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亮出去没多久，导演和大部队就呼呼啦啦地回来了，几个人凑在杜肯挖的坑附近，对着摄影机试来试去。没一会儿，导演满意地拍拍阿亮的肩膀，然后召集演员一起过来再走一遍戏。
天然急中生智，拿起一瓶矿泉水走过去，先装模作样地干咳几声，然后猛灌了半瓶水，说：“不好意思啊，嗓子都练哑了。”说完又清了清嗓子，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句：“我哪有！”说完，忐忑地看着导演。
可能是因为解决了摄像的问题，导演明显心情好了不少，没计较她这些小把戏，连对天然讲戏时，语气也柔和了不少。
“还是不够自然，缺乏感情。你今天晚上不是没吃晚饭么？你可以想象这个女主角，她为了反抗父亲的安排，也有可能没吃晚饭，那她再说这句台词的时候，她会是什么心情？她可以是因为没吃晚饭而委屈的，也可以是不服气的、逞强的，甚至可以是学艺不精被师傅发现后，有点不好意思的。台词要怎么演绎没有固定答案，你可以按你的想法一个个去试，重点是要有想法、有感情，明白了吗？”
明白个屁啊！他说了一大段话，天然都被绕晕了，就记得个“要有感情”，可是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怎么去表现呢？他还不如直接把声音的大小精确到某一分贝，把念台词的时间精确到某一毫秒，这样她至少觉得要求是清晰的。
尽管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天然可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没听懂，只好点头说：“明白了。”
“好，再来一遍。”
武师傅：“你不要不认真。”
天然：“我哪有。”
这下不止是导演，在场的所有工作人员都默默叹了一口气。导演不死心，干脆亲自上阵表演了一遍，让天然模仿着他的样子来。天然发誓自己绝对是仔仔细细地盯着导演的五官，完完全全地临摹他的表演，可试了几次，结果就是不尽如人意。
导演的耐心终于耗尽，再一次发火道：“这一句话3个字，你到街上随便找一个人都能给它念出来，但是你跟他们不一样，你不能随便！你不是念台词的工具！你是在拍戏，你现在就要把自己当作这个女主角本人，你要代替她去说她想说的话！是说话，不是念台词，明白吗？”
天然不明白，并且觉得自己这辈子恐怕都不会明白。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牙齿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当着众人的面哭出来。
导演看她这幅样子，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又生气又无可奈何。估计这场戏今天是拍不出来了，他干脆挥挥手：“今天先收工，明天接着拍。大家今天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说完又对天然嘱咐道：“今天晚上务必把这个问题想清楚了再睡觉！”
天然低着脑袋攥着拳头不说话，等人陆陆续续走得差不多了才抬起头。她想看看其他人都走完了没，结果又看到那个倒霉老太太莫名其妙地对着她写写画画，被她发现后才拿着笔记本走了。
“写写写，写你个头！你干脆找一本死亡笔记把我名字写上去得了！”天然小声骂道。
骂完之后，她还是老老实实拿出剧本练习起来：“我哪有？我哪有！我哪有~我、哪、有。”
其他人都走了，机器也关了，只留了一盏大灯照亮场地中间。她一边练，一边在灯光下转圈圈，转得头都晕了，还是没找到任何感觉。她气得拿起剧本狂拍自己脑门：“我哪有我哪有我哪有！”气完之后又忧伤地蹲在地上，“哎，我到底哪有啊？”
忽然，她听到“嘀”的一声，像是摄像机拍摄的声音，她转过头问：“谁！”
杜肯从摄影组的棚子里探出身子：“是我。”
