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客官,你就算是和自己妻子闹了矛盾,也不要这样嘛。”

    店掌柜以为晏传义是和妻子置气的年轻男人,便放下有一台琴那么大的算盘,以一个过来人的口吻,客气劝道:“这几天想住个店可不容易,你出了我这儿,是大概率找不着其它落脚地方的。您妻子肯定不忍看您辛苦赶路一天,连个觉都睡得不舒服。”

    “你们误会了。”晏传义一脸黑线地看着店掌柜,“我们才不是夫妻呢。哪怕你们剩下的这最后一间房确实有两张床,我们也不该共处一室,就是这么个简单的道理。”

    这下店掌柜明白了,神情复杂地看向小二,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只带林晚殊一人上楼就好。

    “传义,你真的想流落街头啊?这初秋的夜晚可是很寒冷的,你定会感染风哈……”

    林晚殊的“寒”字都还没完整发出来,他却与一个正好路过的男子,熟络地寒暄了起来。

    “钟哥?果然是你,”他甚是惊喜,“真的好巧啊。居然可以在这里遇到你。”

    “哎哟,这不是传义吗?怎么,你如今不在远醇坊了?是打算离开谢当家自谋家业了?”

    那男子冠发蓬乱,衣着随意,方才还是耷拉着眼皮,一脸马上就要倒在地上睡着的困顿样子,这一碰到晏传义,就和突然大吸了一口风油精一般,瞬间精神了起来,笑得嘴合不拢,眼睛眯成一条线,乐呵呵地与他打趣。

    此人是晏传义在远醇坊做事时认识的一个常客,是个走南闯北的贩货商人,主营酒茶,曾经给他贡献了不少业绩。

    “谢虑远是个好当家啊,你却要离开他,肯定是心怀大志。以前我就觉得你能干大事,现在果然不出我所料啊,哈哈哈哈。”钟哥睡意全无,爽朗豪迈地笑了起来,笑声传遍了整个客栈的一楼。

    “我还是愣头青一个,都还没起步。还是钟哥的故事值得说一说听一听,印象中钟哥一出手都是几百上千两的流水呢,宁绢县到底是有何能耐,能得到你的青睐呢?”

    “这边的水果和茶叶不错,尤其是李子和云雾茶,但宁绢县本地人不爱吃李子,我常常是大批购买,转手卖到东面的银柯县去,那边有个李子酒比远醇坊的还要好喝。等到来年初夏,我又可以去银柯县采购特色李子酒去卖。”钟哥似打开了话匣子。

    “最近这里的客栈不好订房,钟哥可抢到了?”晏传义抛出了关键问题。

    “那是自然,你看我都穿上睡觉时的柔绢单衣了,只是房中的灯油将要燃尽,我担心起夜不方便,这才下来问掌柜再要一些。”

    穿着一件单衣站在空旷的客栈大厅中,也是很寒冷的,钟哥紧紧抱住微微颤抖的自己,眼神示意掌柜把膏状灯油放在他宽宽的衣袖里,掌柜却有点抗拒地嘟起了嘴。

    “哎呀,我来晚了,这些客栈都没有空房了,可否问钟哥借个方便?”晏传义不好意思地眯眼笑笑,一边帮他双手接过掌柜给的崭新灯油。

    “你想与我凑合几个晚上是吧?”钟哥把自己抱得更紧了,“好哇,我订的房中也有两张床,只是我这些天放了太多杂物,还望你不要嫌弃。我们快点上去吧,这儿真的太冷了。”

    钟哥的脚步很快,把晏传义也带快了,林晚殊和小二一下子还追不上他们。

    既然掌柜给了一块大大的灯油,那他乡巧遇的哥俩也就不急着入睡了。

    钟哥裹进被子里之后,借着烛火明亮的光,与他畅聊了起来。

    作为两个因订单而结缘的友人,坐下来聊得最多的自然是市场行情、人生规划、近来收益。

    当得知他想要通过经营布匹和布制品,而让广言县一整个县都走出“民勤而不富”的窘境时,钟哥在感慨他志向广大之余,长篇大论地提醒他说此事很难,难于上青天,且风险很大,赔本赔得家底尽失,或葬身土匪刀下,那都是意料中的事情。

    放眼整个欣都,都因为广言县的存在,许多都只能勉强吃上饭的百姓,家里老老小小却可以穿上不错的衣服。好布好衣,在欣都早已是连野菜都不如的东西。

    “传义啊,既然你的目的是让广言县百姓走出勤而不富的困境,那我就要建议你,千万不要只盯着纺织这一条路了。如果你与那边县令关系不错的话,可以让他借鉴宁绢县,让各行各业的人都涌入广言县,多管齐下,以富百姓!”

