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无数次走进过这间房间,看着那些精美的银器因为高高垒起的论文在细长腿的桌子上挪动地方,看不同的教授坐在扶手椅上谈笑。而这一次,这间教职工办公室中,充斥着压抑的情绪,一张张面孔悲哀而苍白。
塞德里克的尸体被安置在其他地方,他的父母坐在斯普劳特的办公桌旁边。迪戈里先生无声地抽泣着,棕色的短胡子几乎都被泪水打湿了;他的妻子目光呆滞,脸色的泪痕清晰可见,但几乎落不下更多的眼泪了,每呼吸两下就要深吸一口气避免过于悲痛而窒息。
当邓布利多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迪戈里先生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被他的动作掀翻在地。他发出一声凄惨的哀嚎,乱着步伐握住邓布利多的胳膊。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泪水大滴大滴地涌出眼眶。他哽咽着,泣不成声的呢喃着儿子的名字。
“他是勇敢的,阿莫斯,你可以为他感到骄傲。”邓布利多轻声说。
“我…我不在乎!”迪戈里先生泣不成声,几乎要瘫倒在邓布利多面前,“我的儿子…那是我的孩子……”
阿芙洛狄忒咬着发颤的嘴唇,咽着泪水。迪戈里夫人发出一声轻吟:“我的孩子…他…他怎么——”她的身体令人揪心地摇晃起来,“是怎么死的?”
“他…他是英雄,”阿芙洛狄忒说,声音比平时刺耳,音调也显得很奇怪,“任何人说是意外都在羞辱他……”她哽咽着,深吸了一口气,“他是被杀死的,被索命咒。”
泪珠无声地顺着迪戈里夫人的脸颊滑落。她再也无法保持直立的坐姿,倒在斯普劳特教授的肩膀上颤抖着。阿芙洛狄忒再也无法忍受这氛围带来的痛苦。她想起了曾经每一个与塞德里克的交际。尽管他们的交情并不深厚,但他是那样善良、忠诚的朋友。她默默地退出了教职工办公室。
走廊里很静。过了一会儿,邓布利多从教职工办公室里走了出来,神情显得有几分哀痛。
“…是我的过错,”当邓布利多关上门后,阿芙洛狄忒说,“我明明已经发现了真相,如果我可以更警惕一点…”她顿了顿,“或者不那样警惕,把一切写在信上,或许——”她深吸了一口气,“——塞德里克不会死呢?”
“这不是你的过错,阿芙洛狄忒,”邓布利多心平气和地说,“你做的已经足够了。站在你的立场上,为了身边人的命运而感到自责和痛苦,在危险中能保持冷静与理智,这是你最强大的力量。”
“这种力量没有派上任何用场,”阿芙洛狄忒说,“以后…以后也不会……”
“它拥有你想象不到的作用,”邓布利多平静地说,“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阿芙洛狄忒沉默了。她靠在墙边,不知道该对邓布利多的话如何作答。她听到不远处的走廊里有什么嘈杂的人声,然后很快又消失不见了,似乎是费尔奇的叫喊。一条生命的永远离去,却没有对大的世界造成任何改变,时间仍在流逝,生活也仍在继续。
“我想你还会面临许多难题的,但我相信这种强大的力量会使你收获意想不到的成果的。”邓布利多声音很轻地说,“坚持你的本心,马尔福小姐,我们会再见面的。”
邓布利多离开了。阿芙洛狄忒靠在教职工办公室的门口,听着里面微弱的声响,良久没有说话。她走出了城堡,走出了承载着她七年回忆的堡垒,走出被无声的诡谲乌云笼罩的场地,幻影移形了。
