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雨总是带着些寒气，淅淅沥沥，落在房顶上、水泥地上，溅起一层白雾，将这座贫困小镇笼罩其中。
程思檀穿着一双白色羊皮小高跟，站在这个阔别已久的小镇上，静静嗅着风中若有似无的潮湿气味，她微微侧头，露出一双圆润饱满的珍珠耳环，目光扫过周围站着的老师们后，看向一侧手持红底白蕾丝边小洋伞为她遮雨的女人。
“Maggie，我以后就要在这里读书了吗？”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迟疑。
那位被称为Maggie的女士点点头，将程思檀的书包递给她未来的班主任，没有感情地回复到：“是的，程小姐。”
程思檀的父母常年在外奔波，换了又换的保姆没有一个符合这位身娇体弱大小姐的要求，于是她被送回老家的外祖身边。她知道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于是只能最后一次念念不舍地看向人群中的Maggie，“他们会接我回去的，对吗？”
Maggie即使心如磐石，也免不了被这位少女娇软的声音打败，她也轻声轻气地回答到：“是的小姐。您该上课了。”
程思檀垂头丧气地尾随班主任进入教室，她站在讲台上，掉落的墙皮，破洞的木门，吱吱呀呀边转边响的吊扇，被磨损得早已看不出颜色的课桌，和台下陌生的面孔们，她轻轻叹了口气，在心里暗暗盘算着这间教室的年龄，而后在黑板上挥手写下“程思檀”三个字。
“大家好，我叫程思檀，很高兴能够加入这个班级，希望大家多多关照。”她努力扬起一个自认为标准的笑脸，假装高兴地自我介绍，看似对这儿十分满意，实际上班级内的同学都知道她刚才在门外时，不情愿来这里读书的样子。
班主任见冷了场，生怕台上这位大小姐直接甩脸色走人，于是打着圆场地将她向台下引，边走边说：“思檀同学，你的同桌叫李不言，他是我们班成绩最优异的男同学，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在课下询问他。”
说着，程思檀被带领着走到了第四排的位置，印满大牌Logo的书包与陈旧的桌面形成鲜明对比，这一幕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老师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以后要在这种地方读书，还能怎么办。
李不言一双桃花眼眨呀眨，深邃的眸子注视着身边的女生，她的皮肤不像别的富家千金那样白皙，小麦肤色反而透露着一股野蛮生长的美，与沉静的气质大相径庭，却又格外融洽。
他似乎看出了程思檀的失落，于是主动开口：“你好，我叫李不言。”
程思檀将书包收到了书桌里，她一双纤细修长的手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攥紧了拳头，只是依然笑着回应：“你好，我叫……”
“程思檀，我刚刚记住了。”李不言那张冰山脸上久违地露出微笑，像是春风携雨，微微浸湿了程思檀那颗干涸的心，她小声地“嗯”了一下，随后高傲地将脸颊扭到另一侧，只有微微泛红的耳尖透露出她此时的心境。
即使在大城市，凭借优渥的家境和出色的容貌，她身边不乏追随者，只是她那种清澈的眼神，她第一次在李不言的眼中看见，像是刚刚融化的冰泉，在山间肆意流淌。
还没等她再说些什么，讲台上传来班主任的训诫声，似乎是在嫌弃这个班级的学生不服管教，随即又开始表扬起李不言德智体美全面发展，最后鼓励全班同学要向他学习。
她随着全班人的视线一起挪向他，他却突然转头看向她，猝不及防地，她在一双漆黑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程思檀慌乱地移开视线，她手中紧紧握着那支镶满钻石的中性笔，在课本上胡乱地写着什么。即使是下课铃声响起，她也没注意。
那局促的神情，令李不言轻轻笑出了声，他并不知道程思檀为何反应那样剧烈，只是觉得她刚才慌乱的样子像是家中养的小兔子，乖巧的外表下藏着一颗从未被驯服的心，明明十分娇气，实际上自我又独立。
