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云骤变，原本晴空万里的天际忽然布上一层浓云，将地面都罩得阴沉。
那道士漠视着着柴嘉的惊诧，唇边带着弧度，眼中却全然不见笑意：“王妃可有听过‘天道承负，因果轮回’？”
柴嘉觉得此人实在神神叨叨，不禁沉下眉目：“道长此话何意？本王妃向来热衷行善积德，从未做过什么害人害己的亏心事，难不成还会遭报应不成？”
“王妃何知贫道说的是命恪？”那道士轻蔑一笑，又补了句，“实则贫道说的却是姻缘。”
柴嘉愣在原地，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便又闻他说道：“依贫道所看，王妃应当是曾经被这段姻缘阻碍过孝道，此乃是因；天道有意，此段姻缘必定难以善终，此乃为果。”
孝道？可她和萧泠在一起阻碍着谁尽孝道了？
柴嘉越听越不是滋味，想当初她和萧泠也是因为太后相信所为的天命才走到一起的，如今她好不容易相信了彼此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对，又来了个不三不四的道士，将二人的姻缘批成命中带煞。
柴嘉面上的表情不太好看，秀气的眉梢已然染上怒意：“本王妃的姻缘如何，倒也轮不到一介道士随意评价。”
柴嘉的话不经意间重了几分，可那道士却丝毫没有被震慑住的迹象，只是假意赔礼，面上依旧淡漠：“贫道不过是好意提醒，可真正的结局到底还是得局中人来书写......其实劫煞也并非完全不能解去，只要王妃有意要与燕王修成正果，又何惧于在过程中付出些什么呢。”
柴嘉虽说不信，可无缘无故地被人说上这么两道，心里已是膈应，不知不觉间就经被他操控了情绪：“那你倒是说说，本王妃需要如何做？”
奈何还没等那道士应答，路边却突然涌来了一群人，直直将二人间隔开去。柴嘉顾着自己不被人流冲散，费劲力气站稳了脚跟。
可等她再反应过来，回望已不见那道士的身影。
他仿佛一缕轻烟，消散在了尘世之中。
“嘉嘉姐，你在看谁呢？”只见江怀琳捧着一包热乎乎的糯米糍从不远处走回来，她瞧见柴嘉的魂不守舍，忍不住顺着柴嘉遥望的方向看去。
柴嘉看着人群聚集的那处，默了会儿，还是问道：“怀琳，那些人聚在一起是要做什么？”
江怀琳闻言踮起脚跟，她光是看了一眼心中便有了答案，向着柴嘉如实道：“哦，原来你在看那个呀。”她一边说一边戳了一颗糯米糍放入嘴里，解释道，“我不是和你说了，泉州附近的疫病总是来去不好吗？那位是附近有名的陆天师，听闻法力高深莫测，乃是我父王特意邀请回来为泉州做法祈福的。”
柴嘉又想起方才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哦.....那你可知他灵不灵？”
“灵不灵这种东西嘛......”江怀琳歪了歪脑袋，说道，“这种事情自然都是见仁见智的，若是你信那便灵，若是你不信那肯定就是不灵。只是听闻最近疫病又复发，流民多了起来，泉州城内多少便有些人心惶惶，自然就会信一信这种玄乎的事情。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的，无论做什么，大家不过也只是求个心安罢了。”
柴嘉不曾想怀琳年纪尚幼，却已有这番觉悟，不免得对她有些刮目相看。
“怎么？嘉嘉姐也想去算上一卦么？”江怀琳疑惑道。
“不不不，我就算了，我不太信这种。”柴嘉有些生硬地理了理鬓发，似乎是不想提起方才那膈应的回忆，连忙转移话题：“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钗环首饰来着么？再不去，太阳都要下山了。”
江怀琳笑笑，赶紧说了句“好”，挽着柴嘉的手又继续向前走去了。
*
皓月斋内，细碎的光芒透过芙蓉纹路的窗棂而入，映射在垂落的珠帘上，熏香萦绕，沁得人满心舒畅。
施永言执起桌上的茶壶，熟练地满上两杯香气四溢的茶。
他拾起其中一杯，抿了一口，不禁感慨道：“唉，果然还是这上京的茶叶最和我心意。”
萧泠正襟危坐在施永言的对面，淡淡地接过了他递过来的茶。
施永言是从他在北疆之时就一直跟在身边的，为人聪慧机敏，对萧泠而言，他是亦师亦友，智囊一般的存在。
萧泠终于将话题引到正事上：“先生比本王要先到泉州，可有弄清楚南阳王身边的那个陆天师是什么来路？”
施永言没有直接回答萧泠的问题，而是问了另一件事：“泉州周遭疫病频发，殿下不觉得蹊跷么？”
“本王听闻这疫病总闹得无休无止，按理说这么多年，这样的病情不是能控制下来就是会向周边扩散，可它偏是不多不少，正好就待在这个地方，确实很蹊跷......倒像是人为。”
