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达拉本不应该出现在这座偏僻的小国城池。

    他特意绕了路,来买一盏最灿亮的彩灯。

    他向来对这种花里胡哨的小玩意不感兴趣,一点也不艺术。

    但雪是个喜欢热闹的,最爱满室的煌煌烨烨,华彩满天,最好是彩珠彩灯遍地,开会要开灯,走廊要挂灯笼,就连她卧室的天花板上,都镶嵌着蓝宝石和钻石,做成星空银河的图景。

    明信片一封接一封地寄出去,算起来都得有一大摞了,却一封回信都没收到,迪达拉猜测是不是哪里惹她不高兴了,才一直不搭理他。

    这么些年都是吵吵闹闹过来的,他仔细回想缘由,还是没捋明白。

    可能是因为之前把她很喜欢的那条堇紫桔梗裙一不小心烧了个洞,也许是上次偷偷顺走她常束的青蓝桐花发带被发现了,或者是那天一起尝试做樱桃蛋糕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把厨房炸了……

    交交错错的事太多了,是理不清的。

    虽然他觉得雪不至于因为这些小事和他置气,但不管是为什么,赔个罪总归没错的。

    十六七岁的少年人总比熊孩子时期长进不少,最起码不会惹了女生不高兴还和她犟来犟去,搞得人家半个月不理他。

    结了任务,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在发愁怎么哄这个小祖宗,想着把她喜欢的东西都讨来,听人说这有个灯节要办,他就绕了点道过来。

    转了满城的灯笼铺,总算挑了一盏最精致漂亮的烧蓝孔雀小珠灯,俏灵灵的,闪亮亮的,又是她喜欢的颜色。

    但是——

    当万丈霞光把溪水映得朦胧多情,身旁的杉木细枝发出疏疏的声响,迪达拉站在红杉林后,金发也被镀上了灿亮的光泽。

    而他整个人却是冷冰冰的,神经僵硬,血液近乎冻结,比灰铁色的墙还要寂冷,做不出任何生动的表情。

    他动了下发僵的眼皮,目光聚焦于石堆上的少女。

    青碧裙,杨柳腰,钗摇鬓乱,糜艳至极。

    他面无表情地,看她和别的男人接吻。

    提在他手里的,是那盏精挑细选的小珠灯,火焰笼里灼热滚烫,艳彩不熄,把他们相拥的身影隐隐约约印了进去。

    银发青年故意捧起女孩子的脸颊,勾着让她不去看身后的红杉林,而迪达拉只能看到男人挑衅的半张脸。

    他是那样的可恶,反复舔舐着女孩子红薄的嘴唇,酝成深紫的眼珠缓缓移动到眼尾,以胜利者的姿态,嘲笑着败者的一败涂地。

    迪达拉木然地低头。

    他的花灯……好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他紧紧捏着灯杆的手陡然松开。

    哗啦。

    小珠灯摔落,碎了满地。

    而女孩子从未回头。

    她多看一眼也不肯。

    在成群高大的红豆杉后,金发少年手腕抬起,压低了斗笠,整张面孔被阴影吞噬。

    他压着唇,不自觉用力咬出一道红痕,胸口潮湿又闷热。

    帽檐铃铛响得清脆。

    他衣角一掠,落荒而逃。

    ——

    雨隐,塔楼,储藏室内。

    小南坐在休眠仓边,掀开仓门,从黑暗里拉出一只苍白的手,指甲上的红色油胶脱落了一部分,露出发黑的甲床,和丝丝缕缕的淤血线。

    借着仓门掀起时映入的白炽灯光,她注视着静静躺在里面的佩恩天道,或者说弥彦的尸体。

    没有被操控的时候,他的脸上保持着一种堪称死寂的肃穆庄严。

    其他几具佩恩也在这个房间,躺在旁边几台休眠仓里,虽然“人”很多,但安静极了,除了她拧开指甲油瓶盖的咔嚓声外,再无其它响动。

    她没有感到一丝害怕,反而沉淀出一种难得的安宁,心境如静水般平和。

    这些佩恩是她和长门共同的杰作,日常总有一些修补维护的琐事。当然,她对天道会更上心些。

    小南仔仔细细把破损的指甲油卸掉,一点点擦拭干净,又将赤红油胶均匀涂抹在甲盖上,没有一点疏漏,也没有一点溢出,完全掩盖了那代表不详的黑印和血丝。

    等待油胶变干的时候,小南缓缓握住这只手,贴在她脸颊,长门的查克拉多少为这具身体留住了一些体温,但已经没有从前那种活生生热乎乎的感觉了。

    油胶的颜色正如那时从弥彦胸口流出的鲜红血液一样,她仍然清晰记得自己是如何拼命挣开半藏的束缚,跌跌撞撞地从山崖跑下来,又是怎么颤抖着抱住刚刚死去的爱人,徒劳又可笑的,数不清的纸片试图堵住伤口,但更多的鲜血从胸膛流出,将满地白纸浸染成红色。

