫了出去。

    花春娥:“你家里出了点事情,刚你妈妈打了电话,让你回去一趟。”

    文喜不解地啊了一声,“没说什么事情吗。”

    花春娥担心的也是这个:“没有,但从你妈妈的语气里听不出问题,和正常说话状态一样。我给你请假单子,你回去看一眼,如果没有事回个电话,或者晚自习回来上课就行。”

    文喜应下了,回教室匆匆收拾好书包,就往家里赶。

    还没进屋,光在楼道里就听见文乐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文喜在门口停下了脚步,就在这停顿几秒,屋内又传来两道棍棒的磕碰声音。

    文瑞真疯癫似的叫喊:“你才多大?啊?你他妈才多大就学会打架,你才上学几天?要不是这次打出事情,我还不知道你能耐大上天了,跟文康永一个摸子刻出来的,狗改不了吃屎!哭!你还哭,你有脸哭我还没脸去接你!”

    文喜冷漠着掏出钥匙打开屋门。

    哭声停滞了一霎,随后哭得更大了。

    文乐在客厅赤脚站着,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鼻涕,衣服上面还有血迹,手揪在衣服上不停揉捏,嘴一张一合,跟濒死的鱼一样,哇哇叫着妈。

    文喜收回视线,看着坐在饭厅的文瑞真。

    文瑞真披头散发,手上还攥着铁质的晾衣架,胸前大开大合喘着粗气,显然是被气得不清。衣服尾端也有血迹。

    “叫我回来干什么。”文喜将钥匙放回书包。

    文瑞真偏头看了一眼她,又指了指一抽一抽的文乐:“这个!你亲弟弟!今天在班上和同桌抢毛笔没抢过,下课不知道从哪捡了一块砖把人小孩砸得头破血流。”

    文喜的眼皮跳动了一番。

    亲弟弟。

    犯了事,才想起她这个亲姐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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