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泉州的日子过得格外地快，不知不觉就已临近除夕节。
这日，雅韵轩内，几张方方正正的大红纸铺了一桌，给原本清幽的地方徒添了几分喜庆。只见柴嘉拿着一把剪子站在桌畔，另一只手拎起一张红纸，非常难得地耐心剪了起来。
身边的婢女们也没有闲下，皆拿着剪子帮柴嘉剪起了纸。不一会儿的功夫，桌上已然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窗花。
荷香站在一旁，看着这些“作品”不由得喜悦一笑：“王妃剪得真好，看着这些窗花，倒让奴婢想起了从前在英国公府过年的日子。”
柴嘉饮了一口茶，思绪被荷香带回了从前在英国公府做姑娘时的日子，不禁也笑了：“是啊，从前每到除夕前，总会和阿姐、雪萝一同剪窗花，写春联呢，她们还总嫌弃我手笨。如今她们不在我身边，我的手艺倒成了最好的了......”
说起被困在皇城里的柴芝与代发修行的邓雪萝，柴嘉不免得便哽咽了起来。
泉州很好，富饶又热闹，冬天暖和得连地暖都不必烧，晚上出门也不怕被冻着......可是泉州终究不是她的家，这里的人也好像不待见她。
过年的时候总是最热闹的，每当她瞧见街边那些红当当的饰品，她总是很想问问萧泠，他们究竟什么时候能回上京。
可她是萧泠的枕边人，萧泠有什么是她所看不出的？只见最近萧泠外出办公的频率愈发地频繁，而他的心事重重也愈发地明显，她也就问不下去了。
上京城也是萧泠的家，他肯定也是想回去的，横竖连萧泠对此事都殚精竭虑的，她也不想硬生生地给他压力。
荷香眼尖，一下看见了柴嘉眼底的忧伤，自知是说错话了，立马便试图转移话题：“咦，奇怪了，郡主明明说了今日要来陪王妃一同剪窗花的，怎的如今还不见她？”
柴嘉被荷香唤过了神，这才反应过来今日没见江怀琳的身影：“是啊，她没来，怎的也没见她派个下人来说一声？”
江怀琳生性逍遥，又将柴嘉放在了心上，不是会轻易违约之人。柴嘉顿了顿，不禁担心起来：“该不会是遇到什么急事了吧？”
荷香缓缓走向门口，探头望了望，随后道：“王妃可要派人去找找？”
在泉州的日子枯燥，其他贵妇人也不肯和她说话，唯有怀琳一心一意地待她如好友。在柴嘉的心中，江怀琳的份量也未必会比邓雪萝那些上京的闺中之蜜轻。
柴嘉捏了捏手中的红字，思索片刻道：“反正我也剪完了，不如就亲自去南阳王府看看她。碰巧她上次说了想试试上京风味的糕点，正好也叫小厨房的人准备点给她带去。”
荷香应下，心想自家姑娘可真良善，谁对她好，她便回馈百般的好的，身居高位的又有多少能做到如此？
荷香这般想着，挥挥手吩咐了几个下人准备起来。
*
马车一路疾驰，一直驶到南阳王府才停下。
不知是否因为如今正是城外闹瘟疫的敏感时期，这南阳王府的门口处竟比从前又多了许多守卫，这肃穆的氛围倒也算是泉州城内最不符新春氛围的东西了。
柴嘉坐在车轿内，荷香则替她下了车，缓缓走到南阳王府门口处，对着几个守卫说明了来意。
按理来说，柴嘉贵为王妃，并不是他们能随意阻拦的人物，可南阳王府门前的那几个守卫听罢荷香的来意却依旧没有给她好脸色，反倒不耐烦地问道：“既是来见郡主的，可有请帖？”
荷香茫然地眨了眨眼，愣了会儿回道：“虽是没有，但......”
“没有就是没有，说再多废话也没用！”只见那守卫光是听着荷香的前半句便顿时失了耐心，凶神恶煞道，“无凭无据，你说你是燕王妃的人你就是了？如今外头流民四起，若我放了你进去出了事，可不是我这样的小民能担得起责任的！去去去！”
“唉，你......！”荷香被他逼退几步，心里不禁染上了几分怒意。
荷香是英国公府的家生子，从小便跟在柴嘉身边做贴身女婢，虽不能说她是千金之躯，可托着国公府尊荣的福，她去哪儿别人不是要叫她一句荷香姐姐的？如今这般被人当做是流浪狗一样呵斥，还真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
荷香没说话，那守卫却被她盯出了更猛烈的怒火，甚至气得拔开了腰间的佩剑：“你可是听不懂人话？信不信我......”
