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桑再度醒来的时候,屋内空无一人。

    苍白纤弱的手臂从被中抬起,指尖往额上轻轻移动,衣衫就像是失控了一般,从她的肩头滑落。

    一张潦草的符文被她从额头上扯了下来,泄愤地被撕成碎片,扬洒在空中。

    她望着床幔之外,想要离开这处令她作呕之地。

    哪知脚像是被禁锢住一般,无法让人进行下一步。

    她用力地将盖在身上的薄被掀开,往腿下看去,果不其然,那白皙的脚踝上被比她手臂还有粗的镣铐紧紧锁在其中。

    她苦中作乐地想,自己好象一条搁浅在岸上待屠宰的鱼。

    就算是搁浅的鱼,都还会挣扎几分,更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

    她任由血色漫上脚背,像是察觉不到任何粘腻与疼痛一般,黑发如瀑般垂落在床沿,一点一点的朝外蹒跚地爬着。

    如今她身上的神魂之力与内力已被留在了Z061那处,正经历着神魂重铸的重要淬炼中,眼下宿主的身体不过是一介闺中小女。

    再加上这具身体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进食过,吃的尽是些让人吊着一口气,不至于饿死过去的流食罢了。

    所以她只能像眼前这般手无缚鸡之力。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她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又醒来,眼见马上就要成功,原本静寂的院子忽然渐渐传来凌乱的急促的脚步声。

    就在她准备将自己摔下床之时,咔哒一声,门外的锁被打开了。

    “你们几个,动作麻利点!”

    妇人朝身后小声呵斥,随后才转过头来,隔着床幔与止桑四目相对。

    止桑保持着仰望门扉的姿势,一头乌发被偶然来访的清风抚起,几丝零散地覆在她那苍白却依旧不减一丝风采的面颊上,她喉中发出一阵低沉幽幽地笑声,漆黑黑的眸子就这般直直地看着妇人。

    妇人被这铺天盖地袭来的浓重气息,竟然浑身颤抖了起来。

    她咬咬牙,还是往里走去。

    “桑娘,你莫要怪娘亲心狠。此去一别虽是山高路远,可娘亲的心总会同你在一块。”

    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止桑哈哈大笑出声,没再挣扎,任由进来的家丁用被子将她裹住,扛起往外走。

    在同妇人擦肩而过之际,她低哑的声音之像是刚从地府爬上来的恶鬼一般,一字一顿道:“娘亲和兄长可要好好地活着等我回来取走你的项上人头啊。”

    妇人一张脸铁青了下来,“呵,进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说罢,她不再有任何怜悯之意,用带着迷香的手帕直直捂住止桑的口鼻。

    ......

    在马车中呆了近一月,天光未亮之时,还昏迷着的止桑被秘密送入了司礼监。

    等她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破烂的草屋里。

    一道刺眼的天光透了进来,让她下意识地伸出手遮挡住这许久未见地光亮。

    她微微眯起眼,见着一道黑影正慢慢靠近自己,于是便将身子绷得笔直。

    “小止子,你可算醒了!”

    听声音,是一位有些娇柔之意得少年郎。

    见她不适外头刚升起得旭日,小尚子连忙反手将摇摇欲坠得门扉掩上。

    他倒了杯水,递给了止桑。

    “你可担心死咱家了。

    “那日你从尽事房送到咱家这里,可过了足足五日。这五日你一直不吭不响的,咱家生怕哪天你就归西了。”

    “还好还好,皇天在上,留了你小子一命。”

    止桑在他的搀扶下靠着墙坐了下来,接过他手中的水,道了声谢后便边打量着他边静静听着他的絮絮叨叨。

    这是个过于白净轻揉的少年郎。

    听到他的自称后,止桑便知道了,自己这是已经被送进宫来当太监了。

    “小止子,你是怎地进来的?你瞧着细皮嫩肉,一副读书人的模样,不像是这腌臜地方该出现的人。”

