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织机发出的声音,往巷子的深处走。

    这条胡同里,是越往里面的住宅,采光条件就越差,但确实每一间屋子都十分雅致,要比大虎家的还要精美华丽。

    不一会儿,林晚殊和晏传义就从一扇用典雅楠木所仔细修饰的圆形窗子里,看到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年夫妇,背上各背着一个用锦绣棉花襁褓整个包裹住的孩子。

    二老分别坐在两台大小上有些差距、却差不多程度陈旧的织机旁,聚精会神地编织出越来越长、越来越宽的柔纱布,远远看去,也知道那成品材质轻盈细腻,颜色与光泽宛若月光轻轻洒在潺潺溪流之上,可以算作一件精美梦幻的艺术品。

    尽管已是花甲老人,且家中一看就殷实阔绰,却还能有这般手艺,这般精益求精的态度,着实是令人佩服。

    两位老人织布的画面,美若一出花了许多心思的舞台,晏传义林晚殊借着那扇圆窗,屏住呼吸欣赏了许久,感觉岁月是如此静好。

    直到老爷爷背上那锦绣襁褓中的婴儿,突然不知怎地大哭了起来,打破了这份如春水煎花茶般的宁谧美好。

    面对孙儿的啼哭,一旁的老太太不以为意,眼睛瞥了老伴一眼,就继续自己的纺织工作。

    老爷爷则是等小孩子哭了好一会儿后,才暂停了手上的动作,将孩子抱到怀中温柔地哄了起来。

    他轻轻地摇晃起来,一手给婴儿拿来拨浪鼓、奶水一类的物品,可婴儿的哭声还是如何都止不住。

    不久后,房间里出现了又一个闻声至此的身影,是一风华正茂的男子。

    老太太在人还没到、只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就防备地赶忙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眼睛开始注视着啼哭的婴儿。

    “爹啊,娘啊,我说你们是不是对这玩意儿上瘾了啊?”男子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里,还带着为人子女爱撒娇的意味,气呼呼地指着两台还铺着月光般柔纱的织机,“家里又不缺靠你们织布挣的那几个钱,我平时自己做木工再带徒弟挣的钱,一月就顶你们半年挣的了,更别提小蕙那越来越跑火的胭脂铺了。而且织布费眼劳神的,对你们这身子骨也不好,你们如今把这对孙子孙女带好就行了。”

    面对儿子的不满,二老不好意思得涨红了小半张脸,低着头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那男子不知从哪掏出了剪刀,打算将织机上还未完成的月光柔纱给粗蛮剪下,二老就立刻有了长辈护孩子的态势,顾不上危险地挡在了柔纱前面,锋利的剪刀下面。

    “不要啊!”

    这反应,让男子也很是震惊。

    他目瞪口呆,动作僵硬地放下了剪刀。

    这场面完整地看下来,会让人调侃那织机上的月光柔纱,才是二老的亲孙子呢。

    “你说得没错,我们年纪大了,织布的手艺和速度,是如何也比不过月纱坊那些小年轻了。但这两台破木头,就是能让我们两个老东西心里踏实啊,每天不听听它发出的声音,我们都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老太太噙着泪水道,她激动地颤抖着,可背上的宝宝还是在安详睡着,真是厉害。

    怀中孩子的哭声稍微止住后,老爷爷也跟着帮腔:“儿啊,当年你太爷爷和太奶奶,就是靠着这样的两台破木头,养活了家里老老小小七八张嘴……”

    或许这一对花甲老人,许多年前也是和大虎橙胭一般,在一台适合自己个子的小织机旁,与小伙伴们比赛谁织布最快最好的小孩。

    但寻常百姓的力量,在王侯将相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宁绢县如今数万普通老人,都因为皇室中一个母亲对犯错儿子的偏爱,前半生与后半生仿佛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时空中。

    可是人到老年,应变能力是会变得很差的,而他们还失去了能够理解他们的后辈,导致经常遇到家庭矛盾。

    不过林晚殊和晏传义这两个精明刻苦的商人,并没有什么精力去共情两个老人,对这俩来说,只有“月纱坊”才能算关键信息,其它都不重要。

    俩人继续仔细搜寻着听觉范围之内,一切像是纺织、绩纱、刺绣等行为发出来的声音,一边与人打听“月纱坊”。

    从朝霞绚烂走到暮色四合,俩人就这么一直在用于居住的巷子里转着,也看到了不少户有人在纺织的人家,但大多都是五六十岁的老者在织布,且看起来都条件不错的样子,完全是出于爱好与情怀在纺织,赚钱倒显得次要。

    这些老人们忽视孙子、与儿女吵架也要织出来的布,就像是传说中种在别墅院子里的菜。

    夜晚街上人稍微少一些,晏传义与林晚殊就去街上的成衣店仔细逛了逛。

    店里的伙计都十分热情,尤其是见到这么一对俊男靓女时,说你们穿什么都好看,穿什么都有不同的味道。

    呵呵,可是伙计们都是在白费力气,因为这俩根本就不是来买买买的,而是来想着怎么干掉这些店的。

    “怎么这里的不少衣服,都印着‘月纱坊’的印章啊?它到底是什么东西?”晏传义假装一点儿都不懂行。

    “我一看二位就是远道而来的贵客,难怪我在这边,从未见过您二位这般令人过目不忘的美貌。”都被人引进圈套了,伙计还不忘恭维,“这月纱坊啊,是我们这里有名的布艺作坊。一个人从不会走到九十九,所要穿的衣服,这月纱坊都能做。日常生活中啊,从睡觉用的床单被褥,到出远门用的结实包袱,这月纱坊也是应有尽有,在我们这边有口皆碑的。”