许多英里之外,一只野兔穿梭在树叶和细树枝中,月光柔弱的透过高高的树冠洒下来。随着噗的一声轻响,树丛中凭空出现一个细长的身影。野兔被吓坏了,嗖的从藏身的地方蹿出来,朝着树林跑去。一道红光闪过,野兔跌倒在地上,晕厥了过去。
阿芙洛狄忒松了一口气。她抱起兔子的身体,将它放在树丛中,用了一个复苏咒,然后走进月光映照的窄巷里。小巷左边是胡乱生长的低矮的荆棘丛,右边是修剪的整整齐齐的高高的树篱。头上低悬的树枝不时遮挡住月光,她的五官显得忽明忽暗。
地平线上一道淡淡的浅绿色浮现了出来,天快要亮了。
离开小巷,进入一条宽宽的汽车道。高高的树篱也跟着拐了个弯,向远处眼神,两扇气派非凡的锻铁大门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又是噗地一声轻响,一只家养小精灵从虚空中现身。阿芙洛狄忒举起魔杖,但在看清这小精灵的容貌时微微垂了垂胳膊。
“小姐!”那家养小精灵发出了颤抖的呼声,“小姐回来了…主人知道小姐会回来,但主人说不安全,要小姐跟着莉莉丝走。”
“有人在家里?”阿芙洛狄忒狐疑地问,跟着她绕开锻铁大门,朝着庄园外走去。
“主人刚刚回家,莉莉丝也不知道…”
莉莉丝握住阿芙洛狄忒的手腕。像是被挤在一个厚厚的橡皮管子里,阿芙洛狄忒顿时觉得自己无法呼吸,身体的每个部位都遭受着挤压,简直要超过自己所能承受的极限了。然后,就在她认为自己肯定要窒息的时候,无形的管子突然迸裂开来,她站在了书房里。
书房仍然是她三个月前离开时的模样,桌子上摆着一张白色的面具。光是看到那个面具,阿芙洛狄忒就感到沸水灼身般的痛苦,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与不安从心底蔓延开来。
“并不出乎意料,阿芙洛狄忒,”卢修斯的神情显得有些疲惫。他从未展露出这样的姿态来,他总是从容自得又高傲的,“你不该这个时候回家来。”
“我怕我再也没机会回家来了,”阿芙洛狄忒忍不住抱怨的语气,“不问问我从哪里来吗?”一阵令人紧张的沉默,她继续说道,“我听说了许多事情…听说了神秘人是怎么复活的。”
“既然你已经全部都知道了就更不该回家来,”卢修斯将桌子上的面具收了起来,语气平静到甚至有些冷漠,“黑魔王已经知道你发现小巴蒂的秘密后试图告诉邓布利多的行径了,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他为难你了吗?”
卢修斯抬起眼瞥向她,语气里那种冷冰冰的意味不见了:“没有。”
“我不信他会就这样放下这件事,”阿芙洛狄忒表现得很焦躁,“他会向你提要求,对不对?先是金钱,然后是宝物和祖传的咒语,最后是一家的性命——”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阿芙洛狄忒,你不用操心这些。你只需要做你的工作,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我没办法假装。”阿芙洛狄忒说,声音突然变得很响,火气很冲,“我早就和你说过这个问题,父亲,你当时没有把它当回事。难道现在的一切就是你想要的?当神秘人的走狗,把身家性命托付给一个纯血统疯子?”
“够了——”
“我不觉得我做错任何事,我后悔我没有更警惕,我后悔自己选择去通知邓布利多而不是直接去抓住他。”阿芙洛狄忒说,细长腿书桌上一件精致的银器因为她崩溃的情绪而被散落在地,摔成了碎片。
“现在怨天尤人于事无补,”卢修斯说。他不动声色,也没有阻止阿芙洛狄忒。他的表情很平静,尽管有些疲惫,“我说过了,你不需要担心其他事情。”
“让我和你们一起粉饰太平,这样他就不会把纯血家族的尊严践踏在脚下碾压?”
