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黑发青年在路灯下，随意找了快石板台阶就地而坐，嘴边呼出淡淡白气，在近零度的气温中几乎要凝成冰，她手上还提着白色塑料袋。已是凌晨，圣诞之夜结束，等休憩的大多数人起床，又该迎接新的朝九晚五。
她想回到自己暖和的房间里，喝点热的东西。白天时她还嫌弃莱伊给她带的可可太甜腻，现在她却希望能有些甜腻的东西来缓冲一下大脑的不适。
聪明人不会在夜晚靠近这片绿化公园，阴暗的光线和成片树丛——最大的可能是以尸体的姿态出现在明天的晚间新闻里。但这不是俞瑭需要考虑的问题，她倒是希望能有不长眼的出来让她缓解一下糟糕心情。
她坐的地方，有人来必定能听到脚步，比如现在，俞瑭在来人拍向她肩膀的前一刻回过头：“诺诺。”
红发姑娘没带手套，对手呵着气，围巾裹得乱七八糟，在灰蒙蒙的空气中似乎被笼上一层雾，带着混血感五官愈发立体：“你就不能找家有空调的快餐店等着，我找你半天。”
俞瑭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在冷夜里坐了一个小时，她腿有点麻：“你一个人，苏茜没和你一起？”
“你又没让我带别人。怎么，没把你小师弟带出来失望了？”把围巾重新绕了一圈，诺诺走到俞瑭身边，也不嫌弃地上脏，和她一样坐了下来：“嘶——真冰。学生会通宵办圣诞舞会，狮心会也在办活动，苏茜是副会长走不开。我不喜欢那种场合，正好想起师姐你在城里，溜出来玩玩呗。”
“还是原路？”
“走大门的，原路被封了。”
晚上的卡塞尔永远不会安宁。装备部的疯子每时每刻都在制造一些小麻烦，况且还有风纪部和智能终端的监控，夜禁后想溜出来不容易。但也难不倒各路身怀绝技又不安分的学生，两人说的“原路”就是献祭了数代师姐师哥的禁闭被发掘出来的，在俞瑭离校前仍然被使用着。
依照学校管理层的管控的严格程度，他们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即便如此曼施坦因教授还是默许了，说明那条路不会造成什么严重问题。
诺诺撩了下额前的头发，幽幽道：“你最近没看守夜人论坛吗，一个月之前学校遭人入侵，还有……”
龙王诺顿醒了。
————
俞瑭垂头不语。
她知道这件事，但也只是刚才知道而已，是唐瑜刚刚提到的，她很久没登学校论坛，这些天过于平和，仿佛和那个世界脱节了一样。而她自己也在放任这种脱节。
唐瑜说“夔门行动组”除酒德亚纪外全军覆没，叶胜和曼斯教授牺牲，亚纪重伤。
她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感想，大概是没什么实感。这几人里只有酒德亚纪和她关系较为亲近，其余算不上熟人。
以往也有过，在校园里行走，教堂的钟声突然响起，成群白鸽从钟楼顶部飞出，白羽覆盖了天空，像圣洁的葬礼。学生都知道，这意味着又有人离开了。
献给勇士的悼词被铭刻在英灵殿内，大家心里明白，总有一天自己也会踏上战场。
俞瑭不是那种会因为见证死亡陷入负面情绪的人，但……
在听唐瑜用惋惜的语气提起同窗的牺牲时，脑中似乎被什么扎了一下，如电流蔓延过神经，神经末端紧紧抵着胃部，一阵火烧。
全军覆没……只剩一个人……一个人……
大脑的保护机制让她刻意不去想起，这样的事，她经历过——
唐瑜看出了妹妹的不对劲，用严肃的语气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件事我也一直想找你聊聊。我找老头子们要过你那件次任务的资料，很奇怪，”唐瑜的声音淡了淡：“或许是我权限不够，接触不到更深的东西，也可能有人不想让我探究太多，所以一直安排我到处跑来跑去，也不让我见你……想得倒容易，呵……不过今晚也不太合适，等我找个机会去见你一面，你这傻子别又想东想西，不是你的锅没必要自责。”
“谁想东想西了，”俞瑭皱眉，语气不耐烦：“也没功夫自怨自艾，不是我的责任我为什么要自责……你以为我是很有责任心的人？”
“不是最好。”她这样明显就是应激反应，相处时间宝贵，唐瑜不想浪费在和她吵架上：“活下来的人因为活着要背负罪责和愧疚，本身就没有道理。”
————