“你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吓我一跳！”天然抱怨道。
“抱歉。”
天然反正练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走到他旁边看他在干嘛。
“你这是在做什么？”
“阿亮哥刚才教我用了摄像机，我还在练习。”
天然凑过去看了看摄影机拍摄的画面：“喂！你偷拍我！”
“我只是想拍亮一点的画面，刚好你就站在灯光下面。”
“少狡辩！你没有征得我的同意就拍我，那就是偷拍，快点删掉！”
“好吧。”他貌似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可在按下删除键的前一秒，又问她：“你要不要看一下？”
“有什么好看的？”天然低下头小声说，“演得烂死了。”
“诶！我发现，你练来练去，其实只是改变了说话的音调，其他什么都没变。看起来是练了很多遍，实际上就是四种音调翻来覆去地说。”
“嗯？”天然疑惑地看着他。
杜肯趁机打开刚才偷拍的视频，一边放一边指给她看：“不信你自己看，你这一遍和前几遍是不是重复了？”
天然看了一会儿，自己也察觉了，她的练习好像确实是无用的重复。“可是这句台词就只有三个字，我还能说出什么花样呢？”
“导演不是说了么？愤怒、委屈、羞愧、逞强，很多种情绪你都可以试试看啊。重点是，我觉得你要按情绪演，不能按音调演。”
“什么意思？”天然还是没明白。
“你现在就表演一个愤怒版本的，我拍下来给你看。”
天然觉得，反正试试也无妨，死马当成活马医呗！于是听话地走到镜头前，心里想着，愤怒是什么样的？好像语气要重一点，表情要凶一点。她瞪着眼睛对着镜头狠狠地说：“我哪有！”说完立刻跑回去看录像。
“你觉得这愤怒吗？”杜肯问。
“挺愤怒的呀！”她都用了重音了，怎么不算愤怒呢？
杜肯笑道：“你这个样子去和别人吵架，肯定没人怕你。”
“啧！”天然瞪了他一眼。
杜肯却指着她兴奋地说：“就是这个眼神！看起来愤怒多了。”
“是吗？”天然将信将疑。
“你平时生气是什么样子的，你就按那个样子演。”
“我怎么知道我生气是什么样子？我生气的时候又不照镜子。”
杜肯无奈地歪歪脑袋。
“诶！要不你现在惹我生气一下，我回忆一下感觉。”
杜肯立马弹开：“拒绝！”
“为什么！”
“我不做费力不讨好的事。”
天然心想：你装什么装，你大半夜不休息陪我在这里练演技，难道不是费力不讨好？她演戏不灵，但感应异性的好感雷达倒是很灵。于是她过去拉拉他的衣服装可怜道：“你就帮帮我嘛，我今天都被导演骂惨了。”
杜肯果然松口，只是仍摆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说：“我怎么知道怎么惹你生气。”
“你叫我姐我就挺生气的，你比我小么？为什么要叫我姐？”
“我听大家都这么叫啊。而且不叫姐叫什么？”
“也可以叫老师啊！”天然心直口快道。她把比自己资深的前辈们一概称呼为“X老师”。
杜肯一下子笑出来：“叫你？老师？哈哈哈！”
天然瞬间想起她今天挨骂丢脸的样子只怕是整个剧组都看见了，怎么好意思让别人叫自己老师呢？她红着脸说：“还是别叫老师了，老师这个称呼太神圣了，我目前不是很担当得起。就直接叫天然嘛！”
“哦！”杜肯轻快地答应了一声，然后依旧坏笑着叫她：“程老师。”
“喂！说了不许叫老师的！”天然扬起手就想拍他，却被他擒住胳膊。
杜肯道：“是你让我惹你生气的！”
天然一愣，想起自己的话，悻悻地收回手。
杜肯又问：“怎么样？想起生气的感觉了没？”
天然想了想说：“好像有点儿感觉了。”
杜肯立马把她推起来：“那还等什么？快去练啊！”
“啊？哦！”没想到他还挺严格的。
天然再一次站在镜头前，回想刚才火气上头想打人的感觉，脑海里全是杜肯那张欠揍的脸。她一咬牙、一跺脚，气呼呼地说道：“我哪有！”说完自己都感觉这一次演得不错，急忙跑回去看录像，问杜肯：“怎么样？”
杜肯边看边点头：“有进步。”
他把上一条拍的也放出来，两条视频一起对比着看，明显看出第二次拍的时候，眼睛里面是有情绪的。
