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燥热全数褪去,阴凉微冷的秋雨季来临。

    华阳月考那天,正好撞上雨天,天色暗沉,汹涌的雨水如同鞭子狠命抽打在地面,夹着呼啸而过的狂风,强势席卷整个学校,教学楼旁的好几棵槐树被打得遍体鳞伤,还将树上的树叶无情摧残,打落不少。

    教学楼顶上的大喇叭传出刺耳的机械声。

    混杂着雨水敲打伞面的啪啪声与学生踏过洼地的脚步声以及那人群间的谈笑声,一同在天地间折荡,来来回回。

    广播播报着每场考试,学生进进出出,擦肩接踵。

    考试共进行了两天,很快结束。

    全体高一学生陆陆续续从考场出来,跟身旁的同学或朋友讨论着关于这次考试的题目。

    陆斯年拿着草稿本从十五班一步步走出来。

    身后相继出来的是纪云声。

    周身的学生虚影交错重叠,各种声线刺入耳膜。

    今天依旧在下雨,雨滴嗒嗒嗒地打在走廊的防护栏上。

    打在上面又因惯性弹射出去,但溅了些进来,惹上靠走廊外比较近的学生脸上,留下转瞬即逝的凉意。

    在那一秒,学生往里面挪了些,陆斯年侧身,身影逐渐消失于上五楼的转角处。

    纪云声隔着人群一眼看到叶甜,她身边没有任何人,仅她一个,他指尖动了动,小跑过去,在跑到她身后距离不远处时又放慢脚步,双手纠结地互相狡动着。

    走廊外的雨势猛烈,袭裹着叶甜的独特气息。

    将纪云声的整个世界调成静音,独独剩下他的心跳。

    两人一前一后,路过无数间教室。

    纪云声纠结了一路。

    好半晌,正当鼓起勇气之际,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女生打断,只见她跳到叶甜面前一把挽住她,笑意嫣然。

    叶甜撇头,唇边也尽是笑意,纪云声一个激灵,低头与她拉开一些距离,但殊不知女生已经发现他的存在。

    她惊讶地叫了下他的名字,咧嘴笑着:“纪云声,你也出来啦!”闻言,叶甜转过头看去。

    纪云声一如既往,不懂“交际”即使他低着头,她也能够感觉到他的紧张。

    叶甜拔开女生的手,径直走到他面前。

    女生被她的动作整得懵在原地,她看见叶甜站在纪云声面前朝他伸出手,对面的人明显顿了下。

    叶甜弯唇笑着:“纪云声你好,我是叶甜,我想跟你做朋友,很想很想。”纪云声错愕抬起头,她的动作表情都是满满的赤忱与认真,不像是开玩笑。

    其实,叶甜自从上次问出他们是不是见过之后,注意力就在他身上投入了比刚开始更多的量,据她观察,纪云声整个人很闷,不怎么爱说话,即使是同性,确实如他给她的印象一样,不懂交际,再加上上次他对她说的,导致叶甜一度以为他这种性格是天生的,害怕交流又渴望交流,毕竟她这种生于美满之家的,也不会想得太黑暗。

    所以她想,要是成为他的朋友,就可以帮他走出困境,这个就当做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了吧。

    但他那天,也算不上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可叶甜相信自己的直觉,她认定的事情,无法改变。

    纪云声心跳加快,慢半拍回握:“你好,我是纪云声。”

    ……

    三分钟,陆斯年走到三班教室门口。

    教室外面堆积了密密麻麻的学生,众人以一种千奇百怪的站姿站着或倚着,军训时期教的全部忘得一干二净。

    所有人在看到陆斯年的时候,条件反射与他拉开些距离,那模样跟看到瘟神一样。

    与此同时,微弱的细碎议论夹然而生。

    嫌恶的骂声此起彼伏。

    却又因为害怕,声音压得非常低,生怕惹火烧身。

    陆斯年没有在意,只是站在一旁。

    里面的监考员才收完卷子,里头的考生一拔拔走出,监考员也随着走出,三班学生顺势踏入教室。

    宋姌姌是教室里最后一个起身的,她动作弧度很大,碰掉了抽屉边缘的草稿本,她低头看到本子上写着陆斯年的名字。

    宋姌姌弯腰捡起来想翻开查看,却被一只手打断。

    她仰头看过去,陆斯年的发丝凌乱,挡了半寸眼角,似乎是跑过来的。

    宋姌姌蹙眉:“陆斯年你干嘛?”陆斯年尽量用平静的语气描述“里面没什么好看的,全是公式,你看不懂。”