诺诺还在叽叽喳喳的说着，她一直这样，有时能憋得像个哑巴，话多时又能用口水淹死人。从今年新来了一个S级，还在自由一日赢了学生会主席和狮心会长，说到学校被龙族入侵，大伙收拾收拾准备屠龙，再到最近训练累死累活……
“S级是我小弟。”
“哦……”俞瑭对S级兴趣不大，浅浅应了一声。
口干的红发女孩侧过头，她总觉得今晚的俞瑭过于安静了一点。不熟的人会觉得俞瑭冷淡难以接近，但这位俞师姐本质和她姐姐一样是个不着调的乐子人，她不爱摆架子，只要话题对上了就什么都能聊。
人性如此，小巫女对那些她一眼就能看懂的人没有兴趣，却对俞瑭这个让她侧写失灵的师姐很有好感，只是把人叫出来自己却一句话也不说，未免有些没劲。
“喝啤酒吗？”俞瑭从塑料袋里掏出一罐啤酒。
“大冷天的……也行吧，再来点烧烤就好了。”诺诺拦住俞瑭：“你就算了，出了事我还得抬你进医院。”
“好吧。”黑发女子笑笑，目光没有目的地望着前方。路灯为脸部投下阴影，延伸至尖尖的下巴。
“说起来，我挺好奇你到底在干什么，毕业之后就没了联系，上次看到你和那三个男的在一起，怎么看着像学院在给你挑男宠，眼光不错哦。”
“男……噗，男宠？”俞瑭摇头：“你说的是随时准备篡位的男宠？别了吧，我还想多活几年。”
迎着师妹调侃的目光，她解释道：“三个都是犯罪组织的栋梁之材，怕不是天天都在想怎么杀我。”
那可不一定。
想起那天短暂一瞥，几个男人脸上的微表情相当有意思——既有对她的防备，也有对俞瑭的担忧，而且，她能看出几人里是以俞瑭为主心骨，金发男人和长发男人处于竞争关系，至于车里给她甩脸色那位……赤裸裸毫不掩饰的敌意，又在一瞬间收起，试图在俞瑭面前扮乖，啧啧，不提也罢。
“诺诺。”俞瑭突然郑重其事地叫了声师妹的名字，让正在喝酒的诺诺停下动作，歪头看着她。
她很想问关于酒德亚纪的事，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在夔门行动中去世的曼斯教授，是诺诺的导师。
客套话谁都会说，可悲痛之人并不需要这些听得人耳朵起茧的安慰。
“曼斯教授和叶胜……”
“啊……”诺诺了然：“死了。”
她又低头喝了口冷酒，冻得腮帮子有点疼，时尚杂志上出现过的名牌裤子在地上划了一下。“唯一活下来的亚纪受了重伤，我去看过她，她精神很差，还在修养。”
“叶胜把存活的机会给了她，她一直耿耿于怀……为什么没有陪叶胜一起，富山雅史在给她做心理疏导。”
“！”头部又在隐隐作痛，俞瑭按住额头，也许是冷风过于凛冽，吹得人头疼。
她什么也没说，拍了拍诺诺被围巾裹起来的头。
诺诺像个小孩子一样把下巴放在膝盖间，睁着眼望向灯下飞舞的灰尘。“谢谢啊。”
沉默半响。
“其实我还挺想和谁聊聊的，但他们都太照顾我的感受了，不敢在我面前提起曼斯教授。我好像……挺不让人省心的，以前没少让他生气。”
“正常，施耐德教授也天天对着我叹气，楚子航就比我乖不少，他俩天生的师徒，相性超好。”俞瑭干巴巴地安慰道：“有我做对比，感觉他看谁都很顺眼。”
“你是怎么把乖这个词和楚子航联系到一起的。”诺诺脸颊抽动，没忍住笑出了声：“好惊悚啊。”
俞瑭确信：“他就是乖宝宝。”她顿了顿，小心翼翼道：“你现在好些了吗？”
“你是说难过？”诺诺的声音飘渺而茫然：“该怎么说……说出来也许会被人指责没良心吧，但我不难过，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但就是，没感受到难过，唉……曼斯教授临死前还挂念着我，把我拜托给曼施坦因教授，但我一点真实感都没有，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换了导师。”
“……”
俞瑭知道，有些人对内心情感的感受总是要慢别人一步，也许要等很久以后，心里逐渐清晰地意识到某人的离开到底意味着什么，到那时才能感受迟来的痛楚。
“等一下，曼斯教授的事没有外传，那你——”
一阵死亡重金属的吼叫撕破夜空，打乱了诺诺的话。她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靠，怎么是他？”
“喂……师姐……”
俞瑭贴心地别过视线，不愿窥探别人隐私，但声音依然自己往她耳朵里钻。
电话那段是个丧丧的男声，很陌生，至少她不认识说话这么弱气的人。
“师你个头啊师姐，路明非你不看看现在是几点？大半夜给我打电话。”