“你好，我叫姜珑。”一只白皙却又带点肉嘟嘟的手伸在程思檀眼前，赶走了她的局促，她抬头看着面前友善微笑的女生，疏离地握了上去。
“你好。”程思檀温婉的脸上挑不出一丝错。当她想将手抽回时，被姜珑重重的捏住。
“我可以和你换一下位置吗？我有个题不会，想请教请教李不言。”如果不是程思檀的手被她紧紧捏着，她几乎都要被姜珑温柔的面孔欺骗了，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金刚芭比。
她本着不与人为敌的态度，十分自然地站起来，顺势将手抽回，抱起桌上的课本微笑着回答：“当然可以了。”
姜珑如愿以偿地换了位置，她抱着课本指着一道高数题说：“李不言，这个怎么做呀？”
李不言眼皮微微抬了抬，又轻轻垂下，浓密的睫毛在眼睑留下一片阴影。姜珑也是班里成绩数一数二的女生，怎么会问这道题？于是他眼中带着些疑惑询问道：“老师上节课刚讲了，你没听？”
“咳咳，不是。那个、你觉得程思檀怎么样？嗨，老班真是偏心，给你安排这么个千金大小姐。”她啧啧嘴，像是在跟好兄弟讲话一样，说出了真心话，也是过来的目的。周围听见的人纷纷竖起耳朵，不少人都知道姜珑对李不言有好感，只是高考在即，谁都不想耽误。
程思檀也十分好奇，她从口袋中掏出一面折叠的小镜子打开，透过镜子能够折射到李不言的脸。
“程思檀？就一节课，你想让我说什么。”他没好气地回答，在前排偷听偷看的程思檀也耷拉下来脑袋，似乎生怕被人发现，她还假意摘下一侧的珍珠耳环，重新调整了调整位置。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听见他说什么，那颗跳动的心里似乎隐隐有了期待，她说不出来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十分复杂，是过去十八年中没有经历过的。
“嘭——”一声巨响在程思檀耳边炸开，她惊恐地抬头，看见姜珑阴沉着一张脸，她也不在多说些什么，同样闷闷地回来。
下一节是英语课，英语老师提前带着课本进来，她也听说了新来的这位程思檀，于是带着探究的眼神看过来，程思檀觉得有些厌烦，新换来的班级哪哪不顺，还不如之前和保姆相处更简单，早知道就不哄她们离开了。
这时候，李不言突然凑了过来，他贴着她的耳朵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窃窃私语：“你知不知道一个物理学原理？”
“什么原理？”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学着李不言的模样，也是只侧着身子贴过去，让老师几乎看不出来说小话。
“镜子的折射。”李不言语气中带着一丝笑意，程思檀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她透过镜子偷看他们的事情被发现了，小麦色的脸颊也隐隐透着粉红，像窗外将落未落的石榴。
“有完没完，都快上课了，你们还说话！”姜珑恶狠狠地扭过身来警告在她背后交头接耳的两个人，姜珑的同桌丛欣轻轻将她搂住安慰道：“好啦好啦，知道你最爱英语课了，赶紧看看上节课的单词吧，张老师一会儿有该叫人上去听写了。”
即使程思檀知道姜珑有意为难她，也没办法反驳，毕竟老师已经来了，她可不想在第一天就被人说“难伺候”。丛欣悄悄背过手来给她递了张小纸条，她打开一看，上面画了一只猫猫头，旁边写着安心之类的字样，透着浓浓的善意，她默默塞进了那只私人订制蜥蜴皮的小笔袋里。
程思檀余光看向右边，李不言也沉默了，他似乎觉得有些尴尬，摸了摸高挺的鼻梁，开始背上节课的英语单词，程思檀也低下头去。
她还没转学时读的是私立学校，港澳名校offer已经到手，留着置换其他国家的预科班，再看这些单词，都是小意思。程思檀无聊地看向窗外，桂花已经在枝头含苞待放，一簇一簇，沐浴在晨光里，显得格外稚嫩，偶尔有几只蜜蜂停留，她企图捕捉这一刹那安静，美好的时刻突然被打断。
李不言修长的手指拽里下她的袖子，英语老师尖锐的声音在扩音器中无限放大，像木刺一样扎在她的脸上，她“唰——”一下站起身来，余光瞥过李不言手指指着的文章，暗自着急。就算是圣母玛利亚来了，也不能在不知道原文的情况下复述一遍，她只能自认倒霉，暗怪自己上课走神。
