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清晨,阿芙洛狄忒是从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中被惊醒的。她望着被刷成浅米色的天花板和枝形吊灯,花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那叮呤咣啷的声音并非混沌的梦留下的错觉,而是切切实实存在着的。

    窗外的天是深蓝色的,透过敞开的窗吹进的风很寒冷,月亮还高高地挂在天上,只有远处的地平线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灰绿色,显示着黎明正在渐渐到来。她心烦意乱地坐起身,看向床头柜上那小小的闹钟,时间不过堪堪五点半。匆匆起床换了件能够见人的丝绸衬衫,她捋着耳边睡到翘起的碎发,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西里斯和莱姆斯的房间都大敞着门,屋子里干净整洁。阿芙洛狄忒有些疑惑地走下楼梯,看到一口大行李箱敞开在桌子旁,莱姆斯正将电视柜上的几件杂物放进去。

    阿芙洛狄忒走进与客厅相连接的厨房,并由衷感谢麻瓜咖啡机的制造,让她能够不需要点燃壁炉就能喝到咖啡。淋上凉丝丝的蜂蜜,她走出厨房,坐在沙发上,将莱姆斯明显准备打包进行李箱的羊毛毯搭在腿上。

    早从西里斯那里听说反抗伏地魔的阵营需要一个总部,但他们离开的时间比阿芙洛狄忒预料的要早得多:“今天就走?”

    “嗯,”莱姆斯盯着羊毛毯发了一会儿呆,“你喜欢它?”

    “我只是在抗议这么早就要搬家的行径。”阿芙洛狄忒挥动魔杖,让羊毛毯平平整整的落在行李箱里,“现在是五点半。”

    “我知道,但必须说熬夜不是好习惯,”莱姆斯回答说,“当西里斯催促出发的时候,你房间里的灯还没有灭。”

    阿芙洛狄忒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了莱姆斯片刻,看起来好像控诉他做了什么非常惊人的事情,令莱姆斯有些疑惑的偏了偏脑袋。可当他想要开口询问的时候,她又转移了话题:“西里斯呢?”

    “他说需要让那栋房子提前做一些心理准备,”莱姆斯说,“以防…一些特别情况。”

    阿芙洛狄忒忍不住发出了笑声:“格里莫广场12号?”

    莱姆斯的神情显得有些意外。

    “我在那里长大,那里面惹人厌烦的老头肖像足够开一场茶话会,”阿芙洛狄忒放下喝空的咖啡杯,决定为明天早晨的咖啡多准备一些蜂蜜,“以及,我会假装不知道你们的总部在哪里的。”

    “非常感谢,马尔福小姐。”

    壁炉里突然蹿出艳绿色的火苗,阿芙洛狄忒吓得瞪圆了眼睛,呆呆地望着炉栅里停止旋转的人。当邓布利多高高的身影从炉火中浮现时,莱姆斯弯腰关上了皮箱,丝毫不显得惊讶,似乎早就知道邓布利多会在这个时候到访。

    “西里斯在等你,莱姆斯。”邓布利多温和地说。

    莱姆斯拎起皮箱,但阿芙洛狄忒阻止了他的动作:“等等,”她有些不明所以,“我——”

    “看来马尔福小姐更希望你留下来,莱姆斯,”邓布利多微笑着说,“请你也坐下来吧。”

    阿芙洛狄忒感觉双颊不可抑制的发热。她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些,为莱姆斯留下足够的空间落座。她逐渐意识到这就是医疗翼那晚邓布利多所提到的再见面的时机。

    “不必紧张,阿芙洛狄忒,”邓布利多看出了她的拘谨,说道,“我真抱歉这么早来拜访你,早起对于许多人来说都很困难。”

    半月形眼镜后的蓝眼睛闪烁着睿智、包容。他的表情很慈祥,令阿芙洛狄忒感到对视变成了一件不那样困难的事情。她紧绷着的肩膀松了下来。

    “时机正好。”她耸耸肩,并决定先发制人,“我想,西里斯或许已经告诉过您,昨天发生在书房的事情?”

