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会在此——来人”太子急忙往身后看去,欲将谢轻舟拿下,却见自己的心腹身后站着两个气势汹汹的羽林卫。

    细看之下,太子发现自己心腹的双手被反钳身后,整个人动弹不得。

    他一下反应过来,抬头一看,明启帝似乎沉醉于千秋宴席,并未发现不妥。

    而他的母后,则一脸担忧地望向他,美艳的面庞上错愕不已,似是不知原因。

    韩国夫人早与太子商量,刺杀皇后一事由于阗人来完成,事后也用于阗舞姬顶罪。

    可舞姬已跳完了舞,安排好的人却迟迟没有行动,韩国夫人不由得担心计划有变,低声唤来秋心。

    “去问问太子,究竟怎么回事?他安排的人,怎么还没有动手?”

    秋心的身后被一把冰凉的利刃抵着,韩国夫人的话音一落,那把刀就往前刺进了一寸,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险些割破她的皮肉。

    “回夫人,殿下那边或许出了点事,要不奴婢派人过去问问?”

    秋心的声音有些发抖,韩国夫人以为她是怕的,厉声低喝:“咱们又没做亏心事,你怕什么!”

    秋心讷讷应是,心中却知计划早已败露,余光瞥了一眼太子座位的方向,绝望地闭了闭眼。

    半个时辰后,千秋节的宫宴顺利结束,匠人们精心制作了能绽出龙凤飞舞的烟花,霎时间满天异彩。

    正当众人近前观赏烟花时,韩国夫人身边的一个不起眼的宫人忽然冲出来,拿着匕首就要往皇后身上刺去。

    画屏一把将人踢开,将皇后护在身后,高声道:“来人,护驾!”

    侍卫从四方蜂拥而至,将手持匕首的宫人团团围住。

    先走一步的明启帝闻声折返,一见皇后手上深可见骨的伤痕,面色阴沉地看着韩国夫人。

    韩国夫人被突如其来的变动吓得立在原地,而贺兰梨花被人刻意挡在了外头,丝毫瞧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

    被围的宫人朝韩国夫人看了一眼,决绝一笑,接着迅速用匕首朝自己脖颈处刺,没成想,侍卫率先踢开了她的刀子,宫人立即被摁在地上。

    明启帝发话,将人直接交由大理寺审问。

    *

    鸿胪寺的人不动声色将各国使团带了下去。

    其余的官员则以皇恩浩荡为由,通通留在了宫中,统一安置在一处偏殿。

    归家的日期未定,实则便是扣留。

    韩国夫人因涉嫌刺杀皇后,被明启帝下令禁足长乐宫,非诏不得外出,直到此案彻底查清为止。

    令人奇怪的是,东宫外也有重兵把守。

    一开始,众人还以为这是明启帝对太子的保护,直到有宫人在东宫外瞧见了一身甲胄的谢轻鸿。

    彼时,谢轻鸿带着一堆人马,从东宫押走了一大半人。

    原来,谢轻鸿明着称病,私下却带兵围在举行千秋宴的殿外,将太子埋伏的兵马全数擒获,又派人在同一时间进入东宫,在马厩中搜出大量的兵器盔甲。

    守边之将坐镇东宫,这可是要变天的架势。加上宫宴后流传的韩国夫人刺杀皇后一事,一时之间,人人自危,生怕被牵连进去。

    牵扯储君,谢轻鸿自是将情况火速上奏明启帝。

    三日后,谢轻舟携着一卷关乎韩国夫人的罪证,于甘露殿外求见。

    德公公引他入内。

    出乎意料的是,谢轻舟并未在明启帝的脸上看到意外,像是一早便了解枕边人的真实模样,对于真相成竹在胸。

    庆幸的是,在看到关于老谢将军夫妇那处时,明启帝终于流露出错愕和愤怒的神情。

    状纸上记载:韩国夫人暗中支持贺兰家,由其出面,走私倒卖番邦货物。一开始只是在苏杭一带凭借水利之便,以水贼抢夺客商货物为由,将东西分销。

    之后香料价格高昂,贺兰氏便又将布局转战西北,吸引来往过路的香料商人。当地凡是涉及香料行当的客商,无一不晓得贺兰氏的大名。

    香料牟利颇丰,尤其是对于资源丰富的于阗人。贺兰氏从对方手中博利,天长日久,对方掌握了不少把柄,并以此逼贺兰氏以军中机密交换,这才致使谢将军夫妇身陨。

    谢轻舟继续指证道:“就连圣人身边,也出现了可做证据的于阗香料。”