施永言默认：“陛下继位以来，为了国事夙兴夜寐，不曾犯下什么过错。”
“要知道谋逆造反也是需要民心的，若是不得民心，任凭武功盖世都不能得天下。泉州乃是前朝古都，南阳王要找的民心只能出自此处。”
“可前朝怎么说也几代之前的事了，如今留下的百姓对江氏对江氏的感情想必大不如前。南阳王很聪明也很残忍，知道要用旁的方法去逼他们一把。”
萧泠逐渐暗下眸色，心中的猜想也越来越清晰：“所以他故意闹瘟疫，就是为了将自己的子民逼入绝境。待到他们绝望不已，然后再借陆天师之口给予他们生的希望，将这自导自演的屠杀推脱到天命上面去，以此来助己谋反，是么？”
“殿下聪慧。”
萧泠沉默着，眉间顿感疼痛：“再多派点暗卫出去，他们的一举一动本王都要知道。”
“是。”
天色不早，施永言应了声便准备告退。
萧泠注视着施永言的背影，突然也不知联想到了什么，冷不丁地问了句：“先生与令正恩爱，夫人平日可还会和先生闹小性子？”
“......”施永言愣住了。
很显然，他很是不习惯在向来严肃的燕王口中听到这种家长里短。
施永言努力让自己反应过来，正声道：“回殿下，内人贤惠，可她终究也是女子，女子在心爱之人面前闹性子，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萧泠轻微点了点头，指尖缓缓沿着杯口划过，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那......先生一般是怎么解决的？”
施永言默了会儿，忽然恍然大悟。
殿下哪里是突如其来地要关心臣下家务事，不过是他自己遇到了“难题”，刻意抛出来问人罢了。
施永言想起来也觉得有些好笑，燕王殿下这么个披荆斩棘的盖世英雄，竟也会折在女子的难题上。
萧泠想起昨晚的失控，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从前面对许多事，本王从未感到畏缩，可不知怎的，只要面对她便总会怕这怕那，怕她被吓跑，又怕她不懂我的心。”他修长的手指不经意攀上唇间，默默说了句：“两个人间貌似隔着一道心墙，无论怎么交流都说不通。想要夺得女子的芳心，好像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施永言面上不显，内心却要被惊掉下巴了。
几年前的他肯定死都想不到，有朝一日竟然要和自己的上级，两个大老男人的在书斋中讨论这种话题。
唉，横竖出谋划策就是他讨生活的法子，家事和国事又有什么区别？殿下问什么他答什么便是了。
“殿下，依下官成婚多年的经验来说，其实说得再多，也不及用对了亲昵来得管用。”施永言清了清嗓，认真道,“夫妻间切忌自私，要处处为对方着想才能走得长远；同理，做丈夫的不能光顾着自己随心所欲，时而也要学会讨好妻子......若她感觉被需要、被在乎，久而久之小性子也成了一种情趣。”
日落西山，施永言终于走出了书斋的门。
可他刚往前走了没几步路，脖颈处后知后觉地泛起了寒意，
他聪明了一世，却也有糊涂的时候.......他方才，竟然叫位战神王爷去讨好别人！
*
月影如钩，素净的光华洋洋洒洒地镀上每一块瓦砖，散发出一阵朦胧的美。
萧泠若有所思地朝着那洋溢出暖光的厢房走去，可才刚刚行至门口，他便听见里边传来柴嘉与荷香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他顿了会儿，也无意偷听，迈开步伐径直地便走了进去。
这边萧泠走入，那头柴嘉也认出了他的步子声，趁着他绕过屏风之际便迅速地把脑袋缩回了被窝之中。
萧泠眼见着荷香迎了上来，只是淡淡地问了句：“王妃歇下了？”
荷香看了眼柴嘉，想起她方才吩咐给自己的任务，强装着淡定回道：“是，王妃已经歇了有一会儿了。”
萧泠不知这主仆二人心里有什么打算，但也没说什么，只吩咐下人为他准备沐浴的水，然后便让他们都告退了。
他着看了眼床上那一团“被子”，然后默默走到了床畔坐下。
萧泠掀开被褥，正见柴嘉正朝着床的里边闭眼侧卧。她小小的脸蛋被闷得粉红，羽睫又密又长，还会随着轻柔的呼吸声而颤动。
萧泠知她没睡，也没有拆穿她的打算。他只是静静地看了她好久，最后还是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
柴嘉闭着眼，看不见萧泠的动作与神情，她只感觉自己脸蛋被人轻柔地抚摸了好久，轻薄的寝衣下，一颗心不受控地疯狂跳动，心跳声亦是如雷贯耳。
可抚摸也没有持续多久，她感觉他的手移开了，随后不远处便传来了一股沐浴的水声。
“......”
