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在映照阿芙洛狄忒的心情,天气并没有好转起来。当她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走进圣芒戈的患者们都被淋得湿透,脚在大理石地板上直打滑,留下泥泞的印子。从每一扇窗户望出去,都能看到天空灰沉沉的。雷声阵阵,雨点像冰雹一样击打着玻璃。

    随着卡恩斯.布朗的彻底好转——他的皮肤仍然粗糙且布满褶皱,但能够恢复活力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奇迹,尽管他不得不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每周都进行全面的检查——巫师界所面临的危机和感情上的不顺意也不总是成为她的苦恼了。与此同时,针对霍格沃茨s考生的面试也开始了。

    “这这次面试是相当重要的!”十月份最后一个周一的清晨会议上,派伊科长对今年的面试官希波克拉特.斯梅绥克严厉地说。生物伤害科五年来只有两位治疗师入职。身为科室内最权威的治疗师,派伊对这件事非常上心,“我们必须有新鲜血液的加入。”

    但这没什么希望。自从斯内普成为魔药课的教授后,魔药s提高班就只招收在OWLs考试中拿到O的学生,这样的学生掰着一只手的指头都数的过来。而选择圣芒戈的学生,大多数都不会多看生物伤害科一眼。

    但面试仍成为办公室闲暇时的话题。

    “我入职的时候成绩远比这个高多了!”

    一个午后的休息时间,阿芙洛狄忒拿着圣芒戈印出来的传单仔细地研究着,上面印着圣芒戈医院的骨头加魔杖的标志。圣芒戈的就职要求魔咒学、魔药学、草药学、变形术和黑魔法防御术的考试需要达到E。

    “亲爱的,别告诉我你知道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梅端着一杯咖啡在办公室里踱步,模样看起来十分惬意。

    “意识到哪一点?”

    “意识到你的成绩比要求的高得多,”戈德谢尔打了个哈欠,被马形水怪咬伤腿的老巫师折磨的他整整三天没睡好,“我们早就都知道了。”

    “斯梅绥克和我说我起码要拿到四个O才能行。”阿芙洛狄忒忍不住抱怨道。

    “我实习的时候他也这么和我说,”梅坐到她身边,拿过那张传单,“搞得我整个七年级都没睡好觉。”

    门外忽然一阵骚动,议论声和脚步声同时响了起来,从敞开的门外走过的人都在窃窃私语,似乎谁也不在乎别人是不是会听到。就在这时,艾德里安.罗德里格斯从办公室外走了进来,挥动魔杖为自己倒了一杯南瓜汁。

    “出什么事了?”

    “不太清楚,”艾德里安喝了一口南瓜汁,“又是逆转偶发魔法事件小组送来的人,不知道用错了什么魔咒,把自己当茶壶呢。”

    阿芙洛狄忒最好的朋友杰玛.法利正就职于逆转偶发魔法事件小组。听到这里,她站起身来:“我去看看。”

    她走上那架摇摇晃晃的楼梯,身边有好几个穿着正装、胸口别着魔法部徽章的工作人员上上下下,墙上挂着的面目狰狞的治疗师肖像正冲他们不停嚷嚷,诊断出古怪的病症,想出种种可怕的疗法。当她走上五层平台的时候,一个黑发女巫从走廊那边匆匆转来,险些撞在她的身上。

    “对不起——”杰玛下意识地说,“阿芙洛狄忒?”

    “嗨,”阿芙洛狄忒拉着她走到空旷的角落,以免挡住上下通行的人,“我在办公室听说逆转偶发魔法事件小组送来一个用错魔咒的患者。”

    “简直疯了,”杰玛摆摆手,显得有些疲惫,“博德简直疯了,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忙着炸麻瓜的水管。”

    “炸麻瓜的水管?”

    “他觉得自己是个茶壶,说要接水请麻瓜喝茶。”杰玛耸了耸肩,和她一样觉得这件事蹊跷得很,“要不是克罗克发现他没请假赶到他家去看,他就要把自己放到壁炉上煮了。”

    “克罗克不是缄默人吗?”阿芙洛狄忒问。

    “博德也是啊,”杰玛说,“不知道他这种情况有多长时间了,神秘事务司正忙着内查呢。”

    阿芙洛狄忒一下子就想到了中了夺魂咒的斯多吉.波德摩,他曾试图闯进神秘事务司;莫名其妙精神失常的博德是神秘事务司的缄默人。她沉默了片刻,思索着这是否也可能是神秘人的阴谋——他想要从神秘事务司里面得到什么呢?

    “怎么了?”杰玛敏锐地问,“是不是——”她压低声音,“没那么简单?”

