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都要急死了，你怎么还拿我寻开心呢。” 男孩一恼，干脆就撂开了手。
“你别生气，不是那个意思，我没资格决定，只要夫人允许了，我自然就跟你去。”
“那好呀，我现在就去找额娘说，你别走，就在这里等我。”
“嗯，我不走。” 到底年纪不大，总归是有几分小孩心性，只是不知道日后他究竟是如何自处的，竟然成了一个臭名昭著的人。
没过多久，男孩从正室直接跑到了西厢房，牵了另一个小孩儿出来，然后朝海棠树这儿走来。
“姐姐，这是我弟弟和琳，我不想把他一个人搁在家里，他到时候一寂寞又该说我不管他了，咱们要不一起吧。”
“当然了，听你的。”
“姐姐你还没用饭吧，连着吃了两个多月院里做的，再吃就该腻歪了。”
“其实我都还……”
小和珅抬了抬眉毛，两眼放光，音量也提高了不少，“对了，要不咱们出去吃吧，附近有个广济寺，今天正好赶上他们做法事能有斋饭吃。” 说完前半句话，他好像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把音量放低，说道：“而且斋饭还不要银子。”
还没等方若愚说话，这时，自下而上传来一个软糯糯的声音—— “阿浑，你说话能不能大点声，这样以后还怎么进宫当差，一点儿劲儿都没有。”
方若愚低头偷偷笑。
和珅把和琳拉过来，“这是你说的是吧。”
“对，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和珅扬起手，大声说道：“我看你是屁股痒痒了，又找打呢，有这么跟阿浑说话的吗？是谁教你的规矩？” 说完就要打和琳，方若愚赶紧拦道：“别打！”
和琳扭脸冲和珅做了个鬼脸，又看着方若愚说：“姐姐，别担心，我阿浑就是雷声大雨点小，他才不敢打我呢。”
“要不是今天有正经事儿，我非要好好收拾收拾你。”
和琳一颠一颠地挪过来，拉了拉方若愚的衣角，“姐姐，咱们不理他，我也认路，我带你去广济寺，行吗？”
“这……”
和珅冲方若愚点了点头。
“那好吧。”
这广济寺离驴肉胡同确实不远，但和琳在前面拉着方若愚。别看是六岁孩子，两条小腿倒腾起来，速度也不慢。方若愚步子不能迈得太小，也不敢迈得太大，怕踩着和琳。她用小碎步快走着，倒也不算轻松，甚至身上还有些微微发热。同时方若愚还得时不时地回头，生怕和珅走丢了。和珅见方若愚总是看向后面，就跑上前，走在方若愚的身侧。
走了有一会儿，眼前出现一座单个灰色石山门，匾额上写着“敕建弘慈广济寺”。进了山门，里面松柏林立，周围静悄悄的。
“这里可以说话吗？” 方若愚悄声问和珅。
“怎么你也这么小声了，当然可以说话呀。”
“那斋饭在哪儿吃呢？” 方若愚生怕声音过高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和珅低声说：“咱们过了天王殿，就到了大雄宝殿，它左侧的五观堂就是吃斋饭的地方。”
“好。”
找到五观堂，方若愚看见里面有个年轻的和尚正在整理盛饭的器皿，想着等一会儿他忙完了，再跟他说话。谁料和珅抢先一步上前行礼，并说明了他们三人的来意。
“姐姐，希斋，这些就是斋饭了，你们过来看看有什么想吃的吗？”
方若愚和和琳走过去，菜是挺多，看起来还挺让人有食欲的。方若愚正准备弯腰看木板上的菜名，就发现和琳已经绕到自己前面来了，认真地读着上面的名字。
“庆元豆腐，素烧鹅，豆芽，芥末拌青菜，炒台菜，菠菜豆腐，炒瓢菜心儿，还有豆饭。”
和珅冲方若愚笑道：“姐姐，你看他像不像个跑堂儿的，干脆我去求哪个掌柜的收了你吧。”
“我不，我要建功立业，长大当个将军，征战沙场，那才厉害呢。”
“那希斋可要多吃东西，不能挑食，将来个子高才能当将军呀。”
“嗯，阿浑也要多吃，我瞧阿浑身子也太短了些。” 说罢，还把自己碗里的豆饭拨了一些给和珅。
“噗！” 方若愚一不小心笑了出来。
和珅把视线转到方若愚身上，“姐姐性格娴静，倒是很少笑，今天正好大家都快活，实在是个好日子。”
方若愚笑了笑，“其实我很喜欢寺庙的环境，又安静又古朴。”