    这话一出,大小姐的脾气就上来了,宋姌姌嘁了声,丢在地上:“不看就不看。”说着就背过身离开,怨气颇深。

    周围吃瓜的学生看到,暗暗揣测着这件事的内幕。

    陆斯年看着她的背影,默然无声,他是故意这么说的,按照宋姌姌那傲人的脾性,她肯定立刻不感兴趣。

    待她的背影看不见时,陆斯年才弯腰捡起草稿本,坐回座位,他翻开草稿本第一页,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都是一个人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宋姌姌,各种笔迹的都有。

    教室外的走廊内,宋姌姌走在里面,没多久又左拐过去,在下楼之际,她听到了两个女生的肆意谈论声,那里面还包裹着讥讽的笑意,她印象最深的是那句,陆斯年是个异类,脑子不太正常的精神病。

    宋姌姌心头被挑起几分不满,即使前不久才跟陆斯年起了冲突,但她依然不能够允许别人诋毁陆斯年。

    尤其是当着她的面说他的坏话。

    她上前堵住她们的路。

    两个女生被笼罩过来的影子吓了一跳,当脏话正要脱口而出时,两人立马又被宋姌姌盛气凌人的姿态唬住,定在原地。

    她随意抵在楼梯栅栏上,轻蔑的眼神与高挑的身材把她们衬得格外渺小,宋姌姌似笑非笑:“你们说什么呢,我耳朵不太好使,没听清,再说一遍让我听听。”

    她们自认为没有没有说错,右边的女生理直气壮:“他本来就是神经…啊!”

    还没等她说完,宋姌姌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啪——!!

    劲儿很大,声音很响,引来附近学生的注意,他们纷纷驻足,却又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女生的脸被打得通红,眼眶中生了泪,她捂着脸颊断断续续抽泣着,另一个女生也没有胆子帮她还回去。

    宋姌姌偏头眉眼弯弯地觑她,笑意未达眼底,令人感受到冰冷刺骨的凉意。

    现场的人没有人敢帮她们出头,包括两个女生本人。

    因为对于宋姌姌这种大小姐来说,打人算不上什么稀奇事情,她也深知没人敢去揭她的短,毕竟以她的家庭,都只会是人人去巴结的对象,谁都不会跟钱过不去。就算有,按照华阳趋炎附势的样子来看,也会选择包庇她。华阳跟他们不一样,是实打实的墙头草以及势利眼,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

    宋姌姌盯着她的哭眼,一字一句警告:“下次再让我抓到你造他的谣,我不介意让你在华阳身败名裂。”

    “不信的话就请放马过来,我随时奉陪——”

