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小仙鉴可怜与可恨

    屠衎溦原本是个作息很规律的人,但因为这几年的工作性质彻底打破了规律,变得与大多年轻人一样经常性失眠、生物钟后移,这种情况在他离开VRCR并刻意调整作息之后有了很大好转,但昨晚不知怎么又突然严重了,公司的事、怜星的事、发生在柳面的事,不停的在他脑子里转来转去,直到过了凌晨4点,身体才像机器过压保护一样昏睡过去。可还连2个小时都没睡上呢,就又被傅子涵的电话强制重启了。

    虽然没具体算过,但他和傅子涵认识绝不下15年了。对于这个恋爱脑,他是真沟通不了!所以一听说她要来找他,便立马撤了慌说自己要去公司。可挂了电话本以为还能舒舒服服续上被打断的觉,却每每在要睡着的时候莫名惊醒。拉开窗帘,看着外面的暴雨,内疚的底片还是在心上慢慢显出了自己的影像。

    路上视线很差,车子驶进地下车库时雨还是下得很大。他希望傅子涵没有傻到真顶着这样的大雨来找他,或者一如她骄纵的本性,不会让自己的裙摆沾到一滴水。可那样的傅子涵他已经多久没见过了呢?自她和米青绘确认情侣关系开始?还是从她回国开始?她是从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个傅子涵的?这个敏感多疑神经质且毫无安全感的傅子涵?

    他在车库门口站了一会儿,雨势减弱后才快步进入大楼,玩着手机的保安像只听到声响的兔子迅速转头到声源方向,又一动不动的装着“死”,只有眼珠随着屠衎溦的身影移动。彩宫的半扇大门开着,他叹了口气,想到就算傅子涵没来,这里面还有另一个无法理解的生物。可还没等他进去,就听见一个明明极陌生、他却莫名觉得自己知道属于谁的声音说:“所以还是你把他们要去那儿的事告诉了裔宝璐!”而且很快他就在西丁水被逼疯了的咆哮声中惊讶地确定了它来自傅子涵。

    其实自屠衎溦念大学起,就很少有机会见到傅子涵了,他又大她4岁,所以即便这两年听了些传闻,但关于这个人,他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个小姑娘时的她——争强好胜撒娇耍赖才是她的性格,不知天高地厚的颐指气使才是她惯用的语气......

    “我才是......我才是......”傅子涵不停重复着,恨极了这无能泄密的眼泪,更恨它鼓动得自己军心不稳——起初是畏战的神经,然后是动摇的声线、疲软的肌肉、罢工的听觉......她还没有战,还没有被宣战,就先体验到了败。

    “不过换个人而已。”小水小声嘀咕,偷瞄着傅子涵早已涣散的眼睛。她心知自己又惹了祸,既想劝,又不知怎么劝。面对这样的傅子涵,只觉得手足无措。“又没说不管你。”

    “不是来找我的吗?”突然响起的屠衎溦的声音倦怠而冷漠,宛如偷懒的表演,就像宿醉未醒的演员出演醉汉一样,即便效果真实,却无关角色,场景与人物毫无共情。可这却恰好成了有力的掩饰,掩盖住了他看见傅子涵本人时的意外,且这意外与他在门外辨别出她声音时的如出一辙,让他像第一次认识她一样产生了初印象。

    “屠衎溦......”傅子涵仿佛怀疑自己幻听了一样,不自信的念着他的名字,靠着不停抹眼泪才短暂夺回的视力在攫取到他身影的那一霎,一种无源无根的力量突然从她身上迸发出来,她几乎是弹跳而起一把钳住了屠衎溦的手臂!她好像有千万个问题想要同时问出口!有无数个猜测等着被验证!可也是这一刻这一秒!她一个字,都说不出。

    傅子涵红肿的眼睛又一次被泪水攻占,她泛紫微张的嘴唇颤抖着,仿佛独独它自己没有收到“任务终止”的命令,兀自配合着并没有抵达战场的气息佯装着发声。屠衎溦有些排斥地看着看着眼前这个“陌生人”,他知道自己是同情她的,可同时他又迫切想从她身边逃开,好似她身上散发着的不是可怜而是危险。

    “你是不是发烧了?”他一边说,一边把她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拔”下来。“先去医院吧。”

    “我不去医院。”她声音沙哑,“你们昨天说什么了?” 吐字含糊,却又深吸一口气生生扯着嘴角,大概自以为像笑,慢慢又说:“我们要结婚了,他跟你说了吗?”

    “我知道你们要结婚了,不需要他告诉我。而且我们根本还没开始说,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你骗我。”她踉跄着跌坐在地,瞪着屠衎溦的眼睛仍不服输。“你们联合起来骗我!”

    “傅子涵你太神经质了!!”屠衎溦语气强硬,完全是长辈训斥孩子的气势,不仅震慑了傅子涵,甚至波及了小水。“你这种占有欲已经完全是病态了!你就没听到身边人的议论吗?他已经事无巨细向你报备了,你还要怎样?这样没完没了猜疑,你自己喜欢这样的自己吗?”

    傅子涵已是泄气的气球,瘫软着歪靠在桌边,眼泪也终于像被切断燃料一样停止了供应。“我不喜欢......”她低诉,犹如在坦白一件藏匿多年的罪行,然后最后一次强调自己的无辜:“我不喜欢——!可我有什么办法?我控制不住......我就是,害怕......”

