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雅着陆西格玛星那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星舰和大气摩擦产生的静电在主要成分是氩气的空气中散发着蓝紫色的光,还挺好看。

    西格玛星体积小,人工生态环境也不大,停机坪原本只有一个,为了这次交接人质双方同时起落大型星舰方便,特意开辟了个临时场地。安雅本着尽地主之谊的态度,主动停在了临时停机坪,让差不多同时抵达的载着五千多人质的敌方星舰停在了主位。

    双方打开星舰门,这边是一身军装礼服的安雅先走出星舰,那边是在全息影像中见过几次的维多利亚。

    维多利亚本人比全息看上去更精神一些,头发用一根黑色的簪子高高盘着,一丝碎发都没有。她穿着一身黑色制服,是军装的款式,但没肩章,看上去不那么正式。

    两艘星舰规模都不小,两个停机坪距离也不近。维多利亚遥遥点头致意了一下,给安雅的个人终端发了条信息:“人我都带来了。你来检查人是不是你要的人,我去检查星球是不是我要的星球。四小时后停机坪汇合。”

    安雅用军事礼节迎接维多利亚,没想到维多利亚似乎完全没把交接人质当成一件需要面对面走走外交辞令的严肃的事情。安雅看完消息冷笑了一声,侧着头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跟身后的勤务兵说:“星盗果然缺乏教养。两军见面连声招呼都不打?”

    跟在她身后的勤务兵低着头,没敢说话。

    “也罢,不过是交换人质,我也犯不着要求她按规矩来。”安雅一边自我解围,一边带着飞船上的部队,拿着便携式脑电波检测仪和基因检测仪,去核实人质身份。

    大部队离开星舰没多久,星朗探头探脑地来到门口。

    星朗死缠烂打磨了安雅和沈昱整整三天,才争取到了这个在西格玛自由活动一上午的机会,还必须佩戴定位追踪器。刚刚安雅一直站在门口,星朗不敢造次。现在眼见着办正事的人都各自去忙了,他也迫不及待地去找酒喝。

    西格玛星的地图星朗反复研究过,从星舰区到生活区,坐无人驾驶的磁悬浮小出租车不过十几分钟。在星舰机场的候车室,星朗跟机器人小姐姐一说自己的目的地,几乎立马就有一辆小出租车停在了他眼前。走上出租车,星朗自言自语地感叹:“后开发的星球就是好。技术都是最先进的,人也少。可惜喽,要拱手让给星盗。”

    磁悬浮出租车飞行的速度很快,两边景色几乎是一团模糊。也就星朗这样专业搞了十几年射击的人眼睛好,还能从飞速后退的道旁景色中捕捉住一些影像。街道两旁簇新的高楼大厦不少,还种植着一些适应西格玛星重力场的转基因植物,绿化带里开着五颜六色的花。此地景色虽好,但因为大部分居民已经搬走,最后一批居民也打算在安雅的星舰起飞前搬离星球,街道两旁毫无人气,看上去就是一座死城。

    星朗突然就有点后悔自己折腾着出来:看这光景,酒吧应该早就关门了。尤其是星朗打算去的这一家酒吧,本身在西格玛星也不算是规模最大,大概吧台上落的灰都能用来种草了。星朗选这家酒吧,是因为它有一款西格玛星本地的转基因青梅酿造的青梅酒,在其他地方是绝对喝不到的。

    出租车稳稳停在了酒吧门口,空中浮现出金色的车费。星朗也没抬头看价,只是很随意地扫了下胳膊上的个人终端付款。虽然知道没人欣赏,但他还是习惯性地对着出租车的玻璃窗理了理衣服,确定自己仪容风骚,才走向这家大门紧闭的酒吧。

    酒吧很不起眼,跟两旁光鲜的大楼比起来低矮又破旧,甚至没有招牌,在历史并不悠久的西格玛星相当于古董级建筑,是早期登陆的拓荒者们留下的。传说酒吧晚上人多的时候甚至要排队才能入场,和现在的萧条破败完全不同。星朗对着寂静的街道轻轻叹了口气:可见组成一座城市的,不是这些冷冰冰的高楼大厦,而是活生生的人。

    星朗虽然不抱什么希望,可来都来了,还是去随便推了推酒吧的门。

    没想到这一推,酒吧门居然开了。

    事情虽然有点蹊跷,但星朗也不是什么需要神经紧绷疑神疑鬼的大人物。他挑了挑眉,毫不犹豫地绕过酒吧门口的影壁,正能看到酒吧的吧台。吧台后有个黑头发黑衣服的女人,在星朗的眼睛适应黑灯瞎火的酒吧里的光线时刚低下头。星朗总觉得自己在黑暗中暼到那女人双眼中像刀子一样冷厉的一束光。

    星朗清了清嗓子,油腔滑调地说:“我这个人肯定上辈子积德很多,刚刚才结束了一个多月的长途飞行,就有幸见到这么漂亮的女老板。”

    女人正拿着一只小酒壶斟酒,手里古朴的陶瓷酒盅边上特别不和谐地插着一片鲜柠檬。她闻言也没抬头,只简短说道:“自便。”

    星朗走到吧台,指了指女人手里的酒壶:“在门口就闻到梅子的清香了。我想喝的就是这个。”

    女人冷着脸回头,从吧台后拿出一只空高脚杯,不太客气地放在吧台上:“自己倒。”

