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宛央前两天整理山怀略的衣物时，剔出了一些极少穿，和以前买来没穿过的衣服；因为不太适合山怀略现在穿着，正考虑如何处理才好。
九思想起，之前和许悠然聊过的女扮男装，一时来了兴趣，从中选了两件未曾穿过的，打算和温酒一起穿出门试试。
温酒很是积极，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个假胡子，兴奋地问九思要不要戴。
九思果断摇头拒绝，她却不想丢弃这个想法，略一思索后端端正正地贴在了自己的鼻下。
她揽镜独自欣赏了一会儿，感叹自己的装扮手艺不错，要是再束上头发，肯定能骗过许多人。
于是，二人一拍即合，今日便穿着男装出了门。
“老板，来两碗面。”
温酒压着声音说完，和九思找了张空桌坐下。
老板应了一声，麻利地往锅里下面条。
不多时，老板便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汤面过来。
“面来了！”
他将面碗各放在两个人的面前，笑呵呵地说：“两位姑娘慢用，有事儿再叫我。”
九思和温酒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之色；二人再次确认自己身上的装扮后，抬头望向老板。
“姑娘？”
“可不就是两个姑娘……”老板一顿，视线扫过二人的穿着打扮，还有温酒鼻下粘的那个假胡子，很快明白过来，极有眼色地改了口。
“两位……公子，慢用。”
“老板，一碗阳春面！”
有人招呼，老板应声，快步回了自己煮面的灶台，留下九思和温酒两个人面面相觑。
温酒戳着碗里的面条，百思不得其解；今天两个人特意束上头发，画了粗眉，又用脂粉把肤色往深遮了；而且她装扮的手艺在府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怎么就被老板一眼识破了呢？
九思虽也纳闷，但还是安慰她说：“温酒，没事儿。老板每天在这儿摆摊子卖东西，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我们女扮男装被看出来，也很正常。”
温酒半信半疑地点了头，二人便揭过此事，专心吃面。
……
在付钱的时候，老板似乎想多留两个回头客，热情道：“两位姑娘……哦不是，公子，下次再来啊！”
二人女扮男装，一大早就出师不利，听到这话只得尴尬地笑了笑，逃似的离开了这个摊子。
她们走在大街上，因已被人看穿过一回了，多多少少有点别扭；可慢慢地，她们发现，只偶尔有那么几个人的目光，在她们身上停留片刻，又很快移开，故而也就不在意了。
大多数的人并不在意旁人怎样穿着，也不关心如此穿着的意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有自己的路要走。
往前走时，且勇敢自如一些，并没有那么多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对于自己来说，是路人的人身上。
甫一走到酒馆门口，就碰上了迎面而来，怀抱柰花的月知行。
柰花亭亭，素净如玉。
九思打算装作不认识他，直接进酒馆去，但心里还是隐隐有些紧张和好奇，他能不能认出自己。
她心里将将想完，月知行果然开了口。
“山二姑娘，你今天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装作不认识我？还有，你这身衣服是谁的？”
九思脚步一顿，心情委实复杂。
女扮男装，被认出的高兴，和被看穿的挫败。
她指着自己身上的装扮，很是不解地问了。“我这个样子真的很明显吗？”
月知行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目光最后停在了她的脸上，笑着点头。
九思纠结一番，还是虚心地向他请教了自己的疑惑。
