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意之被气得恼了，起身捞了条浴巾裹上走出浴室，心里郁气难以纾解。
春申秋天极少下这样的暴雨，世界一片昏黑，混着白茫茫的雾气，天空乃至不远处的树木都看不清，胡乱被搅在一起，噪声震得人胸腔都跟着闷响。
窗子没关，雨就这样哗啦啦落进房间，凉气也跟着渗进来，她缩了缩肩膀，轻轻瑟缩一下。
林意之深深吸了几口气，苍白的唇紧紧抿着，又过了许久，想起什么似的拿起手机，三两下擦干净，把上周在流浪猫救助站拍的VLOG直接发了出去。
本来昨天已经更新过内容，这条是留作下周发的，可她现在迫切需要鼓励与赞美——需要别人告诉她她值得被爱。
这条VLOG是公益性质，呼吁大家关注流浪猫，宣传领养代替购买。
林意之一直很喜欢猫咪，能够为它们做这样一件事，她心里很有成就感。
她没刻意在妆造上下功夫，只穿了救助站发的白色卫衣，搭配浅蓝牛仔裤，那天气温高，整个救助站气味有些重，加上行程安排紧密，忙了一天，到傍晚的时候她妆都被汗打湿，头发也有些凌乱。
可她还是美的，结束时候她站在保姆车前抱着救助站送的伴手礼挥手和工作人员告别的时候，眼眸里都是亮晶晶的光芒。
视频刚发出去，评论和点赞迅速刷新。
“老婆我来啦！！！！！铁铁猫猫！！！”
“恨自己不是开头的那只奶牛猫。”
“领养代替购买！领养代替购买！领养代替购买！”
“为什么意意脱妆都那么好看啊我哭死，人美心善的甜妹谁不爱。”
“今天春申下了大暴雨，那都是我的眼泪，因为得不到意意流下的眼泪。”
“求一个牛仔裤链接。”
“所以想知道意意私底下有养猫猫嘛:D”
“意意大小姐好米好米好米好米好米好米！”
评论还在不断刷新，除了个别黑粉之外，大多都是夸赞她的话——和往常每一条视频一样。
雨势没有停歇的意思，林意之抱膝坐在床上，细瘦脖颈深深弯下去，低头刷着手机，时不时回复两条。
有人问她，喜欢猫咪为什么不自己养一只，林意之回复：是我不想吗：D
卧室光线昏暗，她纤瘦的身影有些朦胧。
手指划过屏幕，一条一条浏览着，唇角弯起，许久，又缓缓抿成一条直线。
清一色的赞美中，有一个评论格外扎眼突兀。
“尬吹大小姐的拜托动动脑子好不啦，试问哪家大小姐需要靠在网络上抛头露面赚流量挣钱。”
以前被黑粉攻击的时候，有人帮她说话，说黑粉都是现实中过的不顺到网上发泄自己。可此刻，林意之忽然觉得自己其实与他们是一样的。
那些人需要到网络上发泄戾气，而她需要在网上寻求认同与鼓励。
一样的。
现实中欲望得不到满足，所以要在虚拟世界补足。
她需要看到大家说她漂亮，说她有魅力，说她善良，说她出生就在罗马，说她什么不缺钱不缺爱都不缺，她需要确认其实有很多人羡慕她，喜欢她。
想向父母证明——你们不在意我又怎样，有的是人愿意看得到我的好。
她想要成为世界上最厉害的时尚博主，其实就是想要得到全世界的喜爱。
可她总是忘记一点，爱永远伴随恨。
忽然就觉得很没意思。
林意之又坐了片刻，换上一身黑色运动装，抓起车钥匙打开房门匆匆下楼。
雨还在下，她在门口站了片刻，撑开伞走进了雨幕之中。
夜深雨大，风将树叶吹得哗哗响，暴雨声势浩大，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掀翻，黑色大伞好似一只黑色蝴蝶，顷刻间就会被撕得粉碎。
洋房二楼，一道灼灼目光望着风雨飘摇世界之中那顶黑色的伞，直至它消失在视线之外。
中和射击俱乐部。
林意之站在射击室，她头戴银白色防噪耳机，站姿端正，手持雷塔手.枪瞄准靶心，几秒种后，随着“砰、砰、砰”三声剧烈枪.响，三枚子.弹穿过冰冷工业设计风的射击馆，正中靶心。
黑色运动装将她好身材凸显无疑，林意之神情淡漠，动作娴熟利落收起手.枪，三下五除二装子弹上.膛，再次瞄准靶心。
这是一家会员制射击俱乐部，需要开具介绍信才能进入，林意之刚回国，在国内并没有熟人，可她凭着在国外多年的真.枪射击经验，再加上不少证书奖项，能进入算是俱乐部破例。
地上的子.弹壳不知不觉堆了一大片，林意之唇紧紧抿着，直到额头出了薄汗才放下手.枪到休息区喝水。
其实她一共没来这里过几次，她不喜欢室□□击，但这家的露天场地更难约，今天心情不好又下暴雨，才来到这里。