    邓布利多点点头:“我预料到了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和缓地说道,“康奈利完全相信伏地魔的复生。可作为一个政客,他太害怕承担伏地魔复活这件事情的结果和影响。他对权力和地位的在乎超出他身为魔法部部长的责任感。承认伏地魔的归来,意味着承认战争、承认自己的失职。”

    “但我不明白,先生,”阿芙洛狄忒情不自禁地蹙起眉头,“他为什么会先找上我呢?”

    “转移矛盾最好的办法就是煽动对立,”邓布利多平静地说,“他用模糊、不置可否的方式试图掩盖真相,最好的办法就是操控一位当日在场且具有话语权的人。”

    “当家族因为曾身为食死徒而陷入舆论争议的时候,身为脱离家族的那个人,我否认塞德里克的死,比起别人来说更具有说服力,是吗?”阿芙洛狄忒的声音颤抖,随着外面天空逐渐泛白,地毯也在变亮。

    “恐怕是的。”邓布利多平静地说。

    太过分了。阿芙洛狄忒气的浑身发抖。

    “那么福吉得偿所愿了,”她咬牙切齿地说,同时感受到莱姆斯的手抚了抚她的手臂,这令她感到好受了不少,“卑鄙的、无耻的,我不是要替他背锅,就是要替他隐瞒——我完全成了他的工具了!”

    “我明白你的感受,阿芙洛狄忒。”邓布利多温和地说。

    “谢谢。”她生硬地回答道。

    “你会感到懊恼、内疚和愤怒,这是非常能够理解的,”邓布利多说,“但这并不全然是坏事。你要明白,当福吉贪心的选择利用你来完全否认伏地魔复生,而不是冒着风险误导他人认为塞德里克的死是你的失职时,你们两个之间就产生了一种联系。”

    阿芙洛狄忒显得有些疑惑:“我不太明白…”

    “他把一个证明事实的把柄送到了你的手中,”邓布利多清清楚楚地说,“当你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你不再是被利用、被操控的工具,而是和他做交易的利益伙伴。这是一种平衡的、不可捉摸的联系。”

    “交易…”阿芙洛狄忒喃喃道,“可如果他执意强硬对待这件事呢,我没有任何筹码和他做交易。”

    “他远比你想象中更加在乎舆论,”邓布利多说,“尤其是在他明白伏地魔的复活不是谎言时。”

    “可我不想拿捏任何人的把柄,也不需要利用谁。”

    “尽管你得到了它?”

    “我愿意帮助你们任何忙,邓布利多教授,”阿芙洛狄忒说,“但,是的,尽管我得到了它,我也不想去利用它。一场难以让双方满意的交易一旦开始,就再难以停下来。”

    “你很明白我来拜访的缘由,”邓布利多淡淡地说,“但这并不出乎我的意料,马尔福小姐。”

    “我完全明白,您给了我足够的时间静下心来思考,”望着邓布利多半圆形镜片下的蓝色眼睛,她情不自禁地做出更多解释,“有些羁绊永远在那里,永远不是烧毁一张纸或在家谱树上烧毁一个洞就能完全割裂开的。我做好和家人站在对立面的心理准备,却无法真正完全地面对它,”她顿了顿,“起码是现在。”

    “爱具有一种超越任何魔法的力量,但有时也会成为我们做选择时的阻碍,”邓布利多和蔼地说,“你做出这样的回应,意味着你拥有这种强大的力量,它会使你变得坚不可摧。”

    阿芙洛狄忒笑了笑,很苦涩,并且没有再说任何话。她感到愧疚,感到无法面对。一阵静默后,邓布利多却微笑着开口了:“我尊重你的选择,阿芙洛狄忒,但我请求你能够帮我一个忙。”

    他的语气很轻松,那双蓝眼睛投来温和的目光。阿芙洛狄忒轻轻点了点头:“我愿意。”

    “你不必这样急促的做出选择。”

    “我知道这个忙是我力所能及的,”阿芙洛狄忒回答道,“无论它是怎样的。”

    快乐像光、像火一样,从邓布利多身上散发出来。阿芙洛狄忒从未见过老人这样纯粹、这样明显地快慰。

    “我希望你能继续留在这栋房子里,西里斯也欣然同意你继续住在这里,”邓布利多温和地说,“我请求你保护紫藤路与周围街道的安全。”

    “您认为食死徒会对麻瓜下手?”邓布利多摇摇头。阿芙洛狄忒坐在那里思考了一会儿,邓布利多微笑着鼓励她继续说下去,“……魔法部会利用规则来设置圈套?”