“我们都打扮成这样了，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这又不是在话本戏文里，只要换件男装束个头发，走在街上就没人能认得出来了。”月知行说着指了下她的脸，补了一句：“还有你这脸。”
九思摸了摸自己人中的位置，后悔起来，“早知道我就贴个胡子了。”
月知行见她想偏了自己的话，不由失笑，直言道：“我一看就知道是你，你把胡子贴在下巴上也没用。”
哪怕是隐于众人中，月知行确信，仍能一眼认出她来。
她似乎随带着吸引自己目光的特殊，与旁人，是不同的。
九思十分挫败，拍拍身上的男装作了罢，“算了，我还是穿我自己的裙子吧。”
月知行好奇问她这幅打扮的原因。
“我之前听阿然说，话本里的女扮男装，旁人都看不出来，所以就想试试。”
月知行听完，将手里的柰花递上，忍不住笑她，“你都说那是话本里的，还要去试；这么好骗，要是哪天被人拐走了可怎么办？”
九思一时找不出反驳的话，接过花来，故意气他说：“我拿来窨茶。”
“那我明天再送点茶叶给你。”
九思一拳打在棉花上，好一会儿只说：“月大夫，你去永康堂，快要迟了。”
月知行抬头看了眼天色，又明为圆场实为哄地与她说了几句才离开。
九思二人抬脚进了酒馆。
一万快步上前迎客，伸手请道：“公子，里面请！”
话音刚落，他奇怪地咦了下，仔细看清面前的两个人后，问：“东家，温酒，你们怎么穿了男子的衣服？我还差点没认出来。”
九思接连受到打击，已然没有心情再解释，她现在觉得许悠然的话本很不可信。
温酒拧着眉把假胡子撕了下来，揉了揉人中，缓和些许的痛意。
“没事儿，我和东家闹着玩呢。”她这会儿倒是平和了，开玩笑似的解释道：“我们女扮男装，看看能不能被认出来。”
一万挠了挠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瞧第一眼的时候没认出来，还以为是哪家公子呢。”
九思一听就来了精神，“一万，你是说，第一眼没认出来？”
一万不明白她怎么瞬间又兴奋起来了，但还是点了点头。“对啊，不过我多看两眼就认出来了。”
九思自动忽略了他后面的那句话，拉着温酒肯定她的装扮手艺。
一万看她们这会儿都挺高兴，前后一想，于是偷偷溜进了店里，拉着两万、吴叔还有安宁交代说：“东家和温酒今天穿的男装，一会儿她俩进来，你们不要一下就认出来了。”
三人听了他这话一头雾水，问：“不要一下认出来是个什么意思？”
一万瞟了眼门口进来的九思和温酒，飞快地小声说：“你们先假装不认识，过一会儿再认出来，让东家她们过回瘾吧。”
三人似懂非懂地点了头，最后推了两万出来。
两万踌躇一番，才装模作样地上前，结结巴巴道：“公……公子，喝点什么？小店有那个……那个酒。”
一万属实没想到让两万装作不认识的样子，他居然装得这般惨不忍睹。
九思实在看不下去了，稍带嫌弃地拆穿了他，“两万，你装得太假了。”
两万被拆穿后竟是长长地松了口气，认识装作不认识这种事，居然比他搬大酒坛子都难。
大松平时话少，九思打算再试一下他。
“一万，你们先躲起来，安宁你帮我去叫一下大松，就说让他出来招待下客人，我想看看他能不能认出我来，一定不要跟他说我女扮男装的事，知道吗？”
安宁忍着笑意点点头，掀帘进了后院。
不一会儿，大松就从后院出来了。
安宁偷偷摸摸地跟在他后面出来，一晃身，躲进了九思平时待的那个屏风后。
她跟大松说的是，一万他们不知道去哪儿了，她要去杂物间找点东西，堂中有客人，让他出来帮忙招呼一下。
大松什么都没问，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出来了。
而事实上，一万他们都躲在安宁平时弹琵琶的屏风后瞧热闹。
“公子，喝点什么？”
大松根本没怎么去看面前坐着的人，像往常一万他们那般询问客人。
九思压着声音，假意刁难道：“早上喝酒不会对身体不好吗？”
大松很直接，“会。”
两边屏风后的人听得一愣，他们这儿是酒馆吧？
只听九思又问：“那早上喝什么才合适？”
“水。”他说得认真。
躲着的几个人傻了眼，他们这儿是酒馆啊！
吴叔暗叹，大松要真在前堂待客，怕是客人得少上一半；还会被他这简短直接的话，堵得哑口无言。可偏他一本正经，说的又没错。