她坐在长椅上，拿出手帕擦了擦汗，正准备起身，忽然瞥见不远处步.枪射击馆里站着一个男人。
他身穿白色紧身背心，灰色宽松运动裤，身材健美却丝毫不过分壮硕，肌肉线条恰到好处。
隔着透明的防弹玻璃，林意之能看清男人白色背心之下肌理分明的腹肌，薄薄的背心紧贴在他的宽肩窄腰之上，手臂修长，肌肉线条流畅。
对于步.枪射击而言，立姿难度最大，瞄准和扣扳机都更为复杂。男人上身微微前倾，左手托住C36步.枪，肘部贴在身体两侧，泛着冷光的枪.托抵入他右大臂三角肌内侧的肩窝处，高挺的鼻尖沿枪.身前伸。
男人手腕上套着一只黑色腕带，手臂修长，又性感。
“砰！”
子.弹沿着漫长的射击馆倏然前进，正中靶心。
林意之在射击馆见过不少男人，可少有他这样的，动作斯文，不紧不慢，又带着种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肃杀，如他周身的气场，冰冷，不容侵犯。
她就站在原地看着这个男人，看着他瞄准、射击、给子弹上膛，他扣动扳机的时候，手臂上的肌肉会轻轻鼓起，略显潮湿的发丝都跟着轻轻颤动。
明明也就是转瞬间的动作，可在她眼中却仿佛被按下慢放键，像精心设计的电影慢镜头，又浑然天成。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摘下黑色防噪耳机，转过身。
——是他。
林意之瞳孔一缩，赵以鸿怎么会在这里。
她手指捏紧矿泉水瓶子，心跳都跟着快了许多，这时赵以鸿正巧转过身，视线不偏不倚，正落在她身上。
他摘下耳机，朝林意之微微颔首。
林意之视线划过站在对面射击馆角落里穿着黑色卫衣的格列布，僵硬地抬起手，算是同赵以鸿打招呼。
果然这个俄罗斯保镖无处不在啊，林意之心想。
不过，等赵以鸿走到林意之这边的时候，格列布却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两人相对坐在射击馆顶层的落地窗前，茶桌之上袅袅白雾飘然升起。
这是一间私人茶室，安静清雅的包厢里，丝竹声存在感极低地响着，与之相对，窗外暴雨轰鸣，透明玻璃窗上水流如注。
七十八层顶楼离天空很近，闪电撕开天空，照得林意之脸色苍白，她手中的茶水都跟着轻颤。
“我来过几次，但从不知道这里有间茶室。”林意之看着白瓷杯中淡红色的茶水，轻轻皱了皱眉，“这样晚了喝茶，赵教授不怕睡不着觉。”
她脸上此刻一点妆容都没有，素面朝天的模样比平时多了几分乖巧。皮肤白皙，睫毛又长又翘，说话的时候垂着眼睛，像只不谙世事的小狐狸，清纯又动人。
说着，她饮了一口茶，茶汤热，身体都跟着暖呼呼。
赵以鸿看了她一眼，修长的手拿起茶壶，缓缓将热水浇在瓷杯上，他现在套了件黑色休闲款外套，不是他平素的风格，袖子上的洁白竖条纹显得他朝气蓬勃。
“林小姐今晚，还能睡着吗？”他问。
“怎么了？”林意之下意识看了眼时间，现在也还不算晚，他怎么就说这话。
“不是因为心情不好才连大雨也不顾跑出来。”
赵以鸿给林意之添上茶水，放下茶壶，好整以暇看着她。
“我——”
林意之被他这话噎了一口，有些不悦放下茶杯，轻哼了一声：“你跟踪我。”
“抱歉。”他双手交叉，手肘撑在桌台上，唇角微微弯着，看着她。
“你不用这样的，”林意之轻轻抽了下鼻子，“虽说我们现在是这样的关系，但就算我真有什么，我爸妈也不至于找你，再说，我一个成年人，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怎么样。”
赵以鸿眼眸微不可察暗淡下去，但只是一瞬，他问她：“那现在呢？”
“现在？”林意之想了想，“好像已经没事了，”她弯起眼睛笑了笑，“更难过的话，我会不戴降噪耳机。”
不戴降噪耳机，震耳欲聋的枪声能帮她把所有负面情绪全部驱逐出去。
“用伤害自己缓解痛苦，”他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好办法。”
“我真讨厌你这样的话，”林意之忍不住不悦蹙起眉，“什么都不了解就可以随便否定别人的习惯。”
赵以鸿抬眸，声音低沉：“你想让我了解吗？”
茶室里面的音乐戛然而止，林意之的心也被一根无形的线牵起，荡到很高，又蓦地落下，直到轻缓的琴声再次响起才缓缓恢复平静。
