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衣疾步跑出诏狱:“侯爷,延尉大人,周成疯了。”

    一入牢狱,华凌祁身后的没药嗅到一丝异味,跟她们带来的布袋中干草中的味道有些像。

    没药低声提醒华凌祁:“主子小心。”

    周成和黑衣壮汉被阳离几个绣衣按着,尽管如此,他们依旧像疯狂的牛,连带着几人横冲直撞。

    骆煜安拉扯周成,竟一时没有控制住。

    黑衣壮汉以身饲蛊,天生被蛊虫吸引,他呲着牙痴狂地冲向华凌祁。

    华凌祁推开裴旻易,后退几步,躲开黑衣壮汉的攻击,脚步不停绕到他身后,摘了发带,缠上他的脖子,她踩到黑衣壮汉的背上,借力回拉。

    黑衣壮汉捂着脖子闷声而倒,瞬时间弹起身,抓住发带,甩到一边。

    华凌祁被这股劲甩出,险些撞到墙壁,她半跪撑地,收回的发带缠上黑衣壮汉的脚踝,南风见状,飞身骑到他的肩膀,专攻他的脑袋。

    黑衣壮汉屈膝而跪,华凌祁趁势抽了近身绣衣的刀,隔断了黑衣壮汉的头发。

    烛灯的光闪过,一抹银色丝线随着断发纷纷扬扬落下。

    黑衣壮汉意识昏沉,栽倒在地。

    华凌祁看向被骆煜安制服的周成,示意没药。

    没药从袖中摸出一个手指大小的药棒,掀了盖子抹到周成鼻下:“这药可暂时压制庄周梦。”

    裴旻易命狱吏将两人押走后问道:“什么是庄周梦?”

    没药犹豫着看向绣衣。

    骆煜安挥手命阳离带着人全部撤出去。

    “庄周梦是生在在澜州的一种树上分泌的汁液,有人误食,如入仙境如坠炼狱,分不清真假,所以取名庄周梦。”没药解释道,“但这种树附近有瘴气,极其危险,很难得。”

    裴旻易担忧地说:“澜州?”

    澜州周围有霁州、建州、崇州、顷州、俞州及司隶,是接壤其他州郡最多的一个州。

    华凌祁对骆煜安说:“你身边的绣衣不可全然信任。”

    骆煜安颔首:“周成是引子,已经引出来了,有一事......他死了。”

    “他关乎宦官和太主两方的势力,我们准备不足,迟早的事。”华凌祁说,“延尉大人,我想见见周成。”

    裴旻易怔怔看她片刻,将他们引到关押周成的牢狱,但是此刻周成陷入一种极度惊恐的状态,他手势似是握着刀狠命地往下刺,嘴里念念有词。

    没药燃起药棒,青烟入鼻,周成渐渐安静。

    华凌祁直言问道:“你们为何在北驷院的草料中做手脚?”

    周成眼神呆滞,心灰意冷道:“北驷院的马不常动用,便不易察觉异样。”

    华凌祁蹙眉问:“你们要做什么?”

    周成:“不知道。”

    “周成是赵金的下属。”裴旻易说,“但是赵金为报答罗毕提携之恩,也暗中为他效力,此事只能打击宦官势力,也并不能把太主牵扯进来。”

    太主虽出身皇室,自乔颜嫁入皇室,便成了外戚,她与內侍合谋刺杀外朝重臣,看似又是外戚之争。

    若罗毕一力承担罪责,萧莞便全身而退,可这只老狐狸不可能不为自己打算。

    “她握住这么多权势,不就是想让天下人看一看吗?她若想做神明......”华凌祁说,“那便把她奉上神坛。”

    裴旻易:“倒是可以从周成恋慕的那名琴师着手。”

    华凌祁:“琴师怎么了?”

    骆煜安:“断了十指。”

    华凌祁垂首思付,对周成说:“我可以命人治好琴师的手,并且许她自由身。”

    周成眼神微亮,他跪爬到牢狱栏杆:“你们,你们要我做什么?”

