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苭茮望着从案几上垂下来的麈尾上的一丝兽羽陷入沉思:这是什么兽的羽毛来着?明明是自己最珍视的费了无数心血做成的麈尾,怎的如今陌生至此?

    叶由在把茶盏重重的一掷,瞥了眼还站在原处的赵苭茮,极为不悦的哼了声。

    “这些年来,为夫任由你在这内宅里折腾来折腾去,从不曾责问半分,你的那些手段伎俩莫以为别人全然不知!你跟那人的勾当,只要不妨碍到叶家的声誉,我又何时过问一下!”

    赵苭茮愣愣的站着,像是没听到一般,叶由在放缓声音继续道:“就连当年……也不曾责罚过你。可如今不同,水叶两家联姻是太后钦定,并这消息早已满城皆知,同门官场相迎庆贺,若突然变卦,叶家的清誉断会荡然无存,你让我这老脸往哪搁!再让满城的人笑话叶家两女争一男吗?”

    说着,叶由在停了声,离席走至赵苭茮身边虚搂着肩头,语气漫漫:“茮茮,我知你心疼轶儿,不愿她遭咱们年轻时遭过的罪。可现实是那水天清也绝非良配啊,他的身份真只是太后娘家内侄?再者,新帝已然成年,壮志凌云非先帝也,而太后正年富力强又在朝政上耕耘多年……”

    扶着赵苭茮入座后,叶由在握住她的手接着说:“你是聪明人,你懂波云诡谲应远离也。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轶儿还小,天真烂漫毫无城府,去则危矣。”

    叶由在点到即止的说完就离开了疏桐院,他太了解赵苭茮了,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她是绝对不会做的。

    叶由在猜的不错,叶舟轻一病不起是她的谋划的,谁让这贱蹄子非要来抢夺轶儿的婚事!原想着天涯海角的,小蹄子的死活已经无关紧要,要是苟且活着那就大发慈悲放过她,谁知竟然有天千里迢迢的凑到她的刀下。

    本想着了结叶舟轻也不过三天的事,却不想一连五日,还是不死不活的样子。赵苭茮实在想不通,药剂和用量都是按照之前成功过的方子做的,怎么今天她就是不死?

    更为紧要的是,轺儿三日前竟也昏迷不醒。三天来赵苭茮暗自请了数位游仙神医都束手无策,甚至说动叶由在请了官中太医都无能为力。

    赵苭茮真的慌了,刚刚叶由在的那么些长篇大论,她其实一句没听进去。

    “小姐”,素琴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您说怎么办呢,小公子那边……”语气中带着慌乱焦急,与往日慢条斯理的性子截然不同。

    赵苭茮稳了稳心神,恨恨道:“急什么!死不了!”

    素琴显然被暴躁的赵苭茮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欲言又止的不知所措。

    “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赵苭茮强压着自己不安的情绪问道。

    叶舟轺昏迷不醒三天了,这事仅有赵苭茮和她的几个心腹知晓,素琴奉命暗地里没日没夜的查了三天,却只带来了些扑风捉影的话。

    “嗯,奴婢听说,奴婢……”,她突然踟蹰了起来,查了这许久,也没查出实质性的东西,不过小少爷的突然昏迷跟叶舟轻的昏迷不醒似乎有某种相似之处,何不从此处下手呢?想及此,她笃定的开口:“小姐,奴婢查知……”

    话口刚来,就听外面有人高声唤:“夫人,夫人”。

    是素画。

    素画进门直奔主题,高声道:“夫人,小公子昏迷不醒绝对是叶舟轻搞得鬼!”

    素琴没等她这句话说完,赶紧伸手捂住了素画的嘴,语气狠厉:“快低声些吧,你还嫌夫人不够烦?非要嚷的人尽皆知吗?”

    吓的素画慌忙跪下求饶:“夫人,奴婢知错了,实在是奴婢关心则乱,看着您担忧操劳奴婢难受啊,好不容易有些眉目,就赶紧跑来告诉您,请原谅奴婢的莽撞。”

    赵苭茮揉揉了酸痛的眼眶,摆摆手说:“你确定轺儿之事与叶舟轻有关?”

    素画慌忙点头。

    赵苭茮虚扶了下素画:“起来说话。”

    “奴婢……奴婢,谢过夫人”,素画眼眶含泪感激涕零的站了起来。多少年了,夫人从不曾如此亲近过了。

    “奴婢自领夫人之命监督叶舟轻,无时无刻不殚精竭虑,奈何她掩盖的太好,前期并无任何发现……”

    “说重点”,素琴打断道。

    满腹底稿刚滔滔了开头就被无情打断的素画恶狠狠的瞪了素琴一眼,收起底稿直奔主题说:“几日前,起夜时碰到叶舟轻在院子里溜达,我便问她如此做甚,她当时的回答含含糊糊,说是自己睡不着起来消食。”

    “食之过量,消食又有何不妥?”素琴适时的表达了疑问。

    素画没有回答,凑到赵苭茮身边说:“奴婢当时也觉得并无不妥,可如今想来十分不对。”

    素琴颇有些不耐烦,立刻追问道:“哪里不对?”