    德公公将从长乐宫搜出的一个锦匣适时呈到明启帝眼前,里面盛放着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和一个空空的玉瓶。

    大唐商贸繁荣,货物瓶身绘着异域图样,本不稀奇。可这瓶子和夜明珠出现在一起,便值得被怀疑。

    德公公小心翼翼地说出太医的诊断,“里头的药粉已经用空了,但太医院数位太医皆可证实,此乃于阗特有的香料,用之可以迷.情。”

    “大胆!”明启帝将写着罪证的册子掷到地上,愤然道:“传旨,将长乐宫一干人等移交廷尉,涉案者着大理寺严办。”

    “诺。”德公公犹豫了一瞬,又问道:“圣人,韩国夫人有孕在身,是否要额外——”

    “不必。”明启帝道:“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此事皇后不便过问,就让大理寺给朕查清楚。”

    谢轻舟叩首,道:“圣人英明。”

    “你起来吧。”明启帝说着,挥手让德公公下去,他还有话要问这个年轻人。

    谢轻舟,从前在人前演出一副风流纨绔、成不了大事的样子,凭着中庸之道,差点连他都给蒙了过去。

    要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的臣子,心中一直背负着父母之仇,和他的长兄兵分两路,一个远赴西北,一个深入江南。

    这样的人用好了,是国家的左膀右臂,但太聪明了,也不好掌控。

    “韩国夫人刺杀皇后,你可事先知情?”

    换句话说,明启帝在问谢轻舟,你效忠的主子到底是谁。

    要知道韩国夫人本就与皇后有旧怨,这件事发生,最大的得利者就是皇后。

    若是谢轻舟和皇后早有勾结,做局等着明启帝,那他呈上来的证据就会显得并不可靠。

    思及此,谢轻舟毫无愧色地迎上明启帝窥视的目光,摇头,斩钉截铁道:“圣人对微臣有知遇之恩,一直多加照拂。微臣心中早已视圣人为己父,愿为圣人肝脑涂地、万死——”

    “好了,”明启帝打断他的话,看了一眼他眼下的乌青和新冒出来胡茬,蓦地叹了一口气。

    “听皇后说,你夫人已有身孕。几日不见你,她在家中定然着急。差事都先放一放,早些回去吧,让她安心。”

    明启帝不让谢轻舟再插手对太子谋逆的调查,对谢轻舟的怀疑可见一斑,德公公咂摸了一下,或许也有对一手培养起来的臣子的心疼。

    谢轻舟躬身道:“谢圣人体恤。能为圣人做事,是微臣的福气。”

    临走时,明启帝又叫住了谢轻舟,“替朕为你父母上柱香吧。”

    谢轻舟应是,退出去将殿门轻轻阖拢。

    和煦的日光照耀在他脸上,谢轻舟眺望着宫外的方向,长舒一气。

    一切都结束了。

    *

    谢府,主屋。

    孟韵捏着一片小小的肚兜,拿着针往上面一下一下绣着锦鲤的尾巴。

    谢轻舟几日不归,孟韵心里担心得很。可她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找点事做分散精力。

    楚容和林澈既要保护谢府,又要在外协助谢轻舟调派人手,可谓分身乏术,忙得脚不沾地。

    孟韵便更不好意思让别人一直来劝她宽心。

    不出一会儿,绿色的莲叶便在红色的丝绸落成,极有光泽,谢轻熙手里理着一股丝线,忍不住凑过头去瞧。

    “阿嫂绣工真好,能不能教教我?”

    孟韵点头,“当然没问题,小妹想学什么?”

    谢轻熙想了想,道:“就绣个最简单的兰花图样吧,我想绣到丝帕上。”

    “兰花、丝帕?”孟韵拿着丝帕比划两下位置,忽然笑道:“小妹是想送谁?”