“我打赌输了……诶诶芬格尔你大爷的别抢我电话！”
“喂——！妞儿？诺诺？在吗？”电话那头换成了一个豪迈的男声，话里行间自带一股剑气，要把“我是个贱人”刻入骨髓。
俞瑭眼神死，缓缓转过脖子，他正好说到：“俞老板是不是在你旁边？”
————
俞老板，听起来霸气侧漏，但在俞瑭看来，是个非常社死的称呼。
一切源于那个该死的灵感，沉迷于各路悬疑科幻小说的俞瑭像往常一样口嗨——真的只是在和朋友随口瞎叨叨，称自己要在现知的所有龙族资料上制作一个可以预测未来，进行模拟战争的全息游戏，可以把人的精神投射到游戏的各种场景里，甚至可以上演《楚门的世界》以假乱真。
这种口腔体操她和唐瑜每天都要进行好几次，谁也不会当真。但这次不一样，听众里还有个古德里安教授。
也许是俞瑭吹牛吹得太有鼻子有眼——她确实也构思了很长时间，也自己上手写了不少数据，进行剧本场景设计——但那都是因为无聊。古德里安当即一拍手掌，认为用龙族史构建全息游戏是件兼具历史厚重美感和未来科技感的伟大工程，提出要组建小组开始着手研究。装备部和信息部的虽然不像他这样兴致勃勃，但对能投□□神的生物舱很感兴趣，认为这种东西用来审讯也很合适，还可以用于探究龙族涉及精神世界的那一部分。
于是，游戏发烧友＋电脑高手＋课题提出人的俞瑭被迫补了几万字的构思和开题报告，还成了小组挂名的负责人之一。她想死，真的。
往好处想，不愁毕不了业了。
从新闻部拉来同样进行研究的某个孙子被分到了俞瑭的组，见到熟人俞瑭就是一句「BOSS Yu」，还嬉皮笑脸地行了个礼，让俞瑭瞳孔地震，芬格尔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一拍俞瑭的肩说，以后这玩意做出来，师妹你就是大老板了，苟富贵勿相忘啊云云。
新闻部，懂得都懂，学新闻学的。
这称呼不知怎么被传了出去，越传越广，毫无实绩被叫做老板，俞瑭只觉得ptsd，每次听到都会起一声鸡皮疙瘩。
在俞瑭离校前，初代生物舱依旧是半成品，实验效果不佳，最大的困难在神经链接上，这块不归俞瑭研究，生物化学向来不是她的长项。
“芬格尔你怎么……诺玛！”诺诺扶住额头：“倒霉，又要挨训了。”
俞瑭：“没事，曼施坦因教授训你你就使劲对着他笑，他自己会犯恶心的。”
“我听到了啊，给点钱贿赂我一下，我把你的录像消掉。”芬格尔压着嗓子道：“还附赠回来的录像，买一赠一。”
俞瑭不解：“不是，训就训一顿，怎么说得和触犯天条似的，没被风纪部训过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在卡塞尔上过学。”
那边丧丧的男音又说：“这不是外出的问题，诺诺你还记得今天白天咱B组有水下训练吧，师姐你是毕业了，玉皇大帝管不了你，咱还得在天庭讨生活啊。”
这谁啊这么会接梗？俞瑭用眼神疑问。
“介绍一下，”诺诺轻咳两声：“路明非，我小弟。”
俞瑭恍然大悟：“S级，久仰。”
“不敢当不敢当，叫我小路就行，师姐你姓俞？俞瑭？”
“是啊，怎么？”完全不记得自己在哪听过路明非这个陌生的名字，俞瑭用自己的手机迅速登上已经两个多月没登的守夜人讨论区，搜索关键词“路明非”。既然是几十年才出一个的S级，讨论贴应该很多才对。
果然，飘红的帖子有不少就是关于他的，最热的居然是……赌S级能不能通过3A测验以及S级和某俄罗斯萝莉的绯闻。
俞瑭沉默了，俞瑭退出了帖子，这帮人的无聊劲还是一点没变。
她也看到了路明非的证件照，清秀有些偏瘦的少男，眼神飘忽，还有一张她师弟向对方伸出手的照片，楚子航脸上挂着迷之微笑，看一眼感觉能做整晚噩梦。
“你是仕兰中学的那个俞瑭吗？”路明非的声音大了一点：“我也是仕兰毕业的，校友啊师姐。”
“是吧，好像听你和楚子航谈过仕兰中学啥的。”诺诺诧异地撇过来：“搞什么，你俩是老乡？”
“……”俞瑭呵呵一笑，没说话。
“算了，我不打扰你们老乡叙旧，这边哪有厕所？”
“上去一直沿绿化带向右出公园，过马路有家24小时快餐店，找人家借一下吧，顺便帮我带杯热饮。”
“行，我随便逛逛，一会回来。”
望着红发女孩三步并做一步走，在台阶上蹦蹦跳跳的背影，俞瑭的眼神冷了下来。
“你听过我？”她有些好笑。
“你们仕兰中学真是人才济济啊，一口气给卡塞尔输送了两个超A一个S级。”看不见的那端，芬格尔连摇头，揶揄道：“什么风水宝地。”