这一瞬间,阿芙洛狄忒真想冲向卢修斯,摇晃他,伤害他,让他也稍稍感受这一整夜来,她内心的恐惧与不安,感受她的焦虑与痛苦。
“我们走,”阿芙洛狄忒说,“离开英国,无所谓去哪里,反正我们有足够的财富。只要能放的下权利和地位,我们就能重新开始。”
“马尔福家族没有退路!”卢修斯站起身,紧握着的拳头上爆出的青筋彰显出他此刻并不算平静的心情。他将袖子扯起来,露出那个被灼烧成焦黑色的骷髅印记,“他能感应到每一个烙印着它的人的行踪。没有任何人能在背叛过他以后逃脱死亡的命运。”他冷冷地说,“你很明白,阿芙洛狄忒,雷古勒斯.布莱克是怎么死的。他想要退出食死徒,不过几天就——”
“够了!”她一直以来都竭力避免在父母的面前提起雷古勒斯的话题。尽管他是食死徒,离开的方式也令人唏嘘,但这并不妨碍他在阿芙洛狄忒的心中,始终是第一个带她领略美好的存在,“不要提起雷古勒斯,”她生硬地说,“不要提起他。”
“逃避并不是一个好办法。”卢修斯说。
“粉饰太平也不是。”
“我们没有任何选择的能力,这并不仅仅只是一种观念的选择,它远比你想象的更加复杂。”卢修斯沉重地说,“你之前所做的选择、你坚持的意见,都不是你真正的道路。你可以不遵从它,但你不能背离它。”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是背离家庭的人,你是马尔福。”
“我没办法否认这一点,”阿芙洛狄忒冰冷的手捏成拳头放在膝盖上,“多可笑,在我的家人从未尊重过我的想法后,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第一个念头仍然是回家。你说得对,无论我多想摆脱这个姓氏、这个家庭、这令我感到怨怼的一切,我都做不到真正的割舍。”
阿芙洛狄忒停住话头,注视着阳光缓缓划过书房光洁的桌面,照亮了一个银色的墨水瓶和一只漂亮的墨绿色羽毛笔。
“你告诉我什么都不要想,那你告诉我,父亲,接下来该怎么做。”阿芙洛狄忒抬起眼,具象的痛苦已然变得麻木,“等到你无法为神秘人带来价值,他就会放过我们吗?他难道不会继续要求你的子女为他效力,就像祖父将家主之位传承给你的时候,他拉拢你那样威胁我们?”
“我们会建立起新的政权,阿芙洛狄忒,权利总有一天会让我们不再受制于人。纯血会在我们的坚持下走上更高的地位,而这一切需要一个契机,黑魔王是那个契机——”
“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理想上?”
“我们没有退路。”
“我绝不会听从别人的指示,也决不允许这样的命运落在德拉科的身上!”阿芙洛狄忒的拳头在桌子上发出击打声,“如果你执意这样——”她感到自己的简直要说不出话来了,“你明白我的意思。”
卢修斯.马尔福抬起那双冷漠的灰眼睛,直直的注视着她,令她的心脏不自觉的跳动起来。她意识到自己话语中的含义远比她想要表达的更沉重。沉甸甸的像寄生虫一样挤满了她整个胸膛。他并没有预料中那样发怒,目光中盈满了阿芙洛狄忒捉摸不透的复杂意味。当阿芙洛狄忒快要无法忍受沉默的空洞时,他开口了:
“你执意如此?”