“有什么话是不能好好说的？非要在我南阳王府的门口动刀动枪？”一道清润的嗓音响起，荷香顺声望去，才看见一身素衣的江怀远缓缓从南阳王府内走出。
荷香看见熟面孔，立马伶俐地向着他行了个礼，连忙解释道：“奴婢见过世子。世子莫怪，我们王妃也并非是要硬闯南阳王府，不过是王妃念着与郡主的情谊，想着除夕将至，这才自顾自地带了些年货前来拜访。”
江怀远闻言不动声色地朝着荷香所指的方向瞥了眼，才见那处确实停泊着一辆华贵的马车，里边坐着的应当就是柴嘉本人。
他眸光微动，却很快地收回了视线。
江怀远轻描淡写地让方才凶神恶煞的几个门卫去领了罚，随后又叫了好几个下人到柴嘉的车轿处亲自迎她进门。
柴嘉坐于车轿之内，自然是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她刚掀开车帘便瞧见了有一段时日未见的江怀远，不由得有些惊喜：“原是江世子来了。”
只见她眉眼弯弯，灿烂一笑堪比春花明媚，竟把江怀远都看愣了。只见今日的柴嘉一身明黄色长裙，衣襟袖口处绣上纯白的狐狸绒愈发地衬得她粉面桃腮。
江怀远时隔多日再见柴嘉，总觉得她是哪里变了，变得更加地温柔小意与含情脉脉，像极了一颗初初绽放的花骨朵。
江怀远压抑住内心莫名的跳动，努力地维持着表面儒雅的笑容将柴嘉带入了南阳王府：“冬日寒凉，让王妃在外面等待多时，倒是我南阳王府的不是了。”
“只是最近的流民猖狂，我们也不得不加强王府的防卫。他们不过也是公事公办，只希望王妃能够理解。”
不出一会儿的功夫，江怀远已将柴嘉带到了江怀琳的院子。柴嘉顺势环顾了一番，心想这怀琳好歹一个女孩子，这院子未免也太素净了些。就算是再不喜欢装扮，可这临近除夕了，边边角角却是一点儿有新春佳节气息的东西的没有。
柴嘉还在走神，江怀远却一句话将她拉回现实：“王妃可是要在这儿等琳儿？只是琳儿今日恐怕没那么早能回来，王妃怕是要无聊好一会儿了。”
柴嘉捕捉到不对劲，连忙问道：“怀琳不在？”
江怀远“嗯”了一声，淡淡地继续道：“左长史之妻今日早产临盆，琳儿一听见这消息马不停蹄地便敢去了，如今还没下文，恐怕一时半会儿也抽不开身。”
原来如此。
江怀远看见柴嘉若有所思的表情，又问了句：“王妃若是有什么要传达的，交给我便可，这般也不必浪费王妃的时间。”
“其实也没什么，今日本是怀琳约了我一块儿剪窗花的，我没见到她，担心她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这才赶过来看看罢。”
江怀远闻言好像被什么逗笑了，可冷静下来，眼底里好似又徒添了几分落寞：“女儿家在除夕前剪窗花本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可惜琳儿从小身边都只有父兄相伴，也没有一个心思细腻的人能教她那些。”
柴嘉其实也有所耳闻，南阳王妃早在五年前便因难产去世了，南阳王爱妻深切，直至如今也没有续弦，只一心一意地抚养自己的两个孩子长大。
柴嘉总听人说，爱是时常觉得亏欠，看着江怀远对江怀琳这愧疚的模样，想来这份兄妹之情也是真心的。
柴嘉自己也是有兄姐的人，听见江怀远的这一番话，不免得让她也想起了自己的柴芝与柴岳。
她试着扭转氛围，说道：“唉，剪窗花有何难？我这样手笨的人都能学会，怀琳聪慧，定也会很快学会的。莫说是她，就是世子你有心，我也能教会你呢。”
说罢她又想起了自己带来的东西，连忙回头示意下人将那红木制成的食盒递给了江怀远：“怀琳总说想试试上京风味的糕点，正巧最近我寻了位上京出身的师傅，便赶紧让他做了几道，若是世子不嫌麻烦，还望世子能帮忙转交到她的手中。”
只见江怀远闻言愣了愣，随后才又说了句：“原来琳儿是想阿娘了。”他陷入了回忆，语气间也不禁带了点笑意“我阿娘是从上京远嫁而来的，每逢佳节难免会有思乡之情，她便总爱亲自下厨给我和琳儿做上京的糕点吃......阿娘走的这几年，我与琳儿好像连那糕点是什么味道的都忘了。”
柴嘉有些惊诧，她是有听说过南阳王妃的事，可却不知她原来也是上京人。
她忽然想起之前在船上初遇江怀琳之时，她总爱不厌其烦地向柴嘉询问上京的细节，其实也是因为思念阿娘吧。
柴嘉忽然有些心疼这两兄妹。
其实她来了泉州也不算很久，可这临近过年时分她却还总是日日思念家里人。而江怀远和江怀琳呢？他们的人生中还有好多个年，可却再也见不到自己的阿娘了。
“江世子。”柴嘉抬眸唤了他一声，“这里边的糕点你也是可以吃的，虽然味道肯定是不及你阿娘做得好，但也许能让你想起曾经过年的味道。”
......