“那肯定知道啊，俞师姐你还挺出名的……”路明非摸着脑袋，思索着可以用来交流的话题，对方不知道他很正常，但仕兰中学的大部分人肯定都知道俞瑭。
——怕是想不知道都困难。
大衣口袋里有东西膈到腿了，俞瑭拿出她从苏格兰那里顺来的银色打火机，随手点燃，火苗在空气中跳动，深色的眼瞳越发像一潭平静无波的沼泽。俞瑭问：“因为我杀了人？”
“啊……啊啊？不是不是。”气氛有些不对，自觉好像说错话的路明非看了看瞪大眼用口型说“我去”的芬格尔，忙说：“你那不是见义勇为吗？后来大家都知道……”
“多大点事，不就杀个人吗。”芬格尔夺过手机，笑嘻嘻地搂着路明非的肩膀：“谁没杀过似的，俞瑭咱俩一条船上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你告诉我，说完我就把这个没眼色的师弟处理掉。”
“我可没杀过！”路明非一巴掌拍掉他的手：“我靠咱不是屠龙学校吗，怎么还要磨刀霍霍向同类啊，啊师姐我真没说你……”
————
芬格尔一边朝路明非挤眉弄眼，一边和电话那头的俞瑭打诨插科，姿态看起来十分放松。
女子放声大笑的声音让路明非长舒一口气。
他其实没有想太多，在听到俞瑭这个名字的时候，脑内只有一个穿着仕兰校服站在全校师生面前的模糊身影，离得太远，他连脸都没记清。
在那件闹得沸沸扬扬的事发生之前，俞瑭就已经比她想的更出名了。两次参加数学竞赛获得一等奖，还来初中部指导过学妹学弟们——虽然看上去不情不愿的。
路明非还记得，那是一个普通周一的升旗仪式后，轮到学生代表的发言，无非又是一些从书上抄来的鸡汤，再接下来是校领导令人昏昏欲睡的讲话……大概率还会占用全部的课间，本就睡眠不足的学生乌泱泱一片，像一群进击的僵尸。
初中部和高中部在不同教学楼，但升旗仪式在一起。这次的学生代表是刚刚获得数学竞赛头奖的高二学姐，穿着仕兰的贴身校服，如青竹般挺拔，看上去是模板里刻出来的优等生。校领导站在后面，老脸笑成一朵花，就等着大肆宣扬一番学生取得的成就。
“尊敬的校领导，亲爱的老师同学们，早上好。”
“鉴于校长对广大学子的爱护之心，为了给同学们更多宝贵的休息时间，故本次国旗下讲话取消，升旗仪式到此结束，请各班级有序退场。”
底下一片骚动，本来走神的路明非抬起头，正看到脸黑了大半的老师，拼命对讲话的女生打手势，质问她在做什么，而女生不为所动，又重复了一遍“请各班有序退场”。
爱搅浑水是学生的天性，很快便有班级带头朝教学楼散去，班主任拦也拦不住，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听人说那学姐叫俞瑭，没被处分，但在广播里做了全校检讨——虽然他从那干巴巴的“因为怯场忘记该说什么所以干脆让学生都回去”的理由里没听出任何检讨的意思。
后来数次路过光荣榜，在前几排都能看见俞瑭的名字，还是个小衰仔的路明非在心里暗戳戳想，归根结底大家不是一路人，其他人想给校领导下面子也要有这个本钱。
————
俞瑭的情绪来的快去得也快，心情一好就开始瞎扯，芬格尔更是满嘴跑火车，俩黑心的师姐师哥你一言我一语，把单纯小路唬得一愣一愣。
听见脚步，俞瑭站起身，诺诺从阶梯上下来，没带任何东西。
“本来还想着拉你去夜探芝加哥博物馆，反正要挨训，明早再回去算了。”俞瑭把手机还给诺诺，玩笑开到一半，因为对方脸上古怪的神色刹了车：“诺诺？”
“俞瑭，之前我遇到你时，你身边那个长头发男人，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你说莱伊？真名不知道，是组织里的狙击手，我和他不算很熟。怎么，你……”俞瑭盯着诺诺的脸，突然想到：“难不成你刚才看见他了？”
“不止是他。”诺诺抬起眼皮看向刚来的方向：“行动掩蔽，很快就不见了，我没跟上去，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人，穿着便装，反侦察意识不如那个狙击手。”
她别有深意地回看俞瑭，唇边笑意渐深：“我能肯定那人是条子。”真有意思啊。
她想回到自己暖和的房间里，喝点热的东西。白天时她还嫌弃莱伊给她带的可可太甜腻，现在她却希望能有些甜腻的东西来缓冲一下大脑的不适。