窗外的雨不知不觉已经小了许多，骤雨初歇，混沌模糊的世界渐渐清晰，天台上的风都更透明。
她看着他深邃的眼睛，挪开视线，垂下眼睛。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说给我听。”赵以鸿继续说。
茶室灯光柔和，淡淡洒下，这样的距离，林意之甚至看得清楚赵以鸿眼底淡淡的一片青灰色，就连左眼角的小痣都格外明晰。
不知不觉间，她心跳节奏也乱了。
林意之放下茶杯站起身，“赵教授，我累了，送我回去好吗。”
雨势来的凶猛，去的也快，黑色辉腾缓缓驶进赵宅大门，世界寂静清爽，凉风拂过香樟梧桐树梢，一弯细月高悬天空之上。
车子缓缓停下，赵以鸿帮林意之打开车门，两人一前一后沿着露天停车场小路往外走。
夜里风凉，尽管林意之穿了长袖运动衣，可还是不禁缩了缩肩膀，赵以鸿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到她的肩上：“当心着凉。”
他的外套宽大，差不多到她大腿的位置，带着木质香调的温热气息裹挟而来，林意之身体一颤，侧过头。
赵以鸿身上只穿着一件无袖白色背心，薄薄的衣料之下，腹肌的形状分明，线条沿着腰腹一路向下延伸，消失在运动裤腰边缘。
距离近，他优越的肩背比例和肌肉线条视觉冲击力强，林意之只看一眼，就红了面颊别过脸去。
她抬手脱下外套，递到赵以鸿手里，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冷淡，态度客气又疏离，“赵教授，以后那份协议里没有的内容，您不必多做。”
院落极安静，她一动，手腕上细碎铃铛声音存在感越发强。
她说罢，径直往洋房方向走。
“是因为顾正尧吗？”
一个冰冷的男声从她身后传来。
林意之一愣，蹙眉转过身，“你在说什么？”
赵以鸿站在不远处，身形挺拔如松，外套搭在他臂弯，眼眸深若寒潭，他看着她手腕上那根串着铃铛的发旧红绳，“你现在这样，是不是因为还忘不掉顾正尧。”
因为忘不掉他，所以对他永远这样淡漠。
还时刻不忘提醒他，她之所以情愿与他朝夕相见，只是因为那一纸协议，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原因。
甚至于，只是想拿自己刺激顾正尧，心里却盼他回心转意。
林意之低头看了眼手腕上露出的一点红绳痕迹，轻声笑了起来。
“你是说这个吗？”
顾正尧是他学生，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赵以鸿发觉她跟顾正尧有一样的手绳不足为奇，林意之说着，慢条斯理将那根红绳解开取下，在眼前细细端详片刻，而后松手。
轻飘飘的红绳坠落而下，“叮铃”一声，掉落在潮湿的石板路之上。
“赵教授误会了，我不至于为那样的人心烦。”林意之看着他，声音轻描淡写，“是妈妈打电话过来，让我带你去参加林昂的生日宴。”
赵以鸿眉梢微动，唇角不自觉往上勾起，轻笑，“原来就为这事心烦，”他又问，“生日宴是什么时候？”
“十二月十一号，下周六，”林意之极轻叹口气，“不知道赵教授那天有没有时间。”
“有时间。”他干脆利落应下，说罢，又别过眼，补充：“陪你参加家宴，这是协议内容。”
林意之想说什么，最终欲言又止，只点点头，“那好，时间地点我会提前发你。”
偌大的洋房寂静幽深，纯手工羊毛地毯精细柔软，踩在其上一点声音都没有，走进卧室之前，林意之手扶着门框，回头去看赵以鸿。
隔着悠长的走廊，他也抬眸，看向她。
“谢谢你，”林意之又低又轻的声音穿过回廊，在二楼轻轻回响，“晚安。”
春申秋天极少下这样的暴雨，世界一片昏黑，混着白茫茫的雾气，天空乃至不远处的树木都看不清，胡乱被搅在一起，噪声震得人胸腔都跟着闷响。
窗子没关，雨就这样哗啦啦落进房间，凉气也跟着渗进来，她缩了缩肩膀，轻轻瑟缩一下。
林意之深深吸了几口气，苍白的唇紧紧抿着，又过了许久，想起什么似的拿起手机，三两下擦干净，把上周在流浪猫救助站拍的VLOG直接发了出去。
本来昨天已经更新过内容，这条是留作下周发的，可她现在迫切需要鼓励与赞美——需要别人告诉她她值得被爱。
这条VLOG是公益性质，呼吁大家关注流浪猫，宣传领养代替购买。
林意之一直很喜欢猫咪，能够为它们做这样一件事，她心里很有成就感。