九思听了大松这短短的两个字，不知怎的有些想笑，压了压嘴角，问：“你招待客人的时候，都不正眼瞧着客人说话吗？”
大松闻言抬头，真就问了一句：“你是要喝水吗？”
“我不喝水！”
九思见他还没认出自己来，提醒道：“你再看看，我是谁？”
大松如她所愿，问：“你是？”
九思笑了两声，改回自己正常的声音，唤了躲着的几个人出来，“你们看，大松就没认出来吧。”
一万给大松解释了九思女扮男装的事。
九思一扫之前的阴霾，豪气道：“大松，中午给你加个鸡腿。”
事毕，一万拉着大松进了厨房，好奇地问：“你真没认出东家来啊？”
“假的。”
“那你还装得这么像？”一万不由得想起两万刚才那不忍直视的表现。
“不是你说装作认不出来的样子，让东家过回瘾吗？”
一万想不应该啊，自己没和他说过。
“安宁偷偷告诉你的？”
大松摇头，“她没说，我那会儿正好在门帘那儿，你说的话我听了个大概，觉得麻烦就回了厨房；结果没想到，东家居然让安宁来叫我出去，所以我就只好认不出来了。”
“我说呢。”一万恍然大悟，又羡慕道：“你中午有鸡腿吃。”
“分你一半。”
一万一把勾住他的肩膀，爽朗笑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如此，一天便又开始了。
午饭时，除了大松，每个人的碗里都有一个鸡腿。
他有两个。
九思怕被店里的客人看到，拆穿自己是女扮男装，那场面光想想就很尴尬。
于是，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后院，没怎么在前堂走动。
“急死我了！”
许悠然啪的一声合上了册子。
九思放下手上的书，正是许悠然之前送她的那本江南游记，随口道：“这次是什么？谁认错人了，还是谁被欺负了，抑或是谁又被误会和背叛了？”
“等一下，我还有一点儿没看完！”高暄头也不太抬地说了这话，她的手里也有本和许悠然一样的册子。
许悠然闻言，习以为常，等着她看完，再一吐为快。
她们有时看过同一话本，便会讨论内容和自己的看法；偶尔看到好看的话本，也会互相推荐，但抢话本时，定是不讲私情的。
这两人是午后来的，进了酒馆，见屏风后没人，径直就进了后院来。
那会儿，九思正在贮酒房检查存酒量，因她背对着，许悠然只瞥见一个‘男子’背影，当即大喝一声，进去一把擒住了人。
她以为是心怀不轨的人，偷偷摸摸要在酒上动手脚。
等转过身来，才看清是九思。
不仅许悠然愣住了，连站在门口抱着把扫帚守门的高暄也愣了，她还说找个武器来制服歹人，结果，是东家本人。
等等，这位女东家穿的……是男装！
下一瞬，两个人笑得前俯后仰，不能自已。
九思木着一张脸等她们笑完，还‘贴心’回答了她们好奇的问题。
然后，这两个人又笑了半晌。
不多时，高暄终于看完了，表情和许悠然是如出一辙。
许悠然瞬间明白她和自己想法一致，立马开始说了，“男主角太惨了，他七岁时因为满门被仇家寻仇，得师父路过顺手救下，将他带回了门里；可师父事忙，并没有太多工夫管他，就让他跟着其他弟子吃住，其他弟子觉得他是不祥之人，经常欺负排挤他，所以他总是吃不饱穿不暖；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一心只想报仇，所以学功夫特别认真刻苦。我在想，他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师门去报仇，然后一人一剑闯荡江湖！”
高暄接过话来，“对啊，他是因为早上偷跑出去玩，才侥幸留了一命，居然还要被扣上扫把星的帽子；其他弟子都没有脑子吗？是非不分，真假不辨，一天天的不想着精进自己的功夫，就知道盯着别人有没有努力，巴不得所有人跟他们一个样才好。”
许悠然又想起了一点，“还有他们的师傅也是，男主角被欺负了这么久，我不相信他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高暄连连摇头，“这点我不这么觉得，他是一派掌门，哪有这么多工夫过问一个小弟子每日的衣食住行；再说，他又不可能次次都出面，替弟子做主申冤。”
“不对啊，他可以……”