柴嘉语塞，心想，自己究竟是在期待些什么？
*
萧泠一直以来都有洗冷水的习惯，只因这不仅能强健体魄，更能令他保持神志清醒。
可今晚，他洗了许久，却好像怎么都不太清醒......
他无奈地低头瞥了眼，抿了抿唇重新又回到了床上。
被褥内，方才还装摸做样的某人如今却真的沉入了梦乡。睡梦中的她身姿也不再拘谨，随意地摊开把被子都踢下床了一半，饶像一只敞露肚皮的小猫。
萧泠勾了勾嘴角，为她重新拉上了被子。
萧泠坐在床边不知为何就想起了施永言今日教他的东西，想着想着，忽然就回忆起了先前同柴嘉逛灯市时买的那本春宫图。
他哽了哽，思索片刻后还是起身将那玩意寻了出来。
夜深人静，厢房之内也仅仅只有一支燃了一半的火烛，萧泠就这样在昏暗的床边秉着一丝光芒翻完了整本春宫图。
他面无表情地合上了本子，有些狼狈地将其塞到自己枕头底下。
萧泠又将目光移回到了柴嘉脸上，只见她睡着的时候还轻轻撅着小嘴，唇上红红的是他昨夜留下的痕迹。
昨夜他疯狂又无礼，哪里有一丝温柔可言，想来施永言说得也并非毫无道理......这样的亲昵怎么可能会让她喜欢？更别说重夺她的芳心。
想到这里，萧泠的眸色不禁黯淡了下来，他双手撑床，缓缓弯下腰，浅尝辄止般地啄了啄柴嘉的唇。
他的心跳也逐渐地快了起来，说起来他的亲吻只是为了试探和练习，可在这局促的环境之下，却还萌生了一丝刺激。
萧泠垂下眸子，二人的睫毛相触，他又吻了一次。
两次、三次......萧泠的吻从一开始的轻啄渐渐演变成雨点般的流连忘返，柔情又缱绻。
他沉浸在两片温软的嘴唇之中，耳畔却忽地撞见了她小声的嘤咛。他直起身，却被身下之人一把搂住了脖颈，无法远走。
萧泠注视着她那朦胧的双眼，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柴嘉和他靠得很近，睫毛仿佛都被二人呼出的热气氤氲出了一层水珠。
“你回来了。”柴嘉似乎以为自己还在梦境，迷迷糊糊地竟仰起头向前舔了舔他的唇。
“……”
萧泠无言，眸光却不动声色地闪了一瞬。
他看见柴嘉顿了顿，也不知她是想起了什么会令她委屈的东西，只听见她黏着鼻音又说了句：“萧泠，我们圆房好不好？”
萧泠脑中有一根弦“啪”地一声断了。
一片昏暗中，只见他凑近了柴嘉的耳畔：“傻嘉嘉，圆房不是用那儿的，我来教你......”说罢，他再也无言，倾身吻住了那日思夜想的两片唇瓣，握住柴嘉的手一路向下......
