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僵持间,几人骑马从远处赶来。

    打头的正是秦王。

    “骊姜!佑月!住手!”赢则大声喝道。

    原来这少女正是赢则同父异母的妹妹,赢佑月。

    秦惠王作古时她还尚在襁褓之中,后来她的生身母亲去世,当时还是太妃的芈容就将她收养在膝下。她与太后感情深厚,与华宣王后也颇为亲近,因此连带着也讨厌起骊姜来。

    片刻,赢则已经到了两人跟前。

    他勒马停下,夺了骊姜的鞭子,又下马来按下佑月的鱼竿。

    “这是在做什么?还不下马来!”赢则扭头冲骊姜道。

    骊姜只好下马,气鼓鼓地行了个礼:“王上。”

    佑月同样鼓着脸不服气。

    赢则左手拉过她的手,右手摸摸佑月的头,放柔了声音说道:“这是寡人最小的小妹,佑月。”

    说完又看向佑月,笑着说道:“佑月,这是骊姜,寡人新封的美人。她入宫不久,你有空多带着她走走。不要听一些旁人的胡言乱语。”

    他回头看向骊姜。

    骊姜别别扭扭地行了个礼:“见过公主。”

    说完挣开了赢则的手,翻身上马,竟然打马离开了。

    “哎!你!”赢则无奈地看着一人一马飞快远去,挥挥手让侍卫跟上。

    “王兄你看,这胡姬如此粗俗无礼。刚才还要用马鞭子打我呢。王兄你评评理.....”佑月依旧怒气冲冲。

    :“好了好了,佑月莫要生气。”赢则打断了她的话,“骊姜性格最是温顺,更何况她只是吓唬吓唬你不是?我可远远地看到你伸鱼竿要挑她下马了。”

    “就算她有不对,寡人替她向你赔礼行不行啊?送你蜀国新进的流光锦可好?”

    “流光锦如此珍贵,那就多谢王兄了。”佑月撇了撇嘴,“王上新宠,如此偏心,今日算是见识了。”说完又像模像样长叹一声。

    赢则只是笑笑并不接话。

    “王兄这就不打扰你了。”又安抚了她几句,他也打马离开了。

    佑月知道他是急着去哄人,心里愤愤不平,觉得他简直是鬼迷了心窍。

    越想越生气,也不钓鱼了,收了鱼竿回宫去了。

    另一边,赢则找到了骊姜时,她正一个人神情低落地坐在一棵矮树下。浅栗色的小马在一边低头吃草,浑然不觉。

    赢则将自己的枣红马也拴在一处。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骊姜身边坐下,用自己的肩膀碰碰她的肩头。

    骊姜板着脸并不理他。

    “怎么啦?受委屈了?”看她扭脸,他又继续问,“是不是佑月那小丫头说难听话了?”

    骊姜还是沉默不语。

    他只好岔开话题,“寡人看你向来温婉柔顺,倒不知道你竟是这种火暴倔犟的脾气。”说着伸手扳过她的脸,嘴角含笑,仔仔细细地端详她。

    骊姜被他看得别扭,要拉下他的手,又被赢则反手捉住。

    她推了他一把,转脸说道:“我从来便是如此,王上不知道的可多着呢。难道因为她是公主,就可以随意欺侮我了吗?”

    说完又推了他一把:“而且王上压到我的衣服了。”

    赢则被连推两下正想发火,低头一看自己确实是坐在了她散开的衣角上。他只好摸摸鼻子,尴尬地挪了挪位置:“寡人错了好不好?我给你赔不是。”

    骊姜见他尴尬,憋不住笑了。

    他伸手拉过她的一只手,拿在自己手里把玩着:“那你说,想要什么赔礼?兴乐宫里那对玉麒麟可好?就是昨日你说憨态可爱的那个?”

    骊姜不置可否。

    赢则又说:“不会吧?难道要再送你一匹小马不成?”

    骊姜扑哧一下笑出来:“好啊,王上就再送来。飞云也有个伙伴了。”

    “不好不好,做人可不要太贪心。你看,飞云和寡人的马不是正好一对玩伴吗?”赢则伸手去晃她。

    骊姜见他不允反而闹他:“王上怎么如此小气?一匹马而已,那可是王上自己问的。昨日还说要我尽管提呢。”说着抓起他的手就要下口去咬。

    赢则赶紧抽出手来道:“你怎么还咬人?难道是什么小狗变的?这我倒是也不知道。”

    说着把她放倒在草地上就要呵她的痒,动作间还不忘伸手护着她的背颈。

    骊姜被他逗得左右闪躲着,咯咯笑着回手去抓他的大手。赢则不让,反而抓住了她的手,欺身上前不让她躲闪。

    两人笑闹了一通。最终是骊姜认输,喘着气停下来。

    赢则翻身滚到一旁,又搂过骊姜靠在自己胸口。骊姜换个舒服的姿势,伸手去环他的腰。

    头顶的树梢上,几只麻雀叽叽喳喳。

    午后的太阳越来越大,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嫩绿叶片,在两人身上漏下点点金色。天上的云随风流转,向远处青色的山丘飘去。

    赢则抬手摩挲着骊姜的脸颊。枕着手看天。

    骊姜就盯着他的侧脸看。自她进宫以来,秦楚的之事就一直笼罩着,两人少有如此放松的时刻,谁也不用再说些什么。

    最终还是赢则出声打破安静:“寡人这就要回宫去了。你想跑马就去,让人跟着你,有事来报”

    又不放心地嘱托道:“要小心些。”见她点点头,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长发。

    很快,他还是先站起身来,递手扶了骊姜一把。

    骊姜帮他抹平前襟和袍角,又抬眼看他,眼中满是眷恋。

    赢则单手捧过她的脸,蜻蜓点水地在唇上一吻。骊姜又扑进他怀里伸手环抱着他的腰不撒手。

    赢则任由她抱着撒娇:“好了好了,我们又不是生离死别的。你若是舍不得寡人,现在就跟来兴乐宫陪我如何?”