两个人聊起话本来，便是滔滔不绝。
九思心道果然，对此屡见不鲜。
见她们争后未果，九思开口打圆场道：“那你们应该接着看啊，应该用不了多久时间，他就会比其他弟子都厉害，甚至是让师父刮目相看。”
这情节熟悉常见到，九思这个不看话本的人都能说出个大概来。
许悠然摇了摇头，“这话本现在只有两册，书坊老板说作者有事，暂时停笔，所以还没有后文。”
“话本还能这样吗？”九思闻之讶然。
许悠然和高暄对这种事情已司空见惯，后者耐心同她解释说：“有的书坊老板觉得故事好，或者因为作者写得慢，就会先刻印一些，将其售出。一是为了先赚些银子，二嘛也是试一下水，看看对这个故事感兴趣的人多不多；这样一来，书坊也好决定后面的刻印数。”
九思点头 ，这样说来也挺正常。
许悠然感叹：“也不知道这作者南山什么时候解决完自己的事，再续写第三册，我都等不及想看后面的故事了。”
“他写得很好吗？”九思问。
“他只写了两册，我也只看了这两册，至少到目前的话，我觉得还不错。”
高暄突然说起之前偶尔也会谈论的话题，“你说，这南山是什么人啊？他这两册里面写得最多的，除了男主角这个侠客，就是一些将军兵士。”
许悠然啧了一声，“我觉得不可能是将军兵士，我父亲这个将军忙得连封家书都没时间写，哪儿有工夫写话本。”
九思好奇地问：“你们说，有没有那种作者写的话本是以身边的人为例？”
“有啊！怎么没有。”高暄连连点头，兴奋道：“我之前就看过一本，作者喜欢一个姑娘，可他不敢说，就写了一本话本记录。巧的是，后来某天，那姑娘闲时看到了这话本，一对比，发现女主角的很多事情跟自己很像，抽丝剥茧之后，找到了作者。”
“后来呢？”
“听说他们已经成亲了。”
许悠然听罢心里就开始盘算了，将心意写进话本里，再让喜欢的人看到，这个办法好啊。
记下来，告诉月知行，让他试试。
届时，他表明了心意，自己也得了新话本看，一举两得！
转眼间，她又泄了气，“我也想有人把我写进话本里，最好是我闯荡江湖，行侠仗义的真事。”
九思和高暄不敢答话，怕她盯上自己，逼着给她写出一本东篱下事迹。
前些日子，许悠然告知二人，自己和年一就是那些说书人口中的东篱下，着实震惊了她们好半天。
“许悠然，要不你自己写？想怎么写就怎么写。”高暄试着建议道。
九思点头附和。
“那怎么能一样？每个人所看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九思大概明白了，“你是想知道，在别人眼中，你的样子？”
“对啊，很好奇。”
下午，沈与之散值后来了酒馆，如往常般绕到屏风后找九思。
此时的九思将书盖在脸上，闭着眼假寐。
沈与之见摇椅上躺着的人，一身男子装扮，还以为是哪个客人跑到九思的这个小地方来了；伸手拍了拍这人的肩，轻声又礼貌道：“这位公子，醒醒。”
九思闻声睁眼，伸手把书拿了下来。
“九思？”沈与之讶然，问：“你今天为何穿的男装？”
九思哦了声，解释说：“这衣服是我闹着玩的。”
沈与之稍微一想就猜是怎么回事了，左不过是好奇一试，于是问：“女扮男装的感觉如何，可有被人认出来？”
九思让温酒给他搬了个凳子坐下，连连摇头叹息。
“我们今天早上一出门，就被面摊老板认出来了；然后月知行笑我说，就算贴了胡子，他都认得出来；之后，就是一万两万他们。”
“阿然和阿暄来酒馆的时候，我在查看贮酒房，她们两个把我当成坏人拿下了；所以，我今天没怎么走动，免得一再受挫。”
“那我给你说件高兴的事儿听听，怎么样？”
九思来了兴趣，问是什么事。
“昭昭的家人有新眉目了，她那襁褓是做的百家被；大部分查过都是常见的布料，其中有一块白质方纹、佳丽厚重，是邕州所产的僮锦。因僮锦广销各地，所以府衙决定明日先与邕州府衙传递文书，查看昭昭是否为登记在册的走失孩童，再做下一步打算。”
沈与之说罢，喝了口茶，眉目间是事情有所进展的高兴之色。
九思听后也很高兴，问：“昭昭知道这件事了吗？”
“我正要去慈幼局同她说。”
“我和你一起去吧。”九思起身，将一旁的薄斗篷披上，遮住了自己穿的男装。
她不免感叹了一句，“这些日子找了那么多的地方，总是对不上。希望这次能找对吧，让昭昭知道，自己一直以来想知道的答案。”