冰凉的冬夜，似乎有什么倏然灼烧，又有什么倏然沉溺，翻来覆去的，将二人融入一次次水火之中，至死不休。
那道士漠视着着柴嘉的惊诧，唇边带着弧度，眼中却全然不见笑意：“王妃可有听过‘天道承负，因果轮回’？”
柴嘉觉得此人实在神神叨叨，不禁沉下眉目：“道长此话何意？本王妃向来热衷行善积德，从未做过什么害人害己的亏心事，难不成还会遭报应不成？”
“王妃何知贫道说的是命恪？”那道士轻蔑一笑，又补了句，“实则贫道说的却是姻缘。”
柴嘉愣在原地，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便又闻他说道：“依贫道所看，王妃应当是曾经被这段姻缘阻碍过孝道，此乃是因；天道有意，此段姻缘必定难以善终，此乃为果。”
孝道？可她和萧泠在一起阻碍着谁尽孝道了？
柴嘉越听越不是滋味，想当初她和萧泠也是因为太后相信所为的天命才走到一起的，如今她好不容易相信了彼此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对，又来了个不三不四的道士，将二人的姻缘批成命中带煞。
柴嘉面上的表情不太好看，秀气的眉梢已然染上怒意：“本王妃的姻缘如何，倒也轮不到一介道士随意评价。”
柴嘉的话不经意间重了几分，可那道士却丝毫没有被震慑住的迹象，只是假意赔礼，面上依旧淡漠：“贫道不过是好意提醒，可真正的结局到底还是得局中人来书写......其实劫煞也并非完全不能解去，只要王妃有意要与燕王修成正果，又何惧于在过程中付出些什么呢。”
柴嘉虽说不信，可无缘无故地被人说上这么两道，心里已是膈应，不知不觉间就经被他操控了情绪：“那你倒是说说，本王妃需要如何做？”
奈何还没等那道士应答，路边却突然涌来了一群人，直直将二人间隔开去。柴嘉顾着自己不被人流冲散，费劲力气站稳了脚跟。
可等她再反应过来，回望已不见那道士的身影。
他仿佛一缕轻烟，消散在了尘世之中。
“嘉嘉姐，你在看谁呢？”只见江怀琳捧着一包热乎乎的糯米糍从不远处走回来，她瞧见柴嘉的魂不守舍，忍不住顺着柴嘉遥望的方向看去。
柴嘉看着人群聚集的那处，默了会儿，还是问道：“怀琳，那些人聚在一起是要做什么？”
江怀琳闻言踮起脚跟，她光是看了一眼心中便有了答案，向着柴嘉如实道：“哦，原来你在看那个呀。”她一边说一边戳了一颗糯米糍放入嘴里，解释道，“我不是和你说了，泉州附近的疫病总是来去不好吗？那位是附近有名的陆天师，听闻法力高深莫测，乃是我父王特意邀请回来为泉州做法祈福的。”
柴嘉又想起方才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哦.....那你可知他灵不灵？”
“灵不灵这种东西嘛......”江怀琳歪了歪脑袋，说道，“这种事情自然都是见仁见智的，若是你信那便灵，若是你不信那肯定就是不灵。只是听闻最近疫病又复发，流民多了起来，泉州城内多少便有些人心惶惶，自然就会信一信这种玄乎的事情。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的，无论做什么，大家不过也只是求个心安罢了。”
柴嘉不曾想怀琳年纪尚幼，却已有这番觉悟，不免得对她有些刮目相看。
“怎么？嘉嘉姐也想去算上一卦么？”江怀琳疑惑道。
“不不不，我就算了，我不太信这种。”柴嘉有些生硬地理了理鬓发，似乎是不想提起方才那膈应的回忆，连忙转移话题：“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钗环首饰来着么？再不去，太阳都要下山了。”
江怀琳笑笑，赶紧说了句“好”，挽着柴嘉的手又继续向前走去了。
*
皓月斋内，细碎的光芒透过芙蓉纹路的窗棂而入，映射在垂落的珠帘上，熏香萦绕，沁得人满心舒畅。
施永言执起桌上的茶壶，熟练地满上两杯香气四溢的茶。
他拾起其中一杯，抿了一口，不禁感慨道：“唉，果然还是这上京的茶叶最和我心意。”
萧泠正襟危坐在施永言的对面，淡淡地接过了他递过来的茶。
施永言是从他在北疆之时就一直跟在身边的，为人聪慧机敏，对萧泠而言，他是亦师亦友，智囊一般的存在。
萧泠终于将话题引到正事上：“先生比本王要先到泉州，可有弄清楚南阳王身边的那个陆天师是什么来路？”
施永言没有直接回答萧泠的问题，而是问了另一件事：“泉州周遭疫病频发，殿下不觉得蹊跷么？”
“本王听闻这疫病总闹得无休无止，按理说这么多年，这样的病情不是能控制下来就是会向周边扩散，可它偏是不多不少，正好就待在这个地方，确实很蹊跷......倒像是人为。”