她没刻意在妆造上下功夫，只穿了救助站发的白色卫衣，搭配浅蓝牛仔裤，那天气温高，整个救助站气味有些重，加上行程安排紧密，忙了一天，到傍晚的时候她妆都被汗打湿，头发也有些凌乱。
可她还是美的，结束时候她站在保姆车前抱着救助站送的伴手礼挥手和工作人员告别的时候，眼眸里都是亮晶晶的光芒。
视频刚发出去，评论和点赞迅速刷新。
“老婆我来啦！！！！！铁铁猫猫！！！”
“恨自己不是开头的那只奶牛猫。”
“领养代替购买！领养代替购买！领养代替购买！”
“为什么意意脱妆都那么好看啊我哭死，人美心善的甜妹谁不爱。”
“今天春申下了大暴雨，那都是我的眼泪，因为得不到意意流下的眼泪。”
“求一个牛仔裤链接。”
“所以想知道意意私底下有养猫猫嘛:D”
“意意大小姐好米好米好米好米好米好米！”
评论还在不断刷新，除了个别黑粉之外，大多都是夸赞她的话——和往常每一条视频一样。
雨势没有停歇的意思，林意之抱膝坐在床上，细瘦脖颈深深弯下去，低头刷着手机，时不时回复两条。
有人问她，喜欢猫咪为什么不自己养一只，林意之回复：是我不想吗：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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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一色的赞美中，有一个评论格外扎眼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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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中欲望得不到满足，所以要在虚拟世界补足。
她需要看到大家说她漂亮，说她有魅力，说她善良，说她出生就在罗马，说她什么不缺钱不缺爱都不缺，她需要确认其实有很多人羡慕她，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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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意之又坐了片刻，换上一身黑色运动装，抓起车钥匙打开房门匆匆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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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和射击俱乐部。
林意之站在射击室，她头戴银白色防噪耳机，站姿端正，手持雷塔手.枪瞄准靶心，几秒种后，随着“砰、砰、砰”三声剧烈枪.响，三枚子.弹穿过冰冷工业设计风的射击馆，正中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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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家会员制射击俱乐部，需要开具介绍信才能进入，林意之刚回国，在国内并没有熟人，可她凭着在国外多年的真.枪射击经验，再加上不少证书奖项，能进入算是俱乐部破例。
地上的子.弹壳不知不觉堆了一大片，林意之唇紧紧抿着，直到额头出了薄汗才放下手.枪到休息区喝水。
其实她一共没来这里过几次，她不喜欢室□□击，但这家的露天场地更难约，今天心情不好又下暴雨，才来到这里。
她坐在长椅上，拿出手帕擦了擦汗，正准备起身，忽然瞥见不远处步.枪射击馆里站着一个男人。
他身穿白色紧身背心，灰色宽松运动裤，身材健美却丝毫不过分壮硕，肌肉线条恰到好处。
隔着透明的防弹玻璃，林意之能看清男人白色背心之下肌理分明的腹肌，薄薄的背心紧贴在他的宽肩窄腰之上，手臂修长，肌肉线条流畅。
