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后,孟韵便借身体不适,将屋里的人纷纷叫了出去,只留下青幺在侧服侍。

    楚容从庖屋拎着一个食盒过来,回身关上门,等孟韵将一张化得苍白的脸洗净,便从食盒中端出一碗药汤。

    白瓷碗中盛着黄褐色的汤药,这是谢轻舟特意嘱咐楚容配的,还让她亲自盯着熬好。

    孟韵一开始还担心,药喝多了会不会对胎儿不好,但入口味道酸甜,与一般的汤药又有区别。

    楚容解释此乃孕妇止吐开胃之方,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效果,但她卖了个关子,这个得孟韵亲自去问谢轻舟。

    是夜,谢轻舟沐浴完,孟韵便伸臂从背后牢牢地抱住他,做出一副拷打的架势,“夫君,你让阿姊熬的药除了止吐之外,到底还有什么用呀?”

    谢轻舟微提了提嘴角,一早便知她要发问,索性带着她往案桌走了两步,拿起了皇后给她的赏赐单子。

    “夫君拿这个做什么?”孟韵又问。

    谢轻舟拿着单子随手晃了晃,回身坐到太师椅里,见她愣愣站着,拦腰一把将她抱到怀里。

    孟韵像小儿一样,两腿岔开坐在谢轻舟身上。

    这种姿势让她有些难为情,忍不住夹了夹腿。

    二人刚刚沐浴完,周遭都是甜香的空气。谢轻舟一贯痴迷她衣裳的熏香,此刻大掌紧贴着她薄薄的后背,孟韵觉得仿佛挨着一块烙铁。

    谢轻舟被她耳垂的玉珰晃了晃神,心神一荡,好在脑中仅剩一丝理智,让他先谈正事。

    他把玩着她的一缕头发,“这个册子和汤药足可以证明你身子不适,顺理成章避开圣人的千秋节。”

    “为何?”孟韵的眼珠往右下一转,谢轻舟知道这是她一贯的思考方式,果然被追问道:“很凶险么?”

    谢轻舟点点头,“所以你不能去。”

    “轻熙留在家中陪你,还有楚容看着,届时会有人暗中守在谢府。这里,将会是长安最安静的地方。”

    从前谢轻舟一直未明说,孟韵也是隐隐猜测千秋宴上会发生什么。

    但他当真明白告诉自己时,尽管孟韵心中早有准备,仍是眼中一下盈蓄水雾,鼻头一酸。

    她俯身上前抱住谢轻舟,却因坐姿只能堪堪抱住他的头。

    谢轻舟的脸毫无防备埋入一团软云,忍不住深吸一口浓郁芬芳。

    千秋节近在眼前,孟韵神情不舍,语气委屈道:“夫君一定要小心,我和孩子在家里等你。”

    谢轻舟含糊应了一声“好”,孟韵还想开口,怀中的头颅却自顾左右磨蹭了起来。

    然后,她的胸前一凉,谢轻舟指尖一转,中衣便飞到了地上。

    开春不久,寒气尚存。

    后背没有了遮挡,冰凉的空气让孟韵忍不住轻颤,唯有被他握着的巴掌大地方,尚存温热。

    孟韵就是再傻,也知道从她坐上来开始,就已经落入了他的陷阱。

    她将他重新埋下去的头颅用力推开,双臂交叠捂着胸口,急道:“夫君,我还有话要说。”

    谢轻舟抬起头看着她,眼中的欲.念清晰可见,耐心道:“你说。”

    硕.大的喉结随着他的话音上下滚动。

    谢轻舟稍稍偏头,眼中的耳珰更加晶润,透着烛火之光,孟韵的脸上浮现一股令他着迷的神韵。

    孟韵的声音在他脑中自动消去,谢轻舟好整以暇地看着一张檀口在他眼前喋喋不休。

    平静的外表下,欲.念越烧越烈。

    孟韵说了一长段话,口干舌燥,见他不懂,以为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便要从他膝上起身。

    不料谢轻舟忽然一动,像一个渴极的人,蓦地扣住孟韵的头,用力亲了上去,将她口中的话嚼得稀碎。

    “夫君,还有、有孩子……”

    孟韵推搡着谢轻舟,手掌拍得他肩膀皮肉啪.啪作响,以期能唤醒他的理智。

    二人的额头死死抵住,鼻子、嘴唇碰得极近,呼吸都成了一个又一个诱人的钩子。

    “韵娘,你不想我吗?”

    想吗?孟韵不敢回答。

    平常的谢轻舟温文尔雅,但有时疯起来就像下了一场狂风暴雨,不将她这条小船掀翻,誓不罢休。

    她怕。

    “可是……”

    孟韵犹豫的一瞬间,谢轻舟已经得到了答案,他将她唯一的遮挡拿开,然后向上抵.入。

    中途,谢轻舟嘴唇咬着她的耳,心眼颇坏道:“韵娘小声点,孩子会听到的。”

    此话一出,孟韵一下收声,狠狠咬住唇瓣。

    “张嘴。”

    颠簸之余,谢轻舟掐住她的脸,粗粝的手指强势伸进嘴里,迫她张.得更开。

    殷红的嘴唇上一排深深的牙印,谢轻舟摸了摸孟韵的尖牙,命令道:“咬它。”

    指节一阵尖锐的疼,谢轻舟看着被咬得充血的指腹,如愿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韵娘,他的神女。

    *

    挂着谢府标志灯笼的马车慢悠悠行过一条小巷,忽地停在一处未挂匾额的黑漆木门前。

    戴着帷帽的女子将手缓缓伸出车帘,由一旁的侍女牵引,小步走到门前。

    黑漆木门上开了一道小口,侍女将谢府腰牌递到门里,门后的人用一双精明眼睛仔细打量着门前人。

    许久,门才打开。

    一个看着慈祥但健壮的老嬷嬷出现在眼前,将手朝前一伸,“三娘子,这边请。”