聪明人不会在夜晚靠近这片绿化公园，阴暗的光线和成片树丛——最大的可能是以尸体的姿态出现在明天的晚间新闻里。但这不是俞瑭需要考虑的问题，她倒是希望能有不长眼的出来让她缓解一下糟糕心情。
她坐的地方，有人来必定能听到脚步，比如现在，俞瑭在来人拍向她肩膀的前一刻回过头：“诺诺。”
红发姑娘没带手套，对手呵着气，围巾裹得乱七八糟，在灰蒙蒙的空气中似乎被笼上一层雾，带着混血感五官愈发立体：“你就不能找家有空调的快餐店等着，我找你半天。”
俞瑭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在冷夜里坐了一个小时，她腿有点麻：“你一个人，苏茜没和你一起？”
“你又没让我带别人。怎么，没把你小师弟带出来失望了？”把围巾重新绕了一圈，诺诺走到俞瑭身边，也不嫌弃地上脏，和她一样坐了下来：“嘶——真冰。学生会通宵办圣诞舞会，狮心会也在办活动，苏茜是副会长走不开。我不喜欢那种场合，正好想起师姐你在城里，溜出来玩玩呗。”
“还是原路？”
“走大门的，原路被封了。”
晚上的卡塞尔永远不会安宁。装备部的疯子每时每刻都在制造一些小麻烦，况且还有风纪部和智能终端的监控，夜禁后想溜出来不容易。但也难不倒各路身怀绝技又不安分的学生，两人说的“原路”就是献祭了数代师姐师哥的禁闭被发掘出来的，在俞瑭离校前仍然被使用着。
依照学校管理层的管控的严格程度，他们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即便如此曼施坦因教授还是默许了，说明那条路不会造成什么严重问题。
诺诺撩了下额前的头发，幽幽道：“你最近没看守夜人论坛吗，一个月之前学校遭人入侵，还有……”
龙王诺顿醒了。
————
俞瑭垂头不语。
她知道这件事，但也只是刚才知道而已，是唐瑜刚刚提到的，她很久没登学校论坛，这些天过于平和，仿佛和那个世界脱节了一样。而她自己也在放任这种脱节。
唐瑜说“夔门行动组”除酒德亚纪外全军覆没，叶胜和曼斯教授牺牲，亚纪重伤。
她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感想，大概是没什么实感。这几人里只有酒德亚纪和她关系较为亲近，其余算不上熟人。
以往也有过，在校园里行走，教堂的钟声突然响起，成群白鸽从钟楼顶部飞出，白羽覆盖了天空，像圣洁的葬礼。学生都知道，这意味着又有人离开了。
献给勇士的悼词被铭刻在英灵殿内，大家心里明白，总有一天自己也会踏上战场。
俞瑭不是那种会因为见证死亡陷入负面情绪的人，但……
在听唐瑜用惋惜的语气提起同窗的牺牲时，脑中似乎被什么扎了一下，如电流蔓延过神经，神经末端紧紧抵着胃部，一阵火烧。
全军覆没……只剩一个人……一个人……
大脑的保护机制让她刻意不去想起，这样的事，她经历过——
唐瑜看出了妹妹的不对劲，用严肃的语气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件事我也一直想找你聊聊。我找老头子们要过你那件次任务的资料，很奇怪，”唐瑜的声音淡了淡：“或许是我权限不够，接触不到更深的东西，也可能有人不想让我探究太多，所以一直安排我到处跑来跑去，也不让我见你……想得倒容易，呵……不过今晚也不太合适，等我找个机会去见你一面，你这傻子别又想东想西，不是你的锅没必要自责。”
“谁想东想西了，”俞瑭皱眉，语气不耐烦：“也没功夫自怨自艾，不是我的责任我为什么要自责……你以为我是很有责任心的人？”
“不是最好。”她这样明显就是应激反应，相处时间宝贵，唐瑜不想浪费在和她吵架上：“活下来的人因为活着要背负罪责和愧疚，本身就没有道理。”
————
诺诺还在叽叽喳喳的说着，她一直这样，有时能憋得像个哑巴，话多时又能用口水淹死人。从今年新来了一个S级，还在自由一日赢了学生会主席和狮心会长，说到学校被龙族入侵，大伙收拾收拾准备屠龙，再到最近训练累死累活……
“S级是我小弟。”
“哦……”俞瑭对S级兴趣不大，浅浅应了一声。
口干的红发女孩侧过头，她总觉得今晚的俞瑭过于安静了一点。不熟的人会觉得俞瑭冷淡难以接近，但这位俞师姐本质和她姐姐一样是个不着调的乐子人，她不爱摆架子，只要话题对上了就什么都能聊。
人性如此，小巫女对那些她一眼就能看懂的人没有兴趣，却对俞瑭这个让她侧写失灵的师姐很有好感，只是把人叫出来自己却一句话也不说，未免有些没劲。