对于步.枪射击而言，立姿难度最大，瞄准和扣扳机都更为复杂。男人上身微微前倾，左手托住C36步.枪，肘部贴在身体两侧，泛着冷光的枪.托抵入他右大臂三角肌内侧的肩窝处，高挺的鼻尖沿枪.身前伸。
男人手腕上套着一只黑色腕带，手臂修长，又性感。
“砰！”
子.弹沿着漫长的射击馆倏然前进，正中靶心。
林意之在射击馆见过不少男人，可少有他这样的，动作斯文，不紧不慢，又带着种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肃杀，如他周身的气场，冰冷，不容侵犯。
她就站在原地看着这个男人，看着他瞄准、射击、给子弹上膛，他扣动扳机的时候，手臂上的肌肉会轻轻鼓起，略显潮湿的发丝都跟着轻轻颤动。
明明也就是转瞬间的动作，可在她眼中却仿佛被按下慢放键，像精心设计的电影慢镜头，又浑然天成。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摘下黑色防噪耳机，转过身。
——是他。
林意之瞳孔一缩，赵以鸿怎么会在这里。
她手指捏紧矿泉水瓶子，心跳都跟着快了许多，这时赵以鸿正巧转过身，视线不偏不倚，正落在她身上。
他摘下耳机，朝林意之微微颔首。
林意之视线划过站在对面射击馆角落里穿着黑色卫衣的格列布，僵硬地抬起手，算是同赵以鸿打招呼。
果然这个俄罗斯保镖无处不在啊，林意之心想。
不过，等赵以鸿走到林意之这边的时候，格列布却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两人相对坐在射击馆顶层的落地窗前，茶桌之上袅袅白雾飘然升起。
这是一间私人茶室，安静清雅的包厢里，丝竹声存在感极低地响着，与之相对，窗外暴雨轰鸣，透明玻璃窗上水流如注。
七十八层顶楼离天空很近，闪电撕开天空，照得林意之脸色苍白，她手中的茶水都跟着轻颤。
“我来过几次，但从不知道这里有间茶室。”林意之看着白瓷杯中淡红色的茶水，轻轻皱了皱眉，“这样晚了喝茶，赵教授不怕睡不着觉。”
她脸上此刻一点妆容都没有，素面朝天的模样比平时多了几分乖巧。皮肤白皙，睫毛又长又翘，说话的时候垂着眼睛，像只不谙世事的小狐狸，清纯又动人。
说着，她饮了一口茶，茶汤热，身体都跟着暖呼呼。
赵以鸿看了她一眼，修长的手拿起茶壶，缓缓将热水浇在瓷杯上，他现在套了件黑色休闲款外套，不是他平素的风格，袖子上的洁白竖条纹显得他朝气蓬勃。
“林小姐今晚，还能睡着吗？”他问。
“怎么了？”林意之下意识看了眼时间，现在也还不算晚，他怎么就说这话。
“不是因为心情不好才连大雨也不顾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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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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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用这样的，”林意之轻轻抽了下鼻子，“虽说我们现在是这样的关系，但就算我真有什么，我爸妈也不至于找你，再说，我一个成年人，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怎么样。”
赵以鸿眼眸微不可察暗淡下去，但只是一瞬，他问她：“那现在呢？”
“现在？”林意之想了想，“好像已经没事了，”她弯起眼睛笑了笑，“更难过的话，我会不戴降噪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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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伤害自己缓解痛苦，”他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好办法。”