阿芙洛狄忒说不出怀来。她不愿意独自面对将要到来的命运,对孤独与牢笼的双重恐惧席卷着她的脑海。
“我希望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卢修斯再一次开口,“你不必冒着风险脱身而出,你是马尔福。如果你留下来,我会给你所有的庇护。”
“当我跟着母亲回家,第一次被这个家庭和姓氏所容纳的时候,我最期待的就是得到你的肯定,”阿芙洛狄忒发现自己找回了那一份勇气,“可是你没有。”
尽管神情平淡,语调也心平气和,但微微活动的指节还是彰显着卢修斯此刻的心情并不像表面那样从容:“你是马尔福家族的长女,”他顿了顿,“我对你的期望,比对你的弟弟更高。”
她曾经是多么想要听到这句话啊。当她没能做好她所能做的一件事,遭到父亲严厉的训斥时,她多么希望能够听到勉励而不是责怪。可命运总是喜欢开玩笑的。当阿芙洛狄忒不再需要的时候,她得到了它。
太阳正在冉冉升起,山峦上呈现出一道耀眼的桔黄色的光边,天空一片亮白。亮光照到卢修斯的身上,照在他苍白的脸颊与尖瘦的下巴,照在他眼边的细纹上。
“我早就放弃了想要得到你肯定的想法了。”
卢修斯深深地叹了口气,第一次在她面前像是一个真正的有感情的亲人,而不是遥不可及的家主。他打开了另一面墙上的暗格,在那个放着罗齐尔家世代流传的魔法头冠的夹层里抽出一本厚重的书。
书面是昂贵精致的牛皮,金丝线将书页与脊背缝合在一起。封面凸起的银色长蛇缠绕在盾牌两侧,墨绿与暗黑色块交叉成盾牌的底色,锻铁一样的M印在盾牌中央。在字母的下面,银色的缎带刻着醒目的拉丁文:
Sania Vi Semper
书页在魔咒的作用下哗啦啦的翻开。首页是缠绕的金线,每一条伸出去的丝线都连接着一个小小的名字,并能随着魔咒的作用改变姿态。当卢修斯触碰它的时候,书页发出刷刷的响声自我翻动到记录着他的那一页。在他的头像、名字及生卒日期下,阿芙洛狄忒看到一条金丝连接着自己的名字。
“家族的命运不能掌握在一个人的手掌心里,”卢修斯说,“如果你执意如此,阿芙洛狄忒,你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什么——这是最大的耻辱。”
“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放在别人手里才是最大的耻辱。”
书页再一次翻动。一道撕裂声在屋子内响起。声音很轻,但像是爆发在狂风暴雨中的爆裂声。火舌舔上被撕扯下来的那一页,一瞬间将它化为了灰尘,在空气中留下了一阵白烟。阿芙洛狄忒伸出手,纸张被烧毁的碎末飘落在她的掌心,唯一留存的部分在焦黑的痕迹包裹下,只露出了一行小小的字母:
Aphrodite
塞德里克的尸体被安置在其他地方,他的父母坐在斯普劳特的办公桌旁边。迪戈里先生无声地抽泣着,棕色的短胡子几乎都被泪水打湿了;他的妻子目光呆滞,脸色的泪痕清晰可见,但几乎落不下更多的眼泪了,每呼吸两下就要深吸一口气避免过于悲痛而窒息。
当邓布利多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迪戈里先生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被他的动作掀翻在地。他发出一声凄惨的哀嚎,乱着步伐握住邓布利多的胳膊。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泪水大滴大滴地涌出眼眶。他哽咽着,泣不成声的呢喃着儿子的名字。
“他是勇敢的,阿莫斯,你可以为他感到骄傲。”邓布利多轻声说。
“我…我不在乎!”迪戈里先生泣不成声,几乎要瘫倒在邓布利多面前,“我的儿子…那是我的孩子……”
阿芙洛狄忒咬着发颤的嘴唇,咽着泪水。迪戈里夫人发出一声轻吟:“我的孩子…他…他怎么——”她的身体令人揪心地摇晃起来,“是怎么死的?”
“他…他是英雄,”阿芙洛狄忒说,声音比平时刺耳,音调也显得很奇怪,“任何人说是意外都在羞辱他……”她哽咽着,深吸了一口气,“他是被杀死的,被索命咒。”
泪珠无声地顺着迪戈里夫人的脸颊滑落。她再也无法保持直立的坐姿,倒在斯普劳特教授的肩膀上颤抖着。阿芙洛狄忒再也无法忍受这氛围带来的痛苦。她想起了曾经每一个与塞德里克的交际。尽管他们的交情并不深厚,但他是那样善良、忠诚的朋友。她默默地退出了教职工办公室。
走廊里很静。过了一会儿,邓布利多从教职工办公室里走了出来,神情显得有几分哀痛。
“…是我的过错,”当邓布利多关上门后,阿芙洛狄忒说,“我明明已经发现了真相,如果我可以更警惕一点…”她顿了顿,“或者不那样警惕,把一切写在信上,或许——”她深吸了一口气,“——塞德里克不会死呢?”
