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傅清韵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

    她想呼吸,想大口呼吸,心脏砰砰砰无规则但强有力地跳动着,却送不上来一口氧气,憋得她越发难受,紧接着刺耳的电流声从双耳开始蔓延至整个大脑,滋啦啦,滋啦啦,一刻不停,又搅得她想吐。

    “人在过度紧张的时候会失声”,傅清韵从来都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但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它有多么正确,又有多么大的杀伤力。此时此刻的傅清韵想大声呼喊祁练的名字,想让疾步前行的祁练停下脚步等等她,她有太多问题想问一问祁练……可纵使她把嘴巴张得再大,仍然发不出来一丁点声音。

    “傅清韵,你在干嘛?怎么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呢?!振作起来,喊啊,快大声喊啊,趁祁练还没走出医院的大门,趁他还没有消失,赶快喊住他,问问他为什么转爱别人?又为什么急慌慌出国?问问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的目的是什么?”傅清韵把一张脸紧紧地贴在玻璃窗上,无声地对着自己呐喊,双眼紧紧盯着祁练离开的方向,一眨不眨,恨不能马上跃下窗台去拦他。

    对了,她有祁练的手机号!她可以给祁练打电话!

    总不至于太糟糕。

    回过神来的傅清韵惊喜极了,也激动极了,转身就往病床上冲,她的手机正静静地躺在枕头旁边。

    明明触手可及的地方。

    却远似隔着山川河海。

    脚底虚浮的傅清韵根本没办法控制那双不听使唤的腿脚迈大步子走过去,她只能靠着仅剩的力气一点一点往回挪。

    两步的距离,本该一秒都用不了的,此时却如此漫长,仿佛一生都走不过去。

    她既怕祁练在她回去拿手机的时候消失,所以她的眼睛始终舍不得离开那扇玻璃窗,又急于拿到手机,好把那通烂熟于心的手机号码拨出去……

    从来都干脆利落的傅清韵快要被她自己的犹豫不决逼疯了,真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她不喜欢,甚至厌弃这样的自己。

    但现在并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二选一的抉择时刻,她只能狠狠心,先将视线从玻璃窗上剥离下来,专心把手机拿到手。

    却忘了,她上午才拨打过那个电话号码,分明已经成了空号的电话号码。

    等拿到手机,快速拨打完电话,听到听筒里再次传出对方是空号的提示音,再重新返回窗户边,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分多钟,人群中的祁练早就消失不见了。

    傅清韵不死心地又贴在玻璃窗上找了好久,找到双眼都发痛了,视线逐渐模糊,依然无果,直到这个时候强撑着一口气的她才浑身泄力地滑倒在地上,抱着膝盖哭了起来,哭得兀兀陶陶,昏天暗地,路过的病患都朝着她这屋探了好几次头。

    可是,确定那人是祁练又能怎样,她已经结婚了,问到原因又能怎样,七年的光阴呢,也回不去了。

    傅清韵明白这是既定的事实,但她就是没办法说服她自己不去想,不去问,因为她是真的不甘心。

    这个时候的祁练就像是扎在傅清韵心里的一根刺,她知道这根刺对她有威胁,她也知道必须尽快把这根刺取出来才行,但问题是她不知道取出来的办法啊,也不知道该去请教谁,只能任凭它躺在那里,时不时跳出来刺她一下。

    人人都说祁练在国外呢,现在又算怎么一回事?是祁练偷偷回国了谁也没告诉呢,还是所有人,包括祁练在内,全都联合起来欺骗她?

    越想越头疼的傅清韵挂着一脸泪水,就着蹲在地上的姿势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病床上,清晨的阳光透过那扇玻璃窗斜斜地照射进来,洒满了她的全身,温暖,治愈,宁静,安心,刹那间便让她的那颗心重新恢复规律跳动。

    “醒了?要喝水吗?”傅清韵这边一有动静,肖扬那边就看了过来,没有质问她坐在地上睡过去的原因,而是语气温和地问她渴了吗。

    “有点,”傅清韵点头,然后慢慢坐起来,又抬手把散在额前的碎发拢到耳后,想了想,出声问肖扬,“昨晚几点回来的?灿灿她闹了吗?”