天然捧着脸，眼睛亮闪闪地说：“没想到呀！我程天然也有把戏演好的一天！”
杜肯无语：“这还远谈不上‘好’吧？”他又推她，“快点，再去多练几次巩固成果。”
“还练啊？”她看了看时间，“都9点了诶！不敢相信，我居然加了1个小时的班！”
“你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发呆和聊天好不好？9点又不是很晚，还可以再练几次，否则你明天又要挨骂。”
天然噘着嘴，讨价还价道：“再练一小时，”她拿起手机调好闹钟，“多一分钟都不行！”
说完，她懒洋洋地走到镜头前对杜肯说：“愤怒的我已经会了，这次给你拍个委屈的。”说到委屈，她不由得想起上次和家禾吵架的情景，语气不自觉地就低了下来：“我哪有。”
回到杜肯身边，见他指着录像皱着眉毛说：“感情倒是有了，不过你的眼神躲躲闪闪的，不像委屈，更像是羞愧的表情。你演错了吧？”
天然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抬起头来，一脸无所谓地说：“演错就演错了呗，重来一遍不就好啦！”
她走到摄像机前，直视着镜头说：“我哪有？”她特意把‘有’这个字绕着弯地拉长了说。
“可以了吧，杜老师？”她问杜肯。
“我不是表演专业的，我只能看出来有进步，不能确定地说你的表演可不可以。要想保证过关，还是要多练。”
“差不多得了，我又不是张曼玉，请不要用专业演员的标准来要求我！”
杜肯不解：“你不就是演员吗？”
“才不是！”天然解释道，“我是偶像！我只要做到长得漂亮的没我会演，比我会演的没我会唱，比我会唱的没我漂亮就行了！”她大声说着，别人还未见得如何相信了，自己反倒越说越委屈，更加觉得自己多才多艺、性价比奇高，因为行业寒冬沦落到这么一个小破剧组就算了，居然还主动义务加班，怎么不算是尽职尽责呢？而之前发过的宏愿，许诺今次一定要奋发图强、重新做人的话，此刻已全然不记得了。
烂泥本人如此扶不上墙，杜肯作为旁人也没什么好多说的，只能陪着她一遍遍地练习。一小时很快就过去了，闹钟一响，她如蒙大赦。
“下班咯！”她双手举过头顶欢呼道，然后一边活动筋骨一边抱怨，“为了一句话的台词付出这么多，值得么？”
杜肯不回答，她又说：“走吧！”她不着痕迹地邀请。
“你先走吧。”不同于天然的兴奋，杜肯仍坐在电脑前保持着认真工作的状态。
“你要加班吗？你一个月挣多少钱呀，值得这么卖命么？”
“3000。”
“3000？！”尽管做了心理准备，天然还是被震惊了，“就这么点儿钱还加什么班呀！走吧，我请你吃宵夜去。”她坐在电脑的桌子上，轻轻扯扯杜肯的袖子。
杜肯看了眼她的手，又看向她的眼睛，像是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最后只是摇摇头。
既然他如此不开窍，天然也不再勉强，跳下桌子说：“不去算了。”
杜肯专心地看着电脑，看都没看她一眼。他的态度突然冷淡，天然想不通他在摆什么架子，“哼”了一声便独自离开了。一个人也无心吃宵夜，回到宿舍刚好听到隔壁房间传来说话声，她敲门进去寻摸点零食吃。
隔壁宿舍住着服装师余杭杭和制片组的实习生韩笑云，二人大方地将自己的零食拿出来给天然分享。天然伸出个爪子在零食筐里扒拉来扒拉去，挑挑拣拣了半天也没找到感兴趣的，这筐子又让她联想到之前看的搞笑视频里喂猪的食槽，一下子笑起来说：“你们吃的好像猪食啊！就没有贵点儿的吗？”
笑云是个暴脾气，蹭地一下站起来抱起零食篓子就开始发飙：“好心好意请她吃东西，她还点上菜了，真把自己当盘菜！”
天然过去在剧组从来都是被捧着的，今天头一回遭人奚落，还是个小实习生，蒙圈了两秒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杭杭抱住劝道：“你别理她，她是剧组实习的大学生，还是个孩子，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其实天然倒是很想和她一般见识，奈何她自知口拙，外加理亏在先，只好装模作样地借着台阶下了。只是嘴里还嘟囔着：“哪个学校的大学生这么没有家教！”
