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若过百年
人在身处梦境之时，尤其是处于被人有意抽调己身记忆构筑的梦境时，往往很难发觉自己在做梦。
持明或许要特殊一些，但这份特殊对于临渊此时的状况而言——
该说是好事呢，还是坏事呢？
临渊自认为自己还算正常。
而正常的持明族人，是不会想体验频繁被古海临召的感觉的。
持明回归古海前的最后一场梦境，就好像往平静的潭水中扔下石块，涟漪激荡，鱼群惊逃，但一切总会随着生命的流逝而逐渐沉寂。
如果不断有石块被扔下来呢？
那些她以为早已忘却、或者说已经变得不知真假的记忆在每晚的梦中反复重演，情绪翻涌，得不到片刻停歇。
醒来之后，从灵魂深处透出的疲惫与沉重仍会不断消磨她的心力。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临渊之所以还没被一次比一次更真实的梦境吞噬，也正是因为这种根植于本能的、莫名其妙就觉得自己快要死掉的违和与不安。
即便如此，最近要从梦中挣脱似乎也越发艰难了。
梦之魔神不会每一次都出现，在归离集仙神的地界上尤其如此。从这个角度看，祂的情况未必就好到哪里去——
真可惜，她目前还没有余裕说出这种话。
想起昨晚的梦境，临渊揉了揉抽痛的额角。竟然仅凭些许碎片，就构筑出了那样的场景……
临渊站起身，再次看了眼远处的海面，伸出手。
“咔哒。”
窗页并拢，扣锁落下。
这点细微的动静本来不大，临渊却察觉到了空气中的一丝波动，倏然转头看向门口。
她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打开房门，原本压在舌尖的名字才吐出一半，就切成了疑惑的单音节：“金——诶？”
“咕唔？”门外，半人高的棕色小熊站在一个眼熟的木质食盒旁，正用圆滚滚的小短手杵着圆滚滚的脸，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可爱……好像还有点好吃。
临渊下意识捂住嘴，想要退后两步，而后才反应过来，她面前这位只不过是一缕气息的化身。
换而言之，即使靠近也不会引起失控。
“马克修斯大人？”她放松肩膀，蹲下来歪头看着祂，“您今天怎么过来了？”
“唔嗯嗯。”小熊挥了挥手臂，点点头。
“新的食材……火焰冰冻骗骗花双拼史莱姆？”
……到底是什么和什么双拼？
复述这个过于有冲击力的名字，让临渊觉得牙齿似乎也跟着有些抽痛，但是、但是是马克修斯大人的话……
“真是太感谢您了，”她双掌合十抵住下颌，满怀感恩地说，“我会好好想食用感受的。”
“咕！”小熊的圆爪子敲在她的额头上。
“好啦好啦，只是开玩笑，”临渊顺着这轻轻的力道后仰，笑着站起身，“啊，您稍等一下，您之前不是想说尝试一下用深海特产做菜吗，我有——”
“抓了一些海鱼和贝类，我拿给您。”她自然而然地说完这句话，回身从房间里找出一个盒子递过去。
见灶神大人的分.身迈着腿哒哒哒离开，她才微沉下脸色，将手探入腰间的锦袋。
“砰咚——”
隔着一层薄而坚固的障壁，有什么东西狠狠撞上了她的指尖，震感钝麻。
或许是终于感受到她的存在，那样东西撞击的力度霎时放缓，又碰了几下后，再次安静下去。
临渊轻轻呼出一口气，弯腰提起放在地上的食盒，转头四顾，依然没有找到之前感受到的那个熟悉的气息。
她打开食盒，除了那份新奇的火焰冰冻骗骗花双拼史莱姆……她看了一眼盘子中几乎看不出原材料的精美菜肴，目光落到另一个碗中。
雪白的碎豆腐缀以清新的薄荷叶，散发着甜甜的香气。
不太像是马克修斯大人的手艺啊。
临渊弯起唇角。
食盒和餐具……明天再还给老板好了。
远处，有人恨铁不成钢地弹了一下身旁人的脑门，见对方还满眼不解，更是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环抱住刚刚爬上树的棕色小熊：“马克修斯大人！您来评评理！”