    此话让坐在货箱上的晏传义陷入深思,他从乱七八糟的桌面上拿过茶壶,豪饮了一番。

    让广言县实现产业多元化,确实能最简单有效地提高GDP,但显然忽略了客观事实。广言也好,宁绢和银柯也罢,都是资源匮乏、交通不便的边陲小县,想要凭自己实现产业多元化,那简直是让小学生学会微积分。宁绢和银柯都是托了那个皇室团宠齐王的福,但这份福,广言可永远都沾不到。

    还有一点就是,广言人对纺织刺绣独有情怀,要他们荒废织机改行,那谈何容易。

    但这毕竟只是一个睡前谈话,不必要太严肃,晏传义也不指望钟哥能给出什么金科玉律,聊得开心就好。

    “哈哈哈,果然还是你见多识广,等我和县令混熟了,会把你说的这些告诉他的。”晏传义放下被自己喝了个干净的茶壶,从货箱上站起来。

    裹着被子躺在左边那张床的钟哥,放松地打了一个来回滚,语气开始变得懒洋洋的:“不管广言县今后会怎样,反正我很确定,你肯定只能穷得了一时,不可能会穷一世!”

    这会儿晏传义还是一身风尘仆仆的体面衣着,冠发整齐,雪衫脱俗,烛台里的油却又要再添了。

    “你过奖了。”

    眼前的烛火明明灭灭,光线变得微弱,他又剪下一块灯油,小心翼翼地添进旁边放了一大堆杂物的烛台。

    “传义,刚才与我们同在大厅的那姑娘长得可真美,而且还非常大气,在这种小地方可不多见,你可认识她?”

    烛火又明亮起来后,他以为快要睡着的钟哥,又卷着被子坐了起来,好奇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她,她……”

    晏传义竟一时找不出适合形容他与林晚殊关系的词语,支吾几下后,还是决定明确地说出:“她,她即将会是我的妻子。但我们现在什么也没有,还不能成婚,所以我就来跟你挤挤了。”

    “那你可真是有福气啊,在一无所有时,就有这等绝色佳人守候在侧。”

    还没从帝京逃出来之前,林晚殊的姐妹们也是这么对她说的。

    “对了传义,方才我问掌柜要灯油的时候,他好像很抗拒的样子,定是在不满我变着花样儿占他便宜。”钟哥卷着被子趴在床单上,看向桌上的烛台,“我们还是早些熄灯休息吧。你快去洗漱,我留灯等你回来。”

    人家那是嫌弃你不肯伸手接东西。

    “你说得是,只是洗沐的地方在哪?我看这房中并无盆桶……”

    他仔细打量了这屋子好几番,也没看到哪里可以洗澡。

    “下楼,在后面的庭院。水温非常合适,浴室特别暖和!”

    刚才都忘记与林晚殊确定对方住的房子在哪了,真是他的大意。

    没人与她做室友,她肯定找不到浴室在何处,他打算自己洗完之后,再去提醒她。

    他循着走廊里微弱的烛光,走到了月照灯明的后园,从这里可以看到楼上的一间间房子里,大多都已经熄灯了,只有两三间还亮着。

    一间是他和钟哥的,位于走廊最中间。

    还有一间是他们左边的邻居,里面大概率不是林晚殊。

    剩下位于走廊最右边的那间,估计是林晚殊的,和最左边那间一样,拥有两扇窗户。

    晏传义往专门为沐浴而修建的小厢房走,却听到里面有水细细流动与人轻轻哼唱的声音。

    “兄弟不要急,我马上就好了。”

