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亮着灯。一个瘦削的金发女人身影越来越大,被前门上的波浪纹玻璃折射的奇形怪状。

    “你——又是你,你来我家想做什么?”德思礼夫人瞪圆了那双颜色很浅的眼睛,认出了阿芙洛狄忒就是去年暑假里炸开自己家房门的那个女人,“达达!我的达达,怎么回事?你怎么啦?”

    “我们能不能进去说——”

    “达达,达达,你怎么啦?弗农?弗农!”

    德思礼先生拖着笨重的身体从起居室赶来,他的海象胡子乱七八糟地飘了起来,每当她激动不安时总是这样。他三步并作两步赶上来,和德思礼夫人一起搀扶着还在魔药作用下昏昏沉沉的达力跨过门槛。

    “出什么事了,儿子?你怎么一副没精神的模样,是不是生病了?”

    “他只是——”

    “你受欺负了?他们欺负你了?”

    “怎么回事,达达?快告诉妈妈!”

    阿芙洛狄忒和哈利刚刚跨过门槛,达力终于发出了声音。他抬起手——

    “她。”

    阿芙洛狄忒庆幸自己还没收起那根魔杖。怒气冲冲的德思礼先生听到儿子的话,眯着眼睛恶狠狠地走了过来,但在目光触及魔杖的一瞬间喘着粗气,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和自己的妻子一起呆若木鸡的盯着她。他们是见识过这根魔杖的厉害的,就在去年的夏天,阿芙洛狄忒用这根魔杖炸开过这栋房子的门。

    “这下你们能听我说话了吧?”阿芙洛狄忒无奈地说,“去收拾你的行李,哈利。”

    哈利看了一眼敢怒不敢言的德思礼先生,小心地迈开步伐朝着楼梯走去。

    “你给我站住!”

    哈利怀着恐惧和愤怒交加的心情,慢慢地把脚从楼梯上撤了下来,带着求助的目光望向阿芙洛狄忒。

    “别冲他大呼小叫的,”阿芙洛狄忒摆了摆手,示意哈利放心大胆的回到房间去。哈利见状拔开腿朝楼上走去,“我可以解释——我们为什么不坐下来好好聊一聊呢?”

    阿芙洛狄忒轻车熟路的走到沙发上坐下,电视机里正报道着大批滞留机场的度假者的新闻。德思礼夫妇搀扶着迷迷糊糊的达力,坐了下来,只将一部分臀部放置在沙发的边缘上,尽力和她隔得非常远,就好像是被绑架到她面前来一样。德思礼夫人用两只胳膊搂着晕乎乎的达力,不停的发着抖。

    “你对我儿子做了什么?”尽管脸色苍白,但弗农仍然质问道。

    “他只是喝了魔药想睡觉而已,”阿芙洛狄忒回答道,“你们最好把他扶到房间里去,在沙发上睡容易着凉感冒。”

    “魔药?”德思礼夫人用发抖的声音问道,“魔药……你怎么能给达达喝那玩意儿?”

    “他需要休息,因为他刚刚经过摄魂怪的袭击。”

    “什么袭击?”

    “摄魂怪,”阿芙洛狄忒重复道,“摄魂怪袭击了他。”

    “这又是什么古怪玩意儿?”德思礼先生恶声恶气地说。

    “他们看守阿兹卡班巫师监狱。”德思礼夫人说。

    话一出口,是两秒钟的死寂,然后德思礼夫人猛地用手捂住嘴巴,似乎刚才一不小心说了一句令人恶心的脏话。德思礼先生瞪大眼睛看着她。但阿芙洛狄忒却露出了轻松的神情:“原来你知道它,那我就不用费力解释了,”她说道,“他受到了摄魂怪的袭击,负责保护他们的人把他送到了我家里。我是治疗师,为了让他快点恢复精神,我给他喝了魔药。”

    “什么治疗师?”

    “就是治疗病人的治疗师,”阿芙洛狄忒显得很疑惑,“这个也要我给你们解释不成?”

    “你是个医生?”

    “我不是那些拿刀把人切开的麻瓜疯子,我只是治疗师,”阿芙洛狄忒沉思了一下,“不过都是负责把生病的人治好,也许差不多。”

    德思礼先生显然以为她疯了。他完全无法理解阿芙洛狄忒说的话的含义。他几乎不为人察觉的往前挪了挪,肥大的身体几乎要滑到地上了,他用它挡住了德思礼夫人和达力,好像以为阿芙洛狄忒会举着魔杖逼迫他们喝下能毒死人的魔药一样。

    “你是说我的儿子病了?”

    “他没有病——”

    “那他为什么会这样?”

    “他被摄魂怪袭击了!”阿芙洛狄忒简直想要咆哮了,“你们两个能不能问点有意义的问题,别让我再重复我说过的话?”

