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庭露带着一大堆财物、与二人舍不得放下的各种笨重物件,一路浩浩荡荡地来到广言县那天,这里已经入了凉爽的秋。

    这一天明明是最普通不过的一个秋日,整个广言县却像是在盛大的节日里一般。

    大人们和半大孩子们,纷纷放下手里的织机,来到大街上看这个广言县数百年来出过的最有名的人。

    实在是太小的孩子们,也不与伙伴们玩独属于孩童的游戏了,相伴到大街上看那个他们并不熟悉的人,身后却带着一只浩浩荡荡的宝箱队伍,场面无比壮观,孩子们第一次见,觉得很好玩。

    这场面简直可以用万人空巷来形容,让昭大人这个刚当县令不久的人,也第一次如此直观地见识到了,其实广言县的人口数量并不小。

    韩庭露下马车的时候,昭大人与颜夫人第一个上前迎接,代表着广言县人对她的敬意与欢迎。

    “韩姨娘,欢迎回乡。自从您的技艺与事迹声名远扬之后,我县的成布与绣品,只要能送到帝京慨州一带,定能为我县百姓创造巨大收益。欣都一带的富庶之地,这边的富裕之人也常常因为您的名声,购买我广言县的布品。”

    听到这样优雅得体的恭维,从一位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年轻男子口中娓娓说来,韩庭露当场就开怀地笑了起来:“哈哈哈,昭大人,你才多大年纪啊?我背井离乡那年,你父亲估计都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郎呢!你不知道我少时到底是怎样的人,只能从道听途说的故事中了解我,就高估了我的影响,把我想得越发像一个传奇人物了。其实我也不过如此。”

    昭县令一脸“前辈不必谦虚”的亲和笑容:“我与我的父辈,都很清楚地看到,在韩姨娘的名号打响后,广言县的成布绣品很明显地更畅销了,这边富裕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只是广言县毕竟与帝京一带路途遥远,那些贩货的商人常常不愿干这苦差事。偶尔有愿意为广言县贩货的商人,也往往是要以拿走利润的大头为前提才肯。

    “因此,广言县的百姓虽说是越来越富了,但这进步还是许多年看下来,都不是很明显。别说百姓会失去斗志了,我与夫人都时而也不够进取。”

    “我们时常也这样去展开畅想——”颜夫人绽放出自信笑容,接过丈夫的话,“倘若能有一支经验丰富、重视诚信与仁义的商队,愿意专门为我们广言县,走南闯北地将这些好丝好布卖出去,广言县定不会民勤而不富,地广而不华。

    “只是广言县的乡亲们大多从事纺织,久而久之就性格过于沉闷寡言,不适合经商贩货。他们对于孩子的希冀,也大多是成为勤勉的织工,把一些能成为优秀商人的好苗子,也不知不觉地给埋没了。”

    颜夫人如花的礼貌笑颜中,也是一抹淡淡的忧思。

    “而想要从他乡,寻得一支这样理想的商队的话,又琢磨着概率极低。他乡的商队,肯不多贪利润地为我们贩货,就已是仁至义尽,怎能求他不辞辛劳、不慕荣利地独独为广言县卖命呢?”

    “韩姨娘,您此次所带财物颇多,足足用了三辆四驱马车。”昭县令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韩庭露身后的那一截截车厢上,如饥饿之人盯着鸡汤馄饨一般,只不过是优雅的饥饿之人,“我早就听闻韩姨娘在帝京那一带,也是有经营一座日日流水巨大的纺织作坊。如今可是打算荣归故里,来广言县建立更大的纺织作坊?”

    “哈哈哈,既然大人与夫人,这么热切地希望广言县,能出现一支成熟而忠义的商队,那我自然也不会让二位失望。”

    韩庭露缓缓走过围了好几圈的人群,一边向肯为她让路的路人致谢,走了许久之后,终于见到了被人群堵到好几层之外的晏传义和林晚殊。

    “这两位是我共事过多日,也着实是出类拔萃的年轻人,以前在帝京经营皎绫坊的时候,这二位可是不折不扣的大功臣。我相信要不了多久,大人与夫人所期待的又懂行又忠义的商队,一定会出现在广言县的。”

    韩庭露一脸胸有成竹的笑意,看向昭县令与颜夫人,看向每一个也在心中期待商队的广言县人。

    包括昭县令和颜夫人在内的每一个广言县人,在看到韩庭露本人,与她身后好几车财物后,原本不过是看热闹时期待却不精神的目光中,终于填满了一种叫做希冀的东西。

    而被林晚殊和晏传义像亲孩子一样护在掌心下的大虎,还只是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小孩一般,充满好奇与期待地看向,韩庭露带来的那几个漂亮的大箱子,或许在捉迷藏的时候躲进去,肯定不会被人找出来呢。