施永言默认：“陛下继位以来，为了国事夙兴夜寐，不曾犯下什么过错。”
“要知道谋逆造反也是需要民心的，若是不得民心，任凭武功盖世都不能得天下。泉州乃是前朝古都，南阳王要找的民心只能出自此处。”
“可前朝怎么说也几代之前的事了，如今留下的百姓对江氏对江氏的感情想必大不如前。南阳王很聪明也很残忍，知道要用旁的方法去逼他们一把。”
萧泠逐渐暗下眸色，心中的猜想也越来越清晰：“所以他故意闹瘟疫，就是为了将自己的子民逼入绝境。待到他们绝望不已，然后再借陆天师之口给予他们生的希望，将这自导自演的屠杀推脱到天命上面去，以此来助己谋反，是么？”
“殿下聪慧。”
萧泠沉默着，眉间顿感疼痛：“再多派点暗卫出去，他们的一举一动本王都要知道。”
“是。”
天色不早，施永言应了声便准备告退。
萧泠注视着施永言的背影，突然也不知联想到了什么，冷不丁地问了句：“先生与令正恩爱，夫人平日可还会和先生闹小性子？”
“......”施永言愣住了。
很显然，他很是不习惯在向来严肃的燕王口中听到这种家长里短。
施永言努力让自己反应过来，正声道：“回殿下，内人贤惠，可她终究也是女子，女子在心爱之人面前闹性子，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萧泠轻微点了点头，指尖缓缓沿着杯口划过，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那......先生一般是怎么解决的？”
施永言默了会儿，忽然恍然大悟。
殿下哪里是突如其来地要关心臣下家务事，不过是他自己遇到了“难题”，刻意抛出来问人罢了。
施永言想起来也觉得有些好笑，燕王殿下这么个披荆斩棘的盖世英雄，竟也会折在女子的难题上。
萧泠想起昨晚的失控，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从前面对许多事，本王从未感到畏缩，可不知怎的，只要面对她便总会怕这怕那，怕她被吓跑，又怕她不懂我的心。”他修长的手指不经意攀上唇间，默默说了句：“两个人间貌似隔着一道心墙，无论怎么交流都说不通。想要夺得女子的芳心，好像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施永言面上不显，内心却要被惊掉下巴了。
几年前的他肯定死都想不到，有朝一日竟然要和自己的上级，两个大老男人的在书斋中讨论这种话题。
唉，横竖出谋划策就是他讨生活的法子，家事和国事又有什么区别？殿下问什么他答什么便是了。
“殿下，依下官成婚多年的经验来说，其实说得再多，也不及用对了亲昵来得管用。”施永言清了清嗓，认真道,“夫妻间切忌自私，要处处为对方着想才能走得长远；同理，做丈夫的不能光顾着自己随心所欲，时而也要学会讨好妻子......若她感觉被需要、被在乎，久而久之小性子也成了一种情趣。”
日落西山，施永言终于走出了书斋的门。
可他刚往前走了没几步路，脖颈处后知后觉地泛起了寒意，
他聪明了一世，却也有糊涂的时候.......他方才，竟然叫位战神王爷去讨好别人！
*
月影如钩，素净的光华洋洋洒洒地镀上每一块瓦砖，散发出一阵朦胧的美。
萧泠若有所思地朝着那洋溢出暖光的厢房走去，可才刚刚行至门口，他便听见里边传来柴嘉与荷香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他顿了会儿，也无意偷听，迈开步伐径直地便走了进去。
这边萧泠走入，那头柴嘉也认出了他的步子声，趁着他绕过屏风之际便迅速地把脑袋缩回了被窝之中。
萧泠眼见着荷香迎了上来，只是淡淡地问了句：“王妃歇下了？”
荷香看了眼柴嘉，想起她方才吩咐给自己的任务，强装着淡定回道：“是，王妃已经歇了有一会儿了。”
萧泠不知这主仆二人心里有什么打算，但也没说什么，只吩咐下人为他准备沐浴的水，然后便让他们都告退了。
他着看了眼床上那一团“被子”，然后默默走到了床畔坐下。
萧泠掀开被褥，正见柴嘉正朝着床的里边闭眼侧卧。她小小的脸蛋被闷得粉红，羽睫又密又长，还会随着轻柔的呼吸声而颤动。
萧泠知她没睡，也没有拆穿她的打算。他只是静静地看了她好久，最后还是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
柴嘉闭着眼，看不见萧泠的动作与神情，她只感觉自己脸蛋被人轻柔地抚摸了好久，轻薄的寝衣下，一颗心不受控地疯狂跳动，心跳声亦是如雷贯耳。
可抚摸也没有持续多久，她感觉他的手移开了，随后不远处便传来了一股沐浴的水声。
“......”