    德思礼夫妇都被她陡然提高的音调吓了一跳。德思礼先生把目光投向了她,像是在看一件非常荒唐的事,然后往上坐了一点点,因为他一直在向下滑。他那张紫红色的大脸在阿芙洛狄忒面前拉长了。“我想知道——”他突然变成了一头发怒的河马,“摄魂怪是做什么的?”

    “它能吸光被袭击者内心所有的快乐,”阿芙洛狄忒说,“如果摄魂怪亲吻了他,就会吸走他的灵魂。”

    德思礼夫人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叫。

    “他的灵魂?它们没有吸走——”她抓住达力的两个肩膀拼命摇晃,好像要试试能不能听见他的灵魂在身体里哗啦啦作响似的,“他的灵魂没有被吸——”

    “当然没有,”阿芙洛狄忒说,“有巫师在附近保护你们,他不会受到伤害。”

    “保护?”德思礼先生大惊失色,“你是说,我家附近一直有巫师——”

    “这到底有什么奇怪的,难道巫师就不算是人了吗?”阿芙洛狄忒感到疑惑,“我还有英国巫师身份证明呢。”

    “可是摄魂怪跑到小惠金区来做什么?”德思礼先生怒不可遏地问。

    “谁知道魔法部在想什么?”

    “啊哈!这些玩意儿是看守一家古怪监狱的,那他们一定是来抓那小子的!”德思礼先生一脸得意的说,像是得出了一个不容辩驳的结论,“就是这么回事,对不对?他犯了罪,想要逃脱法律的制裁!”

    “巫师抓捕罪犯用不到摄魂怪,摄魂怪分不清人和人之间的差距。”

    “那为什么——?”

    “不知道,”阿芙洛狄忒撒了个谎,因为邓布利多曾告诉她不能将事实透露给任何人,“也许想要哈利.波特的命吧,谁清楚?”

    德思礼夫人倒吸了一口冷气,打了一个寒战,不自然的开始咬着自己的舌头。德思礼先生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他们都被吓得不敢再说一个字。

    “杀那小子?”

    “我不知道”阿芙洛狄忒说,“但的确有人想杀他,因为神秘人复活了。”

    “我不知道!(注1)”德思礼先生大吼道,“你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就是——”阿芙洛狄忒深吸了口气。尽管不畏惧听到别人提起这个名字,但要把它说出口可真是件难事,“伏地魔,”她语速很快地说,“他复活了。”

    “伏——慢着,”德思礼先生说,脸皱成一团,猪眼似的小眼睛里慢慢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我听说过这个名字……他就是那个——他杀了那小子的父母。”

    “如果你说的是波特夫妇的话。”阿芙洛狄忒严肃地说,“没错。”

    “可是他走了,”德思礼先生不耐烦地说,丝毫没有显示出哈利父母的死是一个痛苦的话题,“那个大块头说的,他走了。”

    “他又回来了,”阿芙洛狄忒语气沉重地说,想到了塞德里克,“就在一个月前,他杀死了一个学生。”

    德思礼夫人那双浅色的大眼睛不再因为愤怒而眯起,而是睁得大大的,充满恐惧:“回来了?”

    “是的,”阿芙洛狄忒对着德思礼夫人说。

    德思礼夫人的手摸索着达力那穿着皮夹克的肥阔肩膀,紧紧地抓着。

    “慢着,”德思礼先生望望妻子,望望阿芙洛狄忒,又望望妻子,“你是说,那个叫伏地魔的家伙回来了?”

    “是的。”

    “就是杀死那小子父母的人?”

    “我不确定他还算不算得上是人,”她回答道,“是的。”

    “他派摄魂怪来杀那小子?”

    “不是,摄魂怪不听从伏——伏地魔的差遣,”阿芙洛狄忒说,“暂时还不。”

    “意思是还有一波人想要杀他?”德思礼先生深吸了口气,从沙发上猛地站起了起来,衬衫的前胸绷得紧紧的。

    “很复杂,我也没办法和你解释——”

    “不需要解释!”德思礼先生大吼道,就连他的妻子和儿子也被吓得跳了起来,“出去,你们都给我滚出去。如果有一群疯子追杀那小子,你们就应该明白要离我的妻子和儿子远一点!不能给我们带来麻——”

    一阵紧张的沉默,“为什么忽然不说话?”阿芙洛狄忒将桌子上的魔杖放进兜里,准备照他所说的那样带哈利离开。她狐疑地望着一下子泄了气的德思礼先生。意识到是自己收回魔杖的动作引起了他的误会,她解释道,“我没想袭击你们,但能让你安静下来我感到很开心。”

    “你没想袭击我们?”

    “你让我离开你的房子,我正准备这样做,”阿芙洛狄忒说,“但我必须等哈利下来,他会和我一起走。”

    “最好是这样,”德思礼先生嘟哝道,“我真想不明白当初我们怎么会把他留下?玛姬说得对,应该把他送到孤儿院去——”

    “你们当年捡了大便宜,”阿芙洛狄忒下意识反驳道,“你们不知道波特夫妇死的时候,有多少巫师都想收留哈利,我父亲就是其中一个。”

    “那么就让他和你回家去吧!”