    失去你的时间已经比我们相依为命的时间要长了。

    她出神地想。

    嗡、嗡、嗡。

    天道右手大拇指的零之戒轻微颤动着,一股神念波动有规律地传递过来。

    ——雪?

    不是出去玩了吗?

    怎么还有空远程通话?

    十枚戒指借助外道魔像和轮回眼牵连主人的思念波,以零之戒为主导进行单线控制,其余九枚并不能相互联系。

    所以在外有什么事,妹妹一贯都是找长门的。

    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

    小南想到这,飞快结了个印,神念探入其中。

    “雪,怎么了?”

    “姐姐?”另一边,对方似乎有些讶异,“不,没什么要紧事。”

    顿了顿,她补充道:“昨天哥哥好像有点犯愁,我想着打个电话过来,省得他不放心。”

    小南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那些伤怀的情绪都被冲散了。

    “你哥就是爱多想,不用管他。”

    她语气随意,“那个什么灯节玩得高兴吗?喜欢的话,咱们也办两场。”

    “当然高兴啦。”雪歪了歪头,随手撩开发丝,“还没正式开始,不过挺热闹的。我喜欢热闹。”

    小南又问:“飞段呢?在跟前吗?”

    “没,我看他晚饭没吃饱,叫酒店又送了份上来,正吃着呢。”

    小南摇头笑笑,没有再说别的,温声叮嘱小妹几句,出门在外注意安全。

    “我很安全,该注意的是别人。”妹妹语气轻快。

    这倒也是。

    摸着戒指上的宝石,小南突然想到什么。

    “对了,今天下午蝎找你来着,我说你和飞段出去玩了,他就阴着脸,一句话没说扭头走了。”

    “他这么快就忙完了?”

    雪嘶了一声,指尖缠了一缕头发绕啊绕。

    “肯定又拈酸吃醋了,不会要把我逮回去吧。”

    算了,能哄就哄,哄不了拉倒。

    她吃点新鲜的怎么啦,好男人要大度,她又不是不回家了。

    小南:?

    不是,什么叫“吃醋”?

    女人的第六感敏锐提醒她不对劲。

    “雪。”小南语气愈发柔和,听不出什么情绪,“能和我说说,你和蝎又是什么情况吗?”

    “……”

    “就、就那么回事。”

    雪突然有点心虚。

    小南挑了挑眉,“嗯?”

    “哎呀,姐姐你说,他长那么漂亮,对我也那么好,还总在我身边转,稍微有点把持不住也不能怪我吧?”

    她越说越有底气,“我就是犯了一点……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小错误罢了。”

    “等等,你喜欢的到底是哪一个?”

    小南彻底被她弄糊涂了。

    妹妹摆出无辜乖脸,小嘴叭叭。

    “大家都好呢,怎么就这么好呢,教人家都选不出来呢。”

    休眠仓里,天道佩恩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另一只手撑着仓门坐了起来。

    “那个‘都’里面,还有谁?”

    雪:“……”

    窒息.jpg

    怎么哥哥也在啊!

    小南不动声色地哄诱,“你怎么会起这个念头?谁教你的?放心,姐姐就是问问,看你有没有交坏朋友。”

    长门跟着接了话音,“对,你好好说,哥哥绝不打死他,也不教他的肠子不体面流出半分。”

    雪:“?”

    她有些怪异地想,这些当哥哥姐姐的都有这个毛病吗?鬼鲛大哥也是!总以为妹妹学坏都是别人教的?

    “没有人教我,是我自己想的。”她颇为坦荡,没让旁人背锅。

    微妙的困惑情绪冲淡了那种漠然沉静的气质,顿了顿,长门语重心长地教育妹妹。

    “不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对待感情一定要专一,不可以一脚踏两船。”

    “哥你说得很有道理,那个,我突然有点事,你们聊,我先挂了啊,回头有时间再说……”

    连结断开。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在的?”