张老师看上去十分为难，她一向都是让背不下来课文的人去后面顶着课本站一节课，刚才进教室的时候就不想得罪这位大小姐，只想试一试她的英文底子，可偏偏程思檀不给她面子。
“思檀，大家都知道我课上的规矩，今天就为你破一次例吧。我只当你是初犯，以后可不许这样了。”张老师的话看似在为程思檀着想，不愿意抚了她的面子，可实际上谁听不出来她的阴阳怪气？
程思檀心中的怒是压了又压，毕竟是她有错在先，若是再耍小脾气，倒是显得她不懂事了。于是她摸了摸鼻子，说：“为我破例对其他同学来说可太不公平了。”说完，她便不顾李不言和张老师的劝阻，去教室最后一排和其他几个“倒霉蛋”一起头顶课本罚站。
张老师见她没有丝毫不悦，也暗暗松了口气，好险，差一点就要失去这份工作了，但愿这位小祖宗能顺顺利利在她班里度过这一年。
程思檀站在后面，脑袋上扣折英语课本，她也有些失落，这才上课两节课便得罪了两个人，照这速度下去，想必不用一周就需要继续换学校了，这比她嫌弃保姆换的时间都快，父母什么时候可以意识到，还不如把她留在大都市里呢。她闷闷不乐地拽着那件领口印着小小的双C的针织上衣。
“噗嘶、噗嘶！”她旁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程思檀不可置信地看过去，竟然是丛欣。她看了一眼讲台上脸色阴暗的张老师，又看了看旁边笑得和善的丛欣，想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看起来成绩优异的丛欣，怎么也被赶到后面来了？
“程思檀，你把头微微抬起来，后脑勺顶住墙，那样书可以被撑住，你也不用太用力。”丛欣在一侧分享她的经验心得。看来她没少罚站，程思檀在心里嘀咕。
本来她也十分心动，想试一试，可再想到精心保养了十几年的卷发，要和大片脱落、摸一下就掉□□的墙壁接触，她的内心就会不允许，洁癖也跳出来指着她的鼻子叫嚣。
她回应下来，只是身体依然诚实，直挺挺地站着，原谅她实在是不想糟蹋了满头秀发。面对丛欣的示好，她也只是淡淡一笑。
可是她长时间保持一种姿势，已经从脊柱麻到脖子了，本身她儿时便没有发育好，从小脊椎隐裂，这下时间久了，积液在隐裂的位置一多，自然撑不住。就在程思檀正盯着黑板发呆，纠结要不要尝试一下丛欣的方法时，她眼前突然被阴影笼罩，空气中一股若有似无的广藿香混着麝香的味道，不像东亚人的风格。
程思檀顺着阴影向上看去，是李不言那张清隽的面庞，本来迥异的风格，两种极端，可这香味与他的脸莫名地和谐。她张了张嘴，随即转念一想：这出了名的大学霸也没背下课本来后面罚站，怪丢人的，她还是不再往人心尖上戳刀子了吧，于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落在李不言的眼中。
李不言哑然失笑，似乎读懂了她的眼神，于是等站在她旁边后低声说悄悄话：“想什么呢？老师说上课犯困的也可以主动来后面站着。我这是不想睡着了耽误听课。”
程思檀假意挠了挠耳朵，芊芊玉指将珍珠耳坠旁的碎发别在耳后，还给他一个“我懂”的眼神。学霸不好意思，故意找了个借口，避免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理解理解。
张老师讲课的同时留意着后面站的三个同学，从左至右分别是：李不言、程思檀和丛欣。两侧的男女一看就是标准乖学生的形象，干净利落的头发，一尘不染的校服，炯炯有神且透着求知欲的眼神，而中间那个……
算了，她不愿多评。
程思檀被夹在两个人中间，十分不自在，她这种人最是火眼金睛，从小安全感的缺失，敏感脆弱的性格使得察言观色的能力非同一般，能看出英语老师区别对待的表情。她只能更高傲地扬起下巴，似乎毫不在意，但她扯了扯那条精心搭配的双c灰色系半身裙，不经意间的小动作出卖了她此刻的窘迫。
第一天第一节课课间姜珑的敌意、第二节课英语老师不友善的表情，加上她对这个学校的排斥，压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她魂不守舍地看着墙上很有年代感的钟表，秒针一下、一下向前走，她的心跟着嘀嗒、嘀嗒。
程思檀突然觉得有些头晕，整个人轻飘飘地，连恼人的英语老师的声音也渐渐变小。她眼前一阵泛白，控制不住地向前扑过去……