    华凌祁说:“我与你目的一致,都想要赵金的命,不过,他的死法由我来定。”

    阳离突然进来,对骆煜安说:“主子,宫里来人了。”

    诏狱大门外站着禁军和展湦。

    “奉皇上口谕,武宣侯骆煜安玩忽职守,渎职擅权,月栎国主虽不计前嫌,但法理不容,皇上有旨,暂停绣衣直指一切职权。”展湦郑地有声道,“侯爷,得罪了,来人,摘了绣衣直指的腰牌。”

    骆煜安拽下腰牌,递给小内侍,展湦接着说:“侯爷,皇上罚您三个月的俸禄,命您闭门思过。”

    裴旻易思索片刻说:“因首位他国君主来访,大鸿胪请旨皇上特批宿卫值守,蛮夷邸【1】守备森严,那批死士莫说近身刺杀,恐连大门都难进。论追责,也不该是绣衣主责。”

    展湦:“咱家只是个传话的,若延尉大人觉得不公,可上奏陛下。咱家告辞。”

    骆煜安被带走,华凌祁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说:“月栎国主不打算深究?”

    裴旻易上前一步说:“说是前任国主的忠仆,追杀到了大齐。但是外宾受伤,大齐势必要做出值得人信服的举动。”

    那便是有人借此事打压绣衣。

    华凌祁:“太主想让乔昭仪坐上后位,利用巫术娃娃一举两得,与月栎的关系愈发紧张,这时候借宦官之力刺杀太尉,为什么?”

    裴旻易:“也许她想借太尉除掉那些內侍呢?太尉行刺案,仅凭几个手脚功夫尚可的人来做,必然失败,这就是一场戏,台上的人都知道是假的,但是看客们眼睛看到的是真,入在心里也是真。你打算利用赵金逼急太主?”

    华凌祁:“赵金虽为赵家人,却不得重视,他就是墙头草,凭兄长是偏将军的身份搭上各方势力,不止太主,一个赵金就能牵扯出四方鬼神。”

    影卫掀了公车署,多次对上萧莞的势力,萧莞顺着影卫迟早找到华凌祁。

    她认真看着裴旻易:“躲起来玩有什么意思,自然聚在一起才能好好谈游戏规则。”

    ******

    赵金醉吻着一只玉足,掌心滑过脚踝小腿,他沉醉道:“太主今日用的什么香?竟让卑职,神魂颠倒。”

    萧莞的腿伸直,踢到赵金侧颈:“本宫非得用香才能迷住男人?”

    赵金讨好地摸着她的脚:“太主天香国色,您就是坐着不动,天下的男人皆心甘情愿俯首称臣。”

    萧莞点着他的额间:“本宫就喜欢你这张哄女人的嘴。”

    赵金含住她的手指,舌尖挑逗片刻,说:“那卑职可要在太主裙下躲好,外头有人要卑职的命啊,卑职死了也就死了,可没有再像卑职这般伺候太主的人啊。”

    萧莞迷离地看着他:“周成虽是你的人,但是人心么,总有动摇的时候。放心,行刺太尉不是没成功吗?本宫好心给他提个醒。”

    赵金:“您多次命卑职查探那个跛脚阍人,他可是与中常侍有什么关系?太主有意拉拢华凌祁,所以才装作行刺太尉,太主是想借刀杀人,打压中常侍?”

    萧莞指尖抬起他的下颌,与他对视:“本宫的床上快活才是正事。”

    赵金邪笑地将她扑倒。

    ******

    北驷院马匹投毒案和行刺太尉案皆周成一人所为,进了诏狱,便不是华凌祁所能涉及的范围,她跟双容告了假,回景龙街的小院,不料几个健壮的家仆拦住了去路。

    家仆粗声粗气道:“我家主子有请,跟我们走一趟。”

    华凌祁观察几人,确定能打得过,就是担心还有后援,待确定影卫在附近后,侧首看向家仆们身后的朴素马车,说:“请?得有请人的态度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故意欺负弱女子呢。”

    马车里传出女人的声音:“同为女子,怎么叫欺负呢。”

    降过雨的巷子,石青板路透着亮,华凌祁的眼神却暗下来,抬腿走向马车。

    车内的女子带着帷帽,端庄威仪。

    狭小的空间里,华凌祁依然矮身施礼。

    “家里的这些奴仆不懂事,冲撞了姑娘。”帷帽下的女子说,“你不问问,去哪儿?”

    华凌祁谨慎道:“太主既然聊女子间的事,总不会带阿祁上刀山下火海。”

    萧莞开怀笑道:“早知你这般有趣,本宫该早点找你聊聊。”

    马车驶向太主府后门,萧莞进了屋子才将帷帽摘下,五六个奴仆端着茶盏及水果吃食井然有序紧随其后。

    太主府这宅子里,大多是男子,少有女婢,传闻太主养面首,可这些男子有长相俊逸的,也有相貌平平的,但是......

    都不曾开口说话。

    “你比俏俏懂事,”萧莞叹息道,“本宫记得你幼时,也是活泼好动的性子,长大了倒是乖巧,可是遇到好的先生了?”

    “太主谬赞,”华凌祁眸光微动,“阿祁若也有像太主这般疼爱女儿的母亲,阿祁怕是个骄横跋扈的野孩子了,不过是没娘的孩子,独自吞下的眼泪多了。”

    “可本宫瞧着......”萧莞挥手命侍候的奴仆出去,直视华凌祁说,“你院里那位阍人将你教得不错。他啊,长得像本宫认识的一位故人。姑娘还小,可能不曾听过固敛声。”

    华凌祁垂首不语。

    “世人皆知衔华佩实施学廉,鲜少有人听闻殚见洽闻固敛声。”萧莞说,“可惜啊,他因文字成名,也因文字得祸,太初年间,屠了满门。但是,本宫见过那个阍人,长得与固敛声有几分相像,本宫还以为故人回来,心里难过又欣喜。”

    华凌祁说:“太初年间,太主也还是幼童,竟有这般深刻地记忆,这人对太主有很深的影响?”

    “是啊,他做过太傅,教授皇兄时,本宫也曾受教一二。”萧莞说,“那时本宫还未进驻公主府,固敛声后来做了太史令,偶遇本宫,与本宫讲了许多异域风情,所以本宫当时啊,常常偷跑到观星台,望着层层宫墙,想象着宫外的样子。幼时觉得身上枷锁太多,不自由,嫁了人出了宫,这枷锁还是一道道加在身上。”

    华凌祁:“太主尊贵显赫,多少人歆羡。”

    “尊贵?这都是本宫殡葬了许多东西换来的。”萧莞笑了,“人啊,想要的东西,千万别心慈手软,不若想要的东西得不到,还赔上自己。本宫问你,那个阍人是不是固敛声的血脉至亲?”

    华凌祁抬眸,问道:“太主不是也说,固氏一族满门问斩,那人怎会跟固敛声有关系?”

    “你也不必装作唯唯诺诺的可怜相,你的本事,本宫多少知道。”她那双眼睛含着水雾,萧莞看不明白,正身道:“你若说有,咱们便谈谈合作。”

    若说有?

    华凌祁暗自苦笑,坚定地说:“回太主的话,这人从诏狱里随便找的,底细身世太主一查便知,阿祁不明白太主为何执意说他是固氏一脉,但阿祁所知,他不是,他没有。”

    她起身行礼便走:“太主没有其他吩咐,阿祁告辞。”

    “你就不想知道,当年谁是文字狱案的罪魁祸首么?”萧莞看着她停顿的背影,红嘴微扬:“是中常侍罗毕啊,他自小跟随先帝,是先帝的贴身执事。”

    华凌祁回身蹙眉:“那是太初年间的事,太主推出来的人,未免太过牵强。”

    萧莞赤脚走到她面前,整理她的碎发,慈爱温柔道:“你去过交梧郡,当地人拜的那座山,好孩子,你见过是不是?”

    华凌祁不为所动:“阿祁不知道太主什么意思。”

    萧莞:“不知道也没关系,本宫告诉你,这件事与先帝和方士都有关系,姑娘有兴趣么?”

    华凌祁侧眸问道:“太主的条件呢?”

    “你答应本宫一件事,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以拒绝。”萧莞的长甲划到她的下颌,“本宫允诺,不再找你那批侍卫的麻烦,不仅如此,本宫能帮你,除掉中常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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