柴嘉没等到怀琳要回来的消息，于是留下食盒与带给怀琳的赠礼便离去了，只留下原地的江怀远一人。
江怀远看了看手里的食盒，眼神里透露出一丝深不可测。
做不到，让他去害柴嘉，他还是做不到。
江怀远靠在冰凉的石桌上，失魂落魄地望向天边悬挂着的夕阳——五年前的那个时候好像也是这样的一缕夕阳。
那日是他第一次看见向来温婉的阿娘嘶吼着挣扎在产床之上，她的身旁围了一群他不认识的妇人，忙着他看不懂的事情。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九岁的怀琳被吓得不知所措，在房门口放声痛苦了起来。
届时正是兵荒马乱的时期，周边地区多有起义，正好那一日，他的父王领兵去了镇压暴动，唯对着十五岁的儿子吩咐了一定要守着即将临盆的阿娘......
后来他也哭了，哭着到处找了好多大夫，可没人能帮到他，更没人能救得了他的阿娘。
阿娘的死成了他和他父王心中的一个结，久久不能释怀。可往事过去了这么久，直至今日柴嘉的唤醒，他才想起来，阿娘其实不单只给他带来了痛苦，其实更多的是美好的回忆。
江怀远随手从食盒里捡了一块糕点放入嘴中，颇有些狼狈地咀嚼了起来。
他总觉得这上京的糕点有这样的一个特点，刚入嘴的时候是甜的，甜得发腻；可你认真地嚼了一会儿，又觉得好像能吃出点涩味；而到了最后，那股涩味又在你的口舌中翻滚，融回了淡淡的甜。
这日，雅韵轩内，几张方方正正的大红纸铺了一桌，给原本清幽的地方徒添了几分喜庆。只见柴嘉拿着一把剪子站在桌畔，另一只手拎起一张红纸，非常难得地耐心剪了起来。
身边的婢女们也没有闲下，皆拿着剪子帮柴嘉剪起了纸。不一会儿的功夫，桌上已然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窗花。
荷香站在一旁，看着这些“作品”不由得喜悦一笑：“王妃剪得真好，看着这些窗花，倒让奴婢想起了从前在英国公府过年的日子。”
柴嘉饮了一口茶，思绪被荷香带回了从前在英国公府做姑娘时的日子，不禁也笑了：“是啊，从前每到除夕前，总会和阿姐、雪萝一同剪窗花，写春联呢，她们还总嫌弃我手笨。如今她们不在我身边，我的手艺倒成了最好的了......”