柴嘉语塞，心想，自己究竟是在期待些什么？
*
萧泠一直以来都有洗冷水的习惯，只因这不仅能强健体魄，更能令他保持神志清醒。
可今晚，他洗了许久，却好像怎么都不太清醒......
他无奈地低头瞥了眼，抿了抿唇重新又回到了床上。
被褥内，方才还装摸做样的某人如今却真的沉入了梦乡。睡梦中的她身姿也不再拘谨，随意地摊开把被子都踢下床了一半，饶像一只敞露肚皮的小猫。
萧泠勾了勾嘴角，为她重新拉上了被子。
萧泠坐在床边不知为何就想起了施永言今日教他的东西，想着想着，忽然就回忆起了先前同柴嘉逛灯市时买的那本春宫图。
他哽了哽，思索片刻后还是起身将那玩意寻了出来。
夜深人静，厢房之内也仅仅只有一支燃了一半的火烛，萧泠就这样在昏暗的床边秉着一丝光芒翻完了整本春宫图。
他面无表情地合上了本子，有些狼狈地将其塞到自己枕头底下。
萧泠又将目光移回到了柴嘉脸上，只见她睡着的时候还轻轻撅着小嘴，唇上红红的是他昨夜留下的痕迹。
昨夜他疯狂又无礼，哪里有一丝温柔可言，想来施永言说得也并非毫无道理......这样的亲昵怎么可能会让她喜欢？更别说重夺她的芳心。
想到这里，萧泠的眸色不禁黯淡了下来，他双手撑床，缓缓弯下腰，浅尝辄止般地啄了啄柴嘉的唇。
他的心跳也逐渐地快了起来，说起来他的亲吻只是为了试探和练习，可在这局促的环境之下，却还萌生了一丝刺激。
萧泠垂下眸子，二人的睫毛相触，他又吻了一次。
两次、三次......萧泠的吻从一开始的轻啄渐渐演变成雨点般的流连忘返，柔情又缱绻。
他沉浸在两片温软的嘴唇之中，耳畔却忽地撞见了她小声的嘤咛。他直起身，却被身下之人一把搂住了脖颈，无法远走。
萧泠注视着她那朦胧的双眼，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柴嘉和他靠得很近，睫毛仿佛都被二人呼出的热气氤氲出了一层水珠。
“你回来了。”柴嘉似乎以为自己还在梦境，迷迷糊糊地竟仰起头向前舔了舔他的唇。
“……”
萧泠无言，眸光却不动声色地闪了一瞬。
他看见柴嘉顿了顿，也不知她是想起了什么会令她委屈的东西，只听见她黏着鼻音又说了句：“萧泠，我们圆房好不好？”
萧泠脑中有一根弦“啪”地一声断了。
一片昏暗中，只见他凑近了柴嘉的耳畔：“傻嘉嘉，圆房不是用那儿的，我来教你......”说罢，他再也无言，倾身吻住了那日思夜想的两片唇瓣，握住柴嘉的手一路向下......
冰凉的冬夜，似乎有什么倏然灼烧，又有什么倏然沉溺，翻来覆去的，将二人融入一次次水火之中，至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