程思檀穿着一双白色羊皮小高跟，站在这个阔别已久的小镇上，静静嗅着风中若有似无的潮湿气味，她微微侧头，露出一双圆润饱满的珍珠耳环，目光扫过周围站着的老师们后，看向一侧手持红底白蕾丝边小洋伞为她遮雨的女人。
“Maggie，我以后就要在这里读书了吗？”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迟疑。
那位被称为Maggie的女士点点头，将程思檀的书包递给她未来的班主任，没有感情地回复到：“是的，程小姐。”
程思檀的父母常年在外奔波，换了又换的保姆没有一个符合这位身娇体弱大小姐的要求，于是她被送回老家的外祖身边。她知道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于是只能最后一次念念不舍地看向人群中的Maggie，“他们会接我回去的，对吗？”
Maggie即使心如磐石，也免不了被这位少女娇软的声音打败，她也轻声轻气地回答到：“是的小姐。您该上课了。”
程思檀垂头丧气地尾随班主任进入教室，她站在讲台上，掉落的墙皮，破洞的木门，吱吱呀呀边转边响的吊扇，被磨损得早已看不出颜色的课桌，和台下陌生的面孔们，她轻轻叹了口气，在心里暗暗盘算着这间教室的年龄，而后在黑板上挥手写下“程思檀”三个字。
“大家好，我叫程思檀，很高兴能够加入这个班级，希望大家多多关照。”她努力扬起一个自认为标准的笑脸，假装高兴地自我介绍，看似对这儿十分满意，实际上班级内的同学都知道她刚才在门外时，不情愿来这里读书的样子。
班主任见冷了场，生怕台上这位大小姐直接甩脸色走人，于是打着圆场地将她向台下引，边走边说：“思檀同学，你的同桌叫李不言，他是我们班成绩最优异的男同学，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在课下询问他。”
说着，程思檀被带领着走到了第四排的位置，印满大牌Logo的书包与陈旧的桌面形成鲜明对比，这一幕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老师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以后要在这种地方读书，还能怎么办。
李不言一双桃花眼眨呀眨，深邃的眸子注视着身边的女生，她的皮肤不像别的富家千金那样白皙，小麦肤色反而透露着一股野蛮生长的美，与沉静的气质大相径庭，却又格外融洽。
他似乎看出了程思檀的失落，于是主动开口：“你好，我叫李不言。”
程思檀将书包收到了书桌里，她一双纤细修长的手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攥紧了拳头，只是依然笑着回应：“你好，我叫……”
“程思檀，我刚刚记住了。”李不言那张冰山脸上久违地露出微笑，像是春风携雨，微微浸湿了程思檀那颗干涸的心，她小声地“嗯”了一下，随后高傲地将脸颊扭到另一侧，只有微微泛红的耳尖透露出她此时的心境。
即使在大城市，凭借优渥的家境和出色的容貌，她身边不乏追随者，只是她那种清澈的眼神，她第一次在李不言的眼中看见，像是刚刚融化的冰泉，在山间肆意流淌。
还没等她再说些什么，讲台上传来班主任的训诫声，似乎是在嫌弃这个班级的学生不服管教，随即又开始表扬起李不言德智体美全面发展，最后鼓励全班同学要向他学习。
她随着全班人的视线一起挪向他，他却突然转头看向她，猝不及防地，她在一双漆黑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程思檀慌乱地移开视线，她手中紧紧握着那支镶满钻石的中性笔，在课本上胡乱地写着什么。即使是下课铃声响起，她也没注意。
那局促的神情，令李不言轻轻笑出了声，他并不知道程思檀为何反应那样剧烈，只是觉得她刚才慌乱的样子像是家中养的小兔子，乖巧的外表下藏着一颗从未被驯服的心，明明十分娇气，实际上自我又独立。
“你好，我叫姜珑。”一只白皙却又带点肉嘟嘟的手伸在程思檀眼前，赶走了她的局促，她抬头看着面前友善微笑的女生，疏离地握了上去。
“你好。”程思檀温婉的脸上挑不出一丝错。当她想将手抽回时，被姜珑重重的捏住。