    这样做等同于把脖子洗干净送给伏地魔去杀,阿芙洛狄忒想:“不行,”她没好气地说,“以后也不行。我必须告诉你们,哈利明年还会回来的,他只是暂时去别的地方过暑假而已。”

    “我决不允许!”德思礼先生大吼道,在涉及到妻儿的事情上,他总是一副不能退让的模样,即使面对的是魔杖。

    “这是邓布利多说的,我只是代为传达,”阿芙洛狄忒说,“你和我抗议没有任何用。”

    德思礼夫人颤抖的问:“邓布利多?”

    “没错。”

    听到阿芙洛狄忒的回答,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更加苍白,看上去似乎要跌倒了。她险些滑下沙发,不得不将半个身子搭在达力的身上,两只手捂着脸,颤抖个不停。

    就在这时,哈利带着他的行李走下了楼梯。他的左手拎着箱子,半只袜子夹在两层行李箱的中间晃着;右手拎着猫头鹰笼子,一只通体雪白的雪鸮在里面不停地扑腾着翅膀。他将火箭弩夹在胳肢窝下面,走进了客厅。

    “好了,和你的姨夫姨妈说再见吧——箱子移动。”哈利的箱子从他的手里漂浮到离地面几英寸的高度,晃晃悠悠地飘到了阿芙洛狄忒的面前,这把德思礼夫妇吓了一大跳。她拎起箱子,先走到门口,发现哈利正奇怪的盯着捂着脸的德思礼夫人看,“走啊。”

    哈利跟在阿芙洛狄忒的身后走出了门。来到德思礼先生修剪的干干净净的草坪上,哈利开口问道:“那是真的吗?”

    “什么?”阿芙洛狄忒疑惑地问。

    哈利的神情立刻变得像是连吃了一百颗鼻涕味的比比多味豆:“你说你爸爸曾经想收留我?”

    “当然是真的,我干什么编谎话骗他们?”阿芙洛狄忒回答说,看到哈利露出了一个嫌弃的神情,“别露出那副神情来,起码我们家的待遇——”她打量着哈利破破烂烂的牛仔裤和和鞋底分家的鞋帮,忍不住说,“——比你在姨夫姨妈家强一万倍。”

    “我宁愿去垃圾桶里翻垃圾,也不愿意在你们家呆哪怕一天。”

    “少阴阳怪气啦,我又没有招惹你。”阿芙洛狄忒没好气地说。

    “你对我撒谎了!”哈利怨怼地说。

    “什么时候?”

    “你和佩妮姨妈说邓布利多告诉他们,我明年还得回到这里来。”哈利恼怒地说,“你之前明明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阿芙洛狄忒顾左右而言他:“你收拾好行李,却不下楼来,躲在楼上偷听?”

    “这不是重点!”

    “除了告诉你姨妈的那一句话以外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他们也说了不要告诉你其他事情。”阿芙洛狄忒顿了顿,“我知道被瞒着的感觉不太好,但我真的没办法告诉你更多了。”

    “为什么?”哈利粗暴地问,“邓布利多觉得我不可信任吗?”

    “这样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你。”

    “我只想要知道——”

    “好了,”阿芙洛狄忒打断哈利,带着他走进了紫藤路7号的房门,“你是想要住西里斯之前的房间,还是你上一次来这里过暑假时自己的房间?”

    “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哈利气愤地说。

    阿芙洛狄忒将鞋放回鞋柜,踩上一双软绵绵毛茸茸的拖鞋,挥动魔杖将之前被弄脏的沙发毯卷了起来,堆在沙发上,准备晚餐后在清洗它:“先吃晚饭行吗?”

    “我一点也不饿,”他狠狠地踢了一脚自己上学时用的箱子出气,但反而更糟糕了。阿芙洛狄忒看到他露出一瞬间的痛苦神情。

    “炸虾要番茄酱吗?”阿芙洛狄忒当做没听到,“没有黄油啤酒,我想让你少喝一点蛋奶酒也没问题,你要尝尝吗?”

    “我不饿,”哈利没好气地说,“我不吃东西,我要写信——信纸在哪里?”

    “用不着白费力气,反正再有一个星期你就能离开这里了,”阿芙洛狄忒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信纸在书房抽屉里,抽屉钥匙在客厅花盆下面——别用魔法。”

    哈利的脚步跺在木质楼梯上,发出一阵哀怨的嘎吱声。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书房门被紧紧关上了。又过了几分钟,被大力拉开的书房门在反弹力下发出相似的声音,卧室的门又被阖起了。

    而阿芙洛狄忒呢。哈利的坏脾气并没能影响到她太多。她端出了司康饼和炸虾,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蛋奶酒,忙碌过后的美味晚餐即使已经失去温度也能带来好心情。她抿了一口醇香浓郁的液体,感叹这真是普通又温馨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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