    在等待的时间里,他往林晚殊房间多的那扇窗户那边走,果然看见她正倚靠窗边,脸上略有几分愁容。

    直到看到他出现在楼下,才莫名其妙地绽放了笑颜。

    看到她笑,他自然也就不觉疲惫地,抬起头看着她微笑。

    这一夜月好风甜,佳人浅笑胜过盛春百花,使得这秋也胜帝京春。

    “哗”——

    晏传义被一大桶温热的水淋成了落汤鸡。

    待他回过神来,还看到有一只黑漆漆的老鼠,跟自己一样全身湿漉漉的,还冒着一缕缕热乎乎的水气,拖着全身沉重的毛发,从他脚下开始拼命地往前跑,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身影。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一桶泼在他身上的水,刚才还装着那只老鼠。

    本来他还只觉得倒霉,一想到这里,他开始觉得恶心。

    “不好意思啊兄弟,浴室里突然进来个老鼠,我费了老大劲儿才抓到。它最后出现在我刚接满温水的沐桶里,我干脆,干脆把整桶水给泼出去了……”

    刚才在浴室里与他说话的那个男子,此时拎着一只空空的木桶,赤着上半身,心有余悸地朝他走来。

    楼上的林晚殊见此情,万分焦急关切地,带着干毛巾飞奔了过来。

    “传义——”

    “传义你不要紧吧?这都入秋了,被冷水这么当头一浇,定会染上严重的风寒,你快先把自己擦干。”

    林晚殊跑到他身前,递给他一块洁白厚实的干毛巾。

    “还好,他泼的是适合洗沐的温水,我应该不会染上风寒……”

    晏传义摘下头上的饰品,用她给的毛巾将头发用力包起来。

    她看到他身旁不停氤氲出温暖的热气,这才松了一口气。

    此时他的身边,居然还比别的地方要更暖和。

    他从未湿透到这个地步,水将洁白的衣衫变得很是透明,借着皎洁的月光,里面紧实的肉与好看的曲线,她看得一清二楚。

    趁他正在闭着眼睛擦头发上的水,她开始毫不客气地盯着看。

    至于那个泼水男子继续道歉的话语,她就跟没有听到似的。

    他手臂上的肉结实丰满,随着他用力搓头发的动作,如一带带峰峦那般起起伏伏。

    以前只觉得天天一身雪衣的他身材清瘦,是个清秀俊逸类型的美少年,如远醇坊那酿佳酿的好泉,却没想到最最适合他的那身金丝雪衣之下,那些健美男子会有的他也都有。

    看完了手臂,她正想把视线慢慢挪到中间来……

    可是他却觉得头发好像擦得差不多了,睁开了眼来,气呼呼地看向泼他一桶老鼠水的男子,腮帮子微微鼓了起来,她开始心情愉悦地瞄腮帮子。

    “都知道里面有老鼠了,都知道我在你附近了,你怎么还要这么用力地泼水?你是把你吃奶的劲儿都给使出来了吧,不然澡堂子离我这么远,你哪能泼着我?”

    “对不起兄弟,明日的早餐,我请您和您夫人。”

    见来了个女子,那泼水男子赶忙裹上了一身单衣,很是害羞地一溜烟似的往房里跑。

    “您夫人来了,我就不在这里污她的眼了。我们明日再见!”

    “嗨,真是晦气。”男子很快便没了身影,晏传义的腮帮子也就瘪了下去,“装着老鼠的水,还到处乱泼,约等于我是跟老鼠一起洗了个澡,想想就恶心。”

    他将视线缩回来,看向林晚殊,打算找她评评理,她那两个眼睛,却是还在往中间慢慢聚拢地看。

    “晚殊,你说那个人过不过分?”

    “过,过分……”

    她敷衍地答复道。

    一桶水只有那么多,而金丝雪衣的中间部位又比两个袖子厚实很多,所以林晚殊只能看到个朦胧,但这反而更让人舍不得挪开眼睛。

    “那他明天要是来请我们吃早餐,我们该怎么做?”

    他却还在气头上,没有注意到她那不老实的目光。

    人情世故这么复杂的事情,不是此时这个色令智昏的林晚殊能处理得了的,她木讷答:“吃辣子拌馄饨!”

    “什么?”晏传义自然是很不满意这个答案,低头一看,注意到了这个不老实的家伙。“林晚殊,你在看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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