小熊歪了歪头：“唔嗯？嗯！”
“不是让您评价他做菜做的怎么样啦！不对……我为什么能听懂这句，也不对，为什么临渊能听懂——”
“是‘联觉信标’……”
“金鹏你先别说话！”红发的夜叉少女先是一挥手，然后慢慢转过头，盯得身旁的魈默默开始反思自己说的这几个字到底有什么问题。
看这木愣愣的表情，指望金鹏认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大概是不太可能了。
“唉——”应达大大地叹了一口气，言简意赅地直奔重点，“都到人家门口了，你跑什么啊？”
魈身形一僵，别过头：“已经休息了两日，我该回层岩边防了。”
虽然知道他是在转移话题，但是想起那边新传过来的消息，本来松缓的气氛还是马上沉了下来。
应达眉头轻蹙，脸上的轻松被担忧取代，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注意安全。”
见她无意识地揉搓着手中好脾气的魔神大人的化身，魈脚步停顿了一下，还是在离去之前声音极轻极快地甩下了几个字：“……不知道。”
应达：“？”
眼见少年如风一般消失，她这才捋了捋被吹乱的头发：“不知道？”
等等，金鹏这该不会是在回答她刚刚那个问题吧？
“哼哼，”咂摸片刻后，她神色一下子飞扬起来，“不知道，不知道好啊——”
怀中的小熊拍了拍她的手臂：“咕嗯……”
“您是说因为我在场看着……不对、我在对您做什么啊啊啊！”
……
这番交谈远在临渊感知范围外，她自然无从得知。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的时候，她已经走在了通往璃月港外的道路上。
瞄见她的身影，守在璃月港陆桥出入口的几名千岩军身体挺得更直了些，然后才打招呼道：“临渊教习，这么早就出发了吗？”
“嗯，根据总务司昨天统合的情报来看，周边魔物清理得差不多了，我打算往更远处走一走，”临渊温和地笑着回应，“执勤辛苦了。”
“还好还好，”有人咳了一声，试探着开口，“那个，临渊教习，下次的整合训练——”
闻言，另外几人脚步挪动，不动声色地离他远了一些，眼神也移到了其他地方，面上一派认真肃然。
说到自己目前的本职工作，临渊推了推眼镜，态度也认真了几分：“如果这次外派任务顺利结束的话，下次训练应该就是我和喻白教习一同负责，我会挑几个人抽查上次那些招式的练习成果，也别太松懈哦。”
“是！”几人神色一凛，点头应答。
踏上已经修建得平整结实的宽阔木桥时，临渊回头看了一眼。
虽然是个天气不好的清晨，但璃月港里已经有许多人忙碌地奔走在新建的街道上。
对于这里的人来说，尽管有仙人庇佑，不受其他魔神和魔物的侵袭，但既无战争、又无天灾的安定日子仍然弥足珍贵。
更何况，这是一座新生的港口城市。
人生不过短短百年，他们为这座城市增添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却极有可能成为历史的见证。
“等过个几百年，仙人们想下凡走走的时候，说不定踩的还是我铺的地砖呢！”
路边休憩的石匠擦着额头上的汗，嚷出的话引得工友们大笑起来，但这笑声中却没有任何嘲讽意味。
那几名千岩军也看了过去，脸上也不禁带出笑意，尚且年轻的脸上浮现出与有荣焉的骄傲。
临渊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说实话……她开始有点喜欢这里了。
如果回不去罗浮，在这里度过生命中剩下的时间其实也不错。
但是——
“几百年啊……”临渊勾住发带上的红珊瑚珠，唇角弧度未变，眼中的笑意却逐渐淡去。
几百年后的璃月港，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呢……真希望她还能看到那时候的场景。