“会的。”
二人在街市上买了些吃的玩的，去了慈幼局。
九思想起，之前和许悠然聊过的女扮男装，一时来了兴趣，从中选了两件未曾穿过的，打算和温酒一起穿出门试试。
温酒很是积极，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个假胡子，兴奋地问九思要不要戴。
九思果断摇头拒绝，她却不想丢弃这个想法，略一思索后端端正正地贴在了自己的鼻下。
她揽镜独自欣赏了一会儿，感叹自己的装扮手艺不错，要是再束上头发，肯定能骗过许多人。
于是，二人一拍即合，今日便穿着男装出了门。
“老板，来两碗面。”
温酒压着声音说完，和九思找了张空桌坐下。
老板应了一声，麻利地往锅里下面条。
不多时，老板便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汤面过来。
“面来了！”
他将面碗各放在两个人的面前，笑呵呵地说：“两位姑娘慢用，有事儿再叫我。”
九思和温酒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之色；二人再次确认自己身上的装扮后，抬头望向老板。
“姑娘？”
“可不就是两个姑娘……”老板一顿，视线扫过二人的穿着打扮，还有温酒鼻下粘的那个假胡子，很快明白过来，极有眼色地改了口。
“两位……公子，慢用。”
“老板，一碗阳春面！”
有人招呼，老板应声，快步回了自己煮面的灶台，留下九思和温酒两个人面面相觑。
温酒戳着碗里的面条，百思不得其解；今天两个人特意束上头发，画了粗眉，又用脂粉把肤色往深遮了；而且她装扮的手艺在府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怎么就被老板一眼识破了呢？
九思虽也纳闷，但还是安慰她说：“温酒，没事儿。老板每天在这儿摆摊子卖东西，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我们女扮男装被看出来，也很正常。”
温酒半信半疑地点了头，二人便揭过此事，专心吃面。
……
在付钱的时候，老板似乎想多留两个回头客，热情道：“两位姑娘……哦不是，公子，下次再来啊！”
二人女扮男装，一大早就出师不利，听到这话只得尴尬地笑了笑，逃似的离开了这个摊子。
她们走在大街上，因已被人看穿过一回了，多多少少有点别扭；可慢慢地，她们发现，只偶尔有那么几个人的目光，在她们身上停留片刻，又很快移开，故而也就不在意了。
大多数的人并不在意旁人怎样穿着，也不关心如此穿着的意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有自己的路要走。
往前走时，且勇敢自如一些，并没有那么多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对于自己来说，是路人的人身上。
甫一走到酒馆门口，就碰上了迎面而来，怀抱柰花的月知行。
柰花亭亭，素净如玉。
九思打算装作不认识他，直接进酒馆去，但心里还是隐隐有些紧张和好奇，他能不能认出自己。
她心里将将想完，月知行果然开了口。
“山二姑娘，你今天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装作不认识我？还有，你这身衣服是谁的？”
九思脚步一顿，心情委实复杂。
女扮男装，被认出的高兴，和被看穿的挫败。
她指着自己身上的装扮，很是不解地问了。“我这个样子真的很明显吗？”
月知行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目光最后停在了她的脸上，笑着点头。
九思纠结一番，还是虚心地向他请教了自己的疑惑。
“我们都打扮成这样了，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这又不是在话本戏文里，只要换件男装束个头发，走在街上就没人能认得出来了。”月知行说着指了下她的脸，补了一句：“还有你这脸。”