“我真讨厌你这样的话，”林意之忍不住不悦蹙起眉，“什么都不了解就可以随便否定别人的习惯。”
赵以鸿抬眸，声音低沉：“你想让我了解吗？”
茶室里面的音乐戛然而止，林意之的心也被一根无形的线牵起，荡到很高，又蓦地落下，直到轻缓的琴声再次响起才缓缓恢复平静。
窗外的雨不知不觉已经小了许多，骤雨初歇，混沌模糊的世界渐渐清晰，天台上的风都更透明。
她看着他深邃的眼睛，挪开视线，垂下眼睛。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说给我听。”赵以鸿继续说。
茶室灯光柔和，淡淡洒下，这样的距离，林意之甚至看得清楚赵以鸿眼底淡淡的一片青灰色，就连左眼角的小痣都格外明晰。
不知不觉间，她心跳节奏也乱了。
林意之放下茶杯站起身，“赵教授，我累了，送我回去好吗。”
雨势来的凶猛，去的也快，黑色辉腾缓缓驶进赵宅大门，世界寂静清爽，凉风拂过香樟梧桐树梢，一弯细月高悬天空之上。
车子缓缓停下，赵以鸿帮林意之打开车门，两人一前一后沿着露天停车场小路往外走。
夜里风凉，尽管林意之穿了长袖运动衣，可还是不禁缩了缩肩膀，赵以鸿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到她的肩上：“当心着凉。”
他的外套宽大，差不多到她大腿的位置，带着木质香调的温热气息裹挟而来，林意之身体一颤，侧过头。
赵以鸿身上只穿着一件无袖白色背心，薄薄的衣料之下，腹肌的形状分明，线条沿着腰腹一路向下延伸，消失在运动裤腰边缘。
距离近，他优越的肩背比例和肌肉线条视觉冲击力强，林意之只看一眼，就红了面颊别过脸去。
她抬手脱下外套，递到赵以鸿手里，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冷淡，态度客气又疏离，“赵教授，以后那份协议里没有的内容，您不必多做。”
院落极安静，她一动，手腕上细碎铃铛声音存在感越发强。
她说罢，径直往洋房方向走。
“是因为顾正尧吗？”
一个冰冷的男声从她身后传来。
林意之一愣，蹙眉转过身，“你在说什么？”
赵以鸿站在不远处，身形挺拔如松，外套搭在他臂弯，眼眸深若寒潭，他看着她手腕上那根串着铃铛的发旧红绳，“你现在这样，是不是因为还忘不掉顾正尧。”
因为忘不掉他，所以对他永远这样淡漠。
还时刻不忘提醒他，她之所以情愿与他朝夕相见，只是因为那一纸协议，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原因。
甚至于，只是想拿自己刺激顾正尧，心里却盼他回心转意。
林意之低头看了眼手腕上露出的一点红绳痕迹，轻声笑了起来。
“你是说这个吗？”
顾正尧是他学生，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赵以鸿发觉她跟顾正尧有一样的手绳不足为奇，林意之说着，慢条斯理将那根红绳解开取下，在眼前细细端详片刻，而后松手。
轻飘飘的红绳坠落而下，“叮铃”一声，掉落在潮湿的石板路之上。
“赵教授误会了，我不至于为那样的人心烦。”林意之看着他，声音轻描淡写，“是妈妈打电话过来，让我带你去参加林昂的生日宴。”
赵以鸿眉梢微动，唇角不自觉往上勾起，轻笑，“原来就为这事心烦，”他又问，“生日宴是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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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意之想说什么，最终欲言又止，只点点头，“那好，时间地点我会提前发你。”
偌大的洋房寂静幽深，纯手工羊毛地毯精细柔软，踩在其上一点声音都没有，走进卧室之前，林意之手扶着门框，回头去看赵以鸿。
隔着悠长的走廊，他也抬眸，看向她。
“谢谢你，”林意之又低又轻的声音穿过回廊，在二楼轻轻回响，“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