    帷帽里的人勾了勾嘴角,将手重新搭在侍女手上,跟在老嬷嬷身后,款款而入。

    两个时辰后,老嬷嬷送走了女子。

    另有人进屋确认池先生已然睡下,将床边的空药碗收走,重新关上房门。

    本该熟睡的池先生一下睁眼。

    老嬷嬷派人将消息送回东宫,并让安排好的马车一个时辰后就来,直接将人转移。

    时已入夜,池先生刚入马车,邻家宅院却突生火光,又一行人纷纷冲进来宅院,取水救火。

    老嬷嬷指挥护院赶紧将人驱赶,众人指责老嬷嬷无情,群情激奋之下,口角愈烈。

    老嬷嬷不得不分派人手救火,好在不多时,火已扑灭。人走后,老嬷嬷确认池先生还在,亲自押送,将其着去了另一处隐蔽的关押之所。

    隔街的一条小巷,马车中。

    女子摘下帷帽,露出谢楼的面孔。一旁的侍女赫然是池金娘,她将手搭在池先生脉上,迅速将一颗丸药塞入他的口中。

    等池先生和水服下,池金娘朝谢楼点了点头,谢楼当即驾着马车,飞快往城外奔去。

    *

    千秋节乃是圣人寿诞,长安今日张灯结彩,车水马龙,花团锦簇。

    从薄雾依稀的晨起,直至日头西斜的黄昏,百姓们争先奔向天香楼,都想能有机会能一睹圣人和皇后的天颜。

    宫宴前夕,圣人从天香楼而回,径直来到凤仪宫。

    画屏正执着一盒口脂,给皇后描唇,见明启帝来,忙停下动作。

    “圣人万安。”

    明启帝见妆台前的梳妆之物,忆起与皇后的恩爱时光,忽然来了兴趣,“朕为妙娘画眉可好?”

    皇后将一根眉笔塞到明启帝掌心,“有劳圣人。”

    “眉连娟以增绕兮,目流睇而横波①。妙娘的容颜还是朕记忆里的样子。”

    皇后浅浅一笑,垂下眼皮,“孩子们都大了,臣妾也已经老了。”

    “别动。”明启帝抬起皇后的下巴,让她仰视着自己,另一只手为她描上最后一笔翠色,“妙娘是朕亲自选出来的皇后,永远不会老的。”

    皇后转身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娥眉飞入鬓角,气势凌厉,凤仪万千,却也让人不敢亲近。

    “妙娘可还喜欢?”

    “圣人的手艺精巧,妙娘多谢了。”

    明启帝呵呵一笑,让画屏继续给皇后上妆,“朕渴了,喝着茶等妙娘吧。”

    宫人将明启帝引去外殿,皇后脸上的喜色一下黯淡,她伸手摸着刚画的眉,却感到眉骨一片冰凉。

    “画屏,本宫是老了吗?陛下的眼里,竟然出现了怜悯。”

    画屏给皇后簪上最后一只凤簪,“殿下华贵庄严,与圣人少年结发,恩爱至今。奴婢想,许是圣人见殿下辛苦,情不自禁。正是夫君对娘子的怜爱。”

    皇后点点头,但愿是她多虑。

    “谢轻舟呢,今日可赶得回来?”

    鸿胪寺里番邦使团死了一个人,谢轻舟奉命调查,线索查到了城外一处庄子上,返程加上结案书,有得他忙。

    “奴婢已经问过谢大人,说一定来得及。”

    *

    恭维之词接连不断,各国的使臣使尽浑身解数,只为在满天异彩下,博得大唐皇帝龙颜大悦。

    烟花升空,爆竹坠地而响,太子敬完祝酒,终于得闲坐下,醉心欣赏番邦特意进献的舞蹈。

    离动手的时辰仅有一炷香的时间,太子仍对谢家兄弟不放心,最后朝心腹问道,“确定办妥了吗?”

    心腹低头,在太子耳边道:“殿下放心,谢轻舟已经被困死在了城外,只要城中得手,谢轻鸿立即便会暴毙。”

    太子点点头,举杯一饮而尽。

    烈酒灼得他心头的疯狂愈加膨胀,他看了一眼上首与父皇谈笑宴宴的母后,嘴角露出一丝嘲讽。

    他的母后还是那副强势的样子,把控着后宫和朝堂,不给他们父子留一点喘息的余地。

    而韩国夫人,太子的视线落到皇后位置往下一点儿,得意的样子中带了些紧张的拘谨。

    愚蠢如斯,还妄想除掉皇后,取而代之。今天,他就让她知道什么叫尊卑有别。

    一舞毕,于阗的使者上场,朝着明启帝和皇后恭敬一拜。使者宣称自己带来了于阗最美丽的女人,要为大唐的皇帝祝寿一舞。

    明启帝自是应允,大手一挥,充满节奏的鼓点便回荡在整个宫殿。

    秋心越看越觉得于阗的公主眼熟,直到池金娘摘下面纱,秋心恍如雷击。

    她想给太子递消息,身后却在此时递上了一把刀。

    太子欣赏着于阗舞姿,饶有兴致地倒数着动手的时刻,见舞者摘下面纱时模样不俗,心中还对这舞者生出怜香惜玉之心。

    鼓声止,太子终于发现秋心惊恐的神情。

    与此同时,谢轻舟不知何时出现,撩起衣袍正欲坐下。

    “微臣谢轻舟,参见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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