“喝啤酒吗？”俞瑭从塑料袋里掏出一罐啤酒。
“大冷天的……也行吧，再来点烧烤就好了。”诺诺拦住俞瑭：“你就算了，出了事我还得抬你进医院。”
“好吧。”黑发女子笑笑，目光没有目的地望着前方。路灯为脸部投下阴影，延伸至尖尖的下巴。
“说起来，我挺好奇你到底在干什么，毕业之后就没了联系，上次看到你和那三个男的在一起，怎么看着像学院在给你挑男宠，眼光不错哦。”
“男……噗，男宠？”俞瑭摇头：“你说的是随时准备篡位的男宠？别了吧，我还想多活几年。”
迎着师妹调侃的目光，她解释道：“三个都是犯罪组织的栋梁之材，怕不是天天都在想怎么杀我。”
那可不一定。
想起那天短暂一瞥，几个男人脸上的微表情相当有意思——既有对她的防备，也有对俞瑭的担忧，而且，她能看出几人里是以俞瑭为主心骨，金发男人和长发男人处于竞争关系，至于车里给她甩脸色那位……赤裸裸毫不掩饰的敌意，又在一瞬间收起，试图在俞瑭面前扮乖，啧啧，不提也罢。
“诺诺。”俞瑭突然郑重其事地叫了声师妹的名字，让正在喝酒的诺诺停下动作，歪头看着她。
她很想问关于酒德亚纪的事，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在夔门行动中去世的曼斯教授，是诺诺的导师。
客套话谁都会说，可悲痛之人并不需要这些听得人耳朵起茧的安慰。
“曼斯教授和叶胜……”
“啊……”诺诺了然：“死了。”
她又低头喝了口冷酒，冻得腮帮子有点疼，时尚杂志上出现过的名牌裤子在地上划了一下。“唯一活下来的亚纪受了重伤，我去看过她，她精神很差，还在修养。”
“叶胜把存活的机会给了她，她一直耿耿于怀……为什么没有陪叶胜一起，富山雅史在给她做心理疏导。”
“！”头部又在隐隐作痛，俞瑭按住额头，也许是冷风过于凛冽，吹得人头疼。
她什么也没说，拍了拍诺诺被围巾裹起来的头。
诺诺像个小孩子一样把下巴放在膝盖间，睁着眼望向灯下飞舞的灰尘。“谢谢啊。”
沉默半响。
“其实我还挺想和谁聊聊的，但他们都太照顾我的感受了，不敢在我面前提起曼斯教授。我好像……挺不让人省心的，以前没少让他生气。”
“正常，施耐德教授也天天对着我叹气，楚子航就比我乖不少，他俩天生的师徒，相性超好。”俞瑭干巴巴地安慰道：“有我做对比，感觉他看谁都很顺眼。”
“你是怎么把乖这个词和楚子航联系到一起的。”诺诺脸颊抽动，没忍住笑出了声：“好惊悚啊。”
俞瑭确信：“他就是乖宝宝。”她顿了顿，小心翼翼道：“你现在好些了吗？”
“你是说难过？”诺诺的声音飘渺而茫然：“该怎么说……说出来也许会被人指责没良心吧，但我不难过，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但就是，没感受到难过，唉……曼斯教授临死前还挂念着我，把我拜托给曼施坦因教授，但我一点真实感都没有，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换了导师。”
“……”
俞瑭知道，有些人对内心情感的感受总是要慢别人一步，也许要等很久以后，心里逐渐清晰地意识到某人的离开到底意味着什么，到那时才能感受迟来的痛楚。
“等一下，曼斯教授的事没有外传，那你——”
一阵死亡重金属的吼叫撕破夜空，打乱了诺诺的话。她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靠，怎么是他？”
“喂……师姐……”
俞瑭贴心地别过视线，不愿窥探别人隐私，但声音依然自己往她耳朵里钻。
电话那段是个丧丧的男声，很陌生，至少她不认识说话这么弱气的人。
“师你个头啊师姐，路明非你不看看现在是几点？大半夜给我打电话。”
“我打赌输了……诶诶芬格尔你大爷的别抢我电话！”
“喂——！妞儿？诺诺？在吗？”电话那头换成了一个豪迈的男声，话里行间自带一股剑气，要把“我是个贱人”刻入骨髓。
俞瑭眼神死，缓缓转过脖子，他正好说到：“俞老板是不是在你旁边？”
————
俞老板，听起来霸气侧漏，但在俞瑭看来，是个非常社死的称呼。
一切源于那个该死的灵感，沉迷于各路悬疑科幻小说的俞瑭像往常一样口嗨——真的只是在和朋友随口瞎叨叨，称自己要在现知的所有龙族资料上制作一个可以预测未来，进行模拟战争的全息游戏，可以把人的精神投射到游戏的各种场景里，甚至可以上演《楚门的世界》以假乱真。