    小南默默看向突然诈尸的某人。

    长门如实交代。

    “一直。”

    从你握住这只手开始。

    ——

    月明星稀,灯火通明,人皆欢笑。

    湖面架起一座戏台,舞女载歌载舞,曲调悠扬,令人沉醉。

    有人正在剪纸,借着灯光映照,皮影活灵活现,献出了一幕戏剧,讲述的是焰姬公主祭神的故事。

    高楼之上,尚且听得那欢声笑语,以及飘扬而至的诸般香味。

    嘭得一声!

    烧融的铁水,经过锤子的碰撞,往天上抛洒,宛如星雨点滴,银河迸溅,比烟花更璀璨,迸发着烈焰一样的生命力。

    若是平时,迪达拉必然驻足观赏,为片刻的炫目而吸引。

    此时他完全没有这种兴致了。

    他毫无方向地走进了车水马龙里,往来行人如织,周围喧嚣繁闹,熙熙攘攘,红尘万象,他却像是失魂落魄的木偶,麻木僵硬地走着。

    他低下头颅,高高扬起的马尾也跟蔫了似的。

    越是克制自己不去回想,脑海里越是浮现出她那丝绸般倾落的长发,玫瑰桔梗般的脊背线。

    以及,握在她细腰上的、属于其他男人的那双大手。

    碍眼的东西,应当炸掉才是。

    ……碍眼?

    他为什么会觉得碍眼?

    这不就是妒忌吗?

    他心头骤然一紧,神情失去了往日的骄傲与肆意,只剩下无穷无尽的茫然失措。

    少年压住殷红唇心。

    没什么,他只是有点难受而已。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不是她的竹马哥哥,不是她的天成佳偶,更不是她的心上人。

    他迪达拉什么都不是,她是生是死是爱谁,都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但是……

    第一次牵女生的手,第一次陪女生逛街,第一次收女生的礼物……

    迪达拉所有关于女孩子的体验都来源于她。

    从十二岁到十六岁,甚至于可预见的未来,他整个少年乃至青年时期都有她的影子,她强势闯入他的世界,占据了他生命的重要部分。

    但她好像并不在乎。

    至高的力量、权柄、财富才供养出这么一个煊赫女君,她得到的极多,无论多么珍贵的宝物,都轻而易举地堆在脚下,无数人前仆后继地向她宣誓效忠,好似情爱也只是她手边的一桩玩具。

    她总是三心二意的,不是招了这个哥哥,就是惹了那个弟弟,但凡长得漂亮的,她都要多看几眼!

    如今更是去亲飞段那个混蛋蠢货!

    他胸腔里涌出一些火浆,沸得滚烫。

    迪达拉捏着指节,冷静,最起码要先知道,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雪不在乎他们打架,但很烦影响到她,冲动出手,讨不到好,还容易惹她生厌。

    迪达拉垂下睫毛,遮掩阴鸷。

    再等等。

    还是难受。

    她怎么这样啊呜呜!

    啾、啾啾、啾啾啾。

    什么鸟在叫,怎么有点耳熟?

    迪达拉不耐烦掀掉斗笠,驱赶这个在他头顶跳来跳去的小破鸟。

    “啾你个头啊,烦不……”

    小红雀歪着头看他,爪子抓在帽檐边缘,黑眼珠流露出非常人性化的鄙视。

    ——这你都听不出来?大笨蛋!

    “……雪?”

    迪达拉显然看懂了它的眼神,自顾自辩解道。

    “雀鸟不都这么叫,我总不能听见鸟叫就看看是不是你的通灵兽吧?”

    小红雀又啾啾几声,跳起来啄这颗金灿灿的脑袋。

    “别啄了别啄了……我错了,没能立刻认出大小姐,是我不知好歹!”

    迪达拉抱头躲闪,好歹把作乱的入内雀捉住,双手捧着拢到掌心,熟练地低头道歉。

    高高扎起的马尾被弄得乱了,松松歪到一边,旁边的甜茶铺子刚煮开了一壶,味道醇甜得浓烈,铁花迸溅四起,映得他眉梢都凝了一层薄薄的微光,又像是凝着一层薄薄的希冀。

    你找到我了。

    他沙灰白的脸颊泛起了红晕,重新有了热烈的生气。

    也许一物降一物是没什么道理可言的。

    有的人,从你见到她的第一面开始,就注定要输给她啦!

    哪怕……他生来骄傲,从不服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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