“这不是你的过错,阿芙洛狄忒,”邓布利多心平气和地说,“你做的已经足够了。站在你的立场上,为了身边人的命运而感到自责和痛苦,在危险中能保持冷静与理智,这是你最强大的力量。”
“这种力量没有派上任何用场,”阿芙洛狄忒说,“以后…以后也不会……”
“它拥有你想象不到的作用,”邓布利多平静地说,“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阿芙洛狄忒沉默了。她靠在墙边,不知道该对邓布利多的话如何作答。她听到不远处的走廊里有什么嘈杂的人声,然后很快又消失不见了,似乎是费尔奇的叫喊。一条生命的永远离去,却没有对大的世界造成任何改变,时间仍在流逝,生活也仍在继续。
“我想你还会面临许多难题的,但我相信这种强大的力量会使你收获意想不到的成果的。”邓布利多声音很轻地说,“坚持你的本心,马尔福小姐,我们会再见面的。”
邓布利多离开了。阿芙洛狄忒靠在教职工办公室的门口,听着里面微弱的声响,良久没有说话。她走出了城堡,走出了承载着她七年回忆的堡垒,走出被无声的诡谲乌云笼罩的场地,幻影移形了。
许多英里之外,一只野兔穿梭在树叶和细树枝中,月光柔弱的透过高高的树冠洒下来。随着噗的一声轻响,树丛中凭空出现一个细长的身影。野兔被吓坏了,嗖的从藏身的地方蹿出来,朝着树林跑去。一道红光闪过,野兔跌倒在地上,晕厥了过去。
阿芙洛狄忒松了一口气。她抱起兔子的身体,将它放在树丛中,用了一个复苏咒,然后走进月光映照的窄巷里。小巷左边是胡乱生长的低矮的荆棘丛,右边是修剪的整整齐齐的高高的树篱。头上低悬的树枝不时遮挡住月光,她的五官显得忽明忽暗。
地平线上一道淡淡的浅绿色浮现了出来,天快要亮了。
离开小巷,进入一条宽宽的汽车道。高高的树篱也跟着拐了个弯,向远处眼神,两扇气派非凡的锻铁大门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又是噗地一声轻响,一只家养小精灵从虚空中现身。阿芙洛狄忒举起魔杖,但在看清这小精灵的容貌时微微垂了垂胳膊。
“小姐!”那家养小精灵发出了颤抖的呼声,“小姐回来了…主人知道小姐会回来,但主人说不安全,要小姐跟着莉莉丝走。”
“有人在家里?”阿芙洛狄忒狐疑地问,跟着她绕开锻铁大门,朝着庄园外走去。
“主人刚刚回家,莉莉丝也不知道…”
莉莉丝握住阿芙洛狄忒的手腕。像是被挤在一个厚厚的橡皮管子里,阿芙洛狄忒顿时觉得自己无法呼吸,身体的每个部位都遭受着挤压,简直要超过自己所能承受的极限了。然后,就在她认为自己肯定要窒息的时候,无形的管子突然迸裂开来,她站在了书房里。
书房仍然是她三个月前离开时的模样,桌子上摆着一张白色的面具。光是看到那个面具,阿芙洛狄忒就感到沸水灼身般的痛苦,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与不安从心底蔓延开来。
“并不出乎意料,阿芙洛狄忒,”卢修斯的神情显得有些疲惫。他从未展露出这样的姿态来,他总是从容自得又高傲的,“你不该这个时候回家来。”
“我怕我再也没机会回家来了,”阿芙洛狄忒忍不住抱怨的语气,“不问问我从哪里来吗?”一阵令人紧张的沉默,她继续说道,“我听说了许多事情…听说了神秘人是怎么复活的。”
“既然你已经全部都知道了就更不该回家来,”卢修斯将桌子上的面具收了起来,语气平静到甚至有些冷漠,“黑魔王已经知道你发现小巴蒂的秘密后试图告诉邓布利多的行径了,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他为难你了吗?”
