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烟雾他可以毫无顾忌地从眼前的这张脸上寻觅过往,面前的她几乎还是刚刚二十岁时的模样,可以说是比之十七岁平多了几丝成熟女性的风韵,但似乎清减了些,瘦削的脸与波光粼粼的杏眼,看起来甚至更加楚楚可怜。

    此时就算她杀人放火,也会被赦无罪。

    “与你无关,徐真言。”

    与你无关。

    一腔的勇气与被喷了一脸香烟的怨气都泄尽了,徐真言好像被抽掉了一根骨头,侧身靠在生了铁锈的栏杆上,舌头打结:“什……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以前不喜欢烟……额、烟味的。”

    “大三快结束的时候,一五年。”

    他如鲠在喉,再说不出一句话,2015年,徐真言从临州大学退学,此后音讯全无。

    一支烟快要燃到头,姜楚放到唇边吸了最后一小口,刚想将它摁在栏杆掉了漆暴露出来的地方熄灭,她注意到徐真言将那只完好无损的右手搭在了上面。

    几乎是一瞬间的冲动,她将燃尽的烟头按在了徐真言的手背中央,姜楚难以想象有多烫多痛,也无从而知为何徐真言要忍受她无礼到有些变态的举动

    只是表情变得痛苦扭曲,甚至没有大叫出声,几乎是沉默着承受这一切发生。

    这种隐忍和退让吓到了姜楚,她迅速收回手,那个烟头不出意外地掉到了地上,此刻她只想马上逃离这诡异的气氛,尽管刚刚是她做了一件恶毒的坏事。

    她故作镇定地转身离去,留下被她烫伤手的徐真言。

    他却还是靠在那里,稍微直起了身,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低头一脚踩上了被遗落在地板上的烟头。

    急诊室的阵仗平息,那位溺水的徐真言的倒霉蛋朋友脱离危险,护士正为他挂上盐水。

    姜楚回到药房看到连着内网机的打印机正在输出处方,张百春新开了药,她撕下单,照方抓药,重复着找药、拆包、点数的动作,辗转货架之间。

    徐真言从外面回来经过药房时正看见她忙碌的身影,她看起来轻飘飘的,像一片还未支上骨架的风筝。

    “彭浩的朋友!”姜楚将一堆药用塑料袋装好,放在了柜台上,转身对着仅有徐真言一人的大厅喊出了处方上的名字。

    她明明知道谁是彭浩的朋友。

    “在。”徐真言挪步前往,他取下塑料袋,眉头紧锁,沉声道:“原本回来临州我最应该先告诉你。”

    姜楚深吸一口气,不发一言看着他。

    “对不起让你这样知道……”

    “很晚了。”姜楚倏而打断他:“凌晨三点多了,晚安。”

    说完她暗了吊灯,关上药房的铁门回值班室。

    被她丢在原地徐真言伫立良久,回过神后他翻了翻手中的药袋子,零散的内服药上写着服用频率,其中一个鲜红色色的的盒子亮得刺眼,他定睛看,烫金的大字上书——烧烫烧膏。

    锁上值班室的门,姜楚重新躺回那张她从来不会进入睡眠的床,闭上眼睛,周围一切淹没在黑暗中,听觉变得格外灵敏,她几乎能听到心脏收缩险些冲破血管的声音,打扰她数羊的节奏。

    每次能数到几是不确定的,但总能被零散细碎的画面或是话语打断,一个姿势压麻了手臂便换另一边,枕头也似乎与她作对,从不能将她的脖子安置在一个舒服的角度。

    不知辗转反侧了多久,中间值班铃又响过一次。

    姜楚从头脑肿胀的眩晕与焦虑中看到窗帘渗进微光。

    天亮了。

    但却不见太阳露面,窗外雨丝与清晨的微风缠绵着,中心门前花圃的青草味随着蒸发的雨水充斥着空气。

    六点出头,离交班还有一段时间,姜楚关掉了空调找出口罩和一副橡胶手套,将值班室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其实她并不擅长,也不喜欢做家务,但汗水与停不下来的双手可以填满她的思维,几乎不会去思考让她可以从再次与徐真言重逢的纠结与彷徨中暂时得以喘息。

    从容地面对再次出现的徐真言对她而言太难了,五年前他们说不清的,暧昧难明的,如今也还是缠作一团,不得纾解。

    时间奔流向前是被动的,它不会绕过你或我,和他们的任何矛盾或纠缠不清的过往,它只将问题掩埋,骗得人假装看不见。

    突如其来的相遇让她猝不及防,原本深埋心底的旧事重新被翻了出来。

    姜楚自认是一个小气至极的人,四年前徐真言的不告而别,被她视为一种自私的背叛,绝不会因时光荏苒而淡去。

    敲门声响起时她正在洗手池前搓着抹布,清水洗净双手甩了甩水,药剂副科长沈文虹知道姜楚值班只会通宵未眠,总是提前一些来接班,让她早一点回去好好休息。

    “又打扫啊?说了有工友会干,你收拾收拾,早点回去吧。”外面还下着雨,沈文虹的手里握着一把潮湿的折叠伞:“这伞你先拿回家。”

    姜楚推拒:“不用了沈姐,我就住边上,不过两步路,下班时还在下你就不方便了。”

    “拿去吧,我药房还放了一把。”

    沈文虹坚持,姜楚也不好再拒绝,她收拾好包,拿起沈文虹放在门边的伞。

    她租在街对面,有着二十个年头的居民楼,一间不足三十平的一居室,一个月花她六分之一的工资。

    姜楚回到家中却不开灯,昨天傍晚去接班前她将窗户拉上遮蔽可能到来的风雨,拉上一层半透明的窗帘,现下微微有些光透过浅米色的薄布进入屋内,倒也不觉得暗。

    她趁热水烧开的空档去洗澡,一切妥当后水温正好来到适宜佐药的温度,她和水吞下一片安眠药。

    指甲盖大小的药片趁着温水顺食管到达胃部的感受清晰可鉴,以毫秒计算的异物感消失不见后她又大口咽下几口水。

    将完全遮光的另一层窗帘拉严拉密,空调抽湿模式开到一个舒服的温度,裹上松软的夏凉被,闭上眼等待睡意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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