    “味道不对,她身上的味道不对!”

    赵苭茮内心一紧,转头看着素画,一个答案浮出水面:“你的意思是你在她身上闻到了轺儿的院里荼芜香的味道!”

    素画听之大喜:“夫人聪慧过人,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

    “荼芜香原产波弋国,据听闻浸入地下土石都有香气,朽木腐草接触到后就会变得茂盛,用来薰枯草,则会长出肌肉。正因为此香料珍贵奇特,所以您才高价购进专给小公子房里燃用。此香味清幽,不易辨别,所以奴婢才忽略掉了,实属奴婢愚笨,望夫人原谅则个。”

    赵苭茮扶起请罪的素画,沉声道:“你也不必过分自责,她既早有绸缪,不是轺儿也会是别的。看来我们都小瞧她了,呵,她的女儿又岂会是任人宰割之徒,看来是我老了,竟没看到此女的狠辣。”

    “哪里,夫人聪慧过人容貌依旧,怎敢提老?您不过是近些日子事多,太操劳罢了。”

    素画看素琴如此安慰夫人,只恨自己脑子慢嘴巴笨,马上追着附和:“说的对说的对。”

    赵苭茮站起身,在房里踱了两圈步,渐渐抖擞了精神,一扫刚才的颓丧,径直坐回叶由在刚刚的首位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有第一次,再来一次又何妨”,语气中带着隐隐的兴奋,对站立的二人道:“素琴素画,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咱们三个从无到有、从有到优,相扶相携走到这里,区区一个叶舟轻,怕吗?”

    下首站立的二人相视一笑,齐齐叩头:“唯夫人马首是瞻。”

    “夫人夫人……”叶修进来的时候很着急。

    赵苭茮抬手示意噤声,然后转头对素画说:“你先回去,时刻留意叶舟轻,任何人任何可能的接触都要报给我。”

    “是,夫人”素画回的斩钉截铁。

    过了一会儿,叶修得到赵苭茮示意后才继续说:“夫人,您让我查的同叶舟轻一起进城的妇人有消息了,是沙溪。”

    赵苭茮显然对这个名字很陌生,一脸迷茫:“是谁?”

    素琴低头暗声提示:“就是,当年她在外面救过的一个奴婢,好像是个弃妇。”

    赵苭茮的疑惑不减反增:“不都在抱月驿馆的那场大火中死了吗?”

    没有人回答的了赵苭茮的疑问,当年圄州县衙门通报抱月驿馆失火事件的伤亡人数几乎是全部,零星幸存者名单她也在叶由在的案头上看到过,压根没有沙溪这个人。

    “夫人,关键是此人现在正在抱月驿馆,并据小人多方打听,她就是头家。”

    叶修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很震惊,这意味着此人多年前就已潜回圄州,而且在原址重建抱月驿馆经营至今,并他们毫不知情。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赵苭茮非常震怒和不解:“几年前抱月驿馆刚重建的时候,你探查说是因为一个京城财主仰慕坍塌前的抱月馆,因着情怀重建经营的,如今怎么成她的了?”

    随之而来的后怕感袭扰心头,那人磨刀霍霍即将取之首级了,可笑的是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赵苭茮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强迫自己稳定下来,大脑极速思考对策。

    “素琴你立刻去通知素画,从现在起她一天十二个时辰刻刻不得离开叶舟轻身边,一定要确保一滴水也不会有。有这个最大的把柄在手里,还怕什么呢!”

    赵苭茮越想越安心,管她什么沙溪什么抱月驿馆,只要叶舟轻一死,她们还有个什么劲头呢?

    如今叶舟轻躺在那里不吃不喝五天了,再坚持几天,不就一切问题都解决就吗!想到此,赵苭茮内心止不住的兴奋,时间快点如流水吧。

    素琴踟蹰着没出门,犹豫再三开口说:“夫人,那小公子怎么办?”

    叶舟轺几乎是素琴一手带大的,虽然理智上觉得自己不配,但情感上却控制不住的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

    “呃……夫人,如果叶舟轻死了,那京里头……怎么交代?”叶修也有自己的担忧,相比叶舟轻或者夫人甚至家主,他更担忧京里的反应。

    解决叶舟轻、救回叶舟轺、安抚京里的人,这是摆在赵苭茮面前亟待解决的三座大山。然而她却没有无穷尽的子子孙孙,也没有夸娥氏的天工神力,甚至连逗趣的河曲智叟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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