    星朗没去接杯子,而是从口袋中抽出一张星际币轻轻放在吧台上。这年头纸币已经很少见了,收藏价值远大于币面价值。

    女人抬眼冷冷看了星朗一眼。虽然不友善,但跟星朗一进门的时候几乎是第六感感受到的那个眼神比起来,已经温和得让星朗觉得自己刚刚产生过幻觉。她没去拿钱,也没给星朗斟酒,只是自顾自仰头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对面是美女,皮肤白皙、烈焰红唇、柳眉星目、笔挺的制服上腰带把腰束得不盈一握。她仰头喝酒的时候露出的颈项曲线和古希腊的人体雕塑一样优雅大气。这正是星朗最喜欢的那一款。别说是个把眼刀,就算是真刀星朗也不会躲。他觍着脸笑道:“开门做生意,和气生财。您生得这么美,只需要笑一笑就有滚滚财源,何必对着客人冷脸呢?”

    女人侧过头斜睨了星朗一眼,放下自己的空杯,从吧台后走出来,不带感情地说:“我该走了。你敞开了喝,反正不喝也是浪费。”

    “诶,等一下。”

    女人缓下脚步。

    “能留个联系方式吗?宇宙这么大,这一别可就不知何时能再见了。你这么漂亮,会害我魂牵梦绕得相思病的。”

    女人大概对这种满地搭讪的海王不太感冒,气压比刚刚都低,冷哼了一声:“再见可不是什么好事。”说完就步履生风地离开了酒吧。

    星朗有点失望。不过纵横情场这么多年,他也不总是能睡到自己想睡的人,碰钉子已经习惯了。好在美人虽然走了,但留下了酒。这么大的酒吧让星朗一个人开怀畅饮,是够他醉生梦死一上午的。

    星朗满身酒气回星舰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虽然比约定时间晚了点,但安雅这边人质多,没验完,不算误事,也就有惊无险地混回了舱内。

    一身军绿色便装的裴文初正站在门口,帮安雅手下的士兵核查人质。

    星朗和裴文初打了个照面,有点尴尬地笑笑:“老裴。”

    裴文初脸色不善地看了星朗一眼,又用眼风扫了下还在排队的人质,没头没尾地问:“你满意吗?”

    星朗“嘿嘿”笑了笑:“这谁能想到呢?我当时要是知道,那必然任何和薇薇安有关的事情都得汇报给你。有钱难买早知道啊。”

    裴文初被关得太久,脸色很苍白,不过健康状况看上去还好,不像受到过虐待的样子。星朗借着酒劲觍着脸问:“这几个月,你还好……”

    裴文初问题都没听完,脸色就黑了五个色号:“我听说你被国安局关了一阵子。感觉如何?”

    星朗闭了嘴,识趣地夹着尾巴回了自己房间。

    人质交接核对结束,双方也正式见面签好收据之后,明明来收星球的星盗的星舰走得竟然比阿波罗帝国的星舰还快那么一步,只留下了几十个足球大小的排爆机器人。

    起飞之后安雅脸色很难看,在会议室跟沈昱和裴文初抱怨:“看来咱们埋的那些宝贝真的炸不到人了?”

    裴文初摇头:“把基础设施都毁掉也是好的。一颗什么都没有的星球,对星盗来说也不过是大动干戈换来个废物而已。”

    安雅皱着眉头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又问:“有在任何一个回来的人质身上找到芯片吗?”

    裴文初本人已经接受了星舰上所有能用的扫描手段进行的身份确认:没有金属或半导体植入物、插入式探针显示脑电波属于他本人的大脑、脑电波检测仪读出的数据全绿、身体多处抽取的DNA样本也证明他是裴文初。安雅还额外问了他一些阿尔法上的生活细节,一些二人开会的时候只有他俩知道的事情,裴文初都答对了。据裴文初说,星盗抓了俘虏之后只是关着,并没有对俘虏做任何事情。

    裴文初摇摇头:“扫描还没结束,但目前扫过的人来看,没有一个有问题的。依我看,你要是还有所怀疑,不如先让这批人质休眠。有什么事情回帝国再说。我也不介意休眠。”

    安雅有点烦躁地摆手:“裴老师,我没有不信任你的意思。你多心了。我就是觉得这么简单就把最重要的人质都还给我,不是维多利亚的风格。更何况她看样子是已经肯定帝国在西格玛留了后手。已经知道要吃亏,还会乖乖吃哑巴亏,这不可疑吗?”

    裴文初叹了口气:“西格玛的炸弹何时引爆?别忘了维多利亚还留了第二批人质。那就是她的后手。”

    安雅闭了闭眼睛,有点疲惫地说:“明天。我原本想着如果附近有星盗伏兵,不好这么快撕破脸。这些天西格玛的大功率雷达仔仔细细扫描过了,附近确实只有维多利亚运送人质的星舰,火力和我顶多算得上势均力敌。她这样有恃无恐,我想也许那些排爆机器人比我预估得厉害。我必须在她排爆成功之前引爆炸弹,不能等了。”

    裴文初心里一惊,脸上倒是没动声色:“所以剩下的五千多学生和士兵……”

    安雅点点头,脸上疲态渐褪,语气坚定地说:“本来救他们就有风险。谁知道维多利亚会不会把送人的客舱变成核弹?我思来想去,对帝国最好的做法就是现在这样。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也该到他们为帝国牺牲的时候了。我404大队出来的士兵,知道轻重。为国为民,九死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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