    一道尖锐的嗓音打断他,“怎么进来的?呵,小尚子,你可别被他皮囊骗了。这家伙可是女干杀了幼女,被县令白纸黑字送进来的。”

    止桑低垂着眼帘,依旧慢悠悠地喝着水,丝毫没被门口那位的言语影响。

    她身上穿着统一的白色内衫,在天光下子然靠在墙上,缄默不语,如同一夜枯荣的树木一般,极为消瘦,脸上一丝血色也无。

    进来的太监,见她毫无反应,便觉着无趣地冷哼了一声。

    倒是一旁的小尚子将袖子里揣着的馒分与了止桑一个。

    小声同她说道:“给,这是今日的口粮,你快些吃罢,他回了,过一会咱家便要去上值了。”

    像是回应他这一番话一般,这座破败寂寥的院子响起了一阵破天荒的敲锣声。

    止桑望向小尚子,眼神无声地问他,这是怎么了。

    只见他连忙从自己床头递给她一套干净的外衫,“快些穿上,德公公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这是让咱们到院里集合的信号,想必是出了什么大事。”

    止桑听后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瞟了一眼他的穿法,便拿过他递来的衣裳三两下的穿戴完毕。

    两人匆忙地啃了几口馒头后,小尚子搀扶着下地有些吃力的止桑,又遭了一番小文子的冷嘲热讽。

    等小文子率先离开,小尚子扶着比他高上半个头的止桑解释道:“你别搭理他,他就是这般嘴巴不饶人,性子怪的很。”

    止桑待眼睛适应了光亮之后,这才看向他,忍着嗓子的疼痛,干哑道:“多谢,这几日的恩情往后必会涌泉相报。”

    ......

    福公公坐在一把圈椅上,半阖着眼扫过院里站着大大小小的太监们。

    “干爹,都到齐了。”

    小文子一改之前的尖酸刻薄,笑得很是谄媚地弯着腰站在德公公跟前。

    德公公听罢后扫过他一眼,意味不明地流连在他的细皮上,见状小文子眼神眉如丝,竟同他当场眉来眼去起来。

    只见德公公在他的翘/臀上捏了捏,说了一句sao蹄子,这才站起身来说起正事。

    其他人一副见怪不怪,甚至有些还闪烁着嫉妒之意的模样让止桑有些发麻。

    “咱家今日将你们这些个儿喊来一块,是有件天大的喜事。”

    他围着这些小太监们转悠了起来,踱着步打量着他们,他阴柔的声音在止桑身旁响起。

    “过些日子便是选秀了,今年储秀宫奴才不够,因而田公公让各宫里的奴才都到他跟前去过过眼,”

    他抬起止桑的下巴,眯着眼将她上上下下扫了个便,听见她那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的咳嗽声后,这才愤愤地移开自己手。

    小文子极有眼力见的朝他递上一方帕子,德公公说了声晦气,才转而继续说道:“你们都给我表现得好些咯!若是让咱家丢了脸面,哼。”

    说罢,他袖子一摆,又坐回了椅子上,翘起兰花指让小文子仔仔细细地替他擦干净。

    “当然了,若是有些个被选进了储秀宫,可别忘了咱家这些年来得恩情啊。”

    小太监们脸上掩不住的喜悦之情将这座落寞地有些发臭的院子照亮了一些。

    “行了,时间也差不多了,都给咱家排好队,该出发了。”

    由于止桑是这里的“新人”,她的位置只能缀在最后头。

    小尚子走前前头有些担心她的身体,频频回头超后头探去,惹得站在他身后本就看两人不爽的小文子很是恼怒。

    “你若是还在回头,咱家就可就不客气了!”

    像是被他这本狰狞的表情吓到,小尚子连忙缩回自己的脑袋,乖乖地同其他人一般低下脑袋脚步匆匆。

    小文子见他这副模样,紧抿着的嘴角才露出了些许笑意。

    ......