九思摸了摸自己人中的位置，后悔起来，“早知道我就贴个胡子了。”
月知行见她想偏了自己的话，不由失笑，直言道：“我一看就知道是你，你把胡子贴在下巴上也没用。”
哪怕是隐于众人中，月知行确信，仍能一眼认出她来。
她似乎随带着吸引自己目光的特殊，与旁人，是不同的。
九思十分挫败，拍拍身上的男装作了罢，“算了，我还是穿我自己的裙子吧。”
月知行好奇问她这幅打扮的原因。
“我之前听阿然说，话本里的女扮男装，旁人都看不出来，所以就想试试。”
月知行听完，将手里的柰花递上，忍不住笑她，“你都说那是话本里的，还要去试；这么好骗，要是哪天被人拐走了可怎么办？”
九思一时找不出反驳的话，接过花来，故意气他说：“我拿来窨茶。”
“那我明天再送点茶叶给你。”
九思一拳打在棉花上，好一会儿只说：“月大夫，你去永康堂，快要迟了。”
月知行抬头看了眼天色，又明为圆场实为哄地与她说了几句才离开。
九思二人抬脚进了酒馆。
一万快步上前迎客，伸手请道：“公子，里面请！”
话音刚落，他奇怪地咦了下，仔细看清面前的两个人后，问：“东家，温酒，你们怎么穿了男子的衣服？我还差点没认出来。”
九思接连受到打击，已然没有心情再解释，她现在觉得许悠然的话本很不可信。
温酒拧着眉把假胡子撕了下来，揉了揉人中，缓和些许的痛意。
“没事儿，我和东家闹着玩呢。”她这会儿倒是平和了，开玩笑似的解释道：“我们女扮男装，看看能不能被认出来。”
一万挠了挠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瞧第一眼的时候没认出来，还以为是哪家公子呢。”
九思一听就来了精神，“一万，你是说，第一眼没认出来？”
一万不明白她怎么瞬间又兴奋起来了，但还是点了点头。“对啊，不过我多看两眼就认出来了。”
九思自动忽略了他后面的那句话，拉着温酒肯定她的装扮手艺。
一万看她们这会儿都挺高兴，前后一想，于是偷偷溜进了店里，拉着两万、吴叔还有安宁交代说：“东家和温酒今天穿的男装，一会儿她俩进来，你们不要一下就认出来了。”
三人听了他这话一头雾水，问：“不要一下认出来是个什么意思？”
一万瞟了眼门口进来的九思和温酒，飞快地小声说：“你们先假装不认识，过一会儿再认出来，让东家她们过回瘾吧。”
三人似懂非懂地点了头，最后推了两万出来。
两万踌躇一番，才装模作样地上前，结结巴巴道：“公……公子，喝点什么？小店有那个……那个酒。”
一万属实没想到让两万装作不认识的样子，他居然装得这般惨不忍睹。
九思实在看不下去了，稍带嫌弃地拆穿了他，“两万，你装得太假了。”
两万被拆穿后竟是长长地松了口气，认识装作不认识这种事，居然比他搬大酒坛子都难。
大松平时话少，九思打算再试一下他。
“一万，你们先躲起来，安宁你帮我去叫一下大松，就说让他出来招待下客人，我想看看他能不能认出我来，一定不要跟他说我女扮男装的事，知道吗？”
安宁忍着笑意点点头，掀帘进了后院。
不一会儿，大松就从后院出来了。
安宁偷偷摸摸地跟在他后面出来，一晃身，躲进了九思平时待的那个屏风后。
她跟大松说的是，一万他们不知道去哪儿了，她要去杂物间找点东西，堂中有客人，让他出来帮忙招呼一下。
大松什么都没问，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出来了。
而事实上，一万他们都躲在安宁平时弹琵琶的屏风后瞧热闹。
“公子，喝点什么？”
大松根本没怎么去看面前坐着的人，像往常一万他们那般询问客人。
九思压着声音，假意刁难道：“早上喝酒不会对身体不好吗？”
大松很直接，“会。”
两边屏风后的人听得一愣，他们这儿是酒馆吧？
只听九思又问：“那早上喝什么才合适？”
“水。”他说得认真。
躲着的几个人傻了眼，他们这儿是酒馆啊！
吴叔暗叹，大松要真在前堂待客，怕是客人得少上一半；还会被他这简短直接的话，堵得哑口无言。可偏他一本正经，说的又没错。
九思听了大松这短短的两个字，不知怎的有些想笑，压了压嘴角，问：“你招待客人的时候，都不正眼瞧着客人说话吗？”
大松闻言抬头，真就问了一句：“你是要喝水吗？”
“我不喝水！”
