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之后醒来还有些头痛,但房间是她熟悉的房间,被褥上纹理依旧,枕头也是她自己填的高度,床帘被她拿发带绑到床角,垂下一段纤长的流苏扫在被上。

    荀梅韧起身换好道袍,对着铜镜将头发绑好走出门去,日上三竿,竹院的早晨连空气里都带着海风的舒朗,阳光灿烂,辉煌的洒在长曦的道袍上。

    今晨的长曦和她一样,都是一条发带束着头发,只是她绑的规整,长曦的却被风拂的飘洒不羁。

    长曦一大早拿了一把斧头在院子里劈柴,风轻云淡,手起斧落间显得格外赏心悦目,荀梅韧站在廊下看了片刻便挽起袖子帮他把劈好的木柴搬到伙房。

    长曦运斧快,断痕处十分规整,全无倒刺,她便一次抱一大把,很快将劈好的木柴收拾干净。他们一向如此干活,配合无间,密不可分,只有紧挨在一起才能生活的下去。

    弄好柴后她递给长曦擦手的帕子,长曦笑着接过去对她说:“今日没有早课可别想躲懒,做早饭去。”

    荀梅韧的厨艺是长曦教的,长曦的厨艺也只跟着师父学了半天,余下的全靠自己琢磨。所以他们的一日三餐虽一向亲力亲为,但只能勉强果腹,口味上并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

    不过幸好,他们师徒也并不会彼此嫌弃。

    荀梅韧会做的早饭很少,稍微拿手一点的也不过是洗把青菜煮个鸡蛋下碗面条,她在伙房和面,长曦就趁着空闲去打他们日常用的水,从清风涧那一眼清泉处一担担的挑满水瓮,供他们平日做饭煮茶。

    这些日常琐事以术法代替也不是不行,但长曦说一饮一啄都是修行,他说那里有道,所以她就跟他一起修了。

    慢悠悠的把面吃完,长曦拿过碗筷去洗,她就洗了把手去做功课,读典籍,练字,画符咒,中午静坐,午后练剑练身法,一回到蓬莱好像每时每刻都充实起来。

    荀梅韧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可这样的日子淡云流水,让她舍不得深究。

    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清风涧安宁幽静,没有任何局外人红尘事的干扰,就只有她和长曦,只有盛秋与长曦。

    “盛秋,今日的字怎么写的这么潦草?若是思绪不平就缓两日再写吧。”

    “盛秋今日的濯纱符画的很准,阵法也布的分毫不差。”

    “盛秋,夜深了就歇着去,袍子什么时候不能缝?别伤了眼睛。”

    “盛秋,我们院子里为什么一夜之间多了这么多荔枝壳!”

    荀梅韧头发都来不及束就急匆匆提着外袍跑出来认错,“阳珈昨夜非要送来的。”

    她指着廊下的背篓说:“还剩了一大半,师父,我们做荔枝酒好不好?”

    长曦扶着她的手肘无奈叹气,“先把鞋子穿好,这么踩着不硌吗?”

    荀梅韧弯下腰去提鞋子,系的松散的外袍就顺着脊背滑下去,露出漂亮的手臂。

    长曦一手帮她提外袍,一手帮她抓着没绑的头发唏嘘,“盛秋,荔枝吃太多会上火,这里起了一颗痘。”

    他双手都不得空,所以一挑眉用眼神指了指荀梅韧脖颈,说:“脖子上一颗,下面还有一颗。”

    “啊?”荀梅韧蹦跳着跑到水瓮前边照边说:“好丑,难怪有点痒。”

    自小养着的徒弟似乎也到了爱打扮爱漂亮的年纪,也不知该不该欣慰,长曦过去拿背篓里的荔枝处理,隔空扔了把扫帚给荀梅韧,“扫干净的,门口落的槐花也扫一下,再去摘一筛鲜槐花来。”

    “早上要吃槐花饼吗?”荀梅韧笑的眉飞色舞

    “快一点。”长曦提醒她:“吃完饭带你去市集。”