    “没有,”阿芙洛狄忒下意识隐瞒道,“我就是在想,到底用错什么魔咒能到这种程度。”

    “治疗师说他的问题不是很严重,也许过段时间就好了,到时候一切就都清楚了。”

    “说的也是……”阿芙洛狄忒若有所思道。

    十月在狂风暴雨中结束,十一月来临了,寒如冻铁,每天早晨都是一层坚霜,冰冷的风割着手和面颊。街道与房屋都铺上了一层新装,圣芒戈魔法伤痛病院里的气温下降了那么多,走廊上来探望患者们的巫师都带着厚厚的火龙皮手套和围巾。

    博德入院后的情况一直在好转。十一月初,阿芙洛狄忒去探望博德的时候,治疗师梅莲姆.斯特劳说他已经在慢慢好转了,能够发出正常人类的音节,而不是像一个真正的茶壶那样长啸不止,也不再执着于把脑袋放在水龙头下试图接水了。

    随着积雪的增厚,一件令人喜悦的事情越来越近了。十一月十三日的这天清晨,阿芙洛狄忒早早地就醒来了。尽管早就得知考核的结果,但真的等到选拔结果出炉的这一天,她仍然无法压抑自己的喜悦之情。

    这个清晨是在轻松愉悦的氛围中度过的。当阿芙洛狄忒幻影显形到圣芒戈时,在候诊室中走来走去的治疗师们都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走进办公室,梅立刻朝她走了过来。

    “你没事吧?”

    梅望着她,脸上带着突如其来的担忧和惊恐,令阿芙洛狄忒感到有些疑惑。同时,一种不妙的预感从心底升起,她感到自己的胃攥着痛:“我怎么了?”

    “你——”梅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你还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什么?”大家都在看着她,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这让她感到越来越不安了。“出什么事了?”

    梅和艾德里安快速地交换了一下目光。

    “是这样,阿芙洛狄忒……国际治疗师合作协会的研讨会名额公布了,”梅犹犹豫豫地说,“但是……”她叹了口气,指了指挂在办公室告示板上的那张公告。

    阿芙洛狄忒的内脏都抽紧了。她绕开满脸关切的望着她的梅,走到了公示板的前面。研讨会名额的告示上印着大黑字里,底下有一个很正式的圣芒戈印章,旁边是工整的花体签名。阿芙洛狄忒一遍又一遍的读着这则告示,很快就明白了大家都对她欲言又止的原因。

    仿佛一盆冷水泼在了她的头顶,使她浑身冰冷。明明站在平稳的地板上,阿芙洛狄忒却觉得自己身处骑士公交汽车中一样晃晃悠悠——告示上没有她的名字,取代她名额的是考核中的第三名。

    “阿芙,你没事吧?”梅担心的问,“也许是有人弄错了…以往都是看考核成绩的——”

    “可是上面没我的名字,”阿芙洛狄忒摇摇头,惊讶于自己还能保持冷静,但她的声音几乎不像她的了,“是不是还考虑别的因素…也许我平常的表现差一点呢?”

    “你真的没事吗?”

    大家都在看着她,她再一次使劲摇摇头。所有人都认为这个名额应该是她的,她的考核成绩明明就在标准之内……想到这一点,阿芙洛狄忒忍不住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径直走了出去。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她想要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是谁将她换了下来。

    她走出办公室,还没等疑虑自己应该先去找谁询问这件事情,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你去哪里。”

    她回过头,看到她曾经的导师斯梅绥克蹙着眉头站在她身后,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关怀。

    “我要见派伊科长。”她干巴巴地说。

    “为了研讨会的事情?”斯梅绥克问,“不用白费这个功夫了——”

    “你来看我的笑话?”阿芙洛狄忒忍不住提高了音调,看起来有些失控,将擦身而过的陌生护理师吓了一跳。

    “你和我来。”

    没等阿芙洛狄忒拒绝,斯梅绥克就钳住了她的手腕。她不情不愿的跟在斯梅绥克身后,走进了一间空会议室。门在她身后重重地关上了。

    “我没空和你多说废话,”阿芙洛狄忒忍不住抱怨,“我要见派伊科长。”

    “如果你是为了研讨会的事情,”斯梅绥克说,“我说过了,那没必要,就算你去找院长也是一样的结果。”

    “哦?”她竭力保持冷静,“这么说,研讨会的资格不只是考核成绩,对吗?”

    “不,”斯梅绥克平和地说,“它完全看考核成绩。”

    “那我不明白你拦着我的意义在哪里,”阿芙洛狄忒说,“哪怕最后的结果是有人用加隆顶替了我的位置也无所谓,我只是想弄清楚到底为什么。”

    “这和任何其他人都没关系,也用不着托关系和金加隆,”斯梅绥克低沉地说,“只需要一句话而已。”

    阿芙洛狄忒的火气腾地窜了上来,像一条蛇从高草中猛地竖起。她过去一个多月的期待都变成扇在脸上的力度,令她感到火辣辣的耻辱:“一句话?”她不可置信地问道,“谁的一句话?”