“京城还有很多寺庙，像法源寺、戒台寺、潭柘寺、西山的香界寺什么的，如果得了空，倒是应该好好游玩一番。” 说完，和珅一边漫不经心地夹着菜，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方若愚的神情。
提起法源寺，方若愚仿佛已经闻见了丁香花的香气。她想起每个四月份里的法源寺，香火味道混着花香，那时寺门的“槛” 不复存在，世俗的欲望与佛家的悲悯化成气味浸入鼻尖，方若愚还曾想过这是否就是佛家所说的“无我相”。
和珅接着说：“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圣埃莫山。”
“诶，你怎么还去过意大利呀？” 方若愚刚说完这句话就意识到了什么，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十岁男孩。
和珅看着方若愚震惊的样子，说道：“我不太了解您说的什么意大利，但是我想您肯定知道这个地方。”
方若愚此刻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的电视频道，一动不动地呆愣着。和珅趁着方若愚愣神儿的工夫，和年轻的和尚低语了几句，那和尚把一盆白菜豆腐汤端过来后就出了五观堂。而和琳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嘴里塞着东西，一刻都不停。
方若愚隔着冒热气的汤盆望过去，竟然看不太清和珅的神色。
“您的书里还夹着一个深褐色的小本子，我看上面盖了几个章，应该很重要，下回别再落在沐浴的地方了，万一被别人扔了就不好了。”
方若愚身体向后靠，双手撑着凳子，一字一顿地说：“你……你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懂。”
“您把东西放在那里的那段时间，不会觉得没人看过吧，我把您的书都翻了一遍，确实和我们这里的文字不太一样，连书写方式也不相同，更不用说纸张和墨迹了，不过有一些词还是能看懂的。” 和珅抬头看了一眼方若愚，说道：“但我猜您应该就生活在京城，因为您一开始说话并没有地方的音韵，而且提起那些寺庙也非常熟悉，但我现在很好奇您怎么说不清楚自己的故乡，还从云南被拐到这里。”
方若愚也想知道她怎么来到这儿的，至于骗人的事，她怕说出真相来，自己会被当作疯子关进牢里。或者因为触犯什么古人君民大忌被砍头，那自己就一辈子都不能回家了。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您书上的那些字有些与我们这里的很相似，所以有可能是简化了，通常后世会对前世的字进行简化，那么您应该不是今世的人，甚至都不是本朝的人，自然说什么忘了籍贯，只怕一开始这籍贯就不存在吧。”
凡事都不要小瞧任何人，要不然到时候自己反而成了小丑。方若愚没想到自己居然于一天会被一个十岁的小孩逼成这样，她睁大眼睛看着和珅，平复了下情绪，努力控制眼泪不要流出来。
可饶是如此，声音也还是有些哽咽，她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了，“所以，你想知道什么。”
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对面的人如果对未来好奇，那方若愚必然就会沦为用来预测未来的工具，工具一旦丧失特定功能，是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再者，她不知道自己的话会不会改变进程，如果历史改变了，那她的所作所为就是在犯罪。如果历史没有改变，该发生的还是会按部就班地发生，那他会不会觉得方若愚在故意害他，其中又会牵扯多少人的命运呢，这些她都不清楚。但为了防止改变历史，她选择不说，眼前的这个人又会有什么反应。
“嗯，我想问问姐姐后世有什么我们这里没有的好吃的吗？我不外传，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还有我。” 和琳举着手，把头从碗里抬起来，“但绝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了。”