九思见他还没认出自己来，提醒道：“你再看看，我是谁？”
大松如她所愿，问：“你是？”
九思笑了两声，改回自己正常的声音，唤了躲着的几个人出来，“你们看，大松就没认出来吧。”
一万给大松解释了九思女扮男装的事。
九思一扫之前的阴霾，豪气道：“大松，中午给你加个鸡腿。”
事毕，一万拉着大松进了厨房，好奇地问：“你真没认出东家来啊？”
“假的。”
“那你还装得这么像？”一万不由得想起两万刚才那不忍直视的表现。
“不是你说装作认不出来的样子，让东家过回瘾吗？”
一万想不应该啊，自己没和他说过。
“安宁偷偷告诉你的？”
大松摇头，“她没说，我那会儿正好在门帘那儿，你说的话我听了个大概，觉得麻烦就回了厨房；结果没想到，东家居然让安宁来叫我出去，所以我就只好认不出来了。”
“我说呢。”一万恍然大悟，又羡慕道：“你中午有鸡腿吃。”
“分你一半。”
一万一把勾住他的肩膀，爽朗笑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如此，一天便又开始了。
午饭时，除了大松，每个人的碗里都有一个鸡腿。
他有两个。
九思怕被店里的客人看到，拆穿自己是女扮男装，那场面光想想就很尴尬。
于是，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后院，没怎么在前堂走动。
“急死我了！”
许悠然啪的一声合上了册子。
九思放下手上的书，正是许悠然之前送她的那本江南游记，随口道：“这次是什么？谁认错人了，还是谁被欺负了，抑或是谁又被误会和背叛了？”
“等一下，我还有一点儿没看完！”高暄头也不太抬地说了这话，她的手里也有本和许悠然一样的册子。
许悠然闻言，习以为常，等着她看完，再一吐为快。
她们有时看过同一话本，便会讨论内容和自己的看法；偶尔看到好看的话本，也会互相推荐，但抢话本时，定是不讲私情的。
这两人是午后来的，进了酒馆，见屏风后没人，径直就进了后院来。
那会儿，九思正在贮酒房检查存酒量，因她背对着，许悠然只瞥见一个‘男子’背影，当即大喝一声，进去一把擒住了人。
她以为是心怀不轨的人，偷偷摸摸要在酒上动手脚。
等转过身来，才看清是九思。
不仅许悠然愣住了，连站在门口抱着把扫帚守门的高暄也愣了，她还说找个武器来制服歹人，结果，是东家本人。
等等，这位女东家穿的……是男装！
下一瞬，两个人笑得前俯后仰，不能自已。
九思木着一张脸等她们笑完，还‘贴心’回答了她们好奇的问题。
然后，这两个人又笑了半晌。
不多时，高暄终于看完了，表情和许悠然是如出一辙。
许悠然瞬间明白她和自己想法一致，立马开始说了，“男主角太惨了，他七岁时因为满门被仇家寻仇，得师父路过顺手救下，将他带回了门里；可师父事忙，并没有太多工夫管他，就让他跟着其他弟子吃住，其他弟子觉得他是不祥之人，经常欺负排挤他，所以他总是吃不饱穿不暖；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一心只想报仇，所以学功夫特别认真刻苦。我在想，他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师门去报仇，然后一人一剑闯荡江湖！”
高暄接过话来，“对啊，他是因为早上偷跑出去玩，才侥幸留了一命，居然还要被扣上扫把星的帽子；其他弟子都没有脑子吗？是非不分，真假不辨，一天天的不想着精进自己的功夫，就知道盯着别人有没有努力，巴不得所有人跟他们一个样才好。”
许悠然又想起了一点，“还有他们的师傅也是，男主角被欺负了这么久，我不相信他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高暄连连摇头，“这点我不这么觉得，他是一派掌门，哪有这么多工夫过问一个小弟子每日的衣食住行；再说，他又不可能次次都出面，替弟子做主申冤。”
“不对啊，他可以……”
两个人聊起话本来，便是滔滔不绝。
九思心道果然，对此屡见不鲜。
见她们争后未果，九思开口打圆场道：“那你们应该接着看啊，应该用不了多久时间，他就会比其他弟子都厉害，甚至是让师父刮目相看。”