    “你很清楚那个人,我提醒过你不要和她正面冲突。”

    一阵令人紧张的沉默,阿芙洛狄忒机械的靠在墙边,眼睛四下打量着。这个会议室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空白的油画布镶嵌在华丽的相框里,肖像里面的人在他们怒气冲冲的关上门时就离开了,但阿芙洛狄忒仍感到有人在暗处轻声发笑。

    “乌姆里奇。”尽管是问句,但她的语气很笃定,“是吧?”

    斯梅绥克扫了她一眼,然后说道:“……你还很年轻——”

    “会有更多机会?”

    这寂静简直令她无法忍受。如果周围的环境能反应她内心的感受,那么这世界就不该如此平静。阿芙洛狄忒努力克制着不去思考。可她完全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完完全全是她自己的错。既然选择向魔法部妥协,她就不该和乌姆里奇呛声,表现得自己多么正义果敢。

    莱姆斯填补起的那块恐怖的空洞又一次破裂了。亏自己之前还在想人都会有缺陷,也总会成长的,现在看来就是一场笑话。其实自己胆小又懦弱,妄图一个劲的耍小聪明……阿芙洛狄忒想着,感到无法言说的痛苦。

    “我明白你的感受,”斯梅绥克说,“但沉浸在怨怼中毫无用处。”

    “你不明白。”阿芙洛狄忒说,声音突然变得很响,火气很冲。强烈的怒火在她心头涌动。她曾经多么喜爱她的老师,可为什么总是斯梅绥克来见证她耻辱的模样?为什么他还能够心安理得的说出这种话?

    “你已经比你的同龄人做的都要好了。”

    “我没有,”阿芙洛狄忒颤抖着说,“我本来可以证明自己……”

    “你已经证明你自己了,”斯梅绥克说,“你的成绩是同期治疗师里面最优秀的。答出有关龙痘疮那道题目的治疗师,除了你以外全部就职于奇异病菌感染科——”

    “这不够!”阿芙洛狄忒气的浑身发抖,“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一个接触国际治疗师合作协会的机会,你身为治疗师你也明白的!”

    “除了名声以外,它能给你带来的,也可以通过其他方式去获取。”

    “我需要的就是那点名声!你以为我会稀罕一个研讨会的名额?”泪水在她的眼眶中涌动了。她拼命的眨了眨眼,将它们忍了回去,“我只要现在回家和我父亲撒个娇,就能轻而易举的得到这名额,甚至把除我以外的人都顶替掉也不是难事!”

    过去一年半里阿芙洛狄忒有过的每一个痛苦、怨恨的想法现在都一股脑地涌了出来:不被理解和信任的无力、独自一人生活的孤独、被魔法部威胁所感到的耻辱、神秘人复活的恐惧——所有这些像是决堤的洪水一样被冲了出来。她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我离开我的家族就是为了证明我不需要他们也可以得到想得到的一切,可乌姆里奇的一句话就能让我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努力和精力付诸东流。”她深吸了口气,“想想看他们会怎么觉得——一场可笑的独角戏,离了马尔福我什么都不是!”

    阿芙洛狄忒发出短促的音节,揪着自己淡金色的长发,看起来十分崩溃的样子。一阵长长的沉默,只有风在玻璃上敲击出哀怨的声音。

    “你仍然可以得到这个机会,”斯梅绥克语调平稳地说,“你仍然还能参加这场研讨会。”

    阿芙洛狄忒盯着斯梅绥克,几乎屏住了呼吸:“……你什么意思?”

    “这是我的错,”斯梅绥克清清楚楚地说,“乌姆里奇曾征求过我的意见,尽管我知道这个名额本就属于你,但我没有选择插手这件事,我想它能够让你明白有些事情不是付出努力和精力就能解决的,”他望着自己的学生,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说出真诚的话,“我可以替你出面拿回它,可如果你一直执意这样下去,将要面临的不公只会越来越变本加厉。”

    “乌姆里奇会提出怎样的要求?”阿芙洛狄忒生硬地说,“我要道歉吗?”

    “你必须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我做错了,但不是在面对乌姆里奇的态度上做错了。”阿芙洛狄忒低声说。

    “这不是上学时在教授面前阐述斗殴经过的事情了,”斯梅绥克说,“而且你也明白,哪怕在霍格沃茨,也不会得到真正的公平。”

    “可是寻求你帮助,和回家寻求父亲帮助有什么区别?”

    斯梅绥克蹙起了眉头:“那是你本该得到的。”

    “所以我为什么要为了我本该得到的东西伏小做低?”阿芙洛狄忒冷冰冰地说,“乌姆里奇拿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我当然会记住这一点。如果你们觉得我是任人拿捏的人,那就太小看我了,”阿芙洛狄忒抓住球形门把手,轻轻一扭,敞开了会议室的门,“但我的确要谢谢你,老师,你让我明白,处在麻烦之中的人无法做到真正的中立,反抗和妥协从来不是平衡的秤砣。”

    门紧紧地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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