“还有别的吗？” 方若愚脸上的神经都紧绷起来，眼眶发力，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面的人。
“没有了，我只问我该问的。” 这时，方若愚脑中传来一阵低沉的诵经声，大概是外面的僧人在做午课。
和珅敲了敲桌子，方若愚以为是叫自己，下意识地看向和珅，结果却是在叫和琳。
“希斋，咱们出去走走，老坐着一会儿该积食了。”
和琳倒也听话，跟着他哥下了炕。和珅一手拉着和琳，一手向外拉着方若愚的袖子，示意她跟自己出去。 “姐姐，你跟我过来一趟，我带你看个东西，你绝对有兴致。”
方若愚俯身穿好鞋子，跟着和珅一路小跑到僧舍。
看见里面的铺盖卷儿，方若愚站在门口，犹豫道：“这不太好吧。”
“确实不好，所以才要偷偷摸摸的，不过来都来了，看看才不亏嘛。”
“到底是什么东西呀？你不会要做恶作剧吧。” 又或者给自己看什么猎奇的东西。
“我没那么坏，姐姐你进来吧，给你看看我们算时辰用的滴漏。”
方若愚脸一红，想来自己是小人之心了。她跨进屋子，看见一个三级阶梯，上面依次放着装有水的四个铜壶。方若愚弯下腰仔细观察，发现前三级的铜壶下端都开有一个口，开口处有铜管将水导向下面的铜壶，第四个铜壶的盖子上立有一把铜尺，铜尺下端浮着一个木条，铜尺上还刻有时辰。
“这是什么？” 方若愚看向和珅。
“这是铜壶滴漏，姐姐看这个木条，它下面连着浮舟，每个铜壶里的水都会流向下面的铜壶，随着水面上涨，最下面的木条也会上升，木条的最上端与铜尺标的时辰相合，就能知晓时辰，一共有十二个时辰，每个时辰分为八个时刻，可以和外面的日晷进行校对。”
和珅看着方若愚，接着说：“礼尚往来，我也有几句话想要问姐姐。”
“什么？”
“我在桌子上写几个符，我想知道它们的意思。” 之后和珅用手指在桌子上写了“1525” 这四个阿拉伯数字，望着方若愚。
“这是数字一五二五的意思。”
和珅问道：“那我大致明白了。”
方若愚怔了良久，想着他可能是翻了自己的那本《张居正大传》。
和珅沉思片刻，说道：“那后世与前世是递增相加的吗？”
“是。”
“那我的生年就是一七五零，姐姐的生年呢？”
“二零零二。”
和琳插话道：“那应该是整整差了两百多年，阿浑，我没算错吧。”
现在轮到和珅惊讶了，他干瞪着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方若愚。半晌，憋出一句——“我以后该怎么称呼姑娘啊？”
方若愚听见他把对自己的称呼从“姐姐” 换成“姑娘”，不由得觉得好笑。
“我现在是二十一岁，长你十一岁，所以你还是可以叫我‘姐姐’的。”
和珅五官都扭到一起了，迟疑地说了声“行。”
方若愚看着他，笑了笑。蹲下来，看着和琳说道：“我可以私下叫你希斋吗？小大人儿。”
“可以呀。”
“希斋，我刚刚听见你会算数了，你和阿浑现在是在上私塾吗？”
“不是私塾是家塾，我在读《论语》，阿浑在读《大学》。”
和珅在一旁解释道：“私塾是去老师安排的地方去上学，像我们这样请老师到府里来的是家塾。”
方若愚起身对和珅说：“那我可以跟你们一同上家塾吗？”
和珅起了兴致，说道：“当然，但这事儿还要问问额娘，不过她应该会应允的。”
其实从和珅刚刚教她如何识滴漏的时候，就又勾起了方若愚对这个年代的好奇心，既然有这个机遇，那她现在就想了解更多。
“但是我们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咱们好像还没有去佐领那里，看来这事儿是不重要了吗？”
和珅看了看滴漏，“现在就去，姐姐，你带白契了吗？”
“是这个吗？” 方若愚从怀里掏出一张身契。
“对。”
方若愚看着手里的这张纸，心里未免有些忐忑。她想起小时候看的小品，里面提起过什么杨白劳按手印的事儿，现在这张纸上就有自己的手印。这就意味着把自己这个人作为商品出售出去了，而且还是长期，然后把挣得的钱用来供养自身，方若愚感觉身体轻飘飘的，不太真实。
她稳了稳心神，只听和珅又说：“这张白契上面没有官印，恐怕不作数，明日让刘叔去问问族长，看看应该怎么办。”
所以他为什么离开宅子的时候不问自己呢，这样也省得白跑一趟嘛。