说起被困在皇城里的柴芝与代发修行的邓雪萝，柴嘉不免得便哽咽了起来。
泉州很好，富饶又热闹，冬天暖和得连地暖都不必烧，晚上出门也不怕被冻着......可是泉州终究不是她的家，这里的人也好像不待见她。
过年的时候总是最热闹的，每当她瞧见街边那些红当当的饰品，她总是很想问问萧泠，他们究竟什么时候能回上京。
可她是萧泠的枕边人，萧泠有什么是她所看不出的？只见最近萧泠外出办公的频率愈发地频繁，而他的心事重重也愈发地明显，她也就问不下去了。
上京城也是萧泠的家，他肯定也是想回去的，横竖连萧泠对此事都殚精竭虑的，她也不想硬生生地给他压力。
荷香眼尖，一下看见了柴嘉眼底的忧伤，自知是说错话了，立马便试图转移话题：“咦，奇怪了，郡主明明说了今日要来陪王妃一同剪窗花的，怎的如今还不见她？”
柴嘉被荷香唤过了神，这才反应过来今日没见江怀琳的身影：“是啊，她没来，怎的也没见她派个下人来说一声？”
江怀琳生性逍遥，又将柴嘉放在了心上，不是会轻易违约之人。柴嘉顿了顿，不禁担心起来：“该不会是遇到什么急事了吧？”
荷香缓缓走向门口，探头望了望，随后道：“王妃可要派人去找找？”
在泉州的日子枯燥，其他贵妇人也不肯和她说话，唯有怀琳一心一意地待她如好友。在柴嘉的心中，江怀琳的份量也未必会比邓雪萝那些上京的闺中之蜜轻。
柴嘉捏了捏手中的红字，思索片刻道：“反正我也剪完了，不如就亲自去南阳王府看看她。碰巧她上次说了想试试上京风味的糕点，正好也叫小厨房的人准备点给她带去。”
荷香应下，心想自家姑娘可真良善，谁对她好，她便回馈百般的好的，身居高位的又有多少能做到如此？
荷香这般想着，挥挥手吩咐了几个下人准备起来。
*
马车一路疾驰，一直驶到南阳王府才停下。
不知是否因为如今正是城外闹瘟疫的敏感时期，这南阳王府的门口处竟比从前又多了许多守卫，这肃穆的氛围倒也算是泉州城内最不符新春氛围的东西了。
柴嘉坐在车轿内，荷香则替她下了车，缓缓走到南阳王府门口处，对着几个守卫说明了来意。
按理来说，柴嘉贵为王妃，并不是他们能随意阻拦的人物，可南阳王府门前的那几个守卫听罢荷香的来意却依旧没有给她好脸色，反倒不耐烦地问道：“既是来见郡主的，可有请帖？”
荷香茫然地眨了眨眼，愣了会儿回道：“虽是没有，但......”
“没有就是没有，说再多废话也没用！”只见那守卫光是听着荷香的前半句便顿时失了耐心，凶神恶煞道，“无凭无据，你说你是燕王妃的人你就是了？如今外头流民四起，若我放了你进去出了事，可不是我这样的小民能担得起责任的！去去去！”
“唉，你......！”荷香被他逼退几步，心里不禁染上了几分怒意。
荷香是英国公府的家生子，从小便跟在柴嘉身边做贴身女婢，虽不能说她是千金之躯，可托着国公府尊荣的福，她去哪儿别人不是要叫她一句荷香姐姐的？如今这般被人当做是流浪狗一样呵斥，还真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
荷香没说话，那守卫却被她盯出了更猛烈的怒火，甚至气得拔开了腰间的佩剑：“你可是听不懂人话？信不信我......”
“有什么话是不能好好说的？非要在我南阳王府的门口动刀动枪？”一道清润的嗓音响起，荷香顺声望去，才看见一身素衣的江怀远缓缓从南阳王府内走出。
荷香看见熟面孔，立马伶俐地向着他行了个礼，连忙解释道：“奴婢见过世子。世子莫怪，我们王妃也并非是要硬闯南阳王府，不过是王妃念着与郡主的情谊，想着除夕将至，这才自顾自地带了些年货前来拜访。”
江怀远闻言不动声色地朝着荷香所指的方向瞥了眼，才见那处确实停泊着一辆华贵的马车，里边坐着的应当就是柴嘉本人。
他眸光微动，却很快地收回了视线。
江怀远轻描淡写地让方才凶神恶煞的几个门卫去领了罚，随后又叫了好几个下人到柴嘉的车轿处亲自迎她进门。
柴嘉坐于车轿之内，自然是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她刚掀开车帘便瞧见了有一段时日未见的江怀远，不由得有些惊喜：“原是江世子来了。”
只见她眉眼弯弯，灿烂一笑堪比春花明媚，竟把江怀远都看愣了。只见今日的柴嘉一身明黄色长裙，衣襟袖口处绣上纯白的狐狸绒愈发地衬得她粉面桃腮。
江怀远时隔多日再见柴嘉，总觉得她是哪里变了，变得更加地温柔小意与含情脉脉，像极了一颗初初绽放的花骨朵。
江怀远压抑住内心莫名的跳动，努力地维持着表面儒雅的笑容将柴嘉带入了南阳王府：“冬日寒凉，让王妃在外面等待多时，倒是我南阳王府的不是了。”
“只是最近的流民猖狂，我们也不得不加强王府的防卫。他们不过也是公事公办，只希望王妃能够理解。”