    走了莫约一个多时辰,众人总算是见着储秀宫的影子。

    德公公走在前头停了下来,候着里头田公公的吩咐。

    止桑有些发昏,缀在最后头趁没人注意,赶忙往嘴里塞了之前还未吃完的馒头。

    待她缓下来后,这才有心思抬起眸子。

    映入眼帘的是被云团氤氲出一片苍蓝的天空,鼻尖传来各种兰、蕙、芷、蘅的馥郁异香。

    不远处一池碧潭,映着苍穹水光粼粼,几尾红鲤在浮萍之下追逐嬉戏,水纹淡淡。

    这般生机的模样将止桑心中的戾气抚平了一丝。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脚下往墙边挪了挪,置身于阴影之中,以此躲过头顶的愈发灼人的烈日。

    在这般紧要的关头她可不能倒下。

    可却没想,这一等便是从金乌升起之时直直到了金乌落山之时。

    金灿灿的夕光斜斜地穿过林子,苍翠欲滴的竹林中洒下一片橘黄的霞色,归巢的鸟雀一群又一群地从头顶上飞去,止桑小憩了不知多少次,这般愈发沉闷的长队终于动了起来。

    德公公白天那般的趾高气昂在见着田公公时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见他朝着田公公点头哈腰,舔着脸套起近乎。

    奈何田公公看都没看他一眼,喝下一盏茶润了润后,才开口吩咐:“都利索些,咱家乏了。”

    德公公连忙应是,差着身后的小太监们一字排开,前后站成两排。

    田公公将手中的茶盏递给身旁之人,拿着拂尘,步子有些急促。

    二十来个人中他就用拂尘挑起了两人的下巴,脸上有些发黑,走到最后一人止桑跟前时,才又再次停下了脚步。

    他先是围着止桑绕了一圈,才缓缓开口,“可是念过书?”

    止桑不卑不吭地回道:“是。”

    田公公这才笑了起来,“难得啊,抬起脸来,让咱家瞧瞧。”

    止桑闻言抬起垂着的小脸。

    虽然瞧着有些消瘦,可却掩不住那如雨后青峰般干净清冷的脸庞。那太监服穿在她身上,毫无一丝阴柔之气,侧脸被笼罩着薄薄的光晕,反而衬得她文雅出尘。

    田公公难得放轻了声音,看着她毫无血色的唇一眼,问道:“得病了?”

    止桑学着前几人的行礼,声音有些沙哑,“奴婢没得病,就是前些日子刚从尽事房出来,身子还不大利索,望公公海涵。”

    田公公扬了扬拂尘,语气微微上扬,“哦?新来的?”

    止桑点点头,“是,奴婢五日前入的宫。”

    田公公并无兴趣探究她的过往,在他眼中,只要进了这红墙里头,外头的事便自动地断了个一干二净。左右不过都是脑袋提在别人手中的可怜虫罢了。

    “妙哉,咱家好久没见过你这般的孩子了,你便留下来候在我身边罢。”

    “是,奴婢谢过田公公。”

    ......

    在其他公公们还在做些杂洒之事时,在田公公的照拂之下,止桑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好得快,就连脚踝的暗疾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感叹她身子利落地这般快之余,田公公更是惊讶于她的聪慧,望着她愈发出尘的脸庞,田公公仿佛回到了自己未入宫时那般。

    “咱家是万万不信你这般的妙人,会去做出那般荒唐之事。”

    止桑研磨的动作微微顿了顿,随即便同没事人一般,笑着望向他,道:“谁知道呢,或许这便是奴婢的命罢。”

    田公公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她,“这命啊,在这城墙里头可是最不值钱的玩意。想出去,那只有爬到最高处。”

    说罢,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等田公公将手中的笔墨写完后,又将其借着烛光烧尽。

    “你瞧,若是不往上爬,便只能同咱家这般,连写个字都要偷偷摸摸的。”

    “止公公,后日秀女们就要入住储秀宫了,你准备好了?”

    止桑将房中的笔墨纸砚藏入暗格之内,在浮动的尘埃之中,她笑了笑。

    平缓的声调中带着几分冷意,“奴婢早已等候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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