谁知笑云听了她的话，哈哈大笑说：“大学又不教家教，文盲！”
这下杭杭再也拦不住了，天然跳起来指着笑云说：“你有知识你有文化，你一个月挣多少钱呐？还不够我买双鞋的！”
笑云笑呵呵地还击：“哎对对对，我月薪三千，哪儿能跟您这尊贵的208万比呢！”
杭杭劝不住天然，转过头来使劲推笑云：“小姑奶奶，求你别说了！”笑云也不想杭杭为难，头一扭往洗手间去了。
天然还以为自己吵赢了，伸长脖子对着笑云的背影喊：“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就好！”
杭杭夹在中间一个头两个大，绞尽脑汁劝解道：“笑云人不坏，就是年轻人性格比较耿直。现在找工作不容易，今天的事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呀！”
天然撅撅嘴道：“要不是看她穷得可怜，我才不会放过她！”
笑云在洗手间里听得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又听到天然问杭杭：“杭杭，我觉得你人挺好的，干嘛和这种小要饭的做朋友呀？”
笑云无语，干脆把洗手间的门一关，耳不听为净！
在宿舍的另一个房间里，制片人还在帮天然向导演求情：“王导，您也别太苛刻了，那句台词又不是多么重要，差不多就过了吧，何必耽误了整个剧组的拍摄进度。”
“这不是苛刻，是她的表演确实达不到我的要求。”
“就一句话的台词，都还谈不上表演吧？”
“不是台词的问题，是她整个人没有演员的质感，别说一句话，她哪怕不开口，只要一出场一露面，观众也会立刻出戏。”
“可质感这东西是要慢慢打磨的……”
他还没说完就被导演打断：“我没有那个时间等她。当初选她已经是我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我也给过她机会了，明天要是还像今天这样……你知道我的，我绝不将就。”
制片还想多说两句，可看着导演不容置疑的眼神，只能把话咽回肚子里，心中祈祷：老天保佑，程天然明天一定要争点气！
天然急中生智，拿起一瓶矿泉水走过去，先装模作样地干咳几声，然后猛灌了半瓶水，说：“不好意思啊，嗓子都练哑了。”说完又清了清嗓子，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句：“我哪有！”说完，忐忑地看着导演。
可能是因为解决了摄像的问题，导演明显心情好了不少，没计较她这些小把戏，连对天然讲戏时，语气也柔和了不少。
“还是不够自然，缺乏感情。你今天晚上不是没吃晚饭么？你可以想象这个女主角，她为了反抗父亲的安排，也有可能没吃晚饭，那她再说这句台词的时候，她会是什么心情？她可以是因为没吃晚饭而委屈的，也可以是不服气的、逞强的，甚至可以是学艺不精被师傅发现后，有点不好意思的。台词要怎么演绎没有固定答案，你可以按你的想法一个个去试，重点是要有想法、有感情，明白了吗？”
明白个屁啊！他说了一大段话，天然都被绕晕了，就记得个“要有感情”，可是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怎么去表现呢？他还不如直接把声音的大小精确到某一分贝，把念台词的时间精确到某一毫秒，这样她至少觉得要求是清晰的。
尽管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天然可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没听懂，只好点头说：“明白了。”
“好，再来一遍。”
武师傅：“你不要不认真。”
天然：“我哪有。”
这下不止是导演，在场的所有工作人员都默默叹了一口气。导演不死心，干脆亲自上阵表演了一遍，让天然模仿着他的样子来。天然发誓自己绝对是仔仔细细地盯着导演的五官，完完全全地临摹他的表演，可试了几次，结果就是不尽如人意。