“是我没想周全，我应该赔个不是的，我向姐姐保证，一定会想办法让额娘应允你的请求。”
“你别生气，不是那个意思，我没资格决定，只要夫人允许了，我自然就跟你去。”
“那好呀，我现在就去找额娘说，你别走，就在这里等我。”
“嗯，我不走。” 到底年纪不大，总归是有几分小孩心性，只是不知道日后他究竟是如何自处的，竟然成了一个臭名昭著的人。
没过多久，男孩从正室直接跑到了西厢房，牵了另一个小孩儿出来，然后朝海棠树这儿走来。
“姐姐，这是我弟弟和琳，我不想把他一个人搁在家里，他到时候一寂寞又该说我不管他了，咱们要不一起吧。”
“当然了，听你的。”
“姐姐你还没用饭吧，连着吃了两个多月院里做的，再吃就该腻歪了。”
“其实我都还……”
小和珅抬了抬眉毛，两眼放光，音量也提高了不少，“对了，要不咱们出去吃吧，附近有个广济寺，今天正好赶上他们做法事能有斋饭吃。” 说完前半句话，他好像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把音量放低，说道：“而且斋饭还不要银子。”
还没等方若愚说话，这时，自下而上传来一个软糯糯的声音—— “阿浑，你说话能不能大点声，这样以后还怎么进宫当差，一点儿劲儿都没有。”
方若愚低头偷偷笑。
和珅把和琳拉过来，“这是你说的是吧。”
“对，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和珅扬起手，大声说道：“我看你是屁股痒痒了，又找打呢，有这么跟阿浑说话的吗？是谁教你的规矩？” 说完就要打和琳，方若愚赶紧拦道：“别打！”
和琳扭脸冲和珅做了个鬼脸，又看着方若愚说：“姐姐，别担心，我阿浑就是雷声大雨点小，他才不敢打我呢。”
“要不是今天有正经事儿，我非要好好收拾收拾你。”
和琳一颠一颠地挪过来，拉了拉方若愚的衣角，“姐姐，咱们不理他，我也认路，我带你去广济寺，行吗？”
“这……”
和珅冲方若愚点了点头。
“那好吧。”
这广济寺离驴肉胡同确实不远，但和琳在前面拉着方若愚。别看是六岁孩子，两条小腿倒腾起来，速度也不慢。方若愚步子不能迈得太小，也不敢迈得太大，怕踩着和琳。她用小碎步快走着，倒也不算轻松，甚至身上还有些微微发热。同时方若愚还得时不时地回头，生怕和珅走丢了。和珅见方若愚总是看向后面，就跑上前，走在方若愚的身侧。
走了有一会儿，眼前出现一座单个灰色石山门，匾额上写着“敕建弘慈广济寺”。进了山门，里面松柏林立，周围静悄悄的。
“这里可以说话吗？” 方若愚悄声问和珅。
“怎么你也这么小声了，当然可以说话呀。”
“那斋饭在哪儿吃呢？” 方若愚生怕声音过高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和珅低声说：“咱们过了天王殿，就到了大雄宝殿，它左侧的五观堂就是吃斋饭的地方。”
“好。”
找到五观堂，方若愚看见里面有个年轻的和尚正在整理盛饭的器皿，想着等一会儿他忙完了，再跟他说话。谁料和珅抢先一步上前行礼，并说明了他们三人的来意。
“姐姐，希斋，这些就是斋饭了，你们过来看看有什么想吃的吗？”
方若愚和和琳走过去，菜是挺多，看起来还挺让人有食欲的。方若愚正准备弯腰看木板上的菜名，就发现和琳已经绕到自己前面来了，认真地读着上面的名字。
“庆元豆腐，素烧鹅，豆芽，芥末拌青菜，炒台菜，菠菜豆腐，炒瓢菜心儿，还有豆饭。”
和珅冲方若愚笑道：“姐姐，你看他像不像个跑堂儿的，干脆我去求哪个掌柜的收了你吧。”
“我不，我要建功立业，长大当个将军，征战沙场，那才厉害呢。”
“那希斋可要多吃东西，不能挑食，将来个子高才能当将军呀。”
“嗯，阿浑也要多吃，我瞧阿浑身子也太短了些。” 说罢，还把自己碗里的豆饭拨了一些给和珅。
“噗！” 方若愚一不小心笑了出来。
和珅把视线转到方若愚身上，“姐姐性格娴静，倒是很少笑，今天正好大家都快活，实在是个好日子。”
方若愚笑了笑，“其实我很喜欢寺庙的环境，又安静又古朴。”
“京城还有很多寺庙，像法源寺、戒台寺、潭柘寺、西山的香界寺什么的，如果得了空，倒是应该好好游玩一番。” 说完，和珅一边漫不经心地夹着菜，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方若愚的神情。