    “霍格沃茨有许多规则,”邓布利多和蔼地说,“有些规则是可以通过人为破坏的。”

    “我恐怕没办法做到面面俱到,先生。”阿芙洛狄忒真诚地说。

    “凤凰社会对哈利的安全做出保障,我只请求你能够在闲余的时间中去关注他身边的变化。”

    与邓布利多的谈话比她想象中的要轻松,当他起身告辞的时候,阿芙洛狄忒感到沉重的担子从身上卸了下来。但她仍然有一个疑问:“您能告诉我,那个组织的名字吗?”

    邓布利多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凤凰社。”

    艳绿色的火苗吞噬了邓布利多旋转着的身影,他从壁炉中消失了。

    莱姆斯也迈了几步,走到了由深色石头堆砌成的壁炉前,但没有当即离开。阿芙洛狄忒跟在他身后,依靠在壁炉边的墙壁上:“我运气不错,”她开玩笑说,“毕业一年就拥有了独居的房子,并且没花任何一枚金加隆。”

    莱姆斯露出一个笑容,不再是一副随时想要关心她的神情了:“看来我不需要问你那个问题了,”他指的是关切的话语,“而且,你也许厌烦再听到它了?”

    “我不厌烦由你说出来的关切的话语,”阿芙洛狄忒回答道。她很享受和莱姆斯的时光,尤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真切的心声只能同他说出口,“如果你不对我的心声感到厌烦的话,我还挺情愿你一天问我许多次的。”

    这并不全然都是玩笑,但阿芙洛狄忒没指望能得到多认真的回答。令人吃惊的是,姆斯只是垂眸望过来,顺着目光对上了她的眼睛:“那你还好吗?”他声音很轻,而且,耳垂似乎有些泛红。她认为那可能是自己的错觉。

    “这几天来,我从未感觉如此好过,”阿芙洛狄忒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但我很担心,你会觉得我懦弱。”

    “不,”莱姆斯有些诧异,“为什么?”

    “我在逃避,”她回答道,“我也觉得自己应该去做些什么,但是…”莱姆斯看起来对她的坦诚有些意外,但仍然平静且柔和的注视着她。阿芙洛狄忒望着那双棕绿色的眼睛,感觉自己好像凭空被赋予了勇气与力量,“我太恐惧了,我害怕自己现在所拥有的的平衡被打碎了。”

    “世界上有一种古老的修复技艺,名叫金继——将破碎的物品用黄金来修复,那修补过的‘瑕疵’被视为独一无二的一部分。”

    莱姆斯的语气很温和,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阿芙洛狄忒将它看作是一种鼓励:“…我也可以这样?”

    “我相信我们每个人都会。”

    “可我希望破碎不会发生,”阿芙洛狄忒轻声说,“你会照顾好自己的,对吗?”

    “我会,”窗外的云层让人分不清太阳是否会照射进来,“希望距离下次见面不要太久。”

    阿芙洛狄忒离开依靠着的墙壁,白色的漆迹在她的丝绸衬衫上留下痕迹。她深吸了一口气:“我也希望。”

    阿芙洛狄忒伸出手,非常理解性的抚了抚他的手臂以示亲昵,而这似乎已经成了他们安抚彼此的习惯性动作。紧接着,她的胳膊搂住了莱姆斯,让他能够走进她温暖的环抱。几秒钟的僵硬,她感到他的手轻轻地勾住了自己的腰。于是她非常自然的踮起脚尖——也许夹带着私心——将手臂搭在他的脖颈上,让这个拥抱变得更加亲昵。

    她没忍住在他耳边泄出一声轻笑,然后拉开了彼此的距离。紧接着,迎来意料之中的寒暄与道别。阿芙洛狄忒没能从壁炉中消失在艳绿色火焰中的身影上立刻转移开目光。因为她明白,道别意味着自己即将走上一条崭新的路,而事情绝不会因为自己多焦虑几分就发生改变,行动力永远是第一解决方法。

    该来的总会来的,她告诉自己。一旦来了,她就只能接受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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