    “还真闹了。”肖扬笑着点头。他应该非常爱他的女儿,每次提到肖灿灿时都是眉眼带笑的模样。

    傅清韵被这份喜悦感染,也跟着笑了笑,“哄了她多久?”

    肖扬把一杯温水递给傅清韵,等傅清韵喝完后又接过杯子重新注满水,再次递给她,傅清韵接过后连着喝了几口,之后就握着杯子静静地看向肖扬,等着他说话。

    “哄了十多分钟,最后答应她,等你出院之后立马带她去游乐场玩才不闹了。”肖扬说。

    “哦,小孩子都喜欢游乐场。”

    “是的,灿灿特别喜欢,之前差不多每个周末都要带她去一次,她喜欢长颈鹿造型的旋转木马,抱着就不撒手,转累了才肯下来。”陷入回忆的肖扬语气轻柔,显然带着女儿去游乐场玩对于他来说,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情。

    “哦,挺执着的。”傅清韵从长长的句子中抓到关键点。

    肖扬提了提唇角,“这一点和你很像。”

    确实,从小到大,很多人对傅清韵的评价都是“执着”二字,认定目标的她,鲜少有放弃的时候。

    见傅清韵没说话,肖扬瞧了她一眼,顺手接过她手里的杯子放到一边,之后又继续说道,“她喜欢的东西会一直喜欢,轻易不会改变态度。”

    傅清韵的心动了动,语气惆怅地附和了一句,“但一旦改变态度,就再也不可能回头。”

    她的话让肖扬动容,他像是一秒陷入回忆,又很快从回忆里抽离,然后笼罩在他头顶上的那片乌云倏地就散开了。

    这次他笑得很真很绚烂,甚至笑出了声,温柔地盯着傅清韵的眼睛看时像盯着人间至宝。

    然后他说,“我知道。”

    傅清韵又被肖扬的笑晃了眼。

    都怪在校期间的肖扬太不爱笑了,总是冷着一张脸,尽职尽责地扮演他高冷学霸的角色,所以乍然见到他笑,傅清韵才会习惯不了,会下意识移开视线,然后在脑子里描绘肖学霸的样子。

    那才是她熟悉的肖扬。

    从醒过来到现在,每天都是肖扬用温热的毛巾帮傅清韵擦脸擦手,并在傅清韵的一再拒绝之下才没有给她擦洗全身,现在傅清韵觉得她自己已经能自如活动了,就想洗个澡,特别是要好好地洗洗头,再不洗的话,她身上真就要往外散发馊味了,这让她接受无能。

    她把自己的想法说给肖扬听,肖扬皱了皱眉,下意识想反对。

    太虚弱的人因为洗澡晕倒在浴室里的事情时有发生,肖扬不想让傅清韵冒这个险,他想劝傅清韵再忍忍,他可以用毛巾……

    “不行,我必须洗,你都闻不到的吗?我觉得我整个人都成细菌培养皿了!它们正在我的身上疯狂地制造异味!”傅清韵拒绝肖扬用毛巾帮她擦洗的建议,抬手指着病房里的洗浴间斩钉截铁地对肖扬说,“就这么定了,等下我要进去洗澡。”

    肖扬先回答傅清韵,“我没有闻到你所说的异味,那大概是你的心理在作怪,”见傅清韵不悦地扁起了嘴巴,他又妥协道,“洗吧,我答应了,但我有一个条件,你也必须答应我。”

    傅清韵的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讷讷着反问肖扬,“什么条件?”

    “我得全程陪同。”

    傅清韵:……

    这还洗什么洗啊……其实不洗也挺好的,细菌是人类的好朋友呢,她可以和细菌和平相处。

    但是!越不想在意,她就越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痒,最后实在痒得受不了的她不得不向她的丈夫,肖扬肖学霸妥协,“好吧,好吧,我答应你。”

    谁也没规定过洗澡的时候不能穿着衣服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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