提起法源寺，方若愚仿佛已经闻见了丁香花的香气。她想起每个四月份里的法源寺，香火味道混着花香，那时寺门的“槛” 不复存在，世俗的欲望与佛家的悲悯化成气味浸入鼻尖，方若愚还曾想过这是否就是佛家所说的“无我相”。
和珅接着说：“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圣埃莫山。”
“诶，你怎么还去过意大利呀？” 方若愚刚说完这句话就意识到了什么，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十岁男孩。
和珅看着方若愚震惊的样子，说道：“我不太了解您说的什么意大利，但是我想您肯定知道这个地方。”
方若愚此刻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的电视频道，一动不动地呆愣着。和珅趁着方若愚愣神儿的工夫，和年轻的和尚低语了几句，那和尚把一盆白菜豆腐汤端过来后就出了五观堂。而和琳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嘴里塞着东西，一刻都不停。
方若愚隔着冒热气的汤盆望过去，竟然看不太清和珅的神色。
“您的书里还夹着一个深褐色的小本子，我看上面盖了几个章，应该很重要，下回别再落在沐浴的地方了，万一被别人扔了就不好了。”
方若愚身体向后靠，双手撑着凳子，一字一顿地说：“你……你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懂。”
“您把东西放在那里的那段时间，不会觉得没人看过吧，我把您的书都翻了一遍，确实和我们这里的文字不太一样，连书写方式也不相同，更不用说纸张和墨迹了，不过有一些词还是能看懂的。” 和珅抬头看了一眼方若愚，说道：“但我猜您应该就生活在京城，因为您一开始说话并没有地方的音韵，而且提起那些寺庙也非常熟悉，但我现在很好奇您怎么说不清楚自己的故乡，还从云南被拐到这里。”
方若愚也想知道她怎么来到这儿的，至于骗人的事，她怕说出真相来，自己会被当作疯子关进牢里。或者因为触犯什么古人君民大忌被砍头，那自己就一辈子都不能回家了。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您书上的那些字有些与我们这里的很相似，所以有可能是简化了，通常后世会对前世的字进行简化，那么您应该不是今世的人，甚至都不是本朝的人，自然说什么忘了籍贯，只怕一开始这籍贯就不存在吧。”
凡事都不要小瞧任何人，要不然到时候自己反而成了小丑。方若愚没想到自己居然于一天会被一个十岁的小孩逼成这样，她睁大眼睛看着和珅，平复了下情绪，努力控制眼泪不要流出来。
可饶是如此，声音也还是有些哽咽，她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了，“所以，你想知道什么。”
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对面的人如果对未来好奇，那方若愚必然就会沦为用来预测未来的工具，工具一旦丧失特定功能，是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再者，她不知道自己的话会不会改变进程，如果历史改变了，那她的所作所为就是在犯罪。如果历史没有改变，该发生的还是会按部就班地发生，那他会不会觉得方若愚在故意害他，其中又会牵扯多少人的命运呢，这些她都不清楚。但为了防止改变历史，她选择不说，眼前的这个人又会有什么反应。
“嗯，我想问问姐姐后世有什么我们这里没有的好吃的吗？我不外传，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还有我。” 和琳举着手，把头从碗里抬起来，“但绝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了。”