持明或许要特殊一些，但这份特殊对于临渊此时的状况而言——
该说是好事呢，还是坏事呢？
临渊自认为自己还算正常。
而正常的持明族人，是不会想体验频繁被古海临召的感觉的。
持明回归古海前的最后一场梦境，就好像往平静的潭水中扔下石块，涟漪激荡，鱼群惊逃，但一切总会随着生命的流逝而逐渐沉寂。
如果不断有石块被扔下来呢？
那些她以为早已忘却、或者说已经变得不知真假的记忆在每晚的梦中反复重演，情绪翻涌，得不到片刻停歇。
醒来之后，从灵魂深处透出的疲惫与沉重仍会不断消磨她的心力。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临渊之所以还没被一次比一次更真实的梦境吞噬，也正是因为这种根植于本能的、莫名其妙就觉得自己快要死掉的违和与不安。
即便如此，最近要从梦中挣脱似乎也越发艰难了。
梦之魔神不会每一次都出现，在归离集仙神的地界上尤其如此。从这个角度看，祂的情况未必就好到哪里去——
真可惜，她目前还没有余裕说出这种话。
想起昨晚的梦境，临渊揉了揉抽痛的额角。竟然仅凭些许碎片，就构筑出了那样的场景……
临渊站起身，再次看了眼远处的海面，伸出手。
“咔哒。”
窗页并拢，扣锁落下。
这点细微的动静本来不大，临渊却察觉到了空气中的一丝波动，倏然转头看向门口。
她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打开房门，原本压在舌尖的名字才吐出一半，就切成了疑惑的单音节：“金——诶？”
“咕唔？”门外，半人高的棕色小熊站在一个眼熟的木质食盒旁，正用圆滚滚的小短手杵着圆滚滚的脸，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可爱……好像还有点好吃。
临渊下意识捂住嘴，想要退后两步，而后才反应过来，她面前这位只不过是一缕气息的化身。
换而言之，即使靠近也不会引起失控。
“马克修斯大人？”她放松肩膀，蹲下来歪头看着祂，“您今天怎么过来了？”
“唔嗯嗯。”小熊挥了挥手臂，点点头。
“新的食材……火焰冰冻骗骗花双拼史莱姆？”
……到底是什么和什么双拼？
复述这个过于有冲击力的名字，让临渊觉得牙齿似乎也跟着有些抽痛，但是、但是是马克修斯大人的话……
“真是太感谢您了，”她双掌合十抵住下颌，满怀感恩地说，“我会好好想食用感受的。”
“咕！”小熊的圆爪子敲在她的额头上。
“好啦好啦，只是开玩笑，”临渊顺着这轻轻的力道后仰，笑着站起身，“啊，您稍等一下，您之前不是想说尝试一下用深海特产做菜吗，我有——”
“抓了一些海鱼和贝类，我拿给您。”她自然而然地说完这句话，回身从房间里找出一个盒子递过去。
见灶神大人的分.身迈着腿哒哒哒离开，她才微沉下脸色，将手探入腰间的锦袋。
“砰咚——”
隔着一层薄而坚固的障壁，有什么东西狠狠撞上了她的指尖，震感钝麻。
或许是终于感受到她的存在，那样东西撞击的力度霎时放缓，又碰了几下后，再次安静下去。
临渊轻轻呼出一口气，弯腰提起放在地上的食盒，转头四顾，依然没有找到之前感受到的那个熟悉的气息。
她打开食盒，除了那份新奇的火焰冰冻骗骗花双拼史莱姆……她看了一眼盘子中几乎看不出原材料的精美菜肴，目光落到另一个碗中。
雪白的碎豆腐缀以清新的薄荷叶，散发着甜甜的香气。
不太像是马克修斯大人的手艺啊。
临渊弯起唇角。
食盒和餐具……明天再还给老板好了。
远处，有人恨铁不成钢地弹了一下身旁人的脑门，见对方还满眼不解，更是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环抱住刚刚爬上树的棕色小熊：“马克修斯大人！您来评评理！”
小熊歪了歪头：“唔嗯？嗯！”