卢修斯抬起眼瞥向她,语气里那种冷冰冰的意味不见了:“没有。”
“我不信他会就这样放下这件事,”阿芙洛狄忒表现得很焦躁,“他会向你提要求,对不对?先是金钱,然后是宝物和祖传的咒语,最后是一家的性命——”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阿芙洛狄忒,你不用操心这些。你只需要做你的工作,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我没办法假装。”阿芙洛狄忒说,声音突然变得很响,火气很冲,“我早就和你说过这个问题,父亲,你当时没有把它当回事。难道现在的一切就是你想要的?当神秘人的走狗,把身家性命托付给一个纯血统疯子?”
“够了——”
“我不觉得我做错任何事,我后悔我没有更警惕,我后悔自己选择去通知邓布利多而不是直接去抓住他。”阿芙洛狄忒说,细长腿书桌上一件精致的银器因为她崩溃的情绪而被散落在地,摔成了碎片。
“现在怨天尤人于事无补,”卢修斯说。他不动声色,也没有阻止阿芙洛狄忒。他的表情很平静,尽管有些疲惫,“我说过了,你不需要担心其他事情。”
“让我和你们一起粉饰太平,这样他就不会把纯血家族的尊严践踏在脚下碾压?”
这一瞬间,阿芙洛狄忒真想冲向卢修斯,摇晃他,伤害他,让他也稍稍感受这一整夜来,她内心的恐惧与不安,感受她的焦虑与痛苦。
“我们走,”阿芙洛狄忒说,“离开英国,无所谓去哪里,反正我们有足够的财富。只要能放的下权利和地位,我们就能重新开始。”
“马尔福家族没有退路!”卢修斯站起身,紧握着的拳头上爆出的青筋彰显出他此刻并不算平静的心情。他将袖子扯起来,露出那个被灼烧成焦黑色的骷髅印记,“他能感应到每一个烙印着它的人的行踪。没有任何人能在背叛过他以后逃脱死亡的命运。”他冷冷地说,“你很明白,阿芙洛狄忒,雷古勒斯.布莱克是怎么死的。他想要退出食死徒,不过几天就——”
“够了!”她一直以来都竭力避免在父母的面前提起雷古勒斯的话题。尽管他是食死徒,离开的方式也令人唏嘘,但这并不妨碍他在阿芙洛狄忒的心中,始终是第一个带她领略美好的存在,“不要提起雷古勒斯,”她生硬地说,“不要提起他。”
“逃避并不是一个好办法。”卢修斯说。
“粉饰太平也不是。”
“我们没有任何选择的能力,这并不仅仅只是一种观念的选择,它远比你想象的更加复杂。”卢修斯沉重地说,“你之前所做的选择、你坚持的意见,都不是你真正的道路。你可以不遵从它,但你不能背离它。”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是背离家庭的人,你是马尔福。”
“我没办法否认这一点,”阿芙洛狄忒冰冷的手捏成拳头放在膝盖上,“多可笑,在我的家人从未尊重过我的想法后,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第一个念头仍然是回家。你说得对,无论我多想摆脱这个姓氏、这个家庭、这令我感到怨怼的一切,我都做不到真正的割舍。”
阿芙洛狄忒停住话头,注视着阳光缓缓划过书房光洁的桌面,照亮了一个银色的墨水瓶和一只漂亮的墨绿色羽毛笔。
“你告诉我什么都不要想,那你告诉我,父亲,接下来该怎么做。”阿芙洛狄忒抬起眼,具象的痛苦已然变得麻木,“等到你无法为神秘人带来价值,他就会放过我们吗?他难道不会继续要求你的子女为他效力,就像祖父将家主之位传承给你的时候,他拉拢你那样威胁我们?”