这情节熟悉常见到，九思这个不看话本的人都能说出个大概来。
许悠然摇了摇头，“这话本现在只有两册，书坊老板说作者有事，暂时停笔，所以还没有后文。”
“话本还能这样吗？”九思闻之讶然。
许悠然和高暄对这种事情已司空见惯，后者耐心同她解释说：“有的书坊老板觉得故事好，或者因为作者写得慢，就会先刻印一些，将其售出。一是为了先赚些银子，二嘛也是试一下水，看看对这个故事感兴趣的人多不多；这样一来，书坊也好决定后面的刻印数。”
九思点头 ，这样说来也挺正常。
许悠然感叹：“也不知道这作者南山什么时候解决完自己的事，再续写第三册，我都等不及想看后面的故事了。”
“他写得很好吗？”九思问。
“他只写了两册，我也只看了这两册，至少到目前的话，我觉得还不错。”
高暄突然说起之前偶尔也会谈论的话题，“你说，这南山是什么人啊？他这两册里面写得最多的，除了男主角这个侠客，就是一些将军兵士。”
许悠然啧了一声，“我觉得不可能是将军兵士，我父亲这个将军忙得连封家书都没时间写，哪儿有工夫写话本。”
九思好奇地问：“你们说，有没有那种作者写的话本是以身边的人为例？”
“有啊！怎么没有。”高暄连连点头，兴奋道：“我之前就看过一本，作者喜欢一个姑娘，可他不敢说，就写了一本话本记录。巧的是，后来某天，那姑娘闲时看到了这话本，一对比，发现女主角的很多事情跟自己很像，抽丝剥茧之后，找到了作者。”
“后来呢？”
“听说他们已经成亲了。”
许悠然听罢心里就开始盘算了，将心意写进话本里，再让喜欢的人看到，这个办法好啊。
记下来，告诉月知行，让他试试。
届时，他表明了心意，自己也得了新话本看，一举两得！
转眼间，她又泄了气，“我也想有人把我写进话本里，最好是我闯荡江湖，行侠仗义的真事。”
九思和高暄不敢答话，怕她盯上自己，逼着给她写出一本东篱下事迹。
前些日子，许悠然告知二人，自己和年一就是那些说书人口中的东篱下，着实震惊了她们好半天。
“许悠然，要不你自己写？想怎么写就怎么写。”高暄试着建议道。
九思点头附和。
“那怎么能一样？每个人所看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九思大概明白了，“你是想知道，在别人眼中，你的样子？”
“对啊，很好奇。”
下午，沈与之散值后来了酒馆，如往常般绕到屏风后找九思。
此时的九思将书盖在脸上，闭着眼假寐。
沈与之见摇椅上躺着的人，一身男子装扮，还以为是哪个客人跑到九思的这个小地方来了；伸手拍了拍这人的肩，轻声又礼貌道：“这位公子，醒醒。”
九思闻声睁眼，伸手把书拿了下来。
“九思？”沈与之讶然，问：“你今天为何穿的男装？”
九思哦了声，解释说：“这衣服是我闹着玩的。”
沈与之稍微一想就猜是怎么回事了，左不过是好奇一试，于是问：“女扮男装的感觉如何，可有被人认出来？”
九思让温酒给他搬了个凳子坐下，连连摇头叹息。
“我们今天早上一出门，就被面摊老板认出来了；然后月知行笑我说，就算贴了胡子，他都认得出来；之后，就是一万两万他们。”
“阿然和阿暄来酒馆的时候，我在查看贮酒房，她们两个把我当成坏人拿下了；所以，我今天没怎么走动，免得一再受挫。”
“那我给你说件高兴的事儿听听，怎么样？”
九思来了兴趣，问是什么事。
“昭昭的家人有新眉目了，她那襁褓是做的百家被；大部分查过都是常见的布料，其中有一块白质方纹、佳丽厚重，是邕州所产的僮锦。因僮锦广销各地，所以府衙决定明日先与邕州府衙传递文书，查看昭昭是否为登记在册的走失孩童，再做下一步打算。”
沈与之说罢，喝了口茶，眉目间是事情有所进展的高兴之色。
九思听后也很高兴，问：“昭昭知道这件事了吗？”
“我正要去慈幼局同她说。”
“我和你一起去吧。”九思起身，将一旁的薄斗篷披上，遮住了自己穿的男装。
她不免感叹了一句，“这些日子找了那么多的地方，总是对不上。希望这次能找对吧，让昭昭知道，自己一直以来想知道的答案。”
“会的。”
二人在街市上买了些吃的玩的，去了慈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