“不是让您评价他做菜做的怎么样啦！不对……我为什么能听懂这句，也不对，为什么临渊能听懂——”
“是‘联觉信标’……”
“金鹏你先别说话！”红发的夜叉少女先是一挥手，然后慢慢转过头，盯得身旁的魈默默开始反思自己说的这几个字到底有什么问题。
看这木愣愣的表情，指望金鹏认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大概是不太可能了。
“唉——”应达大大地叹了一口气，言简意赅地直奔重点，“都到人家门口了，你跑什么啊？”
魈身形一僵，别过头：“已经休息了两日，我该回层岩边防了。”
虽然知道他是在转移话题，但是想起那边新传过来的消息，本来松缓的气氛还是马上沉了下来。
应达眉头轻蹙，脸上的轻松被担忧取代，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注意安全。”
见她无意识地揉搓着手中好脾气的魔神大人的化身，魈脚步停顿了一下，还是在离去之前声音极轻极快地甩下了几个字：“……不知道。”
应达：“？”
眼见少年如风一般消失，她这才捋了捋被吹乱的头发：“不知道？”
等等，金鹏这该不会是在回答她刚刚那个问题吧？
“哼哼，”咂摸片刻后，她神色一下子飞扬起来，“不知道，不知道好啊——”
怀中的小熊拍了拍她的手臂：“咕嗯……”
“您是说因为我在场看着……不对、我在对您做什么啊啊啊！”
……
这番交谈远在临渊感知范围外，她自然无从得知。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的时候，她已经走在了通往璃月港外的道路上。
瞄见她的身影，守在璃月港陆桥出入口的几名千岩军身体挺得更直了些，然后才打招呼道：“临渊教习，这么早就出发了吗？”
“嗯，根据总务司昨天统合的情报来看，周边魔物清理得差不多了，我打算往更远处走一走，”临渊温和地笑着回应，“执勤辛苦了。”
“还好还好，”有人咳了一声，试探着开口，“那个，临渊教习，下次的整合训练——”
闻言，另外几人脚步挪动，不动声色地离他远了一些，眼神也移到了其他地方，面上一派认真肃然。
说到自己目前的本职工作，临渊推了推眼镜，态度也认真了几分：“如果这次外派任务顺利结束的话，下次训练应该就是我和喻白教习一同负责，我会挑几个人抽查上次那些招式的练习成果，也别太松懈哦。”
“是！”几人神色一凛，点头应答。
踏上已经修建得平整结实的宽阔木桥时，临渊回头看了一眼。
虽然是个天气不好的清晨，但璃月港里已经有许多人忙碌地奔走在新建的街道上。
对于这里的人来说，尽管有仙人庇佑，不受其他魔神和魔物的侵袭，但既无战争、又无天灾的安定日子仍然弥足珍贵。
更何况，这是一座新生的港口城市。
人生不过短短百年，他们为这座城市增添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却极有可能成为历史的见证。
“等过个几百年，仙人们想下凡走走的时候，说不定踩的还是我铺的地砖呢！”
路边休憩的石匠擦着额头上的汗，嚷出的话引得工友们大笑起来，但这笑声中却没有任何嘲讽意味。
那几名千岩军也看了过去，脸上也不禁带出笑意，尚且年轻的脸上浮现出与有荣焉的骄傲。
临渊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说实话……她开始有点喜欢这里了。
如果回不去罗浮，在这里度过生命中剩下的时间其实也不错。
但是——
“几百年啊……”临渊勾住发带上的红珊瑚珠，唇角弧度未变，眼中的笑意却逐渐淡去。
几百年后的璃月港，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呢……真希望她还能看到那时候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