导演的耐心终于耗尽，再一次发火道：“这一句话3个字，你到街上随便找一个人都能给它念出来，但是你跟他们不一样，你不能随便！你不是念台词的工具！你是在拍戏，你现在就要把自己当作这个女主角本人，你要代替她去说她想说的话！是说话，不是念台词，明白吗？”
天然不明白，并且觉得自己这辈子恐怕都不会明白。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牙齿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当着众人的面哭出来。
导演看她这幅样子，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又生气又无可奈何。估计这场戏今天是拍不出来了，他干脆挥挥手：“今天先收工，明天接着拍。大家今天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说完又对天然嘱咐道：“今天晚上务必把这个问题想清楚了再睡觉！”
天然低着脑袋攥着拳头不说话，等人陆陆续续走得差不多了才抬起头。她想看看其他人都走完了没，结果又看到那个倒霉老太太莫名其妙地对着她写写画画，被她发现后才拿着笔记本走了。
“写写写，写你个头！你干脆找一本死亡笔记把我名字写上去得了！”天然小声骂道。
骂完之后，她还是老老实实拿出剧本练习起来：“我哪有？我哪有！我哪有~我、哪、有。”
其他人都走了，机器也关了，只留了一盏大灯照亮场地中间。她一边练，一边在灯光下转圈圈，转得头都晕了，还是没找到任何感觉。她气得拿起剧本狂拍自己脑门：“我哪有我哪有我哪有！”气完之后又忧伤地蹲在地上，“哎，我到底哪有啊？”
忽然，她听到“嘀”的一声，像是摄像机拍摄的声音，她转过头问：“谁！”
杜肯从摄影组的棚子里探出身子：“是我。”
“你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吓我一跳！”天然抱怨道。
“抱歉。”
天然反正练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走到他旁边看他在干嘛。
“你这是在做什么？”
“阿亮哥刚才教我用了摄像机，我还在练习。”
天然凑过去看了看摄影机拍摄的画面：“喂！你偷拍我！”
“我只是想拍亮一点的画面，刚好你就站在灯光下面。”
“少狡辩！你没有征得我的同意就拍我，那就是偷拍，快点删掉！”
“好吧。”他貌似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可在按下删除键的前一秒，又问她：“你要不要看一下？”
“有什么好看的？”天然低下头小声说，“演得烂死了。”
“诶！我发现，你练来练去，其实只是改变了说话的音调，其他什么都没变。看起来是练了很多遍，实际上就是四种音调翻来覆去地说。”
“嗯？”天然疑惑地看着他。
杜肯趁机打开刚才偷拍的视频，一边放一边指给她看：“不信你自己看，你这一遍和前几遍是不是重复了？”
天然看了一会儿，自己也察觉了，她的练习好像确实是无用的重复。“可是这句台词就只有三个字，我还能说出什么花样呢？”
“导演不是说了么？愤怒、委屈、羞愧、逞强，很多种情绪你都可以试试看啊。重点是，我觉得你要按情绪演，不能按音调演。”
“什么意思？”天然还是没明白。
“你现在就表演一个愤怒版本的，我拍下来给你看。”
天然觉得，反正试试也无妨，死马当成活马医呗！于是听话地走到镜头前，心里想着，愤怒是什么样的？好像语气要重一点，表情要凶一点。她瞪着眼睛对着镜头狠狠地说：“我哪有！”说完立刻跑回去看录像。
“你觉得这愤怒吗？”杜肯问。
“挺愤怒的呀！”她都用了重音了，怎么不算愤怒呢？
杜肯笑道：“你这个样子去和别人吵架，肯定没人怕你。”
“啧！”天然瞪了他一眼。
杜肯却指着她兴奋地说：“就是这个眼神！看起来愤怒多了。”
“是吗？”天然将信将疑。
“你平时生气是什么样子的，你就按那个样子演。”
“我怎么知道我生气是什么样子？我生气的时候又不照镜子。”
杜肯无奈地歪歪脑袋。
“诶！要不你现在惹我生气一下，我回忆一下感觉。”