“还有别的吗？” 方若愚脸上的神经都紧绷起来，眼眶发力，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面的人。
“没有了，我只问我该问的。” 这时，方若愚脑中传来一阵低沉的诵经声，大概是外面的僧人在做午课。
和珅敲了敲桌子，方若愚以为是叫自己，下意识地看向和珅，结果却是在叫和琳。
“希斋，咱们出去走走，老坐着一会儿该积食了。”
和琳倒也听话，跟着他哥下了炕。和珅一手拉着和琳，一手向外拉着方若愚的袖子，示意她跟自己出去。 “姐姐，你跟我过来一趟，我带你看个东西，你绝对有兴致。”
方若愚俯身穿好鞋子，跟着和珅一路小跑到僧舍。
看见里面的铺盖卷儿，方若愚站在门口，犹豫道：“这不太好吧。”
“确实不好，所以才要偷偷摸摸的，不过来都来了，看看才不亏嘛。”
“到底是什么东西呀？你不会要做恶作剧吧。” 又或者给自己看什么猎奇的东西。
“我没那么坏，姐姐你进来吧，给你看看我们算时辰用的滴漏。”
方若愚脸一红，想来自己是小人之心了。她跨进屋子，看见一个三级阶梯，上面依次放着装有水的四个铜壶。方若愚弯下腰仔细观察，发现前三级的铜壶下端都开有一个口，开口处有铜管将水导向下面的铜壶，第四个铜壶的盖子上立有一把铜尺，铜尺下端浮着一个木条，铜尺上还刻有时辰。
“这是什么？” 方若愚看向和珅。
“这是铜壶滴漏，姐姐看这个木条，它下面连着浮舟，每个铜壶里的水都会流向下面的铜壶，随着水面上涨，最下面的木条也会上升，木条的最上端与铜尺标的时辰相合，就能知晓时辰，一共有十二个时辰，每个时辰分为八个时刻，可以和外面的日晷进行校对。”
和珅看着方若愚，接着说：“礼尚往来，我也有几句话想要问姐姐。”
“什么？”
“我在桌子上写几个符，我想知道它们的意思。” 之后和珅用手指在桌子上写了“1525” 这四个阿拉伯数字，望着方若愚。
“这是数字一五二五的意思。”
和珅问道：“那我大致明白了。”
方若愚怔了良久，想着他可能是翻了自己的那本《张居正大传》。
和珅沉思片刻，说道：“那后世与前世是递增相加的吗？”
“是。”
“那我的生年就是一七五零，姐姐的生年呢？”
“二零零二。”
和琳插话道：“那应该是整整差了两百多年，阿浑，我没算错吧。”
现在轮到和珅惊讶了，他干瞪着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方若愚。半晌，憋出一句——“我以后该怎么称呼姑娘啊？”
方若愚听见他把对自己的称呼从“姐姐” 换成“姑娘”，不由得觉得好笑。
“我现在是二十一岁，长你十一岁，所以你还是可以叫我‘姐姐’的。”
和珅五官都扭到一起了，迟疑地说了声“行。”
方若愚看着他，笑了笑。蹲下来，看着和琳说道：“我可以私下叫你希斋吗？小大人儿。”
“可以呀。”
“希斋，我刚刚听见你会算数了，你和阿浑现在是在上私塾吗？”
“不是私塾是家塾，我在读《论语》，阿浑在读《大学》。”
和珅在一旁解释道：“私塾是去老师安排的地方去上学，像我们这样请老师到府里来的是家塾。”
方若愚起身对和珅说：“那我可以跟你们一同上家塾吗？”
和珅起了兴致，说道：“当然，但这事儿还要问问额娘，不过她应该会应允的。”
其实从和珅刚刚教她如何识滴漏的时候，就又勾起了方若愚对这个年代的好奇心，既然有这个机遇，那她现在就想了解更多。
“但是我们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咱们好像还没有去佐领那里，看来这事儿是不重要了吗？”
和珅看了看滴漏，“现在就去，姐姐，你带白契了吗？”
“是这个吗？” 方若愚从怀里掏出一张身契。
“对。”
方若愚看着手里的这张纸，心里未免有些忐忑。她想起小时候看的小品，里面提起过什么杨白劳按手印的事儿，现在这张纸上就有自己的手印。这就意味着把自己这个人作为商品出售出去了，而且还是长期，然后把挣得的钱用来供养自身，方若愚感觉身体轻飘飘的，不太真实。
她稳了稳心神，只听和珅又说：“这张白契上面没有官印，恐怕不作数，明日让刘叔去问问族长，看看应该怎么办。”
所以他为什么离开宅子的时候不问自己呢，这样也省得白跑一趟嘛。
“是我没想周全，我应该赔个不是的，我向姐姐保证，一定会想办法让额娘应允你的请求。”