这种口腔体操她和唐瑜每天都要进行好几次，谁也不会当真。但这次不一样，听众里还有个古德里安教授。
也许是俞瑭吹牛吹得太有鼻子有眼——她确实也构思了很长时间，也自己上手写了不少数据，进行剧本场景设计——但那都是因为无聊。古德里安当即一拍手掌，认为用龙族史构建全息游戏是件兼具历史厚重美感和未来科技感的伟大工程，提出要组建小组开始着手研究。装备部和信息部的虽然不像他这样兴致勃勃，但对能投□□神的生物舱很感兴趣，认为这种东西用来审讯也很合适，还可以用于探究龙族涉及精神世界的那一部分。
于是，游戏发烧友＋电脑高手＋课题提出人的俞瑭被迫补了几万字的构思和开题报告，还成了小组挂名的负责人之一。她想死，真的。
往好处想，不愁毕不了业了。
从新闻部拉来同样进行研究的某个孙子被分到了俞瑭的组，见到熟人俞瑭就是一句「BOSS Yu」，还嬉皮笑脸地行了个礼，让俞瑭瞳孔地震，芬格尔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一拍俞瑭的肩说，以后这玩意做出来，师妹你就是大老板了，苟富贵勿相忘啊云云。
新闻部，懂得都懂，学新闻学的。
这称呼不知怎么被传了出去，越传越广，毫无实绩被叫做老板，俞瑭只觉得ptsd，每次听到都会起一声鸡皮疙瘩。
在俞瑭离校前，初代生物舱依旧是半成品，实验效果不佳，最大的困难在神经链接上，这块不归俞瑭研究，生物化学向来不是她的长项。
“芬格尔你怎么……诺玛！”诺诺扶住额头：“倒霉，又要挨训了。”
俞瑭：“没事，曼施坦因教授训你你就使劲对着他笑，他自己会犯恶心的。”
“我听到了啊，给点钱贿赂我一下，我把你的录像消掉。”芬格尔压着嗓子道：“还附赠回来的录像，买一赠一。”
俞瑭不解：“不是，训就训一顿，怎么说得和触犯天条似的，没被风纪部训过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在卡塞尔上过学。”
那边丧丧的男音又说：“这不是外出的问题，诺诺你还记得今天白天咱B组有水下训练吧，师姐你是毕业了，玉皇大帝管不了你，咱还得在天庭讨生活啊。”
这谁啊这么会接梗？俞瑭用眼神疑问。
“介绍一下，”诺诺轻咳两声：“路明非，我小弟。”
俞瑭恍然大悟：“S级，久仰。”
“不敢当不敢当，叫我小路就行，师姐你姓俞？俞瑭？”
“是啊，怎么？”完全不记得自己在哪听过路明非这个陌生的名字，俞瑭用自己的手机迅速登上已经两个多月没登的守夜人讨论区，搜索关键词“路明非”。既然是几十年才出一个的S级，讨论贴应该很多才对。
果然，飘红的帖子有不少就是关于他的，最热的居然是……赌S级能不能通过3A测验以及S级和某俄罗斯萝莉的绯闻。
俞瑭沉默了，俞瑭退出了帖子，这帮人的无聊劲还是一点没变。
她也看到了路明非的证件照，清秀有些偏瘦的少男，眼神飘忽，还有一张她师弟向对方伸出手的照片，楚子航脸上挂着迷之微笑，看一眼感觉能做整晚噩梦。
“你是仕兰中学的那个俞瑭吗？”路明非的声音大了一点：“我也是仕兰毕业的，校友啊师姐。”
“是吧，好像听你和楚子航谈过仕兰中学啥的。”诺诺诧异地撇过来：“搞什么，你俩是老乡？”
“……”俞瑭呵呵一笑，没说话。
“算了，我不打扰你们老乡叙旧，这边哪有厕所？”
“上去一直沿绿化带向右出公园，过马路有家24小时快餐店，找人家借一下吧，顺便帮我带杯热饮。”
“行，我随便逛逛，一会回来。”
望着红发女孩三步并做一步走，在台阶上蹦蹦跳跳的背影，俞瑭的眼神冷了下来。
“你听过我？”她有些好笑。
“你们仕兰中学真是人才济济啊，一口气给卡塞尔输送了两个超A一个S级。”看不见的那端，芬格尔连摇头，揶揄道：“什么风水宝地。”
“那肯定知道啊，俞师姐你还挺出名的……”路明非摸着脑袋，思索着可以用来交流的话题，对方不知道他很正常，但仕兰中学的大部分人肯定都知道俞瑭。
——怕是想不知道都困难。
大衣口袋里有东西膈到腿了，俞瑭拿出她从苏格兰那里顺来的银色打火机，随手点燃，火苗在空气中跳动，深色的眼瞳越发像一潭平静无波的沼泽。俞瑭问：“因为我杀了人？”
“啊……啊啊？不是不是。”气氛有些不对，自觉好像说错话的路明非看了看瞪大眼用口型说“我去”的芬格尔，忙说：“你那不是见义勇为吗？后来大家都知道……”