    谢轻熙被问得一阵心慌,结巴道:“嗯,是一位朋友。我收了人家的及笄礼,不想亏欠,所以得表示一下心意。”

    孟韵“哦”了一声,正从一篮子丝线中翻找配色时,屋外突然响起一阵骚动。

    二人立即起身走到门口,果然,下一瞬,谢轻舟的身影便出现在院门前。

    谢轻舟连上几步台阶,张开双臂,一把接住飞奔过来的孟韵。

    “夫君。”孟韵趴在他怀中,眼角终于渗出了泪,几日来的挂念,通通倾注在这个怀抱中。

    这几日来她在人前故作坚强,实则一直在担惊受怕。生怕那天林澈和楚容急急忙忙进来,带来的却是关于他的噩耗……

    谢轻舟见她冒冒失失跑过来,毫不顾忌肚子里她最看中的孩子,忍不住打趣道:“跑这么急,你不一向最顾着孩子么?”

    孟韵被他一笑,羞得用拳头砸他胸口,谢轻舟冷不防被她一捶,暂歇了半口气。

    孟韵听他倒吸一口凉气,以为真打到他了,忙上下摸着检查。

    谢轻舟哑然失笑,看向一旁朝谢轻熙,向她点点头,示意自己平安。

    谢轻熙得知兄长无恙,再一看与阿嫂的你侬我侬,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招呼着尚在院门的楚容和林澈离开。

    院外,楚容戳戳点点林澈的肩膀,“都是你,明知道人家夫妻小别胜新婚,非拉着我过来显眼。”

    林澈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想来接熙妹妹吗?”

    楚容瞪眼:“熙妹妹也是你叫的?”

    “啊痛痛痛,我一直都这么叫的。熙妹妹你帮我求求情啊——”

    “阿姊,你好像掐得太用力了。林大哥好像很痛诶。”

    “没事,他皮厚着呢!”

    ……

    三人嬉笑声逐渐远去,孟韵牵着谢轻舟往屋中走,青幺已经机灵地端来了灶上一直热着的鸡丝粥。

    “郎君,夫人亲自煮的,多喝点。”

    谢轻舟风卷残云般地喝下碗里的粥,孟韵拿起帕子给他擦了擦嘴,动作温柔。

    孟韵心疼地抚着谢轻舟瘦得略突出的颧骨,眼中一酸,几乎要掉下泪来,“才几日不见,怎么这么憔悴?”

    “我现在好端端坐着,韵娘还担心什么?”

    谢轻舟漱了口,这才在她嘴上亲了一记,对她道:“过几日,我便带你回苏城,可好?”

    孟韵不可置信看着他,“当真?”

    谢轻舟点头,“离家这么久,韵娘也想岳父岳母了,我们正好回去看看二老。”

    至于长安这边,剩下的事就交给他阿兄吧。

    *

    韩国夫人定罪当晚,明启帝就去了凤仪宫看望皇后。

    画屏驱散了全部服侍的宫人,和德公公一起守在殿外。

    一炷香后,明启帝从殿内出来,匆匆离去。

    画屏一撩起纱帐,便见皇后满面泪痕地枯坐在榻上,手上是明启帝刚替她换好的药。

    皇后将药扬了一地,碎瓷的声音噼啪作响,她不断摇晃着画屏的肩,第一次显得如此无助。

    “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太子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私藏甲胄,意图谋反?如果早点告诉我,我就有法子包住他!圣人怎么能这么狠心!”

    画屏眼中蓄泪,哽咽道:“殿下慎言!这是圣人的意思,让您安心养伤。”

    “本宫根本没病!”皇后大声反驳,大颗泪水从眼角滚落。

    她忽然一下冷静下来,只因瞬间想通了几日前明启帝那个怜悯的眼神。

    原来是可怜她,可怜她即将要失去一个儿子。

    “圣人、圣人……”皇后想骂明启帝心肠狠毒,可她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说别人狠毒,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韩国夫人可是你的亲姐姐。”

    昔年韩国夫人得宠,明启帝曾以此劝她大度,说过的诛心之眼犹在她耳畔回响。

    画屏见皇后手上的绷带渗出血渍,忙将她紧紧握拳的指节掰开,惊呼道:“殿下,您千万要保重身体!”

    皇后闭上眼,用力挥开画屏的手。

    “给本宫梳妆,摆驾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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