不出一会儿的功夫，江怀远已将柴嘉带到了江怀琳的院子。柴嘉顺势环顾了一番，心想这怀琳好歹一个女孩子，这院子未免也太素净了些。就算是再不喜欢装扮，可这临近除夕了，边边角角却是一点儿有新春佳节气息的东西的没有。
柴嘉还在走神，江怀远却一句话将她拉回现实：“王妃可是要在这儿等琳儿？只是琳儿今日恐怕没那么早能回来，王妃怕是要无聊好一会儿了。”
柴嘉捕捉到不对劲，连忙问道：“怀琳不在？”
江怀远“嗯”了一声，淡淡地继续道：“左长史之妻今日早产临盆，琳儿一听见这消息马不停蹄地便敢去了，如今还没下文，恐怕一时半会儿也抽不开身。”
原来如此。
江怀远看见柴嘉若有所思的表情，又问了句：“王妃若是有什么要传达的，交给我便可，这般也不必浪费王妃的时间。”
“其实也没什么，今日本是怀琳约了我一块儿剪窗花的，我没见到她，担心她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这才赶过来看看罢。”
江怀远闻言好像被什么逗笑了，可冷静下来，眼底里好似又徒添了几分落寞：“女儿家在除夕前剪窗花本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可惜琳儿从小身边都只有父兄相伴，也没有一个心思细腻的人能教她那些。”
柴嘉其实也有所耳闻，南阳王妃早在五年前便因难产去世了，南阳王爱妻深切，直至如今也没有续弦，只一心一意地抚养自己的两个孩子长大。
柴嘉总听人说，爱是时常觉得亏欠，看着江怀远对江怀琳这愧疚的模样，想来这份兄妹之情也是真心的。
柴嘉自己也是有兄姐的人，听见江怀远的这一番话，不免得让她也想起了自己的柴芝与柴岳。
她试着扭转氛围，说道：“唉，剪窗花有何难？我这样手笨的人都能学会，怀琳聪慧，定也会很快学会的。莫说是她，就是世子你有心，我也能教会你呢。”
说罢她又想起了自己带来的东西，连忙回头示意下人将那红木制成的食盒递给了江怀远：“怀琳总说想试试上京风味的糕点，正巧最近我寻了位上京出身的师傅，便赶紧让他做了几道，若是世子不嫌麻烦，还望世子能帮忙转交到她的手中。”
只见江怀远闻言愣了愣，随后才又说了句：“原来琳儿是想阿娘了。”他陷入了回忆，语气间也不禁带了点笑意“我阿娘是从上京远嫁而来的，每逢佳节难免会有思乡之情，她便总爱亲自下厨给我和琳儿做上京的糕点吃......阿娘走的这几年，我与琳儿好像连那糕点是什么味道的都忘了。”
柴嘉有些惊诧，她是有听说过南阳王妃的事，可却不知她原来也是上京人。
她忽然想起之前在船上初遇江怀琳之时，她总爱不厌其烦地向柴嘉询问上京的细节，其实也是因为思念阿娘吧。
柴嘉忽然有些心疼这两兄妹。
其实她来了泉州也不算很久，可这临近过年时分她却还总是日日思念家里人。而江怀远和江怀琳呢？他们的人生中还有好多个年，可却再也见不到自己的阿娘了。
“江世子。”柴嘉抬眸唤了他一声，“这里边的糕点你也是可以吃的，虽然味道肯定是不及你阿娘做得好，但也许能让你想起曾经过年的味道。”
......
柴嘉没等到怀琳要回来的消息，于是留下食盒与带给怀琳的赠礼便离去了，只留下原地的江怀远一人。
江怀远看了看手里的食盒，眼神里透露出一丝深不可测。
做不到，让他去害柴嘉，他还是做不到。
江怀远靠在冰凉的石桌上，失魂落魄地望向天边悬挂着的夕阳——五年前的那个时候好像也是这样的一缕夕阳。
那日是他第一次看见向来温婉的阿娘嘶吼着挣扎在产床之上，她的身旁围了一群他不认识的妇人，忙着他看不懂的事情。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九岁的怀琳被吓得不知所措，在房门口放声痛苦了起来。
届时正是兵荒马乱的时期，周边地区多有起义，正好那一日，他的父王领兵去了镇压暴动，唯对着十五岁的儿子吩咐了一定要守着即将临盆的阿娘......
后来他也哭了，哭着到处找了好多大夫，可没人能帮到他，更没人能救得了他的阿娘。
阿娘的死成了他和他父王心中的一个结，久久不能释怀。可往事过去了这么久，直至今日柴嘉的唤醒，他才想起来，阿娘其实不单只给他带来了痛苦，其实更多的是美好的回忆。
江怀远随手从食盒里捡了一块糕点放入嘴中，颇有些狼狈地咀嚼了起来。
他总觉得这上京的糕点有这样的一个特点，刚入嘴的时候是甜的，甜得发腻；可你认真地嚼了一会儿，又觉得好像能吃出点涩味；而到了最后，那股涩味又在你的口舌中翻滚，融回了淡淡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