“我可以和你换一下位置吗？我有个题不会，想请教请教李不言。”如果不是程思檀的手被她紧紧捏着，她几乎都要被姜珑温柔的面孔欺骗了，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金刚芭比。
她本着不与人为敌的态度，十分自然地站起来，顺势将手抽回，抱起桌上的课本微笑着回答：“当然可以了。”
姜珑如愿以偿地换了位置，她抱着课本指着一道高数题说：“李不言，这个怎么做呀？”
李不言眼皮微微抬了抬，又轻轻垂下，浓密的睫毛在眼睑留下一片阴影。姜珑也是班里成绩数一数二的女生，怎么会问这道题？于是他眼中带着些疑惑询问道：“老师上节课刚讲了，你没听？”
“咳咳，不是。那个、你觉得程思檀怎么样？嗨，老班真是偏心，给你安排这么个千金大小姐。”她啧啧嘴，像是在跟好兄弟讲话一样，说出了真心话，也是过来的目的。周围听见的人纷纷竖起耳朵，不少人都知道姜珑对李不言有好感，只是高考在即，谁都不想耽误。
程思檀也十分好奇，她从口袋中掏出一面折叠的小镜子打开，透过镜子能够折射到李不言的脸。
“程思檀？就一节课，你想让我说什么。”他没好气地回答，在前排偷听偷看的程思檀也耷拉下来脑袋，似乎生怕被人发现，她还假意摘下一侧的珍珠耳环，重新调整了调整位置。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听见他说什么，那颗跳动的心里似乎隐隐有了期待，她说不出来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十分复杂，是过去十八年中没有经历过的。
“嘭——”一声巨响在程思檀耳边炸开，她惊恐地抬头，看见姜珑阴沉着一张脸，她也不在多说些什么，同样闷闷地回来。
下一节是英语课，英语老师提前带着课本进来，她也听说了新来的这位程思檀，于是带着探究的眼神看过来，程思檀觉得有些厌烦，新换来的班级哪哪不顺，还不如之前和保姆相处更简单，早知道就不哄她们离开了。
这时候，李不言突然凑了过来，他贴着她的耳朵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窃窃私语：“你知不知道一个物理学原理？”
“什么原理？”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学着李不言的模样，也是只侧着身子贴过去，让老师几乎看不出来说小话。
“镜子的折射。”李不言语气中带着一丝笑意，程思檀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她透过镜子偷看他们的事情被发现了，小麦色的脸颊也隐隐透着粉红，像窗外将落未落的石榴。
“有完没完，都快上课了，你们还说话！”姜珑恶狠狠地扭过身来警告在她背后交头接耳的两个人，姜珑的同桌丛欣轻轻将她搂住安慰道：“好啦好啦，知道你最爱英语课了，赶紧看看上节课的单词吧，张老师一会儿有该叫人上去听写了。”
即使程思檀知道姜珑有意为难她，也没办法反驳，毕竟老师已经来了，她可不想在第一天就被人说“难伺候”。丛欣悄悄背过手来给她递了张小纸条，她打开一看，上面画了一只猫猫头，旁边写着安心之类的字样，透着浓浓的善意，她默默塞进了那只私人订制蜥蜴皮的小笔袋里。
程思檀余光看向右边，李不言也沉默了，他似乎觉得有些尴尬，摸了摸高挺的鼻梁，开始背上节课的英语单词，程思檀也低下头去。
她还没转学时读的是私立学校，港澳名校offer已经到手，留着置换其他国家的预科班，再看这些单词，都是小意思。程思檀无聊地看向窗外，桂花已经在枝头含苞待放，一簇一簇，沐浴在晨光里，显得格外稚嫩，偶尔有几只蜜蜂停留，她企图捕捉这一刹那安静，美好的时刻突然被打断。
李不言修长的手指拽里下她的袖子，英语老师尖锐的声音在扩音器中无限放大，像木刺一样扎在她的脸上，她“唰——”一下站起身来，余光瞥过李不言手指指着的文章，暗自着急。就算是圣母玛利亚来了，也不能在不知道原文的情况下复述一遍，她只能自认倒霉，暗怪自己上课走神。
张老师看上去十分为难，她一向都是让背不下来课文的人去后面顶着课本站一节课，刚才进教室的时候就不想得罪这位大小姐，只想试一试她的英文底子，可偏偏程思檀不给她面子。
