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啊一!”

    这声嗷叫响彻云霄,惊得群鸟四处飞窜,不归山林。就连溪中的鱼儿也是再也不敢往前游,它鼓着腮瞪了一眼动起来的“人墙”,换个方向原路返回了。

    箫决明只觉得浑身酸痛,像是被殴打了一通似的半个人都难受。他左右摇晃着脑袋似要甩干脸上的溪水,动作到一半才发现这里除了自己,溪边还躺着另一个人。

    他跨步走了过去,扶起小舍然后下意识的探了探对方的鼻息。指尖感受到温热的气息,箫决明自顾自的松了口气。

    “还好,还活着。”

    不过这口气没松多久,他便开始迷惑了。箫决明依稀记得中剑的是自己,怎么现在毫发无损?他低头瞅了瞅平整的胸口,除了烂衫上新开的一个破洞,和点点血迹,毫无异常。

    况且这血迹其中一部分是属于小舍的。

    天色渐晚,溪边又冷,见人依旧没有要醒的迹象,箫决明搀扶着小舍将其放在一棵大树下,自己撸起袖子不知去寻什么了。

    *

    木柴噼噼啪啪地燃烧作响,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火光。

    小舍缓缓地睁开双眼,少年哼着小曲儿,不知道在火堆旁边捣弄些什么。她坐起身竟发觉周身没了痛感,内心一阵生疑。

    “你醒了!”

    窸窣声入耳,箫决明转头发现人已经醒了,他从火里挑挑拣拣,而后拿出一根木棍,上面叉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竟分辨不出是何物。

    瞧着小舍一脸不解,他急忙解释道:“这啊,是我抓的鱼,废了我好长时间呢,你快趁热尝尝!”

    小舍:……

    望着那团黑乎乎的东西,仔细看的话其实也勉强能从轮廓上分辨出是一条鱼。

    小舍见那火堆上面还支着淌水的衣物,再看箫决明满怀期待的表情。她本是要拒绝的,最后还是从人手里接了过来。

    眼下他们两个平安无事,甚至连身上的伤都已恢复了。小舍竟不清楚是谁在暗中帮忙,毕竟她能想到的人现都已经不在了。

    箫决明回到火堆旁重新挑拣了一遍,他望着手里的木棍感觉上面叉的是白日里瞪自己的那条鱼。

    正要大快朵颐,小舍的话问住了他。

    “你不是怕我吗,怎么还要来寻我,还要帮我挡那一剑。”实在是下不去口,小舍将手里的木棍暂且放在一旁,开始期待对方会怎么回答。

    毕竟,这是第二个为她只身挡剑的凡人。

    见终于来了机会,箫决明急忙起身回答道:“玉活姐姐,之前是因为我胆小如鼠,你也知道我没见什么大世面,第一次多少会有些害怕……”

    说完,他忽然觉得话说得还是不够真诚,侃笑着再次补充道:“玉活姐姐你人美心善,还救了我一条小命。我报答还来不及呢!”

    小舍自知箫决明心性,说的话听听就好,当不得真。不过见他一脸谄媚的样子,小舍还是忍不住逗一逗他:“那你是打算怎么报答呢?”

    听到这话,箫决明肯定的是小舍不生他气了,于是开心的落座在其身侧,替人捶腿揉肩的。

    “我给玉活姐姐你当牛做马,报答救命之恩!”

    “不过……玉活姐姐,我有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少年说话声开始支支吾吾的,想然是被困扰了许久。

    小舍虽然没作声但却点了点头,得到应允之后他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就今日那个臭道士,我瞧他也没什么本领,怎么还能把你打成重伤呢?”

    箫决明十分不解,要知道单凭他印象里小舍的蛇身就能将那道士甩出十万八千里之外。如果说小舍被这样的人打到口吐鲜血,那岂不是“徒有其表”了?

    不难听出箫决明的话里有话,小舍轻哼,但又不能告诉他事实。

    “这么快就忘了你手臂上的伤口是谁治好的了吗?”

    少年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原来人家是为了救自己耗费了内力才输给别人的。这么一想,小舍在其心中的形象再一次高大起来,揉肩的手更来劲儿了。

    忽然想起白日被缉拿一事,虽说暂时逃过了追捕,可要想进城恐怕并非易事了。箫决明花了三年的时间才在海洲稳住脚跟,“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要是就这么放弃,真是有点可惜。

    “那个,我们要怎么回城啊?”虽说不好意思开口,但此事关乎到自己以后的衣食住行,他不得不问:“玉活姐姐,我记得你会变那个戏法儿,能不能教教我……”

    这如意算盘打得极正,可惜小舍有心箫决明无力。

    “你好像不行。”

    什么?不行?他的字典里就没有这两个字!

    “怎么不行呢……其实吧,我不仅溜得快,学东西也可快了。”

    听到这天南接不上地北的说辞,小舍笑出了声。算了,有些事情该挑明还是要挑明的。

    “你知道我是蛇吧?”小舍看着他的脸,烈火的烘烤之下添上了些许颜色,红扑扑的。

    箫决明点头,眼神炯炯有神,却又有种说不清的愚钝。

    “那蛇有什么特征呢?”