“多大点事，不就杀个人吗。”芬格尔夺过手机，笑嘻嘻地搂着路明非的肩膀：“谁没杀过似的，俞瑭咱俩一条船上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你告诉我，说完我就把这个没眼色的师弟处理掉。”
“我可没杀过！”路明非一巴掌拍掉他的手：“我靠咱不是屠龙学校吗，怎么还要磨刀霍霍向同类啊，啊师姐我真没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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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格尔一边朝路明非挤眉弄眼，一边和电话那头的俞瑭打诨插科，姿态看起来十分放松。
女子放声大笑的声音让路明非长舒一口气。
他其实没有想太多，在听到俞瑭这个名字的时候，脑内只有一个穿着仕兰校服站在全校师生面前的模糊身影，离得太远，他连脸都没记清。
在那件闹得沸沸扬扬的事发生之前，俞瑭就已经比她想的更出名了。两次参加数学竞赛获得一等奖，还来初中部指导过学妹学弟们——虽然看上去不情不愿的。
路明非还记得，那是一个普通周一的升旗仪式后，轮到学生代表的发言，无非又是一些从书上抄来的鸡汤，再接下来是校领导令人昏昏欲睡的讲话……大概率还会占用全部的课间，本就睡眠不足的学生乌泱泱一片，像一群进击的僵尸。
初中部和高中部在不同教学楼，但升旗仪式在一起。这次的学生代表是刚刚获得数学竞赛头奖的高二学姐，穿着仕兰的贴身校服，如青竹般挺拔，看上去是模板里刻出来的优等生。校领导站在后面，老脸笑成一朵花，就等着大肆宣扬一番学生取得的成就。
“尊敬的校领导，亲爱的老师同学们，早上好。”
“鉴于校长对广大学子的爱护之心，为了给同学们更多宝贵的休息时间，故本次国旗下讲话取消，升旗仪式到此结束，请各班级有序退场。”
底下一片骚动，本来走神的路明非抬起头，正看到脸黑了大半的老师，拼命对讲话的女生打手势，质问她在做什么，而女生不为所动，又重复了一遍“请各班有序退场”。
爱搅浑水是学生的天性，很快便有班级带头朝教学楼散去，班主任拦也拦不住，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听人说那学姐叫俞瑭，没被处分，但在广播里做了全校检讨——虽然他从那干巴巴的“因为怯场忘记该说什么所以干脆让学生都回去”的理由里没听出任何检讨的意思。
后来数次路过光荣榜，在前几排都能看见俞瑭的名字，还是个小衰仔的路明非在心里暗戳戳想，归根结底大家不是一路人，其他人想给校领导下面子也要有这个本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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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瑭的情绪来的快去得也快，心情一好就开始瞎扯，芬格尔更是满嘴跑火车，俩黑心的师姐师哥你一言我一语，把单纯小路唬得一愣一愣。
听见脚步，俞瑭站起身，诺诺从阶梯上下来，没带任何东西。
“本来还想着拉你去夜探芝加哥博物馆，反正要挨训，明早再回去算了。”俞瑭把手机还给诺诺，玩笑开到一半，因为对方脸上古怪的神色刹了车：“诺诺？”
“俞瑭，之前我遇到你时，你身边那个长头发男人，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你说莱伊？真名不知道，是组织里的狙击手，我和他不算很熟。怎么，你……”俞瑭盯着诺诺的脸，突然想到：“难不成你刚才看见他了？”
“不止是他。”诺诺抬起眼皮看向刚来的方向：“行动掩蔽，很快就不见了，我没跟上去，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人，穿着便装，反侦察意识不如那个狙击手。”
她别有深意地回看俞瑭，唇边笑意渐深：“我能肯定那人是条子。”真有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