“思檀，大家都知道我课上的规矩，今天就为你破一次例吧。我只当你是初犯，以后可不许这样了。”张老师的话看似在为程思檀着想，不愿意抚了她的面子，可实际上谁听不出来她的阴阳怪气？
程思檀心中的怒是压了又压，毕竟是她有错在先，若是再耍小脾气，倒是显得她不懂事了。于是她摸了摸鼻子，说：“为我破例对其他同学来说可太不公平了。”说完，她便不顾李不言和张老师的劝阻，去教室最后一排和其他几个“倒霉蛋”一起头顶课本罚站。
张老师见她没有丝毫不悦，也暗暗松了口气，好险，差一点就要失去这份工作了，但愿这位小祖宗能顺顺利利在她班里度过这一年。
程思檀站在后面，脑袋上扣折英语课本，她也有些失落，这才上课两节课便得罪了两个人，照这速度下去，想必不用一周就需要继续换学校了，这比她嫌弃保姆换的时间都快，父母什么时候可以意识到，还不如把她留在大都市里呢。她闷闷不乐地拽着那件领口印着小小的双C的针织上衣。
“噗嘶、噗嘶！”她旁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程思檀不可置信地看过去，竟然是丛欣。她看了一眼讲台上脸色阴暗的张老师，又看了看旁边笑得和善的丛欣，想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看起来成绩优异的丛欣，怎么也被赶到后面来了？
“程思檀，你把头微微抬起来，后脑勺顶住墙，那样书可以被撑住，你也不用太用力。”丛欣在一侧分享她的经验心得。看来她没少罚站，程思檀在心里嘀咕。
本来她也十分心动，想试一试，可再想到精心保养了十几年的卷发，要和大片脱落、摸一下就掉□□的墙壁接触，她的内心就会不允许，洁癖也跳出来指着她的鼻子叫嚣。
她回应下来，只是身体依然诚实，直挺挺地站着，原谅她实在是不想糟蹋了满头秀发。面对丛欣的示好，她也只是淡淡一笑。
可是她长时间保持一种姿势，已经从脊柱麻到脖子了，本身她儿时便没有发育好，从小脊椎隐裂，这下时间久了，积液在隐裂的位置一多，自然撑不住。就在程思檀正盯着黑板发呆，纠结要不要尝试一下丛欣的方法时，她眼前突然被阴影笼罩，空气中一股若有似无的广藿香混着麝香的味道，不像东亚人的风格。
程思檀顺着阴影向上看去，是李不言那张清隽的面庞，本来迥异的风格，两种极端，可这香味与他的脸莫名地和谐。她张了张嘴，随即转念一想：这出了名的大学霸也没背下课本来后面罚站，怪丢人的，她还是不再往人心尖上戳刀子了吧，于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落在李不言的眼中。
李不言哑然失笑，似乎读懂了她的眼神，于是等站在她旁边后低声说悄悄话：“想什么呢？老师说上课犯困的也可以主动来后面站着。我这是不想睡着了耽误听课。”
程思檀假意挠了挠耳朵，芊芊玉指将珍珠耳坠旁的碎发别在耳后，还给他一个“我懂”的眼神。学霸不好意思，故意找了个借口，避免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理解理解。
张老师讲课的同时留意着后面站的三个同学，从左至右分别是：李不言、程思檀和丛欣。两侧的男女一看就是标准乖学生的形象，干净利落的头发，一尘不染的校服，炯炯有神且透着求知欲的眼神，而中间那个……
算了，她不愿多评。
程思檀被夹在两个人中间，十分不自在，她这种人最是火眼金睛，从小安全感的缺失，敏感脆弱的性格使得察言观色的能力非同一般，能看出英语老师区别对待的表情。她只能更高傲地扬起下巴，似乎毫不在意，但她扯了扯那条精心搭配的双c灰色系半身裙，不经意间的小动作出卖了她此刻的窘迫。
第一天第一节课课间姜珑的敌意、第二节课英语老师不友善的表情，加上她对这个学校的排斥，压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她魂不守舍地看着墙上很有年代感的钟表，秒针一下、一下向前走，她的心跟着嘀嗒、嘀嗒。
程思檀突然觉得有些头晕，整个人轻飘飘地，连恼人的英语老师的声音也渐渐变小。她眼前一阵泛白，控制不住地向前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