杜肯立马弹开：“拒绝！”
“为什么！”
“我不做费力不讨好的事。”
天然心想：你装什么装，你大半夜不休息陪我在这里练演技，难道不是费力不讨好？她演戏不灵，但感应异性的好感雷达倒是很灵。于是她过去拉拉他的衣服装可怜道：“你就帮帮我嘛，我今天都被导演骂惨了。”
杜肯果然松口，只是仍摆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说：“我怎么知道怎么惹你生气。”
“你叫我姐我就挺生气的，你比我小么？为什么要叫我姐？”
“我听大家都这么叫啊。而且不叫姐叫什么？”
“也可以叫老师啊！”天然心直口快道。她把比自己资深的前辈们一概称呼为“X老师”。
杜肯一下子笑出来：“叫你？老师？哈哈哈！”
天然瞬间想起她今天挨骂丢脸的样子只怕是整个剧组都看见了，怎么好意思让别人叫自己老师呢？她红着脸说：“还是别叫老师了，老师这个称呼太神圣了，我目前不是很担当得起。就直接叫天然嘛！”
“哦！”杜肯轻快地答应了一声，然后依旧坏笑着叫她：“程老师。”
“喂！说了不许叫老师的！”天然扬起手就想拍他，却被他擒住胳膊。
杜肯道：“是你让我惹你生气的！”
天然一愣，想起自己的话，悻悻地收回手。
杜肯又问：“怎么样？想起生气的感觉了没？”
天然想了想说：“好像有点儿感觉了。”
杜肯立马把她推起来：“那还等什么？快去练啊！”
“啊？哦！”没想到他还挺严格的。
天然再一次站在镜头前，回想刚才火气上头想打人的感觉，脑海里全是杜肯那张欠揍的脸。她一咬牙、一跺脚，气呼呼地说道：“我哪有！”说完自己都感觉这一次演得不错，急忙跑回去看录像，问杜肯：“怎么样？”
杜肯边看边点头：“有进步。”
他把上一条拍的也放出来，两条视频一起对比着看，明显看出第二次拍的时候，眼睛里面是有情绪的。
天然捧着脸，眼睛亮闪闪地说：“没想到呀！我程天然也有把戏演好的一天！”
杜肯无语：“这还远谈不上‘好’吧？”他又推她，“快点，再去多练几次巩固成果。”
“还练啊？”她看了看时间，“都9点了诶！不敢相信，我居然加了1个小时的班！”
“你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发呆和聊天好不好？9点又不是很晚，还可以再练几次，否则你明天又要挨骂。”
天然噘着嘴，讨价还价道：“再练一小时，”她拿起手机调好闹钟，“多一分钟都不行！”
说完，她懒洋洋地走到镜头前对杜肯说：“愤怒的我已经会了，这次给你拍个委屈的。”说到委屈，她不由得想起上次和家禾吵架的情景，语气不自觉地就低了下来：“我哪有。”
回到杜肯身边，见他指着录像皱着眉毛说：“感情倒是有了，不过你的眼神躲躲闪闪的，不像委屈，更像是羞愧的表情。你演错了吧？”
天然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抬起头来，一脸无所谓地说：“演错就演错了呗，重来一遍不就好啦！”
她走到摄像机前，直视着镜头说：“我哪有？”她特意把‘有’这个字绕着弯地拉长了说。
“可以了吧，杜老师？”她问杜肯。
“我不是表演专业的，我只能看出来有进步，不能确定地说你的表演可不可以。要想保证过关，还是要多练。”
“差不多得了，我又不是张曼玉，请不要用专业演员的标准来要求我！”
杜肯不解：“你不就是演员吗？”
“才不是！”天然解释道，“我是偶像！我只要做到长得漂亮的没我会演，比我会演的没我会唱，比我会唱的没我漂亮就行了！”她大声说着，别人还未见得如何相信了，自己反倒越说越委屈，更加觉得自己多才多艺、性价比奇高，因为行业寒冬沦落到这么一个小破剧组就算了，居然还主动义务加班，怎么不算是尽职尽责呢？而之前发过的宏愿，许诺今次一定要奋发图强、重新做人的话，此刻已全然不记得了。
烂泥本人如此扶不上墙，杜肯作为旁人也没什么好多说的，只能陪着她一遍遍地练习。一小时很快就过去了，闹钟一响，她如蒙大赦。
“下班咯！”她双手举过头顶欢呼道，然后一边活动筋骨一边抱怨，“为了一句话的台词付出这么多，值得么？”
杜肯不回答，她又说：“走吧！”她不着痕迹地邀请。