    屠衎溦盯着她,脸上迷惑的表情与一旁的小水复制粘贴一般,表明着他们都需要时间来理解傅子涵的情感和逻辑。但......有些超纲。于是几秒钟后屠衎溦代表发问:“害怕什么?他做过什么让你害怕的事吗?”

    “害怕什么?”傅子涵的身体呈现出了胶体特性,从直立状态顺着桌边板滑落成一坨,已经半干的及腰长发覆在身上,让她看起来像个模样可怕的不倒翁。“我也想问啊,让我害怕的究竟是什么?不出轨,不沾花惹草,事事报备,记得所有纪念日,不吵架,许下的诺言都遵守......是完美男友啊......”泪水,又一次充盈了她早已疲于应战的眼睛,可这次,得到了她的纵容。“可我就是害怕,越来越怕。从我第一次见到他,我就喜欢他......好像一件不紧紧抓住就会消失的宝贝一样喜欢。所以那时我就下定决心,绝不放手。可是......我越是抓得紧,就越觉得他要消失,他明明就在那!就在我身边啊!我看得到他,听得到他,伸手就能碰到他......可他却离我越来越远,变得越来越飘忽,轻易就能从我指间离去,嘲笑我妄图抓住风!我日日夜夜为此不安......一遍又一遍回忆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我劝自己,安慰自己,咒骂自己!像个旁观者一样罗列自己的病症!甚至强迫自己说出那句话:承认吧!傅子涵!他就是不爱你!你明明就知道——!可是啊......当我一想到要去见他,当阳光再次照进窗,当我看见外面一如既往的日常,我就会诧异于自己的胡思乱想,他是爱我的呀,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或许,我只是有一点恐婚,很多人都这样啊......可这样的循环,一天接着一天......今天又没有太阳,昨天他很奇怪,大暴雨也来的太早了不是吗?每年不是这个时候呀!有什么事情改变了,一定有什么原因!一定是她,没有别的可能,一定是她......”

    傅子涵这副疯癫模样,看在屠衎溦眼里只有一种解释——烧傻了。但对小水来说,脊背都凉了!先不说她有多惊讶于傅子涵对姻缘变化的敏锐,单说这错位、拧巴、受尽煎熬的人生,便是她小水一手铸成。原本各自活在自己人生轨迹上并无关联的两个人被生生绑在一起,日日拉扯,夜夜撕拽......她突然想起昨晚剪缘时看到的姻缘指数:69。当时没过心,此时想起来,这个数值若放任不管却也有一段夫妻缘,可若减去红绳加成呢?60左右,那会是左?还是非左呢?要知道,相对于孤生,让姻缘仙更忌讳的便是这个非左(60到64)了。因为这是一个危险区,更常被戏称孽缘区,每增加一个数危险性便上升一个量级。姻缘处于这个指数区间的两个人必然会经历这世间最痛的情伤,或为爱不得耗尽一生心机,或注定情深又背叛相杀,或仅仅因为相爱就惹来巨大灾祸......不过话说两面,它到底没有被定作孽缘区,因为即便如此,它也绝非皆是悲剧收场,虽然极少见,可那些羡煞仙人的爱情,亦在此区间。只是这几百年间,姻缘仙们(尤其是如小水这样的低阶业务仙)为了避责,对这个区间是越来越唯恐避之不及了,只要没有司命殿的授意,是断不会主动牵这样的姻缘的。

    小水隐隐观察着傅子涵,暗自舒了口气,心想:“好在是给你俩剪了,这要真在危险区里,指不定哪天就要弄出人命来,到时候我这私刑就得变成公审了!不管怎么样,我可不想走一趟地府。”可她看着傅子涵如此失魂落魄,又着实觉得对不起,只得又长叹一声,下定决心把她的姻缘牵好,将这篇彻底翻过去。

    “子涵?”空间里又出现了第四个人的声音,是从门口传来的米青绘的声音。“你还好吗?”他走过来轻声询问着。

    傅子涵抬头看着他,那眼神好像脱离她的身体独自活过百年之久,它曾经历过期许,经历过绝望,如今它又看到了百年前的那个人,而她的身体却僵愣的仿佛仍在休眠。

    “你病了,我们去医院吧。”米青绘没有问她为什么会来这,也没有问她在这做了什么,没有指责也没有怒火,就像一个专司此职的机器人,与街上那些环卫机器人没什么不同,熟练地抱起她,礼貌地向屠衎溦点头致意,略带歉意地冲小水抿了抿嘴,然后离开。

    看着他们出了门,屠衎溦才转向小水说:“你不该那样刺激她。”全不出所料,到头来指责还得落在她头上。

    “你赶紧走吧。”小水回怼,倒不是因为委屈,而是想要一鼓作气为傅子涵寻到正缘,这个红球在这儿太碍事。

    屠衎溦好心却莫名挨怼,看看自己的办公室,虽然原本也没计划要安排什么工作,可在自己的地盘被驱逐的感觉还是很不爽!最可气还是被一个混吃借宿的!“这是我的公司!”

    小水皱着眉瞥了他一眼。“行。”心想“左不过我再另找个地方”,可诚实的身体不自觉地就走到了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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