    听这架势,月纱坊在宁绢县处于某种垄断地位啊。

    “那这些没有印月纱坊印章的,是哪儿来的呢?质量可有保证?”晏传义顺势追问。

    “哎呀客官,我们宁绢县,听名字也知道是各类纺织高手聚集的地方,就算不是像月纱坊这种知名作坊出来的,质量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您就根据喜好随意买便是,您看您与您夫人这样的出色容貌,穿什么不好看呢?”

    在伙计的恭维之下,晏传义要假装出一种被说服的样子,他随机挑选了几件不属于月纱坊的衣服,女式男式都有,小孩的也有,像是不差钱的贵公子,让伙计都算到账上。

    “既然你这么实诚,店又一直生意这么好,想必也不可能进太差的货,那我也信你们店家的眼光,都给我装起来。”

    见晏传义这略显反常的大手笔风格,林晚殊是有些惊诧的,她躲在一旁瞪大双眼,看着他盯上一件就买下一件的潇洒样子,而且买的最多的还是女款。

    他肯定是想要带回去,让广言县那些更厉害的人,评价一下这手艺到底如何,从而更好总结出拿下宁绢县的胜率。

    一定是这样的。

    “客官,一共是十二两六钱银子,看在您二位这般神仙美貌,穿出去都是给我们赚吆喝了,而今天又还是丰收节的最后一天,我就瞒着掌柜帮您把六钱给抹了。记得常来光顾哦!”

    呵,谁不知道你玩的是偷偷把原价翻倍,然后打五折出售的把戏啊?

    躲在一缕缕柔软细腻的衣摆后面,晏传义偷偷意味深长地一笑。

    拿上伙计给精心打包好的衣服,晏传义腾不出手来牵着林晚殊,但依然是与她贴得很近。在路人看来,这就是一个极度疼爱妻子的男人,又一掷千金为博美人一笑的故事。

    不少年纪相仿的女子,路过林晚殊身边时,无不艳羡地打量她一番。

    唉,看得林晚殊都不好意思了。

    晏传义哪里是那种心思?

    “传义啊,时间真的不早了,那月纱坊肯定都回去歇息了,我们今晚去肯定是去吃闭门羹的。我们找个客栈歇息下吧,明日再去找那月纱坊。”

    她有注意到,他此时踏在地上的脚步,还是那么不知疲倦而有力,是他内心那不竭之力的外在标志。

    不用问也明白,他定是觉得天底下的人,都与他一般喜欢争先争优,打算在今晚把观察月纱坊的任务完成了。

    经她这么一提醒,他抱着装满精美服饰的包袱折回来了,这才在他的目光中,发现了些许疲惫。

    这一整天都把注意力放在宁绢县的布匹上了,晏传义和林晚殊谁都没有仔细观察,那些从事其它行业的人。

    一到客栈,才知道如今的宁绢县,有许许多多走南闯北的商贩,他们或是来这里取货卸货,或是途径此地,是这边客栈的主要稳定客源。

    而最近又还是丰收节,许多商贩来宁绢县大批购买特有瓜果,把这里的客房抢购一空。

    俩人拖着疲惫的身体,问了三家客栈,都是满房,直到第四家。

    “我店还余有一间大雅间,可住下三四人,带着孩子住进去都不觉得拥挤,就是收费高一些。二位可接受?”

    第四家客栈的掌柜,抱着算盘凝重地看向二人。

    听到这里,林晚殊是难掩心中喜悦,一是她终于找到可以落脚的地方了,二是,二是哈哈哈哈哈。

    她低着头,偷偷瞄了一眼难得露出疲态的晏传义,那真是别有一番吸引人的韵味。

    剩一间房刚刚好。

    “没关系,眼下这情况,有得住就不错,无论是价钱还是大小,都没什么好挑剔的。何况贵店的这间余房还这么精致,我们很是满意。”

    晏传义瞄了一眼掌柜身后的价位表,给他拿了银子。

    看到银子的掌柜眼睛都直了,再也不蔫不拉几的了,连忙唤小二过来。

    “带这位姑娘去你们剩下的最后一间房。”

    晏传义疲惫地看着呲牙笑的小二,指了指努力克制住笑意的林晚殊。

    “好嘞!”

    憨厚的小二并没有完全领悟他的意思,直接领着客人往楼梯那边走。

    就这样,小二兴冲冲地在前面带路,林晚殊地头放肆笑着跟在后面,走远了好几步,才发现晏传义并没有跟上来。

    他一直站在柜台附近。

    这个举动,让在场的三个人都很是吃惊。

    “传义,我们能选的只有这一间房了,你为何不过来呢?人掌柜都说了那间房很大,肯定不止一张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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