“你先走吧。”不同于天然的兴奋，杜肯仍坐在电脑前保持着认真工作的状态。
“你要加班吗？你一个月挣多少钱呀，值得这么卖命么？”
“3000。”
“3000？！”尽管做了心理准备，天然还是被震惊了，“就这么点儿钱还加什么班呀！走吧，我请你吃宵夜去。”她坐在电脑的桌子上，轻轻扯扯杜肯的袖子。
杜肯看了眼她的手，又看向她的眼睛，像是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最后只是摇摇头。
既然他如此不开窍，天然也不再勉强，跳下桌子说：“不去算了。”
杜肯专心地看着电脑，看都没看她一眼。他的态度突然冷淡，天然想不通他在摆什么架子，“哼”了一声便独自离开了。一个人也无心吃宵夜，回到宿舍刚好听到隔壁房间传来说话声，她敲门进去寻摸点零食吃。
隔壁宿舍住着服装师余杭杭和制片组的实习生韩笑云，二人大方地将自己的零食拿出来给天然分享。天然伸出个爪子在零食筐里扒拉来扒拉去，挑挑拣拣了半天也没找到感兴趣的，这筐子又让她联想到之前看的搞笑视频里喂猪的食槽，一下子笑起来说：“你们吃的好像猪食啊！就没有贵点儿的吗？”
笑云是个暴脾气，蹭地一下站起来抱起零食篓子就开始发飙：“好心好意请她吃东西，她还点上菜了，真把自己当盘菜！”
天然过去在剧组从来都是被捧着的，今天头一回遭人奚落，还是个小实习生，蒙圈了两秒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杭杭抱住劝道：“你别理她，她是剧组实习的大学生，还是个孩子，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其实天然倒是很想和她一般见识，奈何她自知口拙，外加理亏在先，只好装模作样地借着台阶下了。只是嘴里还嘟囔着：“哪个学校的大学生这么没有家教！”
谁知笑云听了她的话，哈哈大笑说：“大学又不教家教，文盲！”
这下杭杭再也拦不住了，天然跳起来指着笑云说：“你有知识你有文化，你一个月挣多少钱呐？还不够我买双鞋的！”
笑云笑呵呵地还击：“哎对对对，我月薪三千，哪儿能跟您这尊贵的208万比呢！”
杭杭劝不住天然，转过头来使劲推笑云：“小姑奶奶，求你别说了！”笑云也不想杭杭为难，头一扭往洗手间去了。
天然还以为自己吵赢了，伸长脖子对着笑云的背影喊：“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就好！”
杭杭夹在中间一个头两个大，绞尽脑汁劝解道：“笑云人不坏，就是年轻人性格比较耿直。现在找工作不容易，今天的事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呀！”
天然撅撅嘴道：“要不是看她穷得可怜，我才不会放过她！”
笑云在洗手间里听得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又听到天然问杭杭：“杭杭，我觉得你人挺好的，干嘛和这种小要饭的做朋友呀？”
笑云无语，干脆把洗手间的门一关，耳不听为净！
在宿舍的另一个房间里，制片人还在帮天然向导演求情：“王导，您也别太苛刻了，那句台词又不是多么重要，差不多就过了吧，何必耽误了整个剧组的拍摄进度。”
“这不是苛刻，是她的表演确实达不到我的要求。”
“就一句话的台词，都还谈不上表演吧？”
“不是台词的问题，是她整个人没有演员的质感，别说一句话，她哪怕不开口，只要一出场一露面，观众也会立刻出戏。”
“可质感这东西是要慢慢打磨的……”
他还没说完就被导演打断：“我没有那个时间等她。当初选她已经是我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我也给过她机会了，明天要是还像今天这样……你知道我的，我绝不将就。”
制片还想多说两句，可看着导演不容置疑的眼神，只能把话咽回肚子里，心中祈祷：老天保佑，程天然明天一定要争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