    在韩庭露的一番介绍之下,大家纷纷看向这对站在县令夫妻俩身边,也不算十足惊艳的俊男靓女,还有中间那个在津津有味嚼着桑葚蜜饯的小胖子。

    突然就这么成为了人群中的焦点,晏传义林晚殊还真是有那么一点不怎么好意思,只是尴尬地微笑,朝笑得最热情的人还点头致意一下。

    “我们不会辜负大家的,不会辜负大家的。”

    不知为何,一种独属于内向社恐人的不安感,慢慢将两人给淹没了。

    在这个场面下,晏传义和林晚殊突然发现了,一个与彼此十分契合的相似点,那就是大事做成之前,不喜声张的低调本性。

    搁以前,晏传义还会觉得,共事之时,林晚殊可能会跟不上他的步伐呢,毕竟她不爱卷。

    而林晚殊也觉得,晏传义对什么事情都操之过急,有时候可能会适得其反,毕竟他出类拔萃惯了。

    “殊姐姐,晏哥哥,我要一台小织机,快带我去买嘛!别的小孩都有,我也要小织机。”

    吃完桑葚蜜饯的大虎,突然撒娇耍泼似的,扯起了俩人的衣襟,用矫情得不正常的夹子音哀求道。

    “好,这就带你去买。”

    有了这个理由,两人就可以逃出这个恐怖的视线中心了。

    今天许多家里开商铺的人,也都暂时歇业,跑去入城口见韩庭露了。

    林晚殊晏传义一人腾出一只手,牵着大虎的两只手,往专门售卖纺织工具的店铺走,心里只盼着人家掌柜今天没出去凑热闹。

    广言县最大的纺织工具专卖店,往往是占地面积最大的,同时也是内里装潢最简单草率的,常常会让顾客觉得,他们连地都懒得扫。

    “今儿个是什么香风,把您二位神仙似的俊男美女,给吹来我们这牛棚一般的店铺了?”坐在斑驳陈旧而肮脏杂乱的朽木柜台后的,那个一嘴黄牙的男人热情招呼道,看来他很有自知之明,“二位是来给孩子买小织机玩儿的吧?”

    “你是如何看出来的?”晏传义颇有些惊讶,骄傲得看了一眼大虎,又看向掌柜问道。“我们都还没说,你就知道我们要买适合小孩的小织机?”

    “哎呀,这有什么难看出来的?”掌柜扑哧一笑,“您二位走路昂首挺胸的,皮肤白里透红的,一看就不是日夜守在织机旁的半哑巴人,倒像是我的同行——经商做生意的!就是长得比我好看多了。”

    “这小孩用的织机,可千万要干净一些,你可别也整天放在这么脏兮兮的屋子里卖。”晏传义不理会他的奉承,珍重地微微抬高大虎的小胳膊,向他强调大虎的重要性。

    “你要是图干净啊,再加五十钱,我洗得铮亮铮亮的,给您送到府上去。”掌柜乐呵呵地拍着胸膛保证。

    唉,这男人可真是会赚钱。

    来广言县也有一段日子了,晏传义发现这里的人,在性格方面有着两种极端。

    一种是过分老实本分,整日沉默寡言,像不知疲倦的“织机旁的老黄牛”,代表人物是大虎的爹娘。

    另一种极会来事儿,天天油嘴滑舌,整天想方设法将布匹以外的东西,卖给勤俭节约的织工们。代表人物是这个掌柜和之前那个卖桑葚刨冰的男子。

    不过显而易见的一点是,这两种人都不可能会成为,昭县令俩口子所期待多年的那种商队。

    沉思之中,晏传义领着大虎去挑选他心心念念许久的小织机了。

    广言县是一个伟大的桑麻之国,在这家尘垢满布的纺织工具店铺的一隅,就能瞥见一二,这里有很多展开来不过五尺长到十尺、高度最大不过八尺的织机,专门给还尚在成长中的少年孩童使用。由此可见,在广言县的少年儿童群体中,也隐藏着许多纺织高手,这些面庞稚嫩的高手,同时也是全县GDP不可或缺的贡献者。

    最后,晏传义用自己的钱,给大虎买了一个展开长约七尺,高度约六尺的小织机,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有些大了,但他一定很快就能长到最适合它的高度。

    付出定金之后,晏传义吩咐那个看着不大靠谱的掌柜,趁这几天天晴,把织机洗干净后曝晒一番送来。

    回去的路上,大虎一双惹人无比怜爱的星星眼,看向林晚殊和晏传义。

    “殊姐姐,晏哥哥,你们是不是给我买了小织机后,就要搬去你们昨天带我看的那个房子里住了啊?以后就不在我家住了?”

    大虎说到后面,居然还带着些隐藏不住的哭腔。

    “那我,那我自己买小织机去……”

    大虎抽出自己叮当叮当响的小钱包,打算跑回那家灰尘飞扬的店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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