    蓬莱仙山自然没有市集,长曦要带她去的是胶州沿海的秀水镇上的。刚入蓬莱时长曦怜惜她年纪小,仙山冷清,所以会时常带她去山外那些繁华热闹的地方小住。他化名梁曦,荀梅韧就跟着他也用那一个梁字,称作梁盛秋,以这个名字和城中人交往,他们在闹市赁了一栋房子,门前是车水马龙,门后白天听着人来人往喧闹不绝,夜里皓月高悬,所有的都生机勃勃。

    她喜欢这样,不会再悲春伤秋,也不会颓唐厌倦。

    称不上有什么振奋人心的意义,可却是生有所依,所有琐碎的事都变得逸趣横生,纵惊涛骇浪轻舟一叶,留在长曦身边便只觉安心快乐。

    他们一起把槐花饼和荔枝酒分给邻居,李大伯给了他们新作的豆腐,裴婶子抓了一把驱蚊虫的药包塞给荀梅韧,杨父子新得了一卷《黄金梦》的刻本,笑呵呵的要她们一同看,晚饭是在张老板的铺子里吃的馄饨和烙饼,结账时张老板将她喜欢吃的腌萝卜打了一坛子让她拿回去慢慢吃。

    夏日里杂草长得格外快,等他们午睡之后长曦拿着镰刀去除院子里的杂草,荀梅韧则搬来凳子修剪秋千架上疯长的葡萄藤枝蔓,他们顶着烈日一边收拾家一边说玩笑话,长曦偶尔会考校她某处功课,答的出便眉飞色舞的冲他炫耀,答不出也只是略微惭愧尴尬的笑一笑。漫长炎热的下午一眨眼就过去了,他们虚度的光阴是那么舒适快乐,夜里打着扇在屋顶上乘凉喝酒,浓郁的荔枝香扑鼻而来,甜的仿佛能醉人。

    星星和月光不算黯淡,但深夜里视线却仍朦胧不清,迷离恍惚了身形轮廓的棱角,也晦涩的恍惚了未言的情愫。长曦趁着酒意在屋顶上教她清风剑法,荀梅韧练到大汗淋漓后和长曦齐齐躺下。

    “师父。”

    她什么都不敢说,却敢趁着夜色攥住长曦的一觉衣袖。

    “盛秋,要捏皱了。”

    她猛的摇头,“才不会。”

    不是昂贵娇弱的丝帛,他穿着棉布缝的道袍,他们也曾在院子里学过纺纱织布,漫漫寒冬的午后坐在院子里学裁衣。

    她喜欢这样平实的质地,也喜欢这样真实的生活。

    以至于得意忘形的问:“师父,我们会一直这样吗?”“不然还想怎样?”长曦任她攥着袖子说:“还想上天不成?

    荀梅韧认真想了想说:“上天就算了,不如出去玩?

    “可以。”长曦笑着说:“清风剑练到第七式就可以。”

    “师父你小瞧我啊?”荀梅韧不服气的站起来召来木樨剑,她缓了缓勉强将上头的酒劲压下去,随后踏着瓦片就在屋顶上舞起来。

    她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学会的第七式,但形随意动,不自觉便舞的分毫不差。

    月光盈盈,剑影潋滟,荀梅韧舞出一身汗,一转身背对着地上的石榴树栽了下去。

    她乐呵呵的坠落,还顺手揪下两颗赤红的石榴。临落地时足间一点,又直上云霄,笑的灿烂无比,眉间眼底似乎都带着浓浓的酒香和石榴清甜。

    “去塞北大漠里看日出!去江南泛舟游湖!去苍山之巅,北海极渊!”她从云霄之上俯下,飘飘然落到长曦身边说:“师父,我们一起去做很多事好不好?看很多风景,历各种人事。”

    荀梅韧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有醉的这么快乐了,她之前似乎一直在借酒浇愁,借酒压住胸中郁结的心事。

    可痛苦能够压制,快乐却非得张扬无羁的迸泄出来,她快乐的无以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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