“我们会建立起新的政权,阿芙洛狄忒,权利总有一天会让我们不再受制于人。纯血会在我们的坚持下走上更高的地位,而这一切需要一个契机,黑魔王是那个契机——”
“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理想上?”
“我们没有退路。”
“我绝不会听从别人的指示,也决不允许这样的命运落在德拉科的身上!”阿芙洛狄忒的拳头在桌子上发出击打声,“如果你执意这样——”她感到自己的简直要说不出话来了,“你明白我的意思。”
卢修斯.马尔福抬起那双冷漠的灰眼睛,直直的注视着她,令她的心脏不自觉的跳动起来。她意识到自己话语中的含义远比她想要表达的更沉重。沉甸甸的像寄生虫一样挤满了她整个胸膛。他并没有预料中那样发怒,目光中盈满了阿芙洛狄忒捉摸不透的复杂意味。当阿芙洛狄忒快要无法忍受沉默的空洞时,他开口了:
“你执意如此?”
阿芙洛狄忒说不出怀来。她不愿意独自面对将要到来的命运,对孤独与牢笼的双重恐惧席卷着她的脑海。
“我希望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卢修斯再一次开口,“你不必冒着风险脱身而出,你是马尔福。如果你留下来,我会给你所有的庇护。”
“当我跟着母亲回家,第一次被这个家庭和姓氏所容纳的时候,我最期待的就是得到你的肯定,”阿芙洛狄忒发现自己找回了那一份勇气,“可是你没有。”
尽管神情平淡,语调也心平气和,但微微活动的指节还是彰显着卢修斯此刻的心情并不像表面那样从容:“你是马尔福家族的长女,”他顿了顿,“我对你的期望,比对你的弟弟更高。”
她曾经是多么想要听到这句话啊。当她没能做好她所能做的一件事,遭到父亲严厉的训斥时,她多么希望能够听到勉励而不是责怪。可命运总是喜欢开玩笑的。当阿芙洛狄忒不再需要的时候,她得到了它。
太阳正在冉冉升起,山峦上呈现出一道耀眼的桔黄色的光边,天空一片亮白。亮光照到卢修斯的身上,照在他苍白的脸颊与尖瘦的下巴,照在他眼边的细纹上。
“我早就放弃了想要得到你肯定的想法了。”
卢修斯深深地叹了口气,第一次在她面前像是一个真正的有感情的亲人,而不是遥不可及的家主。他打开了另一面墙上的暗格,在那个放着罗齐尔家世代流传的魔法头冠的夹层里抽出一本厚重的书。
书面是昂贵精致的牛皮,金丝线将书页与脊背缝合在一起。封面凸起的银色长蛇缠绕在盾牌两侧,墨绿与暗黑色块交叉成盾牌的底色,锻铁一样的M印在盾牌中央。在字母的下面,银色的缎带刻着醒目的拉丁文:
Sania Vi Semper
书页在魔咒的作用下哗啦啦的翻开。首页是缠绕的金线,每一条伸出去的丝线都连接着一个小小的名字,并能随着魔咒的作用改变姿态。当卢修斯触碰它的时候,书页发出刷刷的响声自我翻动到记录着他的那一页。在他的头像、名字及生卒日期下,阿芙洛狄忒看到一条金丝连接着自己的名字。
“家族的命运不能掌握在一个人的手掌心里,”卢修斯说,“如果你执意如此,阿芙洛狄忒,你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什么——这是最大的耻辱。”
“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放在别人手里才是最大的耻辱。”
书页再一次翻动。一道撕裂声在屋子内响起。声音很轻,但像是爆发在狂风暴雨中的爆裂声。火舌舔上被撕扯下来的那一页,一瞬间将它化为了灰尘,在空气中留下了一阵白烟。阿芙洛狄忒伸出手,纸张被烧毁的碎末飘落在她的掌心,唯一留存的部分在焦黑的痕迹包裹下,只露出了一行小小的字母:
Aphrodi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