    -

    放榜那天,是月考结束的三天后,成绩一出来公告栏就围满了高一的学生,一个二个拉着朋友同学看成绩。

    陆斯年站在公告栏前看着上面的成绩单,结果不出意外,他依旧排在纪云声之后,与他相差五分。

    可这次令他惊讶的是,宋姌姌从原来的倒数第一窜上正数,但陆斯年没有多想,以为是宋姌姌心血来潮写的,毕竟她的喜好就那样变幻莫测。

    陆斯年看完成绩,就回了教室。

    而早已经看完成绩叶甜和纪云声,他们坐在教室里攻克遗漏的难题,由于叶甜的成绩倒退一名,令她痛苦不已,所以她就用朋友身份让纪云声给她讲题,纪云声也是毫不犹豫答应。

    速度快得让叶甜都愣了下。

    但她没有再去深究这件事情,投入那几道题型中去,纪云声边讲边给她划重点,有时候还会放慢速度,极其细心,这让叶甜很快理解这种题型,并掌握了他的方法。

    因为两人过于认真,全然没有发现身边的那几张八卦脸,他们兴致勃勃地嗑着两人的CP,编纂着一系列的故事。

    众人的表情意味深长,笑都快咧到耳根。

    后面嗑着嗑着,促狭的狡黠奸笑都冒出来,但做题的两人愣是没发现一点儿。

    ……

    下午四点,高一三班的教室里,喧闹一片。

    因为这节课是自习课,没有老师,所以学生就变得放肆起来,聊天的,打游戏的,划水的,层出不穷。

    窗外雨水渐停,空中的片片乌云散开。

    在一刹那透出无数暖色光线,照亮整个学校,万缕光线打上玻璃窗,又直射入教室。

    陆斯年坐在窗边,眉目被染上太阳的颜色。

    空中卷起阵阵微凉的轻飔,趁着窗台与窗桓间的空隙钻入教室,风声过耳,吹起他额前的发丝。

    他瞳孔的倒影被挡住半分。

    陆斯年埋头,一只手上拿着铅笔,一只手按着画纸,一笔笔勾勒出属于宋姌姌的轮廓外形。

    每个细节都处理得都恰到好处,尤其是那双狐狸眼。

    神态拿捏得很好,如同真人。

    没一会儿,楼下斜对面的二操场冒出个少女的身影,陆斯年余光瞥过去,是宋姌姌。

    他不由自主停下笔,偏头隔着悉索的层层树荫去看她。

    宋姌姌扎着罕见的低马尾,一身不算周正的华阳校服将她的脾性全盘拖出,由于跟她的距离太远,他看不清她的面部。

    遽然间,她身旁出现个男生,似乎高了宋姌姌半个脑袋。

    陆斯年手指拢了拢。

    下一秒,耳边出现的声音让他一下子回过神。

    “陆斯年,看什么呢?”

    他应激似地转回头,只见黎澄顶着疑惑的双眼看着他,夹带好奇,陆斯年礼貌性回复:“没什么。”

    黎澄噢了声,意味不明地扬唇笑了下,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说辞,她把书放在桌上,又坐下去。

    在瞟到他画上的人时,来了兴趣,黎澄小声揶揄:“心上人啊?”陆斯年慢了一秒,把画纸盖过去,没有回答她。

    黎澄看穿他的心思,满脸不理解:“怕什么,谁年少时期没个喜欢的人,你跟我说说,我帮你保密啊。”

    陆斯年觉得她奇怪,没有再理会她。

    黎澄是今天才给他安排的新同桌,因为没有人愿意跟他坐,只有她,即使他看上去很无聊,但她依然选择跟他坐在一起,她很奇怪,她没有害怕他,也没有排挤造谣他,甚至还真的想跟他认识一下。

    那时的他好心提醒:“我有病,别跟我坐。”

    未曾想,黎澄倒是不以为然的笑出来:“我知道啊。”

    陆斯年多嘴问了句:“你为什么不怕我。”

    黎澄哼哼的笑:“为什么要怕你,你又不吃人,再说了,谁会拒绝跟年级第二坐同桌呢,跟你坐同桌那不就等于拥有移动题库吗,多划算,这便宜不占白不占喽。”

    对于她的理由,陆斯年没有去多想,也没有再问。

    他就当她有病。

    因为整个班的都知道,他不喜欢给任何人讲题,除开宋姌姌,虽然她永远不可能找他,可这个原则不会改变。

    黎澄拿这个当理由,太蹩脚了。

    再加上,他十几天前因故意伤人进警察局的事情。

    与精神病院的诊断报告,近乎传遍了学校,闹得沸沸扬扬,她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他判断不出黎澄的目的。

    但陆斯年也对这件事也算不上很感兴趣,她为什么要跟他坐同桌与靠近他,他都只会觉得无所谓。

    因为她的想法,于他并不算得上很重要,他向来不在意其他人,尤其是除开宋姌姌之外的异性。

    -

    临近放学之际,华阳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大扫除,全校上上下下都搞起卫生。

    每个学生拿着清洁工具,在指定地点来回打扫。

    几位校领导也在一旁视察工作,他们边谈论边指挥某某某学生对什么地方进行打扫。

    一时之间,操场,楼道,主席台,后花园,小卖部旁,都堆满了繁匝密集的学生人影,他们或是提着水桶擦瓷砖,或是拿着扫把打扫,勤勤恳恳。

    在校领导的死亡凝视下,半分都不敢偷懒。

    十五分钟,大扫除进入尾声,陆斯年被分配跟黎澄一起倒垃圾,两人提着深蓝色垃圾桶,并排走向垃圾站。

    在那途中,黎澄的话很多,问了陆斯年许多无关紧要的问题,惜字如金的陆斯年每次都只会回一个单字,像是想让她知难而退。

    可神经大条的黎澄却毫不在意,还是一个劲儿地说个没完,陆斯年蹙眉,选择默声,直接不回了。

    没想到,身旁的人倒是变本加厉,越说越来劲。

    直到在一个转角处,黎澄的声音才戛然而止。

    耳根总算清净下去,陆斯年松了口气,结果一抬头,他就呆在原地。

    黎澄发觉到他的不对劲,也顺着陆斯年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长相颇为张扬的女生站在不远处。

    宋姌姌看了眼陆斯年,又看了下正对过去的女生。

    不明来历的火药味蔓延在这方天地,她眼中嚼着莫名敌意,正是针对黎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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