    对方的发问使那双揉肩的手立刻暂停了下来。

    蛇需蜕皮,方可继续生长。

    小舍褪去的每一张蛇皮,都被她制成了衣裳。

    箫决明闻声不动了,突然的沉默让他倍显尴尬。看了看被小舍放置在一旁的东西,他开口道:“鱼凉了就该返腥了,我去给你热一下!”

    小舍不知道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复烤之后还有什么可吃的,索性出声制止了他:“算了,我从不吃你们人类的东西,就放在一旁吧。”

    “啊?那你吃什么啊!”箫决明觉得自己又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学不上换装变戏法,能习得不吃不饿的绝活那也是个挺不错的本事。

    殊不知小舍的回答让他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巴掌,下次再也不敢这么嘴欠了。

    “我啊,不喜熟食。”

    “就你这样的,生吃,一口十个。”

    星辰点点,篝火赶走了月的凉寒,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挨过了长夜漫漫,可有些人的黎明总是到的很晚。

    翌日一早,城中百姓像往常一样,各自忙于手头的事情。不过平日里文人墨客乐意伫足的书肆此刻却少了往日的清幽淡雅,引得不少人站在长街外议论纷纷。

    “书城公子啊,不是我不想帮你,是我没那个勇气帮你啊”

    说话之人用手指轻轻触碰墙上的挂画,见未沾染墨迹,便亲自动手将画作卷了起来,搁平常这种琐事都是吩咐下人去做的。

    今日这般,明显是给自己找事,免得给人搭话的时间。

    “钱老板,我不求您亲自出面,只希望能让我在这里待上片刻。”

    手里厚厚的一沓纸是李书城花费了一整个晚上赶制出的“告儒生书”,上面的一笔一划饱含他的血泪,声声控诉着贾茂案审理的不公。

    “李公子,您还是另寻地方吧。”书肆掌柜曾因李书城写得一手好字,念他清贫固偶尔邀其上门临摹一些字帖供补贴家用。如今此人却要借这里诉状鸣冤,掌柜的内心叫苦不迭。

    卷好了一个个画轴,人又拾起了镇尺准备压眼下那堆平整的宣纸。见李书城仍然没有离开的迹象,他索性放下手上的物件,语重心长的道:“我这书肆的确是有那么几位读书人,可李公子人家拿什么和官老爷对峙呢?”

    吃墨水的十个人里八个傲骨,可真正能做到不同流俗的又有几个呢?

    “再者说了,昔日我念李公子清苦劳你做了几份活,可钱你也拿了。”掌柜怕说得太明白伤人自尊,可不说清楚又怕李书城一时半会不肯离去,他把镇尺拿起来又放下。

    “如今你要借这里号召其他人,这不是恩将仇报么?”

    这书肆太小,容不下对方这尊大佛。

    被人下了逐客令,李书城只得拿着东西,满载落寞地走出了书肆。

    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可不知是谁走的匆忙,和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只见那一张张“告儒生书”被抛向空中,随后如同散花般的四处飘落,没有一人敢上来拾捡。

    鹅黄色的衣摆意外地出现在长街口,小舍站在远处静默地注视着一切。

    人来人往,始终无人为其停留。

    “噗呲”

    “噗呲噗呲”

    箫决明翻了个大白眼,再噗呲下去嘴皮子快磨出火星子了,对面的俩人还是没有一点反应。正当他要接着出声的时候,皇天不负苦心人,胖子带着满嘴油香回头了。

    “决!”

    对面的少年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可怜胖子那声哥还没喊出口,就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箫决明手心向上,勾勾手指,俩人换了一个人少的地方,才肯放声说话。

    “决哥!你知不知道外面都是通缉你的告示啊!”

    不说这个还行,一提起这个箫决明气得不打一处来。他今年才十八,小舍还大自己不老少呢?怎么画像看上去他跟人爹一样!

    他不就是邋遢了点,至于吗?箫决明气得抢过对方手里的烧鸡,吃得津津有味。

    “胖子,你去把我那衣服拿来。”

    他现下实在不好以这身打扮来回走动,毕竟“太过招摇”。好不容易逃过一次追捕,要是再来第二次根本不够他死的。

    小胖子思索了一番,想着箫决明长年累月的都是这件破烂衫,猛地才记起他说的是哪件衣服。

    “哦哦哦,就是你刚来这里穿的那件衣服吧!我这就去找!”

    挨了两天饿,一只鸡腿都让他啃了好久。不一会儿小胖也带着个包裹回到此处。

    箫决明接了过来,吹开上面的灰尘,亲自解开那被系了三年多的结,里面工整的叠放着一件藏青色圆襟长袍。

    他望了许久才缓缓将其拿起,而后走到后面换上。

    片刻的功夫一个束高马尾的少年走了出来,胖子回首见其这身打扮,目瞪口呆。

    不禁感叹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他连连称赞道:“决哥,这么一看你好像真的长高了不少呢!”

    箫决明看着露出来的脚腕手腕,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长了这么多。随即他似是不满意的反问回去:“就只是高了不少?”

    胖子听出他什么意思,笑着撑起大拇指,继续补充道:“何止?还愈发的帅气逼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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