    “这.....王上国事辛劳,妾就不去打扰了。”赢则听见趴在他肩头的人闷闷地说,宠溺地摇摇头。

    这人,明明自己想玩,还要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他用力回抱了一下,放开她,伸手解下自己腰间的玉佩。

    那块玉佩质地洁白,以飘逸的云纹围着一支古朴的梅花,另以玄色罗缨缀着几颗红色的珊瑚珠子。玉佩精致通透,小巧秀美。

    赢则把它珍重地放进骊姜手心,握住。

    见她仰脸看他,他的眼神温柔如水,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就快步转身去牵马了。

    赢则翻身上马,回头道:“可别太贪玩,寡人晚上去锦绣宫用膳。”

    说完就掉转马头离开了。

    骊姜看着他意气风发打马离开,心里酸酸涩涩又甜甜蜜蜜。嘴角忍不住扬起。

    第二日,佑月公主派了宫女来锦绣宫。

    “夫人,公主特遣婢子带来些特制的糕点。”

    “佑月公主说昨日的事请夫人不要挂怀。公主还说,十分喜欢夫人的小马驹,邀您改日一同再去湖边玩耍。公主问夫人可否教她骑马?”宫人一板一眼地传话。

    骊姜有些吃惊。

    她让红霜接过红色漆木糕点匣子,对来传话的宫女道:“多谢环汐姑娘。请姑娘代为传话,昨日的事我也有不对,还请公主谅解。公主什么时候想去跑马,骊姜一定赴约。”

    宫人称是,回宫复命了。

    更令骊姜吃惊的是,几日之后,魏八子魏白来邀她一起去清湖上泛舟。

    魏白一身浅碧色裙裾,配上象牙色衬边,清丽大方。骊姜则是身着鹅黄,温婉简单。

    一见骊姜,魏白就笑着开口:“我那婢子自见过你一面,就总说新来的夫人是个绝代佳人。今日见了你,果然宛如诗中仙子。这美色宜人,任是世间再英雄的男子也不得不喜欢。”

    “姐姐谬赞。”骊姜有些不好意思,“姐姐气质高贵清雅,我才是相形见绌。”

    两人相对一笑,携手而行。

    湖边小舟上,骊姜和魏白相对而坐,面前放着五色点心和果铺蜜饯之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

    “魏姐姐送我的那对犀牛甚是可爱,我一直好好收着。”骊姜先向魏白道谢。

    “你喜欢那真是太好了。那是我出嫁时从魏国带来的。”魏白听她这样说,笑眼弯弯,“听说你是胡人,想来还没有去过魏国吧?”

    骊姜迟疑了一下,道:“我本是姜戎人。不过魏国......也曾逗留过一年多。”

    “哦?如此说来我们倒是颇有渊源。”魏白面露惊喜之色,“你如何逗留在魏国?魏人待你好吗?”

    “不过是随波逐流,辗转各地罢了。”骊姜有些黯然,“魏人......魏人多慷慨好义,洒脱重诺,对我是极好的。”

    “说来我也有许久没有回去了。”魏白言语间有些惆怅。

    午后,日暖风和,阳光明媚。湖面上波光粼粼,偶尔有风拂过,小舟就轻轻摇晃几下。

    魏白眼神温柔地看着骊姜,面露向往:“可否再多给我讲讲魏国的事?”

    “大梁繁华,民风开放,让人留恋。”骊姜骊姜对她的思乡之情感同身受,对大梁城赞不绝口。

    “那你呢?你身居何处?过得可还好?”魏白关切道。

    犹豫来半晌,骊姜如实说道:“我曾在乐安君府上做舞姬,多得府上众人照拂。”说完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地叹了一口气,

    “乐安君?庾钧?”魏白重复道。

    骊姜注意到她一闪而过的复杂神情,点点头,心下不解:“姐姐在魏国时可曾识得乐安君?”

    “公子钧在魏国出了名的风流倜傥,洒脱不羁,谁人不晓。”魏白冲她笑笑,抬手抚了下耳边碎发,“我们也算是旧识。他如今好吗?待你如何?”

    “乐安君自然是一切都好。待我也好。”骊姜低头,简单地答道。

    二人各怀心事,聊了一会儿大梁景色,又聊起秦地趣事来。

    “今日一见,我自觉与你颇为投缘,等过几日入了夏,我们再一起去后山采花可好?”魏白看着骊姜,笑容爽朗。

    “再好不过!”骊姜点头,“我也与姐姐